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露薇雅也是你们学院的学生,你就不想为她伸冤吗?”
“想,但已经有过一次详细检测结果的情况下,我认为没必要进行二次,你们已经弄得我们学生很恐慌了。”眼见撒科警官还想继续说话,院长冷淡地打断他,“撒科警官,我很清楚你的履历。你曾经在加斯希天手下干过,和他行为作风一样一板一眼,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是好事。但是,我们也理解为,你在利用职务便利,对红月海最高学府的制度进行扰乱和破坏。不要让别人怀疑你的动机,以及对圣都党的忠诚度。”
撒科怔了怔,没敢接着这个话题谈下去:“院长,这都是你的意思?公然和警方为敌?”
院长还没开口,门口已经传来了另一个婉转的声音:
“还有我的意思。”
撒科抬头,看见夜迦倚在门上,银白色的长发在水中轻摆。夜迦双手抱在胸前,缓缓道:“你们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来找我。不要再麻烦院长了。”
院长抱起书本,抬起下巴,声音都在冒寒气:“现在我要去授课了。各位慢走,恕我不送。”
“可是……彻查此案,找出凶手,是布可逆先生的意思……”
“那我的意思和院长一样。”夜迦笑了笑,也和院长一起游走了。
撒科有些恼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风暴海的叛徒。但那是因为,他在红月海遇到了他的妻子。妻子对圣耶迦那绝对忠诚,只留给他离婚或留下的选项。他只是一个小警官,对党派之间的斗争并没什么想法,只是曾经为加斯希天效力一事,确实阻碍了他的发展。他无比想要克服困难,证明自己,所以,每一个案件他都拼了老命去调查。
掉落皮屑的凶手是海洋族,那么,只可能出现在落亚大学、新娘娘家的亲属还有打扫风动宫殿奴隶中,不会是新郎那边的。新郎那边的宾客全是海神族和捕猎族。
而多年的破案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在落亚大学。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他甚至连男性都没放过。
这个案子这么大,是他晋升的最佳机会。他绝不会放弃的。
“奇文。”他对身后的年轻男人冷冷说道,“继续暗访。盯紧奥术学院。”
夜迦支持维护校园氛围的事,很快在学生间流传开了。那些被反复试探隐私的女孩子们尤其开心,因而更加热爱布可教授。
一次奥术研讨课结束后,夜迦在桌子上整理学生递交上来的作业。等其他学生离开后,梵梨轻手轻脚地游过去,小声说:“布可教授,谢谢你。”
夜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明亮又充满好奇:“嗯?谢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说一声谢谢。”梵梨摇摇头,并没有拆穿他,“谢谢你一直帮我……我们,这些学生。”
夜迦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手背拖着下巴,身子微微前倾;另一只手摘下了眼镜,同时也把他脸上的书卷气摘了下来,完整地暴露出几近媚气的精致容颜。他抬头望着梵梨,眼神温柔得连冰都能化掉:“原来庶民小仙女想谢老师是么?那……老师有没有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共度良宵呢?”
梵梨睁大眼,身体僵硬,眼睛转来转去,看遍了整个教室,唯独不敢看他。
教授可以这么赤裸裸撩学生,不,性骚扰学生的吗?!
“一看就知道你想歪了,小坏蛋。”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低头在手里的文件上写认真东西,随性地说道,“你可别误会,我不是那么不正经的人,这个共度良宵,我跟你开个玩笑呢,这里特指美好纯洁的聚会。”
梵梨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夜迦又抬头看着她,给了她一个令人无比安心的眼神:“其实,也不全是开玩笑。”
梵梨第一次知道,原来海族吸太多水也是会被呛着的。看她咳了半天,夜迦笑着拍拍她的背:“怎么这么大人了还呛水。”
“虽、虽然不知道布可教授为什么会帮我这么多,但我……我……我还是想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梵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我去准备讲课了,期、期待您的课……”
“不想和老师一起去?老师可以送你到教室哦。就像星海每天送你回家一样。”
梵梨差一点又被呛了:“不劳烦您了,我、我自己去就好!”
“嗯,好的呀。”夜迦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下颌线因此显得更加陡峭,跟艺术品似的,“其实,帮你也没有什么别有用心的理由。”
“啊?”
