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鸣把脚踏车蹬出了哈雷的速度,没过多久就窜到韩厉跟前,他放慢车速,空出只手在韩厉肩上一拍, 露出两颗雪白的牙齿:“呦,厉少好久不见。”

这一拍把他魂儿都拍没了。

韩厉一书包过去,趁路星鸣松手的功夫拐进了街边一条小巷。

路星鸣丢了车, 长腿追上。

“韩厉你跑那么急做什么,我们好好聊聊。”

“聊你大爷!” 韩厉气喘吁吁,环视一圈,踩着垃圾桶爬上了墙,墙对面是条胡同,韩厉当下就笑了。

他不急不忙一抬手,“再见喽,孙zei!”

说罢,翻墙而下。

路星鸣哼笑,不恼,缓缓出了巷子。

胡同旁边,韩厉果然被刘彪虎等人堵在了里面。

韩厉进无退路,单枪匹马,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干赢这场架的。他一拳难敌众手,只过二回合就被刘彪虎按在了墙上。

路星鸣双手插兜,踢开脚下的易拉罐,对他嘲笑:“再见?”

韩厉翻了个白眼。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路星鸣环视圈,抄起地上一根木棍。

韩厉瞳孔一缩,大喊:“路星鸣,你以多欺少不是好汉!”

路星鸣冷哼,冰冷的棍子在韩厉英俊的脸蛋上拍了拍,“上回我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

韩厉默然。

前几天他们一群人堵路星鸣的时候,他好像真是这么说的。

路星鸣语调缓缓,“韩厉,我右手现在都在疼呢,你说怎么办?”

“你自己揍人扭了手,关老子屁事。”韩厉骂,不老实的抬腿踹了他一脚。

不痛不痒,起不到一点作用。

路星鸣心头冷哼。

这小子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学好,想到前几天被韩厉围堵画面,路星鸣决心今天不放过他。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好好杀杀他的锐气。

路星鸣逼近两步:“叫爸爸,我饶了你。”

韩厉沉吟片刻,毫不犹豫:“爸爸。”

不就是叫声爸爸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从生下来那天起就给人当儿子,现在为了生存给别人当一次儿子怎么了?!根本无伤大雅!

路星鸣静默。

他知道这人没脸没皮,但不知道这人如此的没脸没皮,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

“爸爸,能让我走不?”

路星鸣冷笑,一字一句:“想得美。”

说完,招呼着兄弟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韩厉招架不住倒在地上,咬咬牙愈发觉得不甘心,他怎么说也是个“校霸”,西大街横着走的人物,这在自己地盘被打了,传出去多不好听。就算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韩厉拼命护着脑袋,一眼锁定了路星鸣,他伸出手用力扯住路星鸣裤腿抱了上去。

“操,你松手!”

“不松!”韩厉抱着路星鸣大腿不撒手,“打啊,你有本事继续打!”

路星鸣暴躁低吼:“松开!”

韩厉非但没松,反而抓得更紧,那条裤子支撑不住,松松垮垮往下滑动一公分。韩厉乘机拉扯住,直接把他按倒在地。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你来我往的陷入焦灼。

路星鸣的小弟们停了动作,面面相觑,进退两难。

你说他们要是动手吧,恐怕会误伤了路星鸣;要是不打吧,又便宜了死对头。

双方僵持之中,一道突兀的女声从巷口外传来。

“韩厉?”

两人瞬间停住,齐齐朝着声音所在地望去。

云知站在灯光霓虹处,表情中是难掩的惊愕。

路星鸣身子一颤,手上的力度瞬间松懈。

韩厉趁机把人一拳打开,扭头对着云知喊:“你快跑!别管我!”

顺道去超市买包卫生巾的云知很懵。

韩厉死拽着路星鸣,眼底带着急色,“你有事儿冲我来,别动她。”

路星鸣这人阴险狡诈,极其记仇,发起疯来管你是男是女,要是小姑娘落到他手上,左右想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狭窄的深巷中,韩厉衣衫凌乱,脸上带伤,看起来狼狈不堪。路星鸣脸上也轻微挂了彩,相对韩厉来说并不严重。

云知犹豫几分,走过去。

见她过来,韩厉更加着急:“我让你走啊!你是听不懂还是耳朵有问题?”

