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转身继续朝停车场走,还扬起一只胳膊,背对着朝狗仔们挥了两下。

顿在原地的几个狗仔面面相觑一番,不知谁低吼了一句:“跟啊,傻站着干什么?!”剩下的人立即反应过来,飞快地朝面包车跑过去。

就在他们拉开车门要上车的瞬间,迈巴赫轰着沉闷的油门平滑驶过,一个甩尾过后,瞬间没了踪影,只留下空气中呛鼻的汽车尾气。

作者有话说:

采访实录: 记者:梁先生,网上有消息曝出您最近开了一辆迈巴赫,请问您真的拥有传说中的A1驾驶证么? 梁思喆:对。 记者:呃……是您亲自去考的吗? 梁思喆:不然呢? 记者:为什么会想到去考A1驾驶证? 梁思喆:因为想开迈巴赫啊~ 记者(惊呆):哦……这样…… 梁思喆(笑):你真信啊? 真相是梁影帝演过货车司机啦,这片儿后面会有点戏份……所以,梁影帝不会被交警带走的,他是拥有A1驾驶证的影帝! 那个啥,大家,我手速太慢,存稿告急,暂时我们定为隔日更吧,每天的更新时间就跟现在这样差不多~鞠躬感谢诸位陪伴。

第6章 N-第1章-6

——春宵愉快。

凌晨两点,曹烨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正要下床,趴在床上的林幻闭着眼睛问:“要去洗澡?”

曹烨“嗯”了一声。

“年轻人体力真好,”林幻声音慵懒,“你去洗吧,让我缓缓,一点儿也不想动。”

“什么年轻人,”曹烨笑了一声,“你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

“差两岁差不少呢。”

“是么?”曹烨忽然有些感兴趣,要下床的动作停下来,扭头看着她问,“差在哪儿?”

“差在哪儿啊……”林幻懒洋洋的,侧过头,微眯着眼看向他,“咱俩性别不一样,没法比吧。”

“那你总睡过跟你年龄一样大的吧?”

“嗯……让我想想,这两年还真没有过,以前倒是有。”

“谁?”曹烨脑中闪过一个名字,想到了便问出口,“梁思喆?”

林幻冲他笑,不说话。

“是不是?”曹烨朝她靠过去,捏着她的下颌,“你跟梁思喆睡过?”

“你轻点,”林幻偏过头躲他的手,笑着说,“不是去洗澡么?快去啊。”

“我问你,”曹烨没松手,将她的下颌扳回来,大脑一抽,把脑中闪过的想法问出了口,“梁思喆跟我,谁更厉害一点?”

“哎呀你问这个干什么,幼稚不幼稚啊。”林幻躲开他,拉起被子将脸埋起来。

“说话。”曹烨探身去拉她的被子。

林幻一个劲儿地往里缩,躲不开他,最后没法子,只好一叠声地说:“你厉害你厉害……”

曹烨跟她闹了几分钟,也觉得有些无趣,松开她,翻身下了床。

两脚刚着地,林幻从被子里露出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其实还是梁思喆厉害一点。”说完又飞快地躲回了被子里。

“操,”曹烨脱口而出,“真的假的?”

林幻躲在被子里闷声笑道:“你快去洗澡吧。”

曹烨这次没去扯她的被子,只是坐在床边,侧躺过来凑近了问:“你真跟梁思喆睡过?”

“你管我。”林幻说。

“我不信。”曹烨说罢,从床上起身,有些不悦地朝浴室走。

冲水的时候,曹烨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脑抽了。

“我跟梁思喆,谁更厉害一点?”

——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光是想到跟梁思喆睡过同一个女人,这想法就令人……窒息?恶心?倒胃口?

好像都不是……梁思喆在床上会是什么样的?

操,等等,怎么会想到这个方向的?曹烨赶紧把脑中的画面清出去,对于其他男人在床上的表现,他实在没有兴趣去想象。

不过,林幻说的那句,还是梁思喆更厉害一点,不可能是真的吧?

算了,怎么又想起这茬来了,没完没了了还……曹烨扫兴地拿了浴巾,草草擦干身体。

从浴室出来时,林幻还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一副没缓过劲儿来的慵懒模样,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睁眼看向他:“这就要走?”

