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对方便会看着麈尾上的提字,露出惊佩的表情说:『啊!你就是铜雀寨主,东方日生!』」

陆寄风又踢了一脚点中他的哑穴,好让他闭嘴:「那么你是叫东方日生?我问你,你们一共有几个寨攻上山来?共有多少人?」

接着便又一踢,解了他的哑穴。文士立刻开口道:

「吾乃东方星!星的拆字是日生…」

「随便你叫什么!我问你共有多少人围山?在什么地方驻营?你若是不说,我自有法子逼你说!」

东方星冷笑一声,道:「有什么手段,只管使来,但是你切勿作法自毙,后悔莫及…」

陆寄风不等他说完,便一点他胁下大包穴,东方星全身一震,立刻感到周身毛孔奇痒无比,扭动身子,脸色发红,道:

「你、你做什么?哎呦…我、我…」

「怎样?全身是不是像被万蚁叮咬?不想被折磨就说!」

东方星怒道:「哼!小辈,你、你…竟敢如此,难道没听过铜雀鸣遍,东方日…」

「听过啦、听过啦!拜托你讲正题好不好?」

「士可杀不可辱,你先、先解了我、我身上的穴…我才说!」

陆寄风道:「你真的很啰嗦,说不说随便你,我看你能撑多久。」

东方星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道:「想不到我、我铜雀鸣遍,东方日生会有这、这…唔,好痒、我、我受不了了…会有这一天,真是英雄末路、天地含悲…天、天地、为、为之凄怆…好痒、好痒…」

「你想太多了。」陆寄风道,「到底说不说?你真的很烦哪!」

东方星叫道:「你、你先解了我、我的穴,我把计划表拿给你…」

「不用,你放在什么地方,告诉我就成了。」

东方星呻吟得脸上五官扭曲,道:「在、在我、我胸前衣领内…」

陆寄风伸手一掏,突然指间一痛,急忙缩手,只见右手中指和食指出现两个小小的黑点,正泌出一点点黑色的液体。

陆寄风头顶一眩,退了两步,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惊觉自己中毒了!

东方星却已一舒双臂,慢慢站了起来,浑若无事,冷笑道:「小子,现在你知道我铜雀鸣遍,东方日生了吧?」

陆寄风错愕地瞪着他,原来他竟已自解了穴道,却还装出动弹不得的样子,骗陆寄风触碰到他身上的机关,确实是个不简单的角色!百寨联的寨主虽然都有点怪异,武功却都是一世之选,当初萧冰就能与疾风道长战得不相上下,他们应该能敌得过通明七子才对,可惜陆寄风常会忘记这一点!

见陆寄风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东方星习惯性地一举手要摇扇,却发现麈尾不在手中,只好背负双手,睨视着他,道:

「在你死前,我就让你明白为何而死!我已经劝过你,切勿作法自毙,你将我的忠告视若无物,难怪会有今天的下场…唉!哎!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武林处处是险,又曰:一步江湖无止期…喂!你到底死不死啊?」东方星已经有点抓狂了,「通常中了这个毒的人,听到『会有今天的下场』,就应该断气了,你怎么拖到现在?我后面的词没有准备,你叫我临时要想一篇铿锵有力的说辞,实在太强人所难了,虽然我是铜雀鸣遍,东方日生,可是我也有办不到的事啊!」

陆寄风苦笑道:「要我死,只怕没那么简单。」

东方星道:「是吗?好大的口气!再试试我的五绝散!」

东方星指尖一挥,嗤的一声,一道尖锐的寒风直透陆寄风胸口,陆寄风急忙移穴闭气,将这道毒气反震了出去。

「不妙!」东方星大惊,及时闪跃开,落在较远之处,道:「你、你…你中了阴尸之毒,竟还能运气自如,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东方星啰哩啰嗦的这段时间内,陆寄风身上的阴尸之毒已全散去了,喝道:「你瞧我是什么人?」身子拔空而起,顺手便使出剑仙门的游丝剑法,绵密的剑气完全封住了东方星的退路。