“因为我特别理解从外海考入落亚的学生,尤其是你这种从风暴海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的,应该会觉得被无关案件干扰是很心累的事吧。”
梵梨用力点头:“教授,您考虑得好周到。”
“我的童年也是在外海度过的,思乡情切,我懂的。”
“咦,为什么会在外海度过童年?”布可宗族大本营不就是在红月海吗?
“我小的时候,深渊族大量入侵我们的领地,珊瑚严重白化,饥荒爆发在全光海每一个有住民的地方。七海不得不停止内斗,联合起来对抗深渊族。上阶海族们把孩子们都送到唯一安全的圣都接受教育,等他们长大了才接回老家。所以,很多现在你听过名字的人都在那里长大的,我、苏释耶、希天、摩柯、艾泽、寻月、琴雅,还有已故的风晋、消失的苏伊,等等,其实都是青梅竹马。”
其实,梵梨只知道独裁官苏释耶、风暴党太子爷加斯希天、苏释耶的前未婚妻风晋公主,还有该死的苏伊院士。但她不敢多问其他人的身份,只是挑自己懂的问:“希天?是加斯希天吗?”
“想不到吧,他和苏释耶曾经是好朋友。他也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不会让政治斗争影响他和苏释耶之间的友情。结果这才过了多少年,两个人已经反目成仇了。”
梵梨想起了自己在原主抽屉里找到的那首诗。那首诗她看过很多遍,有一句印象很深刻:“那些手握特权的神族狩猎者们,最先躲避深渊族的毒药;那些被放弃的贫民窟灵魂,毒药也用以填腹温饱。”
看来,苏伊如此愤慨,不仅仅是因为种族、阶级歧视原本就存在,还因为她经历过战争带来的灾难。
梵梨又想到红月海不加入任何党派,一直保持中立。夜迦又是苏释耶和希天的共同朋友,夹在中间,应该挺尴尬的。她轻声说:“布可教授,你和他们一起长大,很难做吧……”
“怎么?心疼老师了?放心,老师没这么脆弱。而且,这种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是我父亲决定的。我只是个大学教授,默默站在后面为舞台上的他们助威就好。”
“嗯!校园生活很单纯,这样很好!”
夜迦自下而上望着她,无辜地眨眨眼:“所以啊,你怎么可以觉得我不单纯,帮助你是别有用心呢?”
梵梨赶紧摇头摆手:“我没有这么认……”
夜迦又靠近了一些,撑着下巴,笑眼弯弯地说:“我当然是别有用心的。”
“……”
虽说梵梨回家的希望并没完全破灭,但一想到警方凶猛的调查力度,她整个人都怂了。
而且,这次出海她把所有钱都用光了,这下是真的弹尽粮绝,穷到只剩了满满一包的压缩食品,她就更觉得自己实在太难了。每天除了蹭吃蹭喝、吃垃圾食品填肚子,她就只是蜷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努力读书。
上课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还是趴着的,不过是装睡。老师在讲什么,她全都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每次霏思和蓝思问她问题,她如果略懂一点,就会含糊其辞地给个提示。如果是完全不懂的,就会说:“这种级别的问题,我觉得你们肯定自己能做得好的。遇到更难一些的,再来找我吧。”
有趣的是,她拒绝人的方式很温和友善,他们并不会因此觉得她清高,反而觉得她很有原则,对她的崇拜感更加深了一些。
但每当她觉得情况已经不能再糟的时候,总会有新的麻烦找上门来。
周日早上房东来催租了。房东是一个有蓝鳍金枪鱼血统的捕猎族女性,胖得像颗大肉球似的,说话自带回音。人还在一楼外面,当当就已经在窗前喊起了救命。
过了一分钟,梵梨听见她在外面对当当大喊大叫:“19浮你都要拖,你到底搬到落亚做什么?当要饭的吗?臭丫头我告诉你啊,你交不起租金可以滚,但你要敢住霸王房,那负了债我可是能把你卖到奴隶市场去的!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了!”
“放心好了房东太太,我男朋友会帮我交的,这个月保证不拖。”
“但愿如此吧!”
这里一个月租金需要19浮……梵梨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她是注定被卖到奴隶市场的命?
“梵梨!梵梨!”伴随着“砰砰砰”的砸门声,房东太太在外面大喊,“交租金了!”