“都凌晨两点了。”曹烨说。

“留下过夜嘛。”林幻这样说着,但她知道曹烨不会留下来。曹烨从不过夜,做完就走,没有过例外。

“算了,我不习惯跟别人睡,”曹烨果然想也不想地拒绝,躬身捡起他那件破洞牛仔裤,“会睡不着。”

“好吧。”林幻说,并不多作挽留,开始聊起别的,“你们今晚跟梁思喆吃饭,是为《至暗抉择》那片子?”

“不然呢。”曹烨说。

“谈得怎么样?梁思喆会演吗?”

“说不准,等消息吧。”

“要不……”林幻顿了一下,毫不掩饰地看着曹烨的身体,准确地说,应该是欣赏——不得不说,这具年轻的肉体看上去真是令人赏心悦目,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又不乏力量感,她试探着提议道,“要不要我替你去做说客?”

曹烨穿好了裤子,裸着上身看她:“你做说客?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居然这么瓷实。”

“娱乐圈最让人意难平的情侣拍档TOP1,”林幻笑道,“你以为只是说着玩玩的?”

“你不会真的跟梁思喆睡过吧?”曹烨皱起眉。

“你猜。”林幻歪着头看他。

“猜什么猜,别跟梁思喆学。”曹烨说完,将黑色的卫衣往头上套,过了几秒,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最好不要,想想就倒胃口。”

“说‘你猜’就是跟梁思喆学啊……哎,你知不知道,”林幻忽然来了精神,“梁思喆还扮过女装呢,当时有人看过电影就说,梁思喆这女装,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像谁呢,想来想去,有人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像林幻啊!”林幻笑个不停,“我还特意去看了呢,真挺像的!你看过没?”

“没看过,哪像了?”曹烨看着林幻说。

“说不上来,就是挺像的,”林幻还在笑,“真逗。”

“什么片子啊?”

“《红男红女》,你爸拍的,你居然没看过?”

“凭什么我爸拍的我就非得看过啊?”曹烨穿好了衣服,拿起枕边的手机,“走了啊。”

“真走啊?”林幻稍稍起了身,见曹烨走到门边,叫住他,“哎曹烨,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啊?”曹烨抓着门把手,头也没回,懒懒地问。

“你今晚干嘛总问我跟梁思喆的事儿啊?是不是吃醋了?”林幻从床上坐起来,被子遮住胸前,栗色的长卷发落下来,这样看来倒不像镜头中的尤物,反倒有些清纯的影子,“你要不想让我跟梁思喆见面,我以后尽量避着他。”

曹烨笑笑,转过身看着她,表情看上去挺无所谓的:“我什么时候管过你这个?自由点儿挺好的。再说你们都在影视圈混,避来避去的多麻烦。”

“不是,你吃醋就说明你喜欢我呗,”林幻挺直接,“要不这样,咱俩都收收心,处处试试呗?”

“幻姐,”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曹烨斜倚着门框,嘴角缓缓地扬上了一抹笑,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早点睡吧,乖。”

说完就抬腿迈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一点也没犹豫。

白色的枕头重而无声地砸在了合上的门后,但曹烨对此一无所知。

曹烨的脚步很轻快,刚刚林幻的那番话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构成一丁点心理负担。

他相信此刻的林幻也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规则就是如此,这段关系里容不下一丝一毫的认真,这一点谁也不用跟谁明说。

非要说有什么内心波动,就是曹烨觉得有些许麻烦。麻烦之处在于,他又得寻觅新的床伴了。这个过程还是挺烦人的。

要说林幻实在是理想床伴,活好事少不粘人,除了会有被偷拍到的风险之外,节外生枝的麻烦一概没有。

只是,被偷拍本身就足够让人糟心的。半个月前的那次偷拍,就让曹烨生出了一拍两散的心思。他讨厌麻烦,讨厌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上床这件遵从人性本能的行为,居然还要躲躲闪闪地防止被偷拍,这不是反人类吗?两厢情愿的事情搞得像通奸……前奏如此,正章无论如何激昂,都令人心生倦意。