东方星但见他手中无剑,剑气却逼凌不断,急得东闪西避,道:「你,你难道是…是他?」

「你以为我是谁?」陆寄风一面问,手中进逼之势却也稍慢,欲知道东方星会不会与剑仙门有什么牵扯。

东方星狼狈地闪避剑招,道:「你…你不必,唉呦,不必隐藏身分了,你必定就是他!」

「你说,你到底把我当成谁?」

「他呀!」

陆寄风忍不住一收剑气,指尖却点住了东方星的咽喉,道:「给我好好说清楚!你把我当成了谁?」

东方星结结巴巴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问我,我说不知道,就太丢脸了…」

「你难道看不出我的剑法路数?」

「我是学暗器和内家的,对剑是一窍不通、二窍不懂…」

真是够了!陆寄风已经受不了铜雀寨主东方星胡扯瞎缠的功夫,放弃从他身上问出任何话来,既然他会移穴解穴的功夫,那么再点他的穴也无用,陆寄风变掌作刀,喀喀两响,便折断了东方星的双腿。

「唔!」东方星闷哼了一声,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难为了他竟硬气地咬紧了牙,不吭一声。陆寄风又伸手一扯,轻微的「波」一响,东方星的双手自关节处被拉得脱臼,登时只能垂在身侧,连举起小指也不能。只在一眨眼间,他的四肢都被陆寄风或断或折,动弹不得。他没想到这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这么狠毒果断,也没想到他武功会这么高明,不知他要怎么整自己,心中有几分惴惴然。

陆寄风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说,我只好把你丢给通明宫,看他们怎么处置你。」

「小辈,你如此做法,未免有失光明正大…」

「还有,如果你再啰嗦个没完,我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东方星急忙闭嘴,一脸不服地瞪着陆寄风。陆寄风胁下挟着东方星,提气往通明宫的方向奔去,东方星被他挟着,只感前进的风声呼啸,几乎无法呼吸,周围景物都看不清楚,不禁大骇,暗想:

「这、这小辈的轻功如此了得?」

眨眼就来到让百寨都很伤脑筋的一线谷,一线谷的丝桥,对百寨联的寨主级、候补寨主级人物来说,并非险关,可是百寨的寨匪,说真的,除了「人多、听话」之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也过不了一线谷。若不是因为这样,百寨早就攻上来了。

陆寄风几乎是一跃就过了一线谷,直奔通明宫前殿,撕破东方星的一大幅衣袖,扯成长索,将四肢已断的东方星绑在阶下。

只要将这个落难的铜雀寨主绑在这里,一会儿之后巡视的道士见到,就会禀告通明四子,以弱水道长的智慧必能问出百寨的底细,不像自己那样被耍得团团转。

陆寄风正要离去,想想又觉不妥,万一辈分低的道士也中了东方星的诡计,误触暗器机关,反而害了无辜之人。

陆寄风便搬来阶下的一方巨石,摆在东方星面前,以指为笔,在石上刻道:「小心…」

他这以手指在石上刻出字来的功夫,让东方星惊诧得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陆寄风刻了两个字,想了一下,喃喃自语:「写什么警语好呢…」

东方星道:「欸…我建议大侠你写『小心此人,名震平阳、百寨之首,人称铜雀鸣遍,东方日生,东方星也。器宇非凡,暗器绝世,诚一代之伟烈哉!』怎样?」

「谁要写这种东西,你想当你的墓志铭吗?」陆寄风白了他一眼,手指一挥,写道:「小心此人,废话很多,身上藏有剧毒暗器,别乱碰他。他是铜雀寨主东方星。又:不防给他两耳光,见者有份。」

东方星叫道:「你、你不能这样写,狗屁不通!狗屁不通!」

陆寄风笑道:「我的狗屁不通,你的狗屁很通,故而臭不可闻。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轻松地再度下山,这回一定要快点儿找到蕊仙,暂且别再管百寨攻山之事了。

这次陆寄风头也不回地赶下山,直奔蕊仙居处。不料才一走近,便大惊失色。

早上他离开的时候,此地还处处花香,院里有鸡啄米而食,一片闲散景象。现在却是处处残破,短篱被推倒了,庭院中杂乱不堪,小院也空空荡荡,死寂无人。

「怎、怎么会这样?」陆寄风冲了进去,叫道:「蕊仙姐姐!蕊仙姐姐,你在哪里?」

小屋内没有半个人,陆寄风心中大乱,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前前后后都找遍了,最后才进蕊仙的闺房中,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那样子完全像是被盗匪劫掠过,若真是如此,那么蕊仙也凶多吉少了。

