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点失眠。”
“我上来可以吗?”
梵梨怔了怔,懵懂地点头。她本想下楼去帮他开门,结果星海直接游了上来,双手扶在窗台上,但还是位于比她矮一截的位置,就像趴在游泳池边缘看平地上的人。他已经用了很小心的方式,但这张漂亮的、放大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她本能想后退,又觉得有点做贼心虚,于是反而往前靠了一些:“怎么了……”
“你的心跳得好快。”他清澈的水蓝眼眸离她这么近,荡漾着水光。
“不要随便偷听别人的心跳!”梵梨炸毛了,“你大半夜突然袭击,能不吓到我吗?”
而那些流转在他们上方的星夜光辉,同时也倒映在了她的眼睛里——深蓝色的,明亮的,有些羞涩的,还有一览无余的朝气。
星海凝视着她的眼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沉醉:“睡不着的话,我们出去逛逛?”
“我不想去。”梵梨果断把头拧过去。
他一秒就发现了她压抑的怒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变得更温柔了:“为什么不想?”
“懒得动。你打扰我睡觉了,要去自己去。没事我关窗了。”
“等等。”他按住了窗扇,“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知道。肯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才会这样生气的。”
“我不是生你的气,是自己有烦心事。”
“不。你的情绪就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梵梨知道自己是在嘴硬,气人气己,但她一点也不愿去想自己为什么生气。总之,气死自己就对了。
“那你跟我出来逛十五分钟,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好嘛。”
梵梨把窗子完全推开,游了出去,星海指了指上面,朝她伸出手。但她躲开了他,径自朝他所指的方向游去。之后,他每追上来一些,她就赌气般往前冲一截,然后游错方向;他再追上来,她又赌气,然后又游错方向……
两个人一前一后别别扭扭地游着,总算看见了离海面很近的珊瑚礁。珊瑚礁上方,月光洒落的海水里,鲹鱼群正在袭击大群沙丁鱼。沙丁鱼卷成一团银色的暴风,旋转上升,四下逃散,银色的鳞片随之一片片飘落,炫目壮观得令人着魔。
然后,他们冲出海面,梵梨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银河在上,星海在下,海里有放眼只有深蓝,耳里只有涛声。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即便不是用同一具身体,不是在同一个时空,她也找回了一点点曾经的自我。
“好美。”梵梨扶在礁石上,惊叹着,大口大口呼吸着,“海上的星星好亮啊。”
星海只是跟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她说着星星明亮,一定是因为没看见此时她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中有春之花,夏之露,秋之叶,冬之雪,胜过他见过的一切光海美景。
兀自开心了一会儿,梵梨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进入空气里,便把头发拨到脑后,整张脸的轮廓因而更加凌厉俊秀。看他这么好看,她那股气儿又来了,又闷闷地扭过头去,看哪里都不看他。
“是我错了。”星海绕到她面前,轻声说道,“我……我不该在你面前提喜欢的女生。”
梵梨被狠狠戳中了痛处。
她自己都不愿意发觉的小心思,就这样被他拆穿,不但没得到安慰,反而更憋屈了:“你在说什么喜欢的女生哦,我不记得了。”
“我不该提她,更不该说你像她。”
“哦,你也知道不该随便拿女朋友和朋友对比呀?”梵梨一下跳在礁石上,把尾鳍浸泡在水里,双臂抱在胸前,“朋友心情不好,你非但不安慰,还把她说得那么无理取闹,过分。”
“是我错了。对不起。”
“等等,你有把我当朋友吗?”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这个答案答非所问,让梵梨心跳又快了几分,但也不敢再多问。
“那就行,我接受你的道歉。”她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分分钟就笑了起来,又抬头欣赏星空,“而且,你带我来这里,算是将功赎罪啦。真的好美,我好开心。”
“那白天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梵梨笑意褪去了一些,变得有些苦涩:“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没有人需要我。”
“怎么可能,我就需要你。”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梵梨吞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提着这口气说道,“我……我发现上了大学以后,可能我不会再是从前那个考双s的我了,到那时候,你也不会需要我的。”
“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星海皱了皱眉,“我跟你当朋友,跟你的成绩一点关系都没有。”
梵梨迷惑地低头看着海里的他:“诶?没关系吗?”
