虽说五石丹有春药的功效,但是道家养身的一大环节,便是龙虎之道,也就是男女双修,阴阳调和。只不过一般人缺乏定力,享受鱼水之欢时,很难收摄心神,做到不动心不动念,反而修不成,最后只能落得一事无成,只好走清修一途,虽然慢,但较为稳当。而真正的龙虎之道,并非采补,而是男女双方同得道谛,谓之大周天。当初陆寄风误采云若紫的根基,只因为他初尝云雨,还一时不得要领,不能收放自如之故。

司空无调制五石丹的用意,当然不是炼来作为春药,而是辅助修道之用。以陆寄风的根基,服下五石丹之后,自能不经思索就自然地将精气转化为内力,而使周身真气源源不断。如果他无法转换自如,竟感到欲念一发不可收拾,那表示已经超过了他能负担的药量,便十分危险了。

在此之后,也有许多皇帝是服了类似的丹药过量而亡,近两百年后,唐太宗于贞观二十三年,服方士那罗迩娑婆的「延年药」而驾崩,唐宪宗、唐穆宗、唐武宗…乃至于有明一代的英宗,无不是服下类似此药而死。可见此药用之不慎,为祸千百世。

此乃别话,不再多表。

寇谦之不去理云拭松的要求,对陆寄风道:「陆大人千万谨慎,不到逼命无常,不可使用。否则恐将泄尽真元,轻则成为废人,重则丧命。」

陆寄风也知猛药不可常用,便称谢收下了五石丹。

寇谦之又道:「陆大人此去,最好是尽快回来。万岁那边,贫道会请崔大人、拓跋大人代拟一番说词,虽然陆大人无意仕宦,但是为了大局…还是请陆大人屈身染尘吧!」

陆寄风无奈地说道:「好吧,我会尽快回来。」

陆寄风与云拭松、千绿一同告别了寇谦之,三人快马往西而去,陆寄风记得剑仙崖的路,应是一两日就可以抵达,但他心中挂念着封秋华和迦逻,能早一刻回去也是好的。以迦逻的硬臭脾气,落入敌人手中,只怕讨不了好。

见陆寄风心事重重的样子,千绿道:「公子,您在担心小公子吗?」

陆寄风勉强一笑,道:「嗯,他从未离开过我,不知道此刻怎么样了?」

云拭松道:「凭他那狗眼看人低的德行,八成已经被痛打了好几顿。」

陆寄风脸色更沉,千绿嗔道:「少爷!您别乱说。陆公子,小公子聪明机灵,不会有事的。」

虽知道千绿只是好言安慰,陆寄风听了至少觉得好过些,道:「多谢你,千绿姑娘。」

此时突然马匹发出几声长嘶,人立起来,陆寄风和云拭松都是练过武的人,还能稳稳地拉住缰绳,腰板笔直不动。千绿却惊慌地大叫了一声,连忙本能地要去抱住马颈,身子一个不稳,便要往旁被甩了下去。陆寄风身子一点,已伸臂抓住千绿,跃回自己的马上。

千绿惊魂未定,在陆寄风怀里不住发抖,道:「多谢公子…那马怎会…怎会突然…?」

陆寄风也是大奇,蓦地,阵阵异香传了过来,细碎的铃声,像玉屑悄悄洒在珊瑚盘上,随着西边奔来一道银光,掠地轻舞的流萤般的身影而至。

那不是流萤,而是一个女人。

她的身上穿着曳地的幂褵长纱,整个人由头到脚都掩在幂褵下,根本就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但是那轻盈的跑姿却显示出她一定是个纤细的女性,疾奔时,随风往后掠去的幂褵更隐约衬出双腿十分修长。

她唯一露在外面的,就是那双白色的脚。她居然是打着赤足,粉红色的脚底,雪白色的脚背,颜色融得洁白中透着粉红,粉红中透着洁白。只有美女,才会连脚都有这么美好的肌肤。

在她细细的脚踝上,系着几道细细的金链和小小的铃铛,奔跑时带出阵阵清脆的叮当之声,在清夜中更增几分幽玄之意。

幂褵是富贵人家的妇女出门时的衣物,上方是宽边大帽,帽缘结下层层像是帷帐般的轻纱,以遮掩帽下之人的全身姿貌。她所戴的白色宽缘帽下,银白色的帽缘还垂下串串一样大小的珍珠流苏,银纱上则缀着珊瑚和红玉,这件幂褵就价值千万,因此,这是个极富贵人家的美女。

但极富贵人家的美女,怎会只身疾奔于黑夜荒郊?