他很凶,气势凌凌。

云知被吼得身形顿住。

路星鸣眉间一锐,理智瞬间炸开。握紧拳头,对着韩厉的嘴狠砸上去,韩厉反抗不能,蜷缩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路星鸣拭去嘴角灰尘从地上站起,气上头的他又对着韩厉使劲踹了一脚。

云知呼吸一窒,“别打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跑上去把路星鸣从韩厉身前用力拽开,她这一拽不要紧,直接让毫无防备的路星鸣踩上了滑落下的裤腿,身形不稳,踉跄几步,紧接着噗通声撞上了贴在墙面旁的垃圾桶。

路星鸣撞到痛楚,嘴里闷哼,好看的脸瞬间扭曲在一起,双手捏住垃圾桶边缘的铁皮,全身战栗。

下一秒腿上一凉,那条被韩厉扯坏的裤子从腰际滑落向下。

“……”

“…………”

云知惊得张开了嘴,视线跟着下滑,紧盯着那天蓝色的花纹出神,最后小声提醒:

“……施主,你裤子掉了。”

应该、应该不会是她扯掉的吧?不能吧??

云知特别心虚的想。

路星鸣肩膀轻颤,羞耻过多过痛意,他弯腰把裤子拎起,涨红着脸,整个人都处于天旋地转的尴尬之中。

云知也反应了过来。

小小后退半步,脸红了,呼吸轻了,就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小弟们也都惊住了,怔怔看着不知道如何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云知小眼神乱窜,目光控制不住向他身上瞟。瞟一眼,脸上红一分;再瞟一眼,脸上再红一分,最后无地自容,捂着滚烫的脸蛋背过了身。

呜,羞死人了。

她给自己默念静心咒,结果心没静下来,就只记得他的天蓝色条纹和有力的肌肉线条。

诡异的安静几秒钟后,躺在地上的韩厉笑出了鹅叫。

“路星鸣,你小学生吗?竟然穿带花纹的裤……唔。”

一旁的云知快速捂住了韩厉的嘴,硬生生把他接下来的挑衅堵了回去。

云知还顾念着路星鸣的面子,结结巴巴说:“施主你别担心,我、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路星鸣整个人都在抖,他磨磨牙,紧紧扯着裤子跑了出去。

“老、老大!”

小弟们喊着他,乌泱追上。

巷子一下子空了。

躺在地上的韩厉沉思几秒,愤愤捶地:“该死的我这个猪脑子,我怎么就忘记拍照了!”

妈的血亏,韩厉捶胸顿足,越想越亏,他错过了打击死敌尊严的最好时机!

云知朝他离去的方向看。

人走了,除了灯光闪烁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除了一颗扣子。

路星鸣的。

云知上前把那颗圆润的扣子捡在掌心,回头半蹲在韩厉跟前:“韩厉你没事吧?”

她差不多冷静了,开始关心起韩厉的伤势。

韩厉哪像是没事的样子,他今天被打惨了。

俊脸上已看不出一片完好的皮肤,左眼皮子肿起,嘴角渗着血痕。身上也好不到哪儿去,T恤皱皱巴巴贴着皮肤,领口处沾有几分血迹。

云知心疼坏了,手忙脚乱从书包里抽出张纸,轻轻擦拭着他脸上脏污,随后拉过韩厉的胳膊搭放在肩上,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喂,你干嘛?”

韩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云知背着走出了巷子。

还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背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这个画面过于惊骇。

韩厉捂着脸避开路人视线,生怕被熟人认出。

他压低语气:“我说你什么毛病啊,你快放我下来。”

“你都受伤了,我背着你走。”云知说着,把他往身上托了托。

她从小背柴力气是大,但带着个高个子还是有些吃力。

云知的肩膀很纤细,腰身上也没几两肉。韩厉不由侧眸看她,小姑娘微抿着唇,脸蛋上没多少表情。

——好像是在生闷气。

韩厉心里一个咯噔。

“喂……”韩厉用食指戳了戳她软乎乎的小脸蛋。

云知没应声。

“生气了?”

云知还是没应声。

韩厉很苦恼的皱皱眉,语气不太自在的作着解释:“路星鸣先找事儿的,我可没主动打架。”

云知脚步停下,“真的?”