不过,他也并非不能理解林幻的谨慎。

这世道对于女演员的要求显然要比对男演员的苛刻得多。如若林幻真的像梁思喆那样,隔三差五地传出一桩绯闻,风评怕是会一落千丈。

观众们喜欢这种舆论狂欢,但却并不喜欢被推到舆论浪尖的那个人。这一点,就连梁思喆也不例外。

***

狗仔们果然没能等到今晚的爆炸新闻。

梁思喆径直把车开到了云初娱乐的会所门口,显而易见,他是来找许云初谈工作的。

走到会所大门,梁思喆抬手拉下兜帽,朝着刷脸系统扬了一下脸,感应门随之缓缓打开,他抬腿迈进大门,绕过宽敞的会客厅,拐入最里面许云初的私人办公区域,抬手敲门。咚咚咚。

“进。”里面传出声音。

梁思喆推门进入。

许云初正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对着电脑,手指滑动鼠标滚轮,看上去像是在处理公事,听到声音也没抬头。

“刚下飞机就来公司?”梁思喆走到她办公桌对面,探身看了看屏幕上的内容, “云初你总是这么敬业。”说着坐到转椅上,后背朝椅背一靠,两条长腿翘起来,姿态放松。

许云初这才抬头看向他:“按照原本的计划,现在我应该在海滩上晒太阳。”

梁思喆笑着点头:“打扰你的度假计划,我实在过意不去,说真的,这件事情交给小宋处理就好,根本无需云总你亲自回来。”

“得了思喆,别拿对付媒体那套来对付我,”许云初几乎被他气笑,“你什么时候真的对我感到过意不去?”

“你要听真话?”梁思喆挑了一下眉,微忖片刻,抬眼看向她,“嗯……经常。”

“我可不信,别用这眼神看着我,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我还没对你产生免疫?”

“你这话可真令我伤心。”梁思喆收了眼神,笑了笑,直起身,走到酒柜前拉开门,手指触碰酒瓶,“回来得这么仓促也没忘记带酒啊……”

“别转移话题,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接《至暗抉择》的补拍片约?黄千石刚出事那会儿他们就找过我,我当时就拒绝了,没想到过了两天他们居然绕过了我,直接去找你。思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许云初看着梁思喆的背影说,“这意味着,我的无能在这圈内人人皆知。”

梁思喆握住其中一瓶酒,正要拿出来,闻言动作停顿下来:“怎么会?”

“事实就是如此,而且你还真的接下了这个片约。”

“抱歉,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不不不,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我无不无能不是重点,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接下这个片子,从我作为经纪人的角度来看,这片子你没有任何接下的理由。什么捡剩儿、替补这些门外汉看热闹的话我们就不提了。第一,它是补拍,这意味着,你的任何发挥都要受到目前成片的限制,你大多数镜头只能跟绿幕和替身对戏。第二,黄千石当时进军内地,买了那么多通稿说会逐渐侵占你的市场,现在他刚被抓进去你就宣布要接演他的角色,这会给别人一种什么印象?会让他们觉得你很在意当初的那种说法……”

梁思喆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找了海马刀,正低头专注地用锯齿刀平整地切开酒瓶的胶冒,听到这,开口打断她:“我为什么不能在意?”

“因为你根本就没在意过,莫须有的锅为什么非要自己往头上扣?还有,你在机场说的‘报恩’是什么意思,只是因为要报曹修远的恩?”

“不是,”梁思喆把红酒倒入高脚杯内,察觉到许云初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他把酒瓶放到桌上,看着她的眼睛坦白道,“好吧,是曹烨。”

“哦,曹修远的儿子。”许云初见怪不怪,“所以只是因为曹修远对你有知遇之恩,他的祖祖辈辈十八代,往后只要有事求你,你全都打算包圆儿了是不是?”

“好了,别生气了,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梁思喆把调好的酒推到她面前,上半身俯下,手臂撑着桌面上,看着许云初的眼睛安抚道,“把这杯酒喝了,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家休息,等你倒完时差我们再谈这件事。”嗓音低沉,犹如蛊惑人心。对付媒体他有一套,对付许云初他另有一套。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许云初纵使再对他免疫,这时也发不出脾气了,支起胳膊肘揉着太阳穴道:“思喆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任性?”