随后,钥匙插入锁的声音响起,梵梨一骨碌钻到了床下面。她看见房东粗胖的蓝尾下方长着细尖的鳍,游来游去,在房间里徘徊了三十多秒。霎时,整个房间的水都像凝固了一样,伴随着翻动书本和打开抽屉的声音。
还好房东不是鲨族,不然一定能听见她“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最后,房东咒骂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当当,叫梵梨交租金了,不然跟你一起卖到奴隶市场去,知道吗!”
“那麻烦房东太太帮我跟我们的奴隶主问个好呀!”
“当当你皮痒了?!”
“还可以,一般痒!”
……
房东太太走了以后,梵梨觉得自己确实得想想钱的问题了。她抱着包溜出去,穿过污水纵横的街区——途中被一个男孩子摸过腰部的钱包,他一脸悲哀地说“姐姐你好穷我不要了”,再把兜里的4德硬币还给她,到了相对不那么破的跳蚤市场。
她找到一家二手珠宝交易所,进去就对老板比划了苏伊婚钻的大小,问他这么大的钻石可以卖多少钱。
老板大致了解了一下钻石的具体外形,捏了捏胡须,摇摇头:“这个说实话,我就算有钱也不敢买。”
“为什么?”
“我们工会没有这么强的背景,去收这样一个赃物。买得起的人都惹不起,说不定还和它的主人有关系。”
“赃物?如果是一手货呢?”
老板上下打量梵梨,摆摆手说:“这种生意让你主人本人来谈吧。”
“我就是钻石拥有者。”
老板露出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的表情:“我说,小妹妹,撒谎可以,咱们先打个草稿行吗?一般个体和家族都不能篆刻深蓝的头像,只有圣海七宗族才有这个资格。你说这是一手货,是想告诉我你的主人有海神族未婚夫吗?不仅是海神族,还是圣灵海神族?不仅是圣灵海神族,还是加斯宗族的?我说,等光海联邦出台了允许海神族和外族联姻的规定再来找我吧,好歹能编得像一些,切。”
梵梨也懵圈了。她原本以为,苏伊的未婚夫最多是个上级土豪捕猎族,没想到居然是加斯宗族……
“等等,加斯宗族?”梵梨忽然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是加斯宗族?”
“有赠送者的签名啊。”老板指着篆刻字体下的鬼画符签名,“喏,这不写着‘加斯’么。”
现在,对于苏释耶为什么恨苏伊恨到掐她脖子,梵梨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苏释耶和加斯宗族都已经打到追杀扔铀弹了,苏伊如此不痛不痒地逃到风暴海,还去跟加斯宗族的成员订婚,苏释耶的脸都被这叛逆的妹妹打痛了吧。
只是,即便有独裁官这一层兄妹关系,苏伊也依然只是海洋族,奴隶市场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呢,她还是个叛党……海神后裔能任用她就不错了,怎么还会想到娶进家门呢?
对于苏伊的很多事情,梵梨感觉快想通了,却又差上那么一些线索。
“好吧,那你觉得我应该卖给谁呢?”她不气馁地说道。
“去黑鳄家碰碰运气吧,他们在整个光海的大城市都有人,搞不好有人愿意收,但价格你就别想了。”
“你觉得能谈到多少呢?”
“唉,最多三千万吧。”
三千万德洛普!!!
不对……如果是三千万德洛普,他应该会说“三十万浮卢门”。后面的单位肯定是浮卢门。
天啊,三千万浮卢门!!!
经老板的提示,她得知黑鳄工会是地底城里赫赫有名的组织,并不在落亚市内。但犹豫再三,她觉得还是很有风险——如果钻石只值三千,她也就毫不犹豫地卖了。但它值三千万。可能对这个戒指来说,三千万浮是贱价出售,但相信全光海不管哪个家庭或组织突然少了这么多钱,都不可能毫无波澜。
她愈发好奇了,苏伊的未婚夫究竟是谁?