那一定是个逃亡的美女。

第九章 此同既难常

那美女停在陆寄风等人面前,虽然她披着幂褵而不见她的表情,但是,陆寄风感觉得出她在注视着他们。

美女开了口,她说了一句话,但是没有人听得懂。

那不是汉语、不是鲜卑话,甚至连夏语都不是。

就在陆寄风和云拭松面面相觑时,那美女轻笑了一声,改用汉语道:

「那匹马儿给我!」

她指的自然是原本千绿所乘的马,现在千绿和陆寄风共乘,就空出了一匹马来。

这样的装束谈吐,令陆寄风直觉地想到她是由巨富之家逃出的异国美女。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可能是由苏毗公子家逃出来的美女。

因此,陆寄风问都不问,便道:「请。」

美女轻轻一纵,跃上了马匹,居然手一翻便握出一把金刀,往马臀一刺,口中呼喝,要马儿奔跑。马被刺得鲜血长流,发足狂奔。

陆寄风吃了一惊,这三匹马皆是上选的骏马,轻轻一拍便知行动,实在不必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赶马。想来是这名美女急着要逃,手段便狠了起来。陆寄风连忙以真气丢出手中的马鞭,道:「这个给你!」

马鞭挟着真气发出呼啸之声,往美女的方向丢去。陆寄风算准了力道,只要那女子伸手一拦,必可接住马鞭。

不料那美女举手一挥,雪白的手上璨烂的金刀刀光一闪,竟将马鞭挥成了两段。她冷笑了一声,绝尘而去。

陆寄风怔了怔,云拭松出身首富,自幼就喜欢鹰犬狗马这些玩意儿,见那美女毫不怜惜地伤害骏马,气得脸都红了,道:「你干嘛给她那匹马?」

陆寄风道:「总要让她逃命…」

云拭松道:「万一她是个江洋大盗、杀人魔王呢?」

虽然陆寄风很想说「那怎么可能?」但是话到口边,硬是吞了下去,那美女确实是有几分怪异。

陆寄风只好苦笑道:「算了,赶咱们的路。」

云拭松心疼骏马,还在碎碎念个不停,好像陆寄风害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个无辜的人一般。

三人才又行出不到一里,就听见前方传出阵阵奇言怪语,粗豪的男性声音大声喝叱着,但所用的语言,也完全是陆寄风没听过的语言。

旷野之中,那美女乘在骏马上,被好几名高得吓人的男子给包围住。那几名男子至少都身长九尺,赤足袒膊,头顶光秃,肤色黝黑,手中握着黑色的铁棒,棒端以木料作蕊,外包铁皮,上面还横张着密密的尖刺,在月下发出森然的光辉,这样的铁棒就连犀皮铠甲都打得穿。

但他们身上却几乎没穿什么衣服,而是自左肩向右脥披着黄红相间的布,那种布也不像衣裳,倒像袈裟,不过袈裟也没有那么简陋的。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都不是中原的人。

那六名番僧有如打雷一般的斥喝之声方绝,女子便轻轻接了几句话,她的声音虽轻柔,但是就算听不懂她的语言,也可以听得懂她口气中的淡漠。

或许正因为没有文字障,直接听声音语气,更能由声音中感觉出她的冷绝,孤绝。

那女子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听了这些话之后,番僧们全都目光一转,望向陆寄风等人的方向,冷冷地投射在陆寄风、云拭松和千绿身上。

云拭松看出苗头不对,道:「他们看我们干什么?」

那女子以汉语道:「我说马是你们给我的。」

那就是「同党」的意思吧?