“真的。”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云知脸上的阴霾如数消散。

她把韩厉放在了路边的长椅上,小跑着去了对面药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药酒和两瓶矿泉水。

云知拧开矿泉水递给他。

韩厉接过,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她坐到他跟前,用余下的一瓶水擦拭着他的脸和脖颈,擦干净了,才开始用医用棉沾着药酒涂抹。

韩厉疼得呲了声,不觉向后避了避,“屁大点伤,你别给我上了。”

“不行。”云知按下他的手,“感染怎么办。”

韩厉满不在乎:“哪儿那么矫情。”

他长腿伸直舒展开来,嘴上说着排斥,但也没再继续阻挠云知给他上药。

云知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和路施主打架呀?”

“施主?”韩厉讥刺,“就他还施主,你说说他施过你什么?往脑子里施施肥还差不多,像他这样的活该单身狗没老婆。”

韩厉狠骂一通,舒坦了。

云知抬眼,循循善诱:“韩厉,男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暴躁,像你这样的才会讨不到老婆。”

路星鸣施过她一口锅,现在还在家里放着呢。她每天都会记得刷一遍,锃亮。

韩厉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小爷又不找媳妇。”

云知顿了下,犹豫着说:“老公估计也不好找。”

“……?”

“……???”

这他妈是什么狼虎之词!

谁教得她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小姑姑逻辑链:不想找媳妇=想找老公,没毛病。

*

本章二百红包,还有一更吼。

☆、019

灯火辉煌,将凌城映照宛如白昼。

商业街区人群熙攘,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路星鸣随便进了一家男装店, 售货员见他衣服凌乱, 一脸戾气, 当下认为是哪个街头的小混混过来找事儿的。

他无视了对方忐忑的注视, 随意拿起套男装,哑着嗓子:“试衣间在哪儿?”

售货员这才看清他的脸。

尽管少年脸上有伤,但仍不掩五官出色,嘴角的血痕为其平添了一份狂浪不羁。

“那边。”售货员伸手一指。

路星鸣提拉着裤子进去, 再出来,衣服已经换好了。

他没有对着镜子比对,干脆利落付了款,随即把原来那套衣服丢在了门垃圾桶里。

路星鸣出了门。

刘彪虎跑了过来。

刘彪虎本来体重超标,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出他的极限, 此刻哼哧喘着粗气, 感觉两条肥腿都要在今天跑断了。

“路哥。”刘彪虎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你等等我啊。”

路星鸣捂着肚子, 深一脚浅一脚慢悠悠在前面走,目不斜视,把人抛在了脑后。

“路哥你还好吗?”刘彪虎拖着疲软的双腿追他。

还好?

他好就好了个屁!

想到不久前那尴尬的一幕,路星鸣只想找个墙角旮沓钻进去, 再想到小姑娘羞答答的惊愕表情,路星鸣愈发暴躁。

他狠瞪刘彪虎一眼,“滚。”

刘彪虎委屈。

这又不是他让他裤子掉的, 要怨就怨韩厉,好男人干架不攻下盘,他扯人裤子实在阴险,卑劣,无耻!

刘彪虎安慰:“路哥算了,不就掉了个裤子,裤衩子不是还在吗,就算裤衩子不在,你左右也不亏啊。”

路星鸣脚步一停,眼刀过去,“你滚不滚。”

“好好好,我滚我滚。”刘彪虎后退两步,“不过滚前能问你个问题吗?”

路星鸣眼神很冷。

刘彪虎憋着笑:“哥,你刚才是不是磕到了?”

路星鸣瞳孔紧缩,刷下的扭了头,走得又快又急。

刘彪虎揉着因为忍笑而发僵的脸,“哥你没事吧?你是不是真的被磕到了?”

“滚!”路星鸣想踹他,可是刚一抬脚,就被痛楚牵扯,他低哼,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没了,只剩下无处发泄的火气。

刘彪虎不敢再触他眉头,小声问:“路哥,还有一个问题,你别是看上人小姑娘了?”

路星鸣眉眼收敛,好看的唇慢慢抿在了一起。

刘彪虎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后,继续道:“你以前可不像是会为一个女生出头的。本来今儿有那么好的机会收拾韩厉,结果韩云知一来你就软了……”

路星鸣眸色阴锐,狠瞪过去,“你他妈说谁软呢。”

刘彪虎讪笑着改口:“心软心软。”

路星鸣冷哼,捂着肚子找了个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就吸了一口,便夹在指尖不动了,静静等着烟火灭尽。

刘彪虎跟着过来:“路哥,你真动心了啊?”

