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怎么也不懂败了反而欢喜的道理,支离骸续道:「司空无将枝尖抵着司空有的颈前,道:『你败了。』司空有嫣然一笑,嗔道:『哼,你自己认了输,又反悔,咱们算各败一场!』司空无微微一笑,道:『胜败都随你决定吧,输了有输的规矩,我的规矩便是要你不许再滥杀无辜。』司空有冷笑道:『你不守我的规矩,我干什么守你的规矩?』司空无这老贼怔了一怔,柔声道:『你…唉!我实不愿取你性命,贤妹,你答应了我,好否?』司空有哭了出来,道:『你别求我!我恨你这样求我!我偏要滥杀无辜,以后我不但只杀剑客,我连刀客都杀,连不会武功的人都杀!』司空无脸上青气一闪,旋即压抑了下去,道:『你要怎样才肯不杀人,说吧!』司空有擦了眼泪,恶狠狠地说道:『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说了你自断双足,我就不滥杀无辜!』司空无默默不语,突然间手中细枝往自己双足一划,两只脚的脚筋都被真气划断了…」
陆寄风「啊」的一声,不敢相信。
支离骸语气一直十分冷淡,说道:「司空有愣了一下,正要抓住司空无,不料司空无身子一飘,便远离了十几丈,朗声道:『勿忘信诺!』司空有怔怔地看着绝尘而去的影子,原来他不但剑法高强了,连轻功都变得如此之好,自己是绝对困不住他的。」
陆寄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么司…祖师爷没有再滥杀无辜了吧?」
支离骸阴沉地一笑,道:「司空有答应不杀无辜,但若是有辜呢?」
「这…」
「这种信诺,根本就是放屁!大可不守。但是祖师爷司空有光明正大,说了便算,不像司空无那么狡猾,她便在此地建了这座剑仙门,专找才貌绝顶的年轻男子,传授剑法。加入本门,本门弟子除了一定要容姿端雅,更要天资过人,最重要的,是多情且醉心技艺。」
陆寄风更感到好奇,要求弟子天资过人,自属本然,但为何重视容貌?至于「多情、醉心技艺」,更是开千古之奇谈,古人有谓「玩物丧志」,尤其习武之人最看不起弟子们学习无用的技艺,此门却处处颠而倒之。
「司空有收了六名弟子,大弟子容玉皋,二弟子冷袖,三弟子秦嵩子,四弟子劲节君,五弟子刘瑛,六弟子朱长沙。本门就是朱长沙所创。」
陆寄风这才知道原来剑仙门并非司空有所创,而她的弟子为何创立剑仙门,想必另有原因。
支离骸道:「司空有一面授徒,一面领悟与司空无的那一战,果然如司空无所言,她悟出『无剑是剑』的道理,剑术突飞猛进。当时大弟子容玉皋尽得她的真传,奉了师命去与司空无挑战。此时司空无已经是天下仰望的道门真人,汉帝还封他『通明真人』的道号,赐他灵虚山。自古以来让皇帝裂土封号之人,只有他一个。汉室气数尽了,群雄并起,纷纷乱世没有人敢占夺灵虚山,灵虚山也不问俗事,没有人知道山里的情形,只知道有位仙人般的通明真人司空无。」
「可是谁知道这个通明真人,也不过器小之辈。容玉皋取出祖师爷司空有的信物,才得以上山,当司空无见到司空有的弟子,是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美貌公子,当场便心头火起,不但打死了容玉皋,还把他打成骨骼畸异的怪人,尸体送上剑仙门示威。」
「祖师爷司空有问二弟子冷袖:『你怕不怕变成师兄这样子?』冷袖说:『为师父杀人,万死不惧。』司空有便剖开容玉皋的尸体,研究司空无的掌法…」说着,支离骸伸手指了指正前方的石台,道:「你记着,我死了之后,你也要把我的尸体放在此地,剖开来研究,并且把领悟出的掌法或武功刻在壁上,让你的弟子学全,本门绝不藏私,且学之于敌,如此才能一代比一代更强。」