那几名番僧中的一人对陆寄风呼喝了几声,用力摆了摆手。陆寄风暗暗戒备着,但众番僧并没有攻击过来,而是突然齐声大喝,各自跃开,手结法印,袭向那名女子。奇的是六人的六道掌气似乎并不刚猛,也看不出什么杀气。

穿着幂褵的女子轻身飞起,那六僧同时身子往外一转,右足平抬而起,左腿微屈,手中铁棒一端挟在腋下,有尖刺的一端朝外伸出,有如一朵六瓣之花一般,包围着中央那匹马。

那女子翩然飞落在外围,发出轻轻的冷笑。千绿见那六僧动作古怪,也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不料屈着单足而立的六僧,身子不动,却迅速地旋转起来,六人像站在一个大转轮上一般,迅速地由右向左急旋,越转越快,一下子就快得看不清面孔,只见一个橙色的圆圈急急滚动,接着圆圈竟笔直地立了起来,朝那女子滚来!

巨大法轮挟带着飞沙走石,阵阵厉风扑面,简直像刀刮着一般,那女子连忙拔身闪开,幂褵的一角却被辗转过来的巨大法轮所带出的气流给硬生生扯裂,嗤地裂衣巨响过后,那一大片幂褵已碎成数不清的碎片飞散空中!

巨轮眼看就要滚至陆寄风等人身上,陆寄风早已蓄气在手,身子一拔,跃上数尺,同时一掌以上清含象功的柔和推力推开二匹马以及千绿和云拭松,道:

「避远些!」

巨轮嗤地滚过陆寄风等人方才驻马之地,所过地面留下一道尺许宽的痕迹,土地都被翻得稀烂,若是任何事物被这巨轮碾过,想必也会成为烂泥一团。

陆寄风一落地,双掌便送出一股阳刚真气,袭向巨轮!

掌气打在急转的巨轮上,竟被反弹回来,陆寄风及时闪过,自己的掌力轰然袭往他身后,好在这是旷野,真气散向身后的千里平原,竟尔化于无形。

陆寄风暗自诧异,那女子冷笑一声,又轻身飞上了马,她的幂褵下摆被扯碎了,露出一对修长浑圆的小腿,倚坐在马上,更是媚态横生。

她一坐定,那巨轮便转向她滚去,陆寄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绞成肉酱,只得纵身以掌气推开女子及马匹,道:「你还不快走?」

那女子道:「我等你杀了他们再走。」

陆寄风一怔,巨轮已滚至面前,风刀沙剑逼得他睁不开眼,陆寄风听音辨位,便往巨轮中心纵身一跃,耳中听见千绿惊叫了一声,陆寄风这看似自杀的一举,穿过了那巨轮没有任何真气的中央,同时双掌疾推,两道掌力自巨轮中央往左右推挤。

陆寄风安然地滚出轮心,落在地面上之时,轰响骤绝,六道橙光一闪,六僧已分别立在地面上,脸色阴沉地望着陆寄风。

他们六人所结成的大法轮弱点正是中心,陆寄风自核心拉开他们的结力,法轮遂散开了。

陆寄风身上都是沙尘,不敢掉以轻心。这六僧结成轮阵伤人,以样的功夫他闻所未闻,绝不是中原的路数。要以人快奔的速度结成法轮,已是极为困难,这样的法轮还有那么快的速度、那么尖锐的刺杀力,更表示这六人的内功深不可测。

更令陆寄风伤脑筋的是:那女子根本是故意把陆寄风拖下水,借刀杀人。而语言不通的陆寄风,不但无法解释自己与那女子萍水相逢,就算他能与这些番僧沟通,要他不插手救一个被围攻的女子,也不大可能。

那六僧之一态度沉着,对陆寄风说了几句话,可惜陆寄风听不懂,只好依然挡在那女子身前,道:「他说什么?」

女子道:「他称赞你功夫好,胆子大。」

陆寄风道:「要我救你是应该的,但是你为何要我替你杀他们?」

那女子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他们又为何要杀你?」

陆寄风才问,那女子还未回答,那名番僧又沉声说了几个音,女子冷然回答了几句,那番僧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不屑地看着陆寄风。