“这是最后一次。”

“这句话我究竟听了几百遍?”许云初苦笑。

“你要真想知道,今晚我熬夜给你算出来。”

“装乖吧你。”许云初头疼道。她低头静默几秒钟,像是在想什么,片刻后没办法地摇了摇头,拿起梁思喆调好的那杯酒,在他的视线里仰头喝下去。

她拿梁思喆没办法。

这一点,圈内人和看客无人不知。

第7章 N-第1章-7

夜色浓重,街上人车稀少。

在曹烨看来,这个时候的北京是最招人喜欢的。街道安静,乌泱的人潮散去,城市显现出原本的轮廓,厚重而傲慢。

曹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车撂在了苏卅,打算明天再让司机开回来。“去哪儿”这个问题还没在脑子里想清楚,两条腿似乎就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

他意识到自己在往茵四街走。那条闭塞的窄街上有他开的一家酒吧,自打三年前开业,到现在还没盈过利,一直都是亏损状态。事实上,他就没指望它能赚钱——否则谁会傻到在那个犄角旮旯的死胡同里开一家地下酒吧,这选址就明摆着不想被过多人注意和叨扰。

酒吧的经营者黄莺,前两年还时常为经营不善而愁眉不展,在意识到曹烨根本不在乎它亏多还是亏少之后,黄莺真的就像曹烨说的那样,由着它野蛮生长了。

嘿,还别说,在黄莺放开了手脚随它赔钱玩儿蛋之后,这酒吧居然歪打正着地发展出了那么一丝丝招人喜欢的影子。

荒诞,孤立,自暴自弃,那些着迷于独立电影的电影人和导演系学生们都喜欢这儿。一时间,它居然亏损得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

行吧,那就去看看,反正也好久没过去了。

离茵四街不到两公里的距离,曹烨一路慢悠悠地走,走到目的地也不过半个小时。

被做成火焰效果的“烧”字立在窄街尽头,如果有路人误打误撞闯入这条不打眼的死胡同,想必会觉得摸不着头脑。

这间叫“烧”的酒吧建在地下,凑近了才能瞧出入口的端倪,若想进入酒吧,还得先走过一条狭长的、昏暗的旋转楼梯。

用黄莺的话来说,这楼梯长得让人怀疑人生。

用那些导演的话来说,这楼梯真他妈的适合拍长镜头。

曹烨听到地下酒吧传来隐隐约约的乐声,像是谁在唱崔健的《一块红布》。

“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

它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

你问我还要去何方

我说要上你的路”

他模糊地辨认出那人唱到了这几句歌词,这歌儿真够老的,不过,够劲儿的东西永远不会过时。

他摸出手机,给黄莺打了个电话。嘟嘟声响了好一会儿,那边也没接,估计现在正忙。

曹烨低头从屏幕上调出聊天页面,给黄莺发了条消息:“钥匙。”然后就把手机揣回兜里,在路边找了条木长椅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皮,听着从地下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旋律。

***

“黄莺姐,再喝一杯嘛。”

“不喝了不喝了,”黄莺低头看着手机上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老板找我,我得失陪了,你们好好玩吧。”

“曹总过来了?”桌上的人都抬头看她。

“是啊,乌托的钥匙是不是在你们那儿?先给我,回头你们要用的话再来找我拿。”

“哦,在我这。”一个男生从兜里掏出钥匙,站起身伸长胳膊,越过桌子递给黄莺,“曹总今晚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哪知道?”黄莺接过钥匙。

“不会因为《至暗抉择》那事睡不着吧?”斜对面有男生笑着说。

围桌而坐的学生们附和地起了一片笑声,那男生旁边的女生拍他的胳膊:“乌鸦嘴。”

黄莺已经走到了楼梯处,闻言回头笑道:“担心你们自己的片子去吧。”

黄莺用手撑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

地上地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面清净安宁,跟酒吧里喧嚣嘈杂的氛围截然不同,黄莺深深吸了一口气,拐出楼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条木椅子上,仰头睡着的曹烨。