陆寄风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奔了出去,心里想道:「若是被盗匪劫去了,或许人还活着,只要蕊仙姐姐还活着就好了!」

他奔出数里,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找蕊仙,来到村中,东张西望的,竟也没有半点人声,家家户户都已被入侵过,残败杂乱,但是却不见半具尸体,空气中也没有血气,令陆寄风大感讶异。

「怎么会没有半个人…是了,村人都上山去朝拜真人了,他们并没说起有强盗劫村哪…」

陆寄风逼自己冷静下来,坐在路边的一方大石上,抱着头想:

「…村民不知有强盗来袭,可是村子怎会被破坏成这样?」

他心中灵光一闪,登时想通了:「百寨联!我怎么忘了这群人便是强盗?我知道了,就是因为百寨中数寨联合攻山,通明宫得到消息,才会将居民聚集到山上,集中保护,以免被这些土匪劫掠杀害!通明宫谎称真人要为大家祈福,就是怕惊动众人吧?可是,怎么独不见蕊仙姐姐?」

他又将问题想到了蕊仙身上,她一个弱女,不可能走得远,除非被掳走。

陆寄风一想通,便急急赶回通明宫中,想逼问东方星哪一寨最有可能劫走蕊仙,甚至搞不好就是被东方星掳走的。

陆寄风一眨眼便赶至他绑缚东方星之处,一到现场,便怔了一怔,东方星不在原地,看来是已经被发现了。

陆寄风轻身穿梭于通明宫内各处,但也只是一片寂然,并无特别的动静。陆寄风找了许久,徒劳无功,眼看天边已经蒙蒙泛出蓝光,道士们也已经起来做早修,行动的人越来越多。陆寄风虽然心急,可是再不回到客舍,必定会被简老伯发觉出不对,陆寄风只好赶紧回到众人所睡的通铺,插身倒在原先的地方,枕臂装睡。

直到简老伯以拐杖推了推他,道:「阿喜,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陆寄风才揉了揉眼睛,懒散地起身,伸了个大懒腰,一脸茫然。

但见简老伯看似神气清爽,可是呼吸却有些沉重,移动时的左腿更加不便,陆寄风心中暗想:

「昨晚他又遇上强敌了,不知道是谁,能把他伤得这么重。」

村民们有的已经起来健身或闲聊,有的还呼呼大睡,陆寄风一跃而起,道:「爹,我到山下给您挑水洗脸!」

简老伯道:「你倒孝顺,不必啦,这山你是下不去的。」

说着,眼睛一瞄所有的村民,言外之意,似乎怀疑通明宫带村民上山来,有软禁他们的意思。

村民们用过道士送来的早斋后不久,便有道士急急奔至,宣布道:

「各位道友,真人座下的烈火道长与弱水道长,仙驾亲临,请道友们肃坐静候!」

一听这话,村民们连忙抢着找位子席地而坐,专心地等着见这两名近仙的道长,几百个人的场地里,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远方的水流声与树梢的鸟鸣,安静至极。

陆寄风故意选坐在人群最后面,暗自担心,想道:「弱水道长是个精细人,我脸上的大胡子和乱发虽被蕊仙姐姐给剃梳干净,他一定认得出来!这可怎么办?」

陆寄风转眼一瞄,赫然发现简老伯也坐在附近,好像也怕被认出来一般。

前方道士排起香案,供上香炉朱砂等物,之字辈的俗家弟子们带剑列队护卫成阵,围在最外端。

这分明是在防止谁脱逃,陆寄风往简老伯的方向偷看,果然他神色沉重,眼神有几分不安。

烈火道长与弱水道长两人,在阳字辈弟子们的簇拥下,飘然而至。熏炉的香烟缭绕之中,但见两名道长一个伟岸高大,一个翩雅清逸,当真是有如神仙降世。

有的村民是连忙合十膜拜,有的却对着弱水道长皎洁俊美的脸孔,目瞪口呆。陆寄风也不禁暗想:「过了十年,他们可一点都没变。」

两名道长登上香坛之后,弱水道长的声音还是像从前那样温和轻致,却在这大场地上,一清二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道友长年居于灵虚山,为通明宫护法,可以说是带有仙缘。真人对此十分感念,因此不惜折损自身修为,分赐仙福予诸位道友们。为了不使凡俗的秽气侵害真人,真人命小道与师兄先行为诸位道友除祟熏香,三日后便可参拜真人了。」