再怎么不懂语言,陆寄风也知道不妙,道:「你们说什么?」

女子道:「他问我你是谁,我说是爱我之人。」

陆寄风道:「你别胡说!我又不认识你,快跟他们解释清楚!」

女子又说了几句,这回更糟,那六僧脸色同时一变,又是杀气腾腾。

陆寄风忙问:「你到底乱说了什么?」

女子道:「我说你会为我杀人。」

陆寄风道:「我没有这么说!」

女子道:「你说要救我,那不就是要杀了他们?」

陆寄风简直气得要命,道:「但是我与你素无瓜葛,你为何要说那等无耻言语?还要我杀人?」

女子淡淡地说道:「你会为我杀人的。」

「不可能!」

女子竟靠了上来,她行走之际,空气中也像是有某种美妙的节奏,随着她优雅的步伐而舞动。

是的,光是为了那柔若无骨的体态,美到像是行云流水的走姿,就已经有很多人可能为她杀人。她走到陆寄风面前,淡若雪水的冷香便弥漫在她周遭。

她轻轻揭开幂褵的一角,露出小半张脸孔,望着陆寄风。

她没有表情,冷得像石头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感。

但是陆寄风整个人却像被雷打中一般,从头顶麻到脚底,眼前一片空白!

不是为了那绝世美貌,而是就在那一瞬间,陆寄风的心口根本是重重地被打了一拳一样!

她是云若紫!

那张脸根本是云若紫的脸,陆寄风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反倒踉跄退了几步。

远处的千绿和云拭松没瞧见那女子跟陆寄风说了什么,但见陆寄风突然间步伐不稳地后退,都大吃了一惊,千绿急得就要奔上前,被云拭松拉住了,道:「你别去,你会害陆寄风分心!」

「可是公子他…」千绿忧急地望着陆寄风和那女子。

云拭松道:「要去也是我去。」

他拔剑出鞘,便拍马奔上前,道:「陆寄风,我来帮你了!」

陆寄风回过神来,还来不及阻止,那六僧见云拭松挺剑奔来,其中一人双手结印挥向云拭松,大喝一声,云拭松的马便惊骇地踢腾狂跳了起来,云拭松惊呼连连,手中的剑一个握不稳,竟差点砍中自己的马,急得云拭松叫道:「这马疯了吗?喂!马儿,别跳了,停下来啊…!」

他自幼就习马术,从未见过这种情形,被马硬生生给掀了下去,跌得眼冒金星。

在云拭松乱成一团时,那女子已高声对六僧又说了几句话,六僧同发一喝,纷纷以轻功飞纵,但竟是踩在同伴肩上,一个一个飞踩上去,成为六人叠罗汉,接着又是一声暴喝,周身真气四射,光影萋迷,等陆寄风能看清时,六人竟已化做一尊丈高的十二臂怒目明王,六双巨臂朝陆寄风和那女子袭来!

陆寄风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气聚双掌,上清含象功的雄浑掌气往明王的胸前袭去!怒目明王双臂一推,与陆寄风的掌气硬碰硬,两道真气相接,俱感难以抵挡的威力,陆寄风双足牢牢定在地上,还是被震得硬生生往后推曳了数尺,两脚在地面拖出深深的土痕。

那六僧每个人的内力都深湛至极,六人合一,威力更加不可小觑。陆寄风沉着地重新立稳身形,以静制动。

那尊高伟巨大的怒目明王十二臂挥舞的六根铁棍,朝陆寄风袭来,呼啸拳风,封住了陆寄风浑身要害。陆寄风见招拆招,砰砰声中,接下了数十拳棒,或以掌包,或以指破,过招均快得不能思索。在云拭松眼中,只见一团灰黑之光罩着陆寄风,当中密集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重击,令人心惊胆跳。

当的一声,六棍高举,往六个方向朝陆寄风刺来。

陆寄风身形一拔,已跃上巨臂,足尖往铁棍上一点,借力跃至怒目明王头顶,气聚指尖,往明王的印堂捺去!一般来说,印堂必是最大破绽,功力再高之人也受不了印堂被真气所伤。

不料明王根本不为所动,六棍高举呈蟹螯之势,当的一响,便夹住了陆寄风。

陆寄风大惊,腰腹腿三个部位被前后紧紧夹住,只要使力一压,难保陆寄风不会被活生生夹成五截断尸。陆寄风既惊又奇,不禁想到:「我的身体遇伤即愈,若是被夹成五段,不知会不会再各自长成五个人?」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毕竟现在情况也不容他分心,陆寄风真元护体,浑身上下充塞着源源不绝的真气,六棍夹之不入,施力更加重了。