“当然没有!我是需要你给我补课吗?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教授,或者自学呢。我的入学成绩好歹也是s。”
“咦咦咦?你这么厉害!”看见他有些赌气的样子,梵梨歪了歪头,“那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也没钱,也不算漂亮,社会地位也很惨淡,唉,不说了,越说越沮丧……”
“我需要你的陪伴。”
“啊……?”
“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很放松,会让我忘记自己是混种,甚至经常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是,是这样吗?”梵梨看着他,忽然像一个受了很久委屈的孩子,鼻子酸酸的,“我也是这样想。”
星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我唯一觉得自己有用的时候……
因为这个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一处我的容身之处。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当我既不是范梨,也不是高岭之花的苏伊院士时,还有人会认可我的意义。
但这些话她没办法说出口。
“是么。”星海靠近礁石一些,因此也离她近了一些,“那不正好,我们的未来还长着呢,一起为理想努力。”
“嗯!”梵梨用力点头。
两个人又欣赏了一会儿夜景,准备回去休息了。梵梨从礁石上跳入海中,没想到正好被夹在了星海和礁石之间,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拳之遥。
她吓得后背贴在了礁石上,结果用力过猛,背撞得发疼,“嘶”地抽了一口气。星海扶住了她的肩,低声说:“小心。”
更糟的是,她一时糊涂,还抬起了头。
星海的水蓝眼眸中,满满都是夜海之浪,星河之光,还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强烈的克制。
“梨梨,别担心。”星海温柔地看着她,“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听见他改口,还有这番话,即便是在冷风吹过的冬季海面,梵梨也觉得心里很暖。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笑着,慢慢点头。
星海也微微一笑:“我们会一起完成奥术晋级考试,一起去圣耶迦那,一起毕业,一起找工作……说不定,以后还会在一家公司工作。”
“你想在哪里工作呢?”
“圣耶迦那、落亚,或者回星辰海,都可以。看你。”
“看我?”
“我会待在你待的城市。”想了想,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们梨梨是奥术大佬,跟着你混,找工作不愁。”
现在他已经在“海族舰艇”兼职了,毕业以后完全不愁前景。这么说,明显是为了减轻她的压力。但梵梨并没有揭穿他。
“好!”她拍了拍手,溅落了一些水花,气势汹汹地说道,“我罩你!现在,为了去圣耶迦那而战斗!”
“好。”星海用食指关节替她擦去脸上的水珠。他的手指发凉,却让梵梨脸颊发热起来。
现在,整晚的消沉已经烟消云散。
别说是为了自己。现在,就算是为了星海,她也要努力读书。
她不当苏伊第二,她要当梵梨第一。
而多年以后,每当梵梨回想起这片红月海之夜的星海,还有与这片星海同名的少年,都会想起一句话: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4.3小剧场***
梵梨:“有读者好奇,海族大部分都是人鱼,是不是不穿裤子的?有屁股吗?如果有,是不是两瓣?还有上岸以后,是不是衣服会自动换?”
当当:“提出这种问题,真是太不唯美了!!”