以及坐在木椅子另一头的,跟他睡得一样香的流浪汉。

真是奇景。黄莺走过去的几步路忍不住想笑。

她站在两米开外的位置欣赏这副画面——昏黄的路灯下,从里精致到外的花花公子和一身落魄的流浪汉分别坐在木长椅的两端,两人连姿势都一样,大腿分开,手臂交叠在小腹处,头仰靠在椅背上。这画面居然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黄莺扑哧笑了一声,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两人,按下拍照键。

闪光灯亮起来的瞬间,曹烨的眉头微蹙一下,随即抬手遮了一下眼,刚睡醒,嗓音有些哑:“干什么啊?”

“嘘——”黄莺立刻在唇前竖起食指,然后指了指他旁边的流浪汉,用气声说,“别扰人家清梦!”

“那你干嘛扰我清梦?”尽管语气中透着不悦,但曹烨还是压低了声音。

他从木长椅上起身,抬腕看了看时间:“才看到消息啊,今晚这么忙?”

“拍《曼陀罗》的那群学生今天杀青,非要拉着我一起喝酒,”黄莺随他一起走到几米之外的防盗门门前,按了下钥匙的按钮,防盗门缓缓升起,升到约莫一米的位置,不动了。

“这门坏了,前几天他们取景,不小心用车撞了一下,”黄莺走过去,蹲下身,手掌朝上,有些费力地想把门推上去,声音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变调,“……全自动变成半自动了。”

“我来吧,”曹烨躬下|身,手掌抵着防盗门下沿,一用力把门推了上去,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怎么不早说,我叫人过来换一扇。”

“嗨,这点小事儿还劳您大驾啊?”黄莺笑嘻嘻地说,跟在他后面走进去,“我已经预约维修师傅了,师傅这两天就过来……对了,你怎么大半夜的想到要来乌托?不会真是因为最近那片子的事情睡不着吧?”

“是啊,”没用黄莺领路,曹烨径自走到最里面的小影院,推门进入,“我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真的假的?”黄莺看向他的头顶,“没看出来啊……最近不是都在传,梁思喆可能会来补拍这片子?”

“你信啊?”曹烨若不经意地说,抬手摁开墙上的开关,把屋内的顶灯打开。

几排座椅前摆着一张方桌,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十几张蓝光碟片,曹烨随手扒拉着看了看——《红男红女》、《十三天》、《野生》、《望川之川》、《起风》、《梁生祝梦》……他拿起其中一张看着封面:“那些学生是梁思喆的影迷?”

“可不是么,喜欢得不得了,”黄莺笑道,“从导演到摄像到主演再到化妆师,一和他们聊起梁思喆,他们能拽着你聊半天,都不打磕巴的。”

“就是拍《曼陀罗》那几个?”

“是啊,最搞笑的是,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个假梁思喆坐镇!”

“什么鬼?”曹烨没听明白,抬眼看向黄莺。

“就是一个长得特像十年前的梁思喆的男孩儿,不过也就是长得像,气质演技台词都差远了,他们把最重要的龙套角色给那男孩儿了,让他出现在各种不打眼的镜头里,说要借此向梁思喆前辈致敬!”

曹烨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黄莺笑得停不下来,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了张照片拿到曹烨面前:“你别不信啊,你自己看看像不像?”

“哪像了?”曹烨接过手机看着屏幕,眉头微蹙,他是真没看出来像。

“挺像的吧,你不能指望一模一样啊!”黄莺自己凑过来看了一眼。

“差远了。”曹烨兴致缺缺地把手机还给黄莺。

“真一模一样那还了得?梁思喆那张脸那么值钱。”

曹烨没应声,坐到主控机的屏幕前面,右手握着鼠标,想从里面找一部爆米花片出来用以催眠。

黄莺天生勤快,最见不得乱糟糟的桌面,这时一边把碟片装回盒子里,一边问曹烨:“《至暗抉择》那片子,梁思喆会帮你吧?你俩以前关系那么好。”

“谁知道呢,”曹烨看着屏幕,“……这里面怎么一部片子都没有?”