这六僧远自罽宾国来到中原,办一件极为重要之事,他们都是释教顶尖的护法夜叉,六人如一人,所练的合体诸阵所向无敌,不要说罽宾国尚无敌手,就算是中原,也未必有人能与他们一较高下。但是他们才来到中原,第一个就遇到陆寄风,陆寄风的上清含象功遇强则更强,究竟有多少潜力,就连陆寄风自己也不大清楚,一时之间竟与他们相持不下。

陆寄风并不急着脱身,他定下心来,也不以外力硬推开铁夹,反而缓缓地将周身真气往左右推散,真气忽强忽弱,收放自如,就像两道滑膜一般,弄得铁棍难以施力,而渐渐往两边滑去。怒目明王吃了一惊,更用力去夹住陆寄风。

如此一来反而让滑力更顺势增强,六僧只感到陆寄风就像一尾滑溜的泥鳅一般,六人以铁棒夹他,犹如以筷子夹住活泥鳅,是极为困难的动作。

陆寄风轻喝一声,便已滑出,轻巧地后翻,稳立在怒目明王身后。

怒目明王发现人已脱身,不由得一惊,陆寄风甫一落地,便即轻身跃起,气聚足底,往明王后心重重踢去。

怒目明王身躯巨大,转动不便,被陆寄风这么一踢,往前一倾,只见六光分闪,怒目明王已又化回六僧,六僧同声一喝,已跃成圆阵包围住陆寄风,六根铁刺巨棒也都朝着中央。

六僧同时以铁棒击地,细碎地敲着地面时,铁棍蕊心内发出细细的呜嗡之声,声音像是一张网一般,将陆寄风困在中央。陆寄风本以为这样的阵没什么了不起,只要六棍一发,他就能见招拆招,化解攻势。但六僧竟不出棒,只是以铁蕊不断拍地,同时缓缓绕走着,呜嗡声在陆寄风耳中不知不觉化为梵呗,有如无形的网一般,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陆寄风周身渐感沉重,难以动弹,甚至自心底浮现出莫名的无力与困倦。

陆寄风心中明知自己并不会感到疲乏,但此刻却身如千斤重铅,就连小指头都难动一下,就连精神都像要离体而去。这种感觉就像幼时极为困倦,却还在父母的督促下念书习字,连自己何时打起盹都毫无所觉。

罽宾国的苦行僧人之中,有不少人都会借着自我催眠而在盘坐时身躯凌空,甚至在说法之际以神通幻化种种奇景。事实上能做出种种奇观的,除了极少数真正得道的神通者之外,大多僧人都是只透过大众催眠的力量,让不识字的俗众自以为见到了奇景,而对佛法心生崇敬。

这种术法在中原并未曾有过记载,饶是陆寄风定力过人,也一时不察而神智渐渐恍惚了起来。

但陆寄风很快便发现不对,他想抬手掩耳不听这些声音,但手根本举不起来。他索性静下心,不但不去抗拒这阵梵呗声,反而听了起来,分辨出这阵梵音里都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便不觉有所威胁,然后想起道经中的句子,专心将上清含象功的道缔配合起梵呗的节奏在心中默念着。既不抗拒它,又不被它所牵引左右。

所谓道法自然,就是绝不逆势而动,凡事都顺着势,自然无可抗逆,无可生坏,全身保躯而与天地同造化。

那几名番僧见陆寄风屹立在中央,虽然周身不动,但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反而像有一层看不见的什么罩护着他,都感到十分讶异。六僧心意相通,见慑神之咒竟然失效,便同时加重了敲击金刚杖的声音,并且吟经之声更加低沉,六人连声音高低抑扬都一致地加强持咒,以期打乱陆寄风的守护。随着持咒的能量越来越重,他们的身上也都冒出了冷汗。

谁知他们越是在金钢杵的节奏中持咒,陆寄风周身的道光就越加盛大,令周围的气流乱了起来。六僧大惊不妙,施咒者若无法控制对方的心神,反而自己被对方慑住的话,那么一切能量将反向到自己身上,恐怕六人都将神智错乱。只是他们所发出的咒已强至顶峰,正与陆寄风所发出的道光相持不下,也不容他们在此时收回,可谓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