梵梨:“我们的衣料是裹住关键部位的,都是江瑶足丝做的,上衣各种材料都是仙女款飘下来,看上去像穿了裙子,其实不会走光。屁股有,圆的一整块,没有臀瓣。上岸后衣服可以自动换,但要通过奥术,目前我没这功能。”
当当:“太详细了吧……”
梵梨:“那必须的,不信你看角落里那个作者拿着厚厚设定稿的淡定臭屁脸。”
第29章
学习本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但用力过猛,总是会有些难受。
梵梨原本是一块干燥的海绵,不管有多少知识之水, 都可以迅速吸收、记忆。但时间长了, 新鲜感一过,她忙得无暇社交、娱乐, 经常因为前一夜学得太多,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也可以躺在床上二十分钟一动不动。最后,还是通过自我暗示“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才一个打挺儿跳起来,开始战斗的一天。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梵梨很快追平了功课, 到达了一个普通优等生的水平,上课不用再装睡。每次老师提问, 让她回答, 她也总是能给出满分答案。但她知道, 她现在最多和丽娜、天才爱神一个级别, 距离丽娜做梦都想要的双s, 差距真的就像泡泡小姐和布可逆的地位差一样。
她最喜欢的学科, 自然就是夜迦教的奥术史。夜迦的课总是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研讨课的讨论也相当有趣。
她学得最轻松的学科, 是海族史,因为她觉得历史不需要太烧脑,只要背和理解就好。可是当第一篇海族史的论文布置下来以后,她却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论文主题你们翻看课程手册,就以下几个名人任选其一, 剖析他们对所处时代的争议与影响。”
按照教授说的话,梵梨打开手册,看了看几个人名:
圣海七宗神任一(生命时代)、米瑟美娜(黄金时代)、加斯遥登(机械时代)、苏释耶(燃烧时代)。
都是有名的独裁者或军事家。那么,作为占了苏释耶妹妹身体的学生,她当然毫不犹豫选了自己比较感兴趣的。
班里选苏释耶的学生并不多。她开始还不懂为什么,当她开始准备论文以后才发现,越去读苏释耶的生平,她就越觉得很难理解他的想法。他做的很多事都前后矛盾。例如,他在获得以太之躯之前,一直是个典型的唯功利主义者、热爱战争的军事家。对于他的种种行为,加斯宗主只点评了一句:“他只是想当独裁官而已。”但当他真的当上独裁官之后,又推动了数次平权运动。
要分析这样一个人格复杂的领袖,果然不如选已故历史人物。结论和事迹都是现成的,只要加点自己的观点,就是一篇完整的论文。
可是,写大家都不写的人物,才不会让教授发现她其实可能还不如别人。她还是坚定选苏释耶。
梵梨在图书室查到了成绩评分标准,也找到了以往双s学生写的论文。这些论文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比s级论文更通俗易懂、更具趣味性,字里行间透露着对学术的热情和追求。乍一眼看去,好像s级的论文更高深。但是,当她一个字一个字读下来,却发现ss才是学到接近极致的象征。它们已经摆脱了抠字眼、掉书袋的级别,进入了将深邃思想运用自如的境界。
苏伊那一篇奥术史论文更夸张,除了专有名词的部分,她的解析让一个初中生来读都能读懂。但是,这篇论文讨论的却是一个完全创新的观点。哪怕只学了半桶水,梵梨也知道,这篇论文在学术界,大概就像是被欧洲女性第一条穿上身的裤子、牛顿的那颗苹果、小说界的《搜神记》、电影界的《乱世佳人》……遗憾的是它还很短,值得被人们去拓展,但开辟者之位,已经不可动摇。
这种境界绝对不是一年半载能够模仿得了的。
如果在最终考试到来之前,她没办法考出双s,学神人设就彻底崩了。
苏伊何止是头脑聪明。结合这女孩从小经历的一切,不带脑子都能想得到她有多努力。甚至可以说,学习应该就是她的一切。她没有高贵的地位,没有优良的血统,对自己的美貌也毫不在意,只有一颗聪明的脑子。这是她唯一能够实现自我价值的道路。她的努力程度,必然是天之娇女范梨不可触及的。
而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近苏伊……
梵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吹出了自带沉重气息的一串泡泡。
她和苏伊差距真的太大太大了。如果说,一个人原本跳远只能跳一米,你跟她说,新的目标是1.2米。她会很努力去尝试。但如果你跟她说,新的目标是100米。她大概会直接晕倒在地。
这就是梵梨现在的感受。
她又一次有了放弃的冲动,自闭了一个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直到凌晨两点才睡着。
以往遇到这种情绪低谷期时,她总是能够很快调整好自己。毕竟竞争对手都是同龄人类。人类与人类之间,种族隔离都没有,智商自然差距也不会太大,大部分时候,勤能补拙。如果补不了,那不是说明自己太拙,而是思考得还不够勤。
但现在,苏伊那篇论文就像是读书时背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谁都能全部背下来,觉得文笔如神,还可以拿出去跟人卖弄,但除了李白本人,谁都写不出来这样一首诗。
她闭着眼睛,开始幻想另一个画面:如果睁开眼,她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青春不再,美貌不再,体力不再,甚至连敏捷的思维也在一天天退化。这辈子就要结束了,一切都回不去了。那么,回想曾经年轻时的今日,自己会做什么?是躺在这里发呆混日子呢,还是再努力一把试试看?