陆寄风方才明白中央的大石台的作用,竟是解剖历代先师用的,所谓「解功」的用意在此。陆寄风顿觉毛骨悚然,而此地长年不散的血腥味,更不必说是来自何因了。
陆寄风问道:「然后呢?」
支离骸道:「过了几年,她的弟子们无一例外,都被司空无打成其丑无比的怪人而死,只剩最小的弟子朱长沙。司空有对朱长沙说:『我就要死了,你千万得执行我的心愿,杀死司空无。』朱长沙长跪领命,司空有便投下绝崖,从此消失世间。」
说到此地,支离骸略一停顿,微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再开了口说道:
「朱长沙失魂落魄,为师父悼念了五年,苦练着剑法,若有懈怠,想起司空有生前的容姿,便再度振作心神,努力地进修,二十年后去找司空无挑战,结果,依然败死。第三代起,便为了报第二代的杀师之仇而苦练。」
陆寄风道:「你们老是打不过他,这样有何意义?」
支离骸道:「总有一天会打得过他的。我为了练剑,耽误了找传人,我的武功比历代师父都高,很有把握地与司空无决斗,却也被打成这样,所幸没有死。可见本门确是一代强于一代,所吃亏者只在于寿命不够长。我们凡夫俗子寿命有限,每收一个弟子,就得由基础教起,十几年才能成为高手。司空无修道几百年,不断精进,两者进步的速度,怎能相比?我们能有今日成就,已经了不起啦!」
和一个不会死的对手对抗,陆寄风总算体会出支离骸的自负。自己服过天婴,已很不容易死,难道真的可以成为与司空无并驾齐驱的高手吗?
陆寄风小心地说道:「可是司空无门徒众多,我们却只有一个,不是势力差太远了吗?」
支离骸冷笑道:「没用的猪狗之辈,再多亦只是狮虎的粮食罢了!」
「他的弟子也有武功很高强的!」
支离骸道:「司空无的弟子们,只能学到他的三流功夫!」
「为什么?」
「因为,人只有在敌人面前,才会绝学尽展。本门是司空无最痛恨的对手,他对我们绝不手下留情,我们学的才是司空无真正的精华。」
一般来说,人人都是苦练本门的武功以杀敌,剑仙门却是学之于敌以杀敌,尽管方向相反,不过司空有与司空无原本就是一起修剑之人,也许一开始他们的武功就是一样的,那也没有什么本门不本门的差别。
支离骸道:「关于本门宗旨与起源,你还有什么问题?」
「有很多问题。」
支离骸微觉诧异地盯着他,陆寄风问道:「为什么本门又要杀舞玄姬?」
支离骸道:「等你有本事杀了司空无,再问这个问题。若不然,我死前也会告诉你。」
陆寄风笑问:「若是这两人都杀了,剑仙门是否就解散了?」
支离骸没有回答,一会儿才道:「还不会走,就想飞了?」
陆寄风一笑,道:「这就算了,我真要拜你为师不可吗?」
「你必得拜我为师。」支离骸肯定地说道,「因为你离开此地,就会落入司空无手中。」
「我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那你就去躲躲看,我会帮通明宫抓你。」
陆寄风愣了一愣,才苦笑道:「前辈,请恕晚生不敬,您这样逼我拜师,若有一天您老人家…嗯,不幸让司空无杀了,只怕晚生…嗯,那个,报仇的热情会有点儿不够…」
支离骸道:「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陆寄风哭笑不得,道:「既然您非要当我师父不可,总得再告诉我一事吧?」
「什么事?」
陆寄风望着他冰般的眼眸,道:「您的真实身分,究竟是谁?」
第十六章 起坐弄书琴