“对了,那机器前些天中了病毒,重装了系统,回头我给你拷几部过来,但是今晚你想看的话,只能从这几张碟里选了。”

“中病毒?”曹烨抬头看她,脸上再次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机器不是断网么?”

“是啊,但这次不是网络攻击,是硬盘的病毒传上来的,”黄莺也显得很无奈,“不知道哪个学生的硬盘有病毒。”

“行吧,中病毒……”曹烨抬手捏了捏眉心,“这也太不靠谱了,回头我叫人过来把设备换了。”

曹烨不得已又走到那张方桌前,很快把黄莺刚刚整理好的碟片搞乱了,他想找一张不是由梁思喆主演的片子,但全都扒拉了一通,每一张上面都有“梁思喆”三个字。

“怎么都是梁思喆演的?”

“梁思喆的影迷找来的碟么……怎么,你不想看他演的?”

曹烨随便扯了个借口敷衍:“看见他我就想起《至暗抉择》还等着补拍,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哦……这张不是梁思喆演的。”黄莺找了一张碟递到曹烨手里。

在曹烨开口之前,她迅速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是梁思喆导的!”

曹烨听了,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张光碟的封面。

这片子他知道,当年梁思喆获得戛纳影帝之后,几乎所有观众都在等着他回内地华语影坛大展身手,但没想到梁思喆居然拒了所有令人眼红的片约,一头扎进幕后,花了两年时间,一声不吭地倒腾出了一部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电影出来,就是这部《梁生祝梦》。

——好像除了这张,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那就这吧。”曹烨说着,拿着那张碟片走到主控机前面,把碟片放进去,点击播放。

银幕上跳出龙标片头,曹烨找了个离主控机最近的位置坐下。手指摸索着按下皮椅一侧的按钮,把靠背放到合适的角度,后背顺着倚下去,半躺着看向屏幕。皮椅很宽很软,人陷在里面极为舒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那我撤了,”黄莺走到门边,手指摸上开关,“关灯了啊?”

曹烨模糊地“嗯”了一声。

门关上,银幕上开始进入画面,镜头拉远,遥远而模糊的舞台上,两个戏剧演员吊高了嗓子对唱:

“要是你梁兄亲未定,小弟替你来作大媒——”

“贤弟替我来做媒,但未知千金是哪一位?”

唱的是越剧《梁祝》。

银幕下方渐次显示电影的幕后工作人员:

出品人:梁思喆 许云初

监制:白明泽

导演:梁思喆

主演:许霄汉 乔蕊

……

然后镜头缓缓拉近,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遥远而敞亮的舞台也随之被缩到了电视机的一方屏幕中。镜头调转,一个约莫四十左右岁的女人蹲在电视机前,正出神地盯着屏幕,手里捏着遥控器。

“妈——”镜头之外传来年轻女孩的声音,“我昨天买的裙子你是不是给洗了啊?妈——”

“哦,”女人回神,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平复下来,低头摁了下遥控器按钮关了电视屏幕,站起来,“来了来了……”

紧接着便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画面。

文艺片,并且风格深受曹修远影响。

曹烨很快在心里给这片子下了个大致定调。

转场技巧和拍摄手法处处可见曹修远的影子,以至于曹烨根本无法将精神集中到故事本身——不过,这故事似乎也乏善可陈,充斥着大量琐碎而庸碌的细节,叫人看来心生烦躁。

平铺直叙的节奏让人昏昏欲睡,难怪前两年上映时票房惨淡——这年头,观众哪有耐心去看这种片子?