想到这里,梵梨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了。
不!今天还是刚的一天,还是绝不服输的一天!!
她像装了电动马达一样,突突突地冲到学校自习去。
虽然无人看得出她的战斗力和愤怒,只觉得这小姑娘是不是尾巴抽筋了,或是,吃错药了……
这一天,奥术史研讨课结束后,梵梨坐在位置上又飞速看完了又一个不同作家写的《独裁官传》,急冲冲地想去图书馆借其它书,却被夜迦叫住了。
“苏释耶发动军事扩张的初衷是消除阶级,而不是像大部分人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权力。”夜迦倚在墙壁上,单手插着腰,姿态闲逸地说道,“你要知道,他原本的出身并不差,并不是很多乱七八糟的记载里写的草根家庭。他父亲是高位军官,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美人。非要说是‘草根’,也只是跟海神后裔对比而已。但一个人在这样和谐的家庭中长大,不可能对权力有那么疯狂的追求。对权力追求过度的人,通常都是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想放手一搏;或者即将失去一切,迫不得已才起兵造反。这都不是苏释耶的生平。”
“原来是这样……”听夜迦这么一说,梵梨想通了很多东西,但也觉得有些脸红——布可教授发现她上课在偷偷看课外书了。
同时,夜迦也很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好意思,对她抛了个媚眼:“庶民小仙女,老师知道你们海族史课程的论文不好写,不用感到不好意思。”
“谢谢布可教授……”梵梨把那本《独裁官传》塞入书包,正襟危坐,“我有些不明白,既然他不是草根出生,为什么那么多文献里都这么写呢?”
“这就是苏释耶授意的。”夜迦笑了一声,“有趣吧,一个出身在军官家庭的公子哥儿,非要让人家觉得自己是搞农民起义的。你看看他的经历就知道了,他从星辰海去圣耶迦那,成为保民官,然后回到星辰海,推翻星辰海执政官的政权,成为了新的执政官,并和艾泽成为兄弟,这整个过程加起来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如果没有父亲的背景、米瑟宗族的支持,他不可能这么快成功的。但他出身阶层的上限到此为止了。之后他走向独裁官的路,才是血淋淋,杀戮一片。收复复活海的时候,杀人跟上推土机似的。是什么推动他这么拼,赌这么大,你好好研究一下,这篇论文就能写得很出彩了。”
“好!谢谢布可教授!”