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不卖钻石,而是卖了一颗苏释耶送她的美乐珠。轻轻松松,一百八十浮到手,交了房租。
然后,她又继续省吃俭用,专心学习,同时考虑着找一份兼职。
俗话说得好,爱情、贫穷、咳嗽,都是藏不住的。
梵梨的贫穷没藏住——星海很快发现了,于是经常带她出去吃饭,也不拆穿她,就是换着法子让她做一些成本低的美食作为交换。
琉香和尤灿的爱情没藏住——大家都发现了,并且拷问他们。
“还能怎么样?不就是这样呗。”比起尤灿的阳光灿烂,琉香有些扭扭捏捏的,“他还挺乖的,就跟他谈谈看。反正大学也无聊,找个男朋友解闷。”
“真好,恭喜恭喜。”梵梨笑道。
“男朋友是用来解闷的?”霏思却听不过去了,有些生气,“你好好对尤灿吧,他是个好男孩。”
“我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当然会好好对他!”
开始为了瞒住大家,琉香还有点孤僻,不愿意和他们同行。但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也就重新合群起来。
于是,梵梨不仅每天要吃双思的“平淡老夫妻的默契恩爱”牌狗粮,还要吃琉香、尤灿的“激情新恋人的高甜肉麻”牌狗粮。
而且很明显,后面这一对里,尤灿爱得更多,总是第一时间帮琉香在食堂打饭,琉香疲惫时第一时间帮她捶尾揉肩,琉香不开心时第一时间做鬼脸、讲笑话给她听……总之,当他们跟彼此恋人说话时,如果星海不在,梵梨总是感觉自己很多余。
星海在的时候,感觉他俩都多余。
***4.3小剧场***
梵梨:“今天我们来为4.3的男主们排一下man度排行榜,冠军希天!”
希天:“不意外。”
梵梨:“亚军椰子!”
苏释耶:“为什么我排在那家伙之后?”
梵梨:“季军星海!”
星海:“只是第三吗……”
夜迦:“我就娘吗?!”
梵梨:“你不是娘,你只是gay……”
夜迦:“……”
第28章
想要寻找回家之路, 就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当然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梵梨拿出高考时的吃奶劲儿,把日计划、周计划、月计划、季计划、年计划写满, 满满贴在墙上, 用红色羽毛笔强调重要事件,例如学海族语、复习预习功课。
每天早上5点闹钟响起, 她就跟闪电似的从床上弹起来了。喝药、刷牙、更衣、梳头,5点5分准时坐在书桌前背单词,练习听力,看课本。5点50分,下楼吃早饭,6点5分准时回来读专业书。
零基础学一门完全不懂的专业可以说是炼狱模式, 但这些问题对苏伊之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她好像天生就是为学术而生的。
她很快就了解了奥术的一些基本框架, 例如奥术分基础和私有两种, 前者是共和国或海域颁布的构造模型相同、效果相同的奥术, 后者是强大奥术师总结出的智慧结晶, 定制化的奥术, 等等。
唯一的问题就是, 这颗脑的续航能力真的很差。梵梨学习其它内容都很快, 只要涉及奥术, 最多过五分钟就会开始恶心想吐。如果坚持下去,当天一天她都得卧病不起了。她想,既然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那就得保持良好的体质。于是,每天早上学完一个小时,她都会去锻炼身体, 游泳、跳海族的健美操(尾巴可以扭成难以想象的角度)。锻炼回来后,视课表而定,在哪里学习。
奥达日早上,梵梨上了海族史的讲课和研讨课。距离下午的深渊邪能研究课还有四个小时,她和星海、尤灿、琉香、双思夫妻约好了,一起在图书馆学习。
从远处就能看见落大外形奇特的图书馆:两栋教学楼中间,立着十八本和建筑等高的古典硬皮书籍,它们竖立着叠在一起,书脊面对人潮。书脊上写着的书名分别是《光海叛离》《捕杀》《游向天照阐幽的云梯》《红树林》《深渊心理学》《年的爱情》《胸脊鲨的末日》……但是过了一分钟,书脊上的名字和图案就全被换成了另外十八本书,跟幻灯片似的。这十八本书的书脊平均有20米高、7.8米宽,书与书之间的“书挡”细看都是通往图书馆内部的过道,颜色就跟抹了黄金似的。
到了图书馆内部,又是另一番奇特景象:所有书柜都像书籍内页一样,呈现出陈旧的淡茶色。这里没有楼层,七百二十五个大书柜都是在四面八方整齐悬浮着的。学生们找书也不会混淆,因为只要在柜台的奥术池里手写书名,就会有一只小小的水母幻影在他们头顶出现,引领他们找到该书籍所在的书柜。书柜之间有桌椅和纸笔供他们坐下来阅读、誊抄。七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上落下来,把整个图书馆照得金碧辉煌。
和那五个人打过招呼,梵梨坐下来就开始看书了。她和琉香看的是同一本《深渊邪能研究》。但看了不到五分钟,她就发现除了星海,另外四个人都在盯着她看。她抬起眼皮,小声说:“……怎么了?”