路星鸣懒靠着长椅,未语。

刘彪虎嘿嘿笑了两声:“喜欢就追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星鸣嘴唇嗫嚅:“她住韩厉哪儿。”

一直跟在后面偷听的武晓松见路星鸣消了气,也钻了出来,“老大你想开点,住韩厉那儿说明不了什么啊,两人都姓韩,万一是亲戚呢。”

其中一个小弟大吃一惊:“要是那样,我们路哥岂不是要和韩厉称兄道弟攀上关系?说不定还要叫韩厉一声大哥。”

叫韩厉大哥?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惊悚。

路星鸣拧眉,让他叫韩厉大哥,那还不如一刀捅死他来的痛快。

他掐了烟,准确无误丢在斜侧垃圾桶里,“你们不要多想,韩厉只有一个妹妹。”

小弟惊愕:“老大你怎么知道。”

“老大当然知道。”刘彪虎压低声音,“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打到大的。”

小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么刺激的?!

路星鸣没说话算是默认。

商圈就那么大,家族为了利益总要参加大大小小,各种形式的聚会,路星鸣就是在宴会上和韩厉认识的。韩家并不复杂,子女就几个,所以他并不认为云知是韩厉妹妹,又或是其他亲属关系。

“那就是……别的带血缘的关系?”

“算了吧。”武晓松拍了下对方肩头,“我之前看过韩云知的转学记录,她是从一个小镇子的希望中学转过来的,韩家代代都在凌城,怎么可能会和山沟沟里的人攀上关系,要是实在想知道,改天问问不就成了?”

说完,武晓松又看向路星鸣:“哥,你实在喜欢就追,就算她真是韩厉女朋友,抢过来不就完事了,反正她身上也没贴标签。”

话头刚落,路星鸣阴恻恻的目光飘了过来,武晓松被盯得脚底发寒。

片刻,他说了两个字:“缺德。”

“……”

路星鸣懒得再和这些人混迹,起身拦了辆车,准备回公寓。

他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一颗少年心第一次生出茫然无措。

面对云知时,路星鸣总会不由自主敛去锋芒,拔掉利刺,把最温柔良善的一面给她。可是过了今天,她就会明白他并不是施主,更不是善人,他会成为她眼底最顽劣的恶徒。

路星鸣闭着眼,隐隐觉得孤寂。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他脸,笑了笑:“小伙子失恋了?”

路星鸣掀了下眼皮又垂落:“没恋呢。”

司机笑意更深:“噢,那就是单相思啊。”

路星鸣深吸口气:“我没思也没恋,大叔你好好开车,我命可贵着呢。”

司机没再说话。

路星鸣总算清净了。

*

韩厉把云知送到了学生公寓的楼下,打了个哈欠正要离开,袖口被扯住。

“干嘛?”韩厉不耐烦。

云知灯光下的眼睛湿润,“你检讨写了吗?”

“……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韩厉揉揉头发,“写写写,我今天回去就写,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云知心满意松了手。

她刚要开门,又停下:“那你……”

“我不打架。”

云知怀疑打量他几眼,韩厉耐心耗尽,忍不住想要爆粗口,最后舌尖动动,硬生生把那脏话吞咽回去。

“我不打架,我写检讨,我保证十点半前就睡觉,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行了吗?”

云知感觉自己今天是有点啰嗦了,最后看了韩厉一眼,拉开门进入了公寓。

韩厉松懈下来,长舒口气,踏着步子去往相反的楼层。

公寓安静无声。

云知拿出房卡,不禁朝着对门看了一眼,她睫毛颤颤,小心上前趴在猫眼上向里面张望,黑漆漆一片,路星鸣好像没有回来。

云知按捺下心底的一丝担忧,背着书包进了屋。

她先洗了澡,又收拾了一下房子,最后穿着棉质的睡衣伏案写作业。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指针不觉间指向了十一点。

云知揉揉眼开始困倦,她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放下笔,最后检查了一遍作业后,拖鞋上床。

睡不着。

刚还烦着困的云知盯着天花板,眼神清明。

——路施主怎么还不回来?

云知竖起耳朵朝门外听,寂静无声。

——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云知翻了个身,胡思乱想。

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从桌上摸索到手机,对着路施主那三个字出神。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今天晚上,路星鸣领了红包后就沉寂下去,不做表示。

心里叹息声,合上手机缓缓闭眼。

正感觉困了,牙齿好像有些疼。

云知被疼醒了。

她开了灯,捂着腮帮在床上恍惚。

意识昏沉时,听到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云知眼睛一亮,掀开被子跑了下去。

猫眼外,少年的身影被缩成小小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