之后,梵梨啃了23本书,翻了254份报纸,连吃饭都在思考这篇论文。旁边的尤灿琉香卿卿我我她看不到,霏思蓝思约周末去看舞台剧她听不见,他们拉着星海说摇醒梵梨,她也没注意到……
夜迦说对了。苏释耶真的不是一个单纯的野心家。他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形象,又让他的敌人、他的战友为他打造了不同的形象,似乎都是为他的长远计划背书。
他所提出来的政治主张,并没有宗教推行者那种单纯付出的伪善,而是带着耦合效应说服力的。他觉得,海底文明之所以进步越来越慢,甚至逼近于停滞不前,正是因为海族太过依赖深蓝留下来的精神遗产、奥术系统。文明像是一栋建筑,需要不断革新,才不会落后。但一栋建筑是有上限的。当它能翻新的程度到达极致时,就只能摧毁重建,或被人超越。
苏释耶认为,光海族的最大敌人并不是深渊族,或是自己。在一个政治才用共和制的文明中,常年战火纷飞,各大海域都还在争夺领土的阶段,连团结一致都说不上,就更谈不上什么革新了。海域自治很重要,但想保护好光海领土,圣都集权应该高于海域自治,才能加速文明发展,对抗海族共同的敌人。所以,海族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建立无限趋于人人平等的社会体制。只有消除了阶级,才能消除内讧,才能一致对外。
这样的发言自然获得了海洋族的欢呼、海神族的反对以及捕猎族的嗤之以鼻。当记者提问谁是“共同的敌人”时,苏释耶给出的答案连海洋族都忍不住要发笑了——陆地上的生物。
这番发言也引发了许多七宗神后裔、奥术家、生物学家、地理学家等等的哄笑。因为众所周知,陆地的主宰者是人类,他们的文明落后于海族上亿年:最发达的厕所都要一群人共用一根泡在水桶里的海绵棍子擦屁股,发动战争就跟黑猩猩一样扭打在一起,比茹毛饮血、穴居野处差不到哪里去。比起海族的基因,人类是如此孱弱,即便是天生残疾的鲨鱼都可以一口咬断他们的脖子;比起地理环境和资源,陆地就更没办法与占了地球70%面积的海洋相比了。最关键的是,人类根本无法寻找被奥术庇护、第四维度里的海族世界。造物主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深蓝没给予过他们任何天赋,连最低等的海洋族都能在力量和寿命上碾压他们。他们是被抛弃的物种。
但梵梨来自陆地,却很快明白了苏释耶的危机感:海族诞生于4.3亿年前,人类诞生于600多万年以前;海族的文化起源于4.3亿年前,人类的文化起源于4000年前;海族个体斗争的结果是吞噬,整体文化的结果是制衡,人类的个体斗争的结果制衡,整体文化的结果是吞噬——智人在全陆地大量迁徙,2.7万年前已经统治了地球。而尼安德特人、匠人、直立人、猛犸象,袋狮、古巨蜥……和海洋中因自然因素灭绝的生物不同,这些生物的灭绝,都是因为与智人的利益挂钩。
海洋食物链里,所有生物都以鲨鱼为中心来调整自己的生存模式和基因。然而四亿年来,鲨鱼的基因、外形、生活习性等等,几乎没有改变。生物的演化是缓慢的,海洋世界是平衡的。
在50万年前开始,智人的脑容量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大,文明发展也像变速运动一样,埋了一颗宛如定时炸弹的加速度。生物的演化跟不上他们对环境造成的影响。他们比鲨鱼可怕。
智者是孤独的,按理说,这个人类威胁论应该有巨大争议,应该就像苏伊的微子理论一样,在各大领域吵得不可开交。但苏释耶提出的观点并没有引起所有人的重视。因为,他不仅是个出色的思想家、军事家,更是一个成功的政治家。他不像苏伊那样,总是把问题最尖锐的一面掏出来给众人看。不论谈论多么严峻且绝望的问题,他总是能在末尾补上一段令人有正面憧憬的发言。他的口才是助他登上独裁官之位的一把利剑,却不利于让整个光海意识到他们的危机。
他的党派很多人内心远不如他强大。有时他们甚至会悲观地说,如今的海族世界就是那栋华丽而长满蛀虫的建筑,距离末日已经不远了。可是,攘外必先安内。连光海都如此分裂,谁敢向海族完全劣势的陆地主动发动战争呢。
在圣海七子看来,苏释耶说的全是无稽之谈。
而2271年后,光海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即便是来自21世纪的梵梨也不知道。
但这些总结,足以让梵梨对自己的论文有一个大致框架了。她放缓了一下思考速度,突然看见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女神,女神?”尤灿收回手,“总算把你的大脑调频到和我们一个水平了啊?”