琉香指了指梵梨的书:“你翻书的速度,是我的两倍。”
“不是两倍,四五倍了。”蓝思毫不留情地拆穿。
“梨子,你……都看进去了?”霏思说道。
尤灿吓得打了个哆嗦。
梵梨重新回想了一下刚才读的内容,点点头。其实不止是能看进去,她已经可以立刻复述90%以上的内容,并在大脑构建精细画面和图表了。
“真可怕……”霏思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还好我们没跟你在一个高中,不然年级第一我和蓝思都没戏了。”
被蓝思怼了,琉香有点不爽,随意翻了翻手里那本《深渊邪能研究》,换了个话题:“我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对深渊族这么狠呢?他们的祖先不是我们的近亲吗?”
梵梨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天真。光海族都能接受去购买同族的奴隶,把他们当畜生一样对待,处死有害的相似生物不是更正常吗?
“没办法,他们的存在就是光海的威胁。珊瑚白化是深渊族释放的热能造成的。如果不严惩他们,大量深渊族进入光海,你想想看会发生什么事。”
这些内容梵梨已经在书上看过了。
深渊族的组成比光海族复杂很多,其中有一部分的祖先就是40亿年前炎之主派出与琉璃军团交战的火海军团——炎魔族。炎魔族与海神族就像火与水,暗与光,邪能和奥术,是截然相反的神之后裔。
相比较海神族基因里拒绝杂交的高傲,炎魔族的基因更有着吞噬不同类群物种的野心。他们与深海捕猎族没有生殖隔离,所以很多普通的捕猎族身体里都有炎魔族的基因。炎魔族掌握的邪能靠吞噬其它生命与精神发挥功效,他们的存活、体能和力量依仗于邪能的强大与否。所以,在光海,时不时会有深渊族冲上来吞噬光海族,程度轻的受伤断臂,程度重的会被吸食到只剩下一堆白骨。
因为炎魔族的邪能能量本质源自黑烟囱、大洋中脊的离散边界、会聚边界 ,释放出来的热能最高可达400摄氏度,又比黑烟囱更具扩散性,若带到光海,则可能会使大量珊瑚白化直至死亡,而珊瑚与藻类又是绝大部分海族维生的“氧气”,若失去珊瑚的支撑,海族只有两种结果:1. 死亡。2. 被邪能魔化。
所以,光海族不仅需要预防炎魔族的突袭,还需要防止他们在光海搞破坏,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珊瑚礁。
这些概念和书里的邪能公式都在脑海中融合成了画面。
看了两个小时书后,琉香和尤灿再度开始讨论这个章节,他们每说一个论点,梵梨脑中就会自动为他们纠正:错。错。对。狭隘了。又错。对。跑偏了。错……
但是,她没有发表一个字的观点。当他们再次向她提问时,她也只是说,这个你们应该解答得了。
随后,她意识到星海在看自己,于是也小心地回看了他一眼。
“梵梨,你真的很聪明。”星海撑着下颚,笑道,“好好珍惜这份天赋,以后会有更多人需要你。”
这句话的意思梵梨懂了,也让她有些难过。
之前,她一直认定自己是可以离开这里的。所以看到星海,她总是会恋恋不舍。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必须留下来,那也就要重新面临一件事:从现在到无期限的未来,她很可能会一直都是“梵梨”了,甚至,她也可以像苏伊一样,走上把智慧贡献给光海的学术之路。
当她还是范梨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嫌弃男生的追求,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多,多到可以少一点。但梵梨和范梨不一样。这个女孩唯一价值就只有一个——“双s学神”。失去了这个身份,她一无所有。
她不傻,知道星海对她有好感。但星海喜欢的是她的什么呢?自然不可能是她的海洋族身份、饭都快吃不起的贫困。
一个靠自身努力考取双s的贫穷女孩是有魅力的。但如果星海知道,她的智慧其实都不属于自己,她其实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想到这里,梵梨就觉得异常低落。
“星海,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她用这两天自学的隔音术把自己和星海圈了起来,“你老实回答我,不用担心我的感受。”
“嗯。”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星海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这是什么傻问题。”
“我的意思是……从一开始你就对我很好,总是很照顾我,你也说过,我和别人不一样,那不一样在哪里呢?”