曹烨侧过脸靠在皮质椅背上,阖上眼皮,不再看向银幕上的画面,身体朝下滑了一些,让自己窝得更舒服点,然后强迫自己入眠。

不得不说,这片子家长里短的话外音还挺适合催眠的。

睡意如同沉缓的潮汐,缓慢地覆盖过他的神经末梢,梦境包抄过来,闭塞的小影院忽然变成了空旷的剧场。

灯光昏暗,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还积着上一个剧组留下的污水,折射着剧场里各色的光。

曹烨跟梁思喆背对背站着,梁思喆裸着上身,及肩的头发扎在脑后,发梢蹭到曹烨的后脑勺上,让他觉得有些痒。

不远处,镜头后的曹修远说:“把裤子也脱了。”话语间听不出什么语气。

应该是对着他们俩说的,但曹烨没动。梁思喆弯腰把长裤脱了,拿在手里。

“别拿在手上。”曹修远又说。

围在镜头后面的人都看着他俩,但没有人走上前来帮梁思喆接过裤子。

我帮你拿。曹烨刚想这样说,梁思喆一抬手,就将裤子扔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啪”的一声,污水溅起少许。

脏了。曹烨想。

刺目的闪光灯对着他们亮起来。

那好像是一切的开始。

不对,开始得还要更早一些。

第8章 P-第二章-1

岩城到北京路途遥远,早上不到九点就早早启程,下午两点却还没到达目的地。

越野车内部宽敞,但四个男人坐在里面,空间还是略显局促。

一路上鲜少有对话发生,坐在驾驶位的司机一心专注开车,自然是话不多的。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是曹修远的助理郑寅,除了刚上车时扭过头跟曹修远聊了几句工作的事情,剩下的多半时间内也无话。

梁思喆坐在曹修远旁边,起初还有些不自在,到后来见曹修远只一心低头翻看着一沓打印资料——大概是剧本——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便很快放松下来,侧过头靠着椅背,微微出神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

长途的车程尤其适合睡觉,但梁思喆毫无睡意,他觉得此情此景有种不真实感,像是在做梦。

从见到曹修远的第一面到跟他一起上了这辆越野车,这中间的间隔还不到24小时。

他闭上眼睛,脑中忍不住浮现昨天初见曹修远的画面。

昨天晚饭点的外卖很难吃,他趿着拖鞋下楼,准备把剩饭剩菜倒给楼下聚集的流浪猫狗。快走到楼角时,他看见两个混混正凑在一起说笑,走近了,看清其中的一个混混正拿着一根细柳条,朝一只怀孕的母猫身上用力地抽打。

梁思喆走过去,一扬手就把手里的盒饭扣在了那混混的头上。菜汤顺着那混混的额头和鼻梁淌下来,那混混瞬间飙了句粗鲁的脏话,拿着手上的细柳条,抬手就朝梁思喆狠狠地抽了过来,梁思喆偏过身体躲了一下,侧身的同时肩膀被抽中了,那混混再要抽他第二下的时候,他抬起左手接住了那根细柳条,手心像是毫无痛觉似的,一用力把它拽了过来,然后借力狠踹了一下混混的腹部。

接下来毫无意外是一场恶战,那两个混混没占到便宜,梁思喆也少不了挂彩。肩上被细柳条抽得火辣辣的疼,拖鞋在刚刚的混战中也不知被他踢到了哪儿。

两方打架,谁不要命谁就能赢。梁思喆就是这种人,打起架来有种不要命的气势——自己的命不在乎,对方的命也不当回事。两个混混没一会儿就被他搞怕了,后退着撂下狠话,说明天一准儿叫上兄弟们过来卸他一条胳膊。

梁思喆没把这话当回事儿,混混跑了他也没追,环顾四周找他的拖鞋。

天色在刚刚那场混战的过程中黑透了,路灯昏黄的光铺撒在小区内的水泥路面上,他没找着拖鞋,很快便放弃了,一只脚趿着拖鞋,另一只脚光着,神色如常地原路返回。

近一年来,他在附近结了不少仇,这样的打架对他来说压根就是家常便饭,根本就不值得记挂多久,睡一觉就忘了。

上了电梯,大理石地面有点凉,光着的那只脚搭到另一只的拖鞋鞋面上,左肩斜斜地靠着电梯侧壁,梁思喆看着电子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他的头发几个月没剪,已经及肩了,被他出门前胡乱地用一根皮筋绑在脑后,牛仔衣的肩膀处被细柳条抽开了,破碎的布料耷拉下来,露出瘀血明显的一块皮肉,拖鞋少了一只,手上还沾着菜汤。

就这么狼狈地走到家门口,一抬眼,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