“啊?”梵梨这才回过神来。
“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要出门吗?我叫星海哥跟我去玩新买的游戏,他说要看你。”
梵梨眨眨眼,疑惑地看向星海:“看我?”
“霏思、蓝思叫我们去看舞台剧,尤灿叫我去打游戏。”星海答得理直气壮,“你如果周末有空,我就放尤灿鸽子了。”
尤灿一脸凄惨相:“星海哥,你要不要这么重色轻友!”
其实,另外四个人都已经默认梵梨和星海有点东西,但没有人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尤灿这么一点破,场面瞬间尴尬到了冰点。
“说反了,”梵梨清了清嗓子,迅速答道,“是重友轻色。”
她正在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没想到星海却立刻打脸。
“尤灿,琉香要是让你陪她,你也会放我们鸽子。”星海淡淡一笑,还是回答得理直气壮。
“说得很有道理,我无力反驳!”尤灿点点头,“男人都重色轻友!我不双标!”
“嗯。”星海把自己才点的熟扇贝推给了梵梨。
另外两个男生表现很正常。霏思和琉香交换了一下眼神,又都一起看了看梵梨。
梵梨看着盘子里的扇贝,如坐针毡,头都不敢转一下,内心已经是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星海你在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啊我好害羞谁来救救我啊啊啊啊我的小心肝儿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啊”,但脸上还是一片平静和睿智。
而更尴尬的是,最后另外四个人都识趣地提前溜了,只留下梵梨和星海两个人吃饭。星海若无其事地跟她聊上课的话题,绝口不提和尤灿那段迷惑对话。他肯定也听到她的心跳了,但也没有提。
梵梨只是发自内心觉得,cos苏伊,确实可以化解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尴尬。
翌日早上,天还没亮,梵梨精神抖擞地冲下楼,准备在一楼背海族语生僻词汇——她现在掌握了大部分日常词汇量,已经很少用到意识字典了。但刚到客厅,她就看到一个雄性锈红刺尻族面向窗户而站。他留着一头利落的橙红色短发,裸着上身,身材挺拔,背部、肩膀的肌肉轮廓充满了雄性气息,红橙蓝缘的尾巴更是修长有力,有一种性感野性的美。
看见这个身材,梵梨都有些害羞了,心想难怪红先生没什么钱还能娶两个老婆……
但她又忽然想起红先生头发不是这个颜色。而且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海族里的健美先生,跟红先生病弱吟游诗人的气质不太一样。梵梨有些好奇地走上去,小声说道:“那个,请问……”
男人转过身来。他有的眼睛坚毅而深邃,薄唇,长方下颚,英俊而有男子气概,但看上去不太好惹。但这张脸梵梨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和梵梨四目相交后,帅哥对她笑了笑:“梵梨,早。”
“早……”梵梨没好意思问他是谁,只是坐下来默默读书。
“我把早餐做好了,现在要给我老婆端一些上去,你自己盛可以吗?”
“好。”
梵梨都不知道这个“老婆”是指什么人。难道红先生去整容了?还是喝了什么变形药水……
她只看到男人从沙发上拿起衣服,随意搭在身上,但还没系好,红妹妹就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慢吞吞地游下楼来:“早安,梵梨,你怎么起来这么早……我都没睡好……”
帅哥赶紧过去搀着她:“你起得也太早了吧。你有身孕了,还是多休息一会儿。”
“亏你还知道我有身孕了呀,还把我弄那么痛!”说到这里,红妹妹用胳膊肘子撞了他一下,“浑身都要散架了,伤着宝宝怎么办。”
“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每次看见你在他怀里那么娇羞的样子,我就想,如果我是你的男人,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不让你受伤的。”说到这里,帅哥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
“不要提那个渣男啦,让他死在邻居老婆的身上好了……”
虽是说着娇嗔的话,但红妹妹是贴着他的嘴唇这么说的,没过两秒,所有言语都被帅哥热情似火的吻吞了下去。两个人完全把梵梨当透明,缠缠绵绵地亲了半天。
梵梨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对这个情况完全不明所以,又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赶紧别开视线去读书。
所以,红妹妹有新欢了?那红太太和红先生去了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总算停了下来。红妹妹把尾巴搭在帅哥的尾上,尾鳍与他的尾鳍缠在一起,亲昵地摩擦:“老公,我们什么时候去改结婚证,把渣男给除名呀?”