陆寄风此言一出,支离骸眼神微变,紧盯着他。
陆寄风吸了口气,道:「你与司空无既然打过,又是唯一一个没死在他掌下的剑仙门掌门,复真与复本二位道长听见你的名号,怎会丝毫不知?就算他们辈分太低,不知道好了,灵木道长是司空无的二弟子,见到你也没防备,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支离骸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心思如发,很好!」
陆寄风惴惴不安地望着他,支离骸道:「我被司空无打伤时,他们皆以为我死了,灵木当时绝想不到我会出现。我从前的名号太多人知晓,行走不便,因此才改为支离骸。我原本的名号,叫做眉间尺。」
「眉间尺?」
眉间尺的声音中听不出半点心情:「自从被司空无移骨错骸,眉间尺此人,算是死了…我此行下山,只为了寻觅传人。此后我不会再下剑仙崖半步,你要如何称我,都可以。」
眉间尺背对着他,道:「方才那间房子,就是你此后的居处,你随时可以进来参研解功壁上的功夫,有不懂的尽管问我,明晨我对你好好讲解灵宝真经。」
陆寄风忙道:「我还没答应…」
眉间尺一面往外走去,一面道:「逼你无用,你何时心甘情愿,我何时收你为徒。」
短短数语中,已足音杳然,不知走得多远了。
陆寄风独自在此地,立着发了一会怔,信步踱至解功壁前,看着壁上的图文。
这片壁面果真是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所刻成的,种种不同的字迹都十分漂亮,有的飘逸,有的端整,有的浑厚,有如一整面书法名家的碑帖一般,赏心悦目。
这些字体配合着一旁的经脉图,或是简约的内脏示意图作出解释,有时会加入别的字体,对原先的解说加以批驳或是补充。
这些对先人的言论加以批评者,自然都是后辈,他们对本门先人的批评,却一点也不客气,直指其非,一针见血。
乍见如此反驳师承之风,原本有点瞠目结舌,但转念一想,却感到剑仙门如此风气很合道理,反而是通明宫那种对师承毕恭毕敬的态度,略嫌乡愿了些。陆寄风习于研读数理之书,讲的便是道理二字,伦理还在道理之后,剑仙门此点正合了他的脾胃。
陆寄风想道:「看来剑仙门是不讲什么尊卑大规矩的,难怪我处处顶撞眉间尺前辈,他也不以为忤。」
每一段落后方,都会刻上记载者的辈分名号,最新的刻字便是「第七代弟子眉间尺解录」。他的字体清瘦,翩然有飞升之势,就像个仙风道骨的名士站在自己面前一般。陆寄风专心地看着眉间尺所刻的这一段:
「六代掌门观其生亡于仇敌『裂变掌』,不肖弟子眉间尺裂尸谨录此掌行向…」后面一大段的经脉医方术语,陆寄风自然看不懂,胡乱想道:
「原来眉间尺的师父叫『观其生』,这是观卦的上九爻,象曰:『观其生,志未平也。』倒是吻合剑仙门的掌门下场,个个都是其志未平而死。」
一直浏览到最后,在壁角下端,有几个小字,刻得较浅,陆寄风好奇心起,取下壁上的手灯照去,低声念出这几行字:
「有绝谷之玉女兮,栖列缺而独怅;聆百岁之鸣驷兮,恨武皇之绝迹。舞宝剑而飞襟,啸清风而散发,留余影于水镜,惹千古之断肠。」
陆寄风正想着这些句子是何意义,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极低的叹息。
那声叹息虽轻,却带着深深的怅然,极为哀怨。
陆寄风连忙回头看,背后只有那巨大的石台,什么人也没有。陆寄风登时毛骨悚然,连忙背贴着冰冷的石壁,东张西望。
那阵叹息已经杳然不闻,冷清清的石室里空空荡荡,绝无处可以藏人,怎么可能会有那声叹息?