“因为你很聪明,又很谦虚。成绩好的女孩子有很多,但像你这样低调的很少。就算是海洋族的女生,只要成绩很好,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盛气凌人。我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我更喜欢你这样的处事方式。”
那是因为她没有不谦虚的资本啊。以前她有资本的时候,才不是什么谦虚的人。
“是、是吗……还是因为我是双s的学生对吗?”
“嗯,这确实是大部分人对你的第一印象。也是一开始我对你有好感的原因。”
听到这里,梵梨感觉一颗心空空的,更加失去了斗志。
如果她还是范梨,大概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因为,范梨那么漂亮,家境又那么好,根本不会想“男生到底为什么喜欢我”这种傻问题。
她不想被梵梨同化,更不想苏伊同化。她只想做她自己。
可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是,”星海撑着下巴,认真说道,“认识你以后,我也没有太仔细去留意你的成绩了。说实话,你如果不说,我根本不会猜到你考过ss。”
“啊?”
“我不知道,你或许是大智若愚吧?你经常让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会。”
梵梨瀑布汗。又来了,她骗过了所有人,唯独没骗过星海。她咳了一声:“我如果真的什么都不会,你还会搭理我吗?”
“当然,你如果什么都不会,不是更需要我的照顾了吗?”星海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你现在说话好像我喜欢过的一个女生,总是假设一大堆问题,什么世界末日来了我会怎么办,如果她毁容了我会怎么办,如果她残废了我会怎么办……”
“咦,你有喜欢过女生?”梵梨眨了眨眼,“捕猎族不是只繁衍不恋爱的吗?”
“都说过了,我和其他捕猎族不一样。而且我也不是纯种的。”
“所以,你喜欢的女生是海洋族?”
“这个不记得了。”星海蹙眉想了一会儿,“还记得吗,我有负面记忆吞噬症。”
“哦……”
“怎么了?”星海微微勾下头,观察着她的表情,“你不太开心?”
“没有啊。”梵梨揉了揉太阳穴,“我只是有点疲倦了,想休息一下。我看完书了,走啦,我们回头聊吧。”
梵梨回到家里,倒头就睡。醒来以后,并没有觉得心情有多好,只把鱼尾盘成半圈,缩在床头和墙壁的夹角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尾鳍。
原来,之前那种跟打了激素一样亢奋的学习状态,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直至现在,她才明白,对于永远变成梵梨,她不是不害怕的,而是害怕到了极点。
现在她是谁?她还有什么价值?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范梨这个人的存在,有区别吗?如果她现在死掉,会有人为她流泪吗?
忽然,玻璃窗上传来“咚”的一声。
她停止拍动尾鳍,看向窗口的方向。五秒后,又重新放松警惕,有气无力地靠在原处。但很快,又是“咚”的一声。她再次看向窗口。没过多久,她看见了,有一枚小贝壳砸了窗子上,随即被海水冲走。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窗边,往窗外看去。
远处,波浪与岩石在争吵,海藻与海龟在旋舞,蓝鲸孤独的歌声从十五英里外的海域传来。亿万灯火点满了落亚,使它变成了涂抹在深蓝幕布上的荧光之都。海螺楼、鲸骨门矗立在市中心,就像静止的卫星。红月宗神宫真跟城堡似的,成为了繁星包围的明月,将光芒普照在夜之海底。
繁华的荧光从远处延伸到近处,在贫民窟近郊逐渐减少,淹没在黑暗中。楼下只有稀疏的两盏路灯亮着,路灯下立着一个灰白色短发的少年。
她看到他的时候,他刚好同时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
“星海……!”梵梨推开窗扇,看看四周,“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在想你的事,睡不着,你又没通讯仪,只能过来找你了。”
“你家离这里要一个小时舰程吧?有事明天说不好吗,跑这么远,不累吗……”
星海摇摇头,笑了:“你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