“随时都可以,反正他出轨证据我都收集到了。”
梵梨终于忍不住了:“除名?什么意思?”
帅哥把红妹妹搂在怀里,认真地说:“哦,梵梨对锈红刺尻族的法律不了解吧。《光海联邦婚姻法》规定,锈红刺尻族中,丈夫如果出轨妻子外的异性,妻子有权把他从结婚证上除名,不需要经过他同意。如果他的配偶超过一个,则需要所有配偶一致签名,才可以将他除名。”
“他可能觉得我这么爱他,不可能和姐姐站在一边的。但我们俩就是决定不要他了。”说到这里,红妹妹抬头戏谑地看向帅哥,“是不是,‘姐姐’?”
“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叫我了。”
“好的,姐姐老公。”
“等等……你,你叫他‘姐姐’?”梵梨只觉得天灵盖都被劈了一样,“这位先生,难道是,是……”
“原来你没认出我来。我变性了。”
居然是真的。这个帅哥……是红太太!!
“怎、怎、怎么变的?”
“好问题。”红太太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变的,就是心里想:‘我不能让妹子没有孩子,我要带她私奔,所以是时候变成雄性的了’,自然而然就变了。这是本能的东西,直接做就行了。”
“有的事确实难以解释。”红妹妹笑道,“就像雌性逆戟族可以在身体里贮存无数个雄性的小蝌蚪,并且很精准地把她想要的种提出来怀孕,我也一度好奇她们是怎么做到的,没有眼睛可以看,也没有手可以摸……但她们就是有这个功能。我们族群的变性,在别人眼里看来也是很难理解的吧。”
所以,这是一个男人娶了俩老婆三个人相亲相爱还不满足然后偷邻居老婆被大老婆发现然后大老婆变成男的把小老婆搞大肚子再二人齐心协力把他甩了的故事吗……
现在梵梨想起了,基因检测那天,八爪鱼女博士曾经对她说过:“等你男朋友跟别的雌鲨交尾了,你是打算娶个鲨鱼老婆吗?你确认你消化得了?”
当时她还一头雾水,现在明白了。
锈红刺尻族族群是一夫多妻制,但雄鱼一般不知足,天性爱偷别人老婆。当雄鱼跑掉的时候,最大的雌鱼就会变成雄鱼,把他的后宫全部拐跑。所以,在红先生偷女人的时候,红太太就把红妹妹拐跑了。
基因检测时,梵梨用了红太太的指甲瞒天过海,女博士被她骗过去了,以为她是锈红刺尻族。所以才觉得她会和星海在一起很奇怪。因为按照锈红刺尻族族的特性,星海一劈腿,她就该把星海的后宫收了。而星海的后宫,很可能也是鲨族……
难怪海洋族和捕猎族很难结合。生物的基因特性差异实在太大了。
真是神奇的地球,奇妙的海洋……
梵梨的三观再次被震碎了。
海洋生物们的节操呢?没有节操,没有这种东西。
***4.3小剧场***
梵梨:“今天应读者鱼摆摆们的要求,来一个财力排行榜。第一名,苏释耶大人!”
苏释耶:“呵,三千万的钻戒算什么。商业帝国红月海我都收了。”
梵梨:“第二名,加斯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