陆寄风不敢再独自待在此处,连忙持着灯快步奔了出去,好不容易奔出甬道,用力把石门推回原位,才躲到自己床榻上,包紧了被子。
过了一会儿,渐渐不怕,想道:「刚刚的叹息声,会不会是在解功台上被裂尸的前代掌门的鬼魂发出来的?眉间尺前辈以前就躲起来传音教我练功夫,这八成是剑仙门的习惯,以后我若加入剑仙门,可不能这样吓人!」
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才深深睡去。
次晨天方微亮,那名老妇便粗暴地把他摇醒,侍候着他洗脸用饭,带至另一处清雅的房舍,眉间尺已在此处,示意他坐下,什么废话也没多说,便开始传教他灵宝真经的真谛,解说至午,下午则教他入门的行气之法,及一套剑法,要他在七天之内练熟记会。
陆寄风虽比常人聪明数倍,这样的课程也算甚紧,陆寄风整天几乎没有余暇空闲,到了夜里,一沾枕就睡着了,睡眠里还满脑子剑诀与经脉走向。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陆寄风连翻翻房里其他简册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再度推开石壁,去解功室研究了。但陆寄风也知道:解功室里的记载,对他而言还太过深奥,以自己如今的程度,是不可能看懂的。索性不再去想解功室的事,专心地学剑练气。
几日下来,陆寄风渐知剑仙崖上除了他与眉间尺之外,还有那名老妇,两名仆役,以及一名不知做什么的男子。两名仆役都既聋且哑,而且不识字,根本无法与他们谈话。
那名老妇虽会说话,但不通汉语,陆寄风试着对她说了些鲜卑话,她也听不懂。至于那名不知做什么的男子,陆寄风只见过他与眉间尺交谈一次,他对陆寄风根本不理睬,而且时常见不到他,不知消失在何处。
在此处也不知时光流逝,竟一眨眼便过了一个月,陆寄风已学了两套剑法,一肚子的口诀心法,若要依次修行,恐怕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
果如灵木道长所言,灵宝真经乃是深奥的内丹练法,可以将真气元神化一为三。所谓「无形为魂,有形为魄」,灵宝真经便能将所修成的元神寄在分凝而出的体魄中,达到一人三化之境。
不过若是根基不够,没有练成元神就修这套功夫,硬生生以真气三化,就是「离形化体」,虽能勉强练出一道体魄,行走出入自由,可是本尊若是被制,就无法回体,不是身体死去,就是成为无神无灵的活尸体,下场极为悲惨。
陆寄风知道这层缘由,不禁冷汗直冒,当初眉间尺传他灵宝真经,并没有告诉他这一点,实在是不顾他的生死。
这几日传功以来,陆寄风迟迟不肯正式拜师,眉间尺也不逼迫。他是此地唯一能与陆寄风说话之人,可是除了武功方面,不管陆寄风说什么,他都意兴冰冷,没三句就转到武功方面。不管陆寄风如何激怒眉间尺,或是以言语试探,眉间尺也都冷冷冰冰的,极为深沉,从不为他所激。
在此地既然只有一个话伴,又没别的事好干,陆寄风只好把目标锁定和眉间尺斗法,以免生活太过无趣。
陆寄风改变策略,不再积极学武功,爱练不练,反正自己也不急着成为绝世高手。
如此一来,眉间尺果然有些急了,见他进展慢了下来,试探性地问了陆寄风几次,陆寄风也不透半点退步的口风,让眉间尺什么都试探不出来,可谓深得本门「学之于敌以克敌」之精要。
眉间尺几经推敲,最后判断自己教得太快,陆寄风吸收不了,便放慢了速度,不再逼他逼得像刚开始那样紧。
陆寄风从此乐得闲暇。不过他还是不大敢再度进入解功室,宁愿四处闲步,看看剑仙崖的背后有什么风景。
陆寄风想道:「只有剑仙门传人可以进解功室学武功,我又没答应要加入剑仙门,还是别随便进去,冒犯了历代先师,那可不妙。」
虽是这样想,陆寄风也感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眉间尺尽心传授武功,万一将来眉间尺被杀了,他不要求,以陆寄风的个性,也很可能去替他讨回公道。那时是否会和司空无结仇、和通明宫为敌,都是未知之事。
陆寄风索性不去想这些问题,让一切顺其自然。对于练武一事,倒是不怎么心急,何时可以成为高手,他完全不在乎。他的心底实在也不愿再下尘俗世间,不如就一生住在这人烟不到之处,徜徉山林,啸傲云海。