众村民感激万分地纷纷称颂真人的大恩大惠,弱水道长又道:

「现在请各位一一上前,由小道与师兄举行拔祟。」

陆寄风想道:「不妙,得一个一个走到他面前,这下子更是非被认出来不可了!」

村民们都连忙起身,在之字辈与复字辈道长的引领下,列队等着被作法除秽。陆寄风和简老都亦列于队中,眼看到处都是排得整整齐齐的人,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村民鱼贯上前,由弱水道长以朱笔在额前一点,就算已被道法所护,邪祟不能近身。这一次的点砂除祟仪式,经过后世的辗转流传,遂有红色可以化煞之说。

眼看即将点到陆寄风了,弱水道长突然间目露惊奇,盯着陆寄风,迟迟不下笔。

烈火道长道:「真一子,怎么?」

「没什么。」弱水道长微微一笑,在陆寄风额上一点,便若无其事。

陆寄风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先退到人群之中,他的下一个就是简老伯,这回却是烈火道长出声了:

「你是村里的老樵夫?」

简老伯道:「是的。」

烈火道长向弱水道长使了个眼色,弱水道长便点了点头,道:「老丈,等一会儿您请到前殿一趟。」

简老伯一愣,弱水道长又问道:「您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简老伯还不知道该不该招出陆寄风,弱水道长已看了陆寄风一眼,回头对简老伯道:「我看他是您儿子吧?一会儿带他一同过来。」

简老伯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这道长真是神仙,连我的家人是谁,都算得出来!」

弱水道长微微一笑,道:「只是你们有些像罢了,什么神不神的,我道行还浅。」

不过陆寄风却知道:弱水是一眼就看破自己冒充他人的儿子,混在人群中,可见弱水道长的机智不减当年。

简老伯道:「道长要我们父子到前殿去,做什么哪?」

「您是与通明宫有缘之人。」弱水道长说道。

一时之间,村民中响起羡慕的惊叹。

陆寄风只好搀着简老伯,道:「多谢道长。」

「随我来吧!」弱水道长说道,便退坛离去,陆寄风、简老伯在众道士的包围下,紧跟着烈火道长与弱水道长,朝前殿而去。

两人被带到一间小殿之后,屏退众道,殿中只余弱水、烈火等几人,青阳君也在。

烈火道长亲自请简老伯坐下,才道:

「老丈,特地请您移座,是有件要紧事相询。」

简老伯道:「什么事?我老人家孤陋寡闻,恐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烈火道长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记得以前,您曾经冻昏在寻真台上,是不是?」

简老伯假作痴呆,道:「什么寻真台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烈火道长道:「您以前曾昏倒在一个高台上,那里除了一只大鼎之外,什么也没有,您记不记得?」

简老伯还是一脸茫然,道:「什么大鼎?通明宫里这么多道长,煮饭的鼎应该很大,是不是在说这个?」

简老伯佯痴假呆,让烈火道长有点不知所措,忙道:「老丈,那时还是我带您下山的,您忘了?那么你儿子该记得吧?这位道友,你爹是不是曾经在山间迷路,还挨了冻?」

陆寄风道:「我爹常迷路,我也去山里找过他好几回了。」

这么一说,便轻巧地将问题给闪了过去。

弱水道长凌厉的眼光轻扫过陆寄风的脸,陆寄风知道这样的说辞是瞒不过他的,就看他打算怎样。

简老伯喃喃道:「老啦,我老糊涂啦…」

弱水道长道:「师兄,这位老丈不记得,咱们是问不出什么的。」

烈火道长道:「但是,如果这灵虚山下果真有条通路可以直接抵达寻真台,百寨联的匪众由那条通路潜上,上下夹攻,岂不是危矣?」

弱水道长别有含义地说道:「宫中的人找了这么多天,不曾发现过那条路,我看那条路是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