※※※
一天夜里,陆寄风睡得正熟,恍惚感到有人进入自己房中,他这几个月来被眉间尺调教武功,内外功法都已有了可观的基础,一感到有人,便立刻惊醒。
陆寄风偷偷睁眼一看,那背影依旧一身黑衣,蒙住头脸,正是眉间尺,伸手取下壁上的一具焦尾琴。
陆寄风从未见过他除了练武之外,做别的事,就连写字也只看过一回,一看他取琴把玩,颇为好奇,更是小心地控制呼吸,让自己依然看似熟睡。
眉间尺细细看琴一会,便捧着琴飘然而出。陆寄风顽皮心起,听他身影急飘引动的风声远了,才急忙掀被而起,追了出去。
月光下,眉间尺的背影飘忽若鬼,一直奔入松林之中,陆寄风追入剑仙崖后方的这座树林,千重树影掩闭前路,已不见眉间尺。
待要寻找,陡闻琴音铮铮,自东方传了过来。
陆寄风循着琴声找去,走出松林,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平地,尽头伸出一块大岩石,眉间尺坐在巨岩上拂琴。岩外万壑深山,云海翻腾,天边一月大如玉盘,霜白的光辉洒在岩上,照得岩上拂琴之人有如神仙。
陆寄风躲在松树后,聆听琴音。或许是临着千山万壑,声音被云烟水气所吸收,很难传得远,但觉琴声微哑,似断似续,带着无限的哀凉寂寞之意。
陆寄风被琴音牵动得心口微痛,闷气难以消散,又好像胸中被压着块垒,若不大声地长啸或是叹气,就喘不过气来。
琴声戛然而止,眉间尺悠悠长叹了一声,才道:「你还不出来么?」
自己果然躲不过他的明察,陆寄风笑笑地走了出来,道:「前辈,我不知你会弹琴。」
眉间尺淡然说道:「你忘了本门传人,个个要精通一艺?不是诗文,就是丹青,或者琴棋。」
「我对这些全没兴趣。」陆寄风道。
「是吗?你不爱琴?」眉间尺问道。
这么多日子以来,眉间尺从未与他说过这些话,陆寄风感到他今晚不同往常,眉间尺不等他回答,便低叹了一声,道:
「这焦尾琴是价值连城之物,你任凭它积尘不拂,可见真的不好此道。罢了,人各有志。」
陆寄风暗想:「你这么多日以来,也没提醒我要擦它啊!」口中只道:「你这么说,我以后日日把它擦干净就是。」
眉间尺微微一笑,道:「那也不必,平日里你只要以几旁的丝帚,轻轻为它拂去尘埃便行了。」
「几旁的丝帚?您是说白玉柄的那把小扫帚吗?」
眉间尺瞄了他一眼,道:「否则你以为那是做什么用的?」
陆寄风不好意思地一笑,道:「难怪我想不透它是做什么的,说是笔又太粗,说是扫帚又太细。」
眉间尺道:「此琴十日得擦一遍,拭布与琴油,我放在屏风后的紫檀斗柜中,记得切勿沾水。」
陆寄风应了一声,道:「你说这具琴叫焦尾琴?」
眉间尺道:「这是俗称,正式的说法是『霹雳式』。」
「什么是霹雳式?」
眉间尺道:「琴的制作分为仲尼式、号钟式、子期式、列子式、凤舌式,连珠式、此君式等等,所谓霹雳式,典故最深。是指巨桐震余而为枯木,此枯桐生于千石上,有蛟龙伏于其窍,一夕突然天降霹雳,击裂枯桐,桐中蛟龙飞升太空,雷电引起的大火焚此桐木,火尽而桐仍在,仅焦其一端,取之而作琴,名为焦尾。像这样的焦尾琴,天下间只有三具。」
陆寄风奇道:「这是神话还是真的?」
眉间尺道:「不管神话还是真实,就以琴而言,最好的材料就是桐,又以暴于石上的枯桐为上品,若是经过极大的火烤过,那更是千古难觅的极品。」说着,他随手一拂,七弦泠泠,果然有股空灵悠邈之意,眉间尺道:「此琴吾题名为『万壑松风』,取其出尘之意也。如此良宵,若不取之一弄,人生还有何意思!」
陆寄风笑了笑,他倒比较喜欢眉间尺如此表明好恶,而不是平常那样冷冷淡淡的,便道:「我刚才什么也没听清楚,你再弹一曲好不好?」
眉间尺「嗯」了一声,虽没说什么,但陆寄风听得出他十分高兴。
只见眉间尺手中拂弦擦滑,口中唱道:
「楚火秦灰兮,吴越楼台;汉家箫鼓兮,魏北山河。天荒地老兮,英雄消磨!龙争虎斗兮,又将奈何!不如归去!投吾簪;归去来,丹葩耀林,濯足自吟。」
陆寄风听得肺腑沉醉,击节合拍,直至曲终,才拍手笑道:「痛快!投簪濯足,忘弃尘世,才当得剑仙之致!」
眉间尺笑望着他,道:「你小小年纪,便有出尘之想?你不恋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