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情况?”禹藏山遇吩咐手下弟子组成飞行剑阵防止偷袭,向着观察点飞过去。
“通信断了,观察发现有一位飞行师脱离轨道,另外一位目前被几位谪仙绑上了轨道舱……我们要不要出手?大师兄,请下命令!”
“不要轻举妄动!保持观察,我马上到。”
禹藏山遇赶到的时候轨道舱已经疾驰而去。留观斥候报告,轨道舱上的两位谪仙将其中一位飞行师捕获,另一位飞行师则脱离轨道。预计他们将会在半个时辰之后进入太阳引力控制。“我们要不要把他救回来?”
“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他确实不行了,那就把他救回来。”禹藏山遇想了想说道,“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捧日宗去他们的阳炎仓库,尽可能地多带一些阳炎,背嵬宗由我带领,去日凌站的控制中心,将这个灵器掌握在我们手上。”
跟着禹藏山遇走的十几名弟子组成一个整齐的剑阵,继续向着控制中心飞过去。这次他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现在已经顾不上暴露与否了——只能以快打快。禹藏山遇思索着谪仙的手段:他们入侵了那两位人类飞行师的灵网。现在离人类灵识飞升已经过了数日,禹藏不确定那位刚刚飞升的天人是否已经学会了如何入侵昆仑人的灵网,现在只能希望没有。为此派中已经将灵网的功能性又降低了一个等级,也因此禹藏丧失了战铠上相当一部分的上级功能,这让他有些烦躁。
“根据事先所绘制的灵器舆图,比较合适的突破地段为中央环通信中心。”斥候报告,“目前我们可以观测到通信中心内部,有人类活动,推定为两个谪仙;但是他们已于半个时辰之前离开,这与谪仙捕获人类飞行师的活动存在强相关性。以我们现在的速度,隐蔽阵型接近,爆破突破,可以同时解决谪仙。”
“那就这么办。”
“谪仙与飞行师一号已经进入中央环。”在工厂环展开大型千里镜的背嵬宗斥候拓拔二一报告。
禹藏山遇将自己贴在中央环的外壁上,安放激雷的弟子已经完成了工作,向主队飘了回来。再过大约两息,谪仙应该就会回到通信中心。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引爆贴在墙上的激雷,一举突破,并且解决掉这几个谪仙。
禹藏山遇默默地数着数,将突破的阵位在心里默想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一位选锋弟子的声音响起来:“掌旗,谪仙带着飞行师进了通信中心,我们的计划要不要改?”
“就按照原计划。如果能救尽量把他救回来。”禹藏山遇的意思下面的弟子都很清楚,人类飞行师是可以被消耗的。在出发之前掌门亲自对他交代,人类这边尽量维持,但是如果无法维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日凌站这个灵器和阳炎掌握在昆仑人手里是最重要的。
禹藏山遇的计数已经快要达到那个限界。左右的弟子已经慢慢地飘过来,组成突破阵型。正在此时,观察哨的斥候在频道里喊了起来,声音听起来颇为惶急:“报!飞行目标正在向通信中心快速接近中!根据特征判断应该是二号飞行师。”
“停止行动!”禹藏山遇心念电转。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禹藏山遇有意识地要甩开他们单干,如果是在这个关键节点与他们碰上,很多事情就很难解释。想到此处,禹藏山遇决定先撤退再选择一个好的时机出现,下一步的行动就会顺利很多。“全队,保持隐蔽阵型脱离接触!”他向着手下的弟子发布命令。“拓拔二一,我不是要你保持对二号飞行师的持续跟踪吗,你怎么把他搞丢了?”
“掌旗,刚才有大概半刻钟,千里镜出了一点儿小的故障……”斥候回应。在这种关键时候出故障!?禹藏山遇并不觉得这是巧合。类似的事情他在跟天人作战过的老人们嘴里听过太多了。
禹藏和弟子们绕到中央环的背面,找了一个外壳上的凹陷,暂时隐藏在那里。布置在通信中心旁边的灵眼忠实地给他传回图像:二号飞行师缓缓地接近通信中心。一阵闪光,他们之前所布设的激雷被引爆,强大的气流将通信中心内部的各种物体吹进了真空,禹藏清楚地看见还有两个人形也被吹了出来。飞行师飘了进去,通信中心的钢构合上,重新恢复气密。
看到这里,禹藏山遇再无怀疑,“我们的灵网已经被破坏。各单位转为单次密钥灵讯。现在以撤退为第一任务。”如果灵网被渗透了,他们所面对的境遇可能比死还要糟糕:成为谪仙。现在那个新生的天人只学会了如何转化人类谪仙,但是学会转化昆仑谪仙似乎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两个人类飞行师怎么办?”下面的弟子问道。
“如果他们能够出来,我们就接上他们一起走。我们只等一个时辰。”
一阵极为低沉的震动从禹藏山遇的脚下传来,这是整个日凌站开始变轨的信号。“掌旗,轨道中央站那边发现有人类活动信号。”旁边的拓拔二一斥候说道,一条线从千里镜拉出来,插在他身上。他们现在使用有线连接传递信号,禹藏山遇只能待在千里镜这里才能保持对整个局势的把握,单次密钥灵讯的容量非常有限,他得珍惜每一次远程灵讯机会。
“人类,听到请回复。重复,听到请回复。”他在灵讯频道中呼叫。
对面传来人类飞行师的回答:“Bravo小队回复,任务已完成。重复,任务已完成。距脱离窗口还有一百分钟。完毕。”
捧日宗在三刻之前报告,他们已经顺利地运出大量的储备阳炎,禹藏山遇已经安排他们坐上另一艘运输舟先行离开。他告诉两个人类他们还是消灭了那个谪仙。两个人类飞行师搞定了日凌站,任务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在掌门那里可以交代过去。他让背嵬宗散开的所有弟子先回运输舟,他作为掌旗要在这里保持对局势的最根本的掌握。
“大师兄,我们怎么办?”旁边的拓拔二一问道。
“运输舟接到两位人类飞行师,就会来接我们。这个已经计划周详,不用担心。”禹藏说。
“是。”拓拔二一开始按照标准程序,给布设在此处的千里镜和灵讯器材安装上暗雷。
仅仅是片刻之后,人类飞行师的灵讯再度传来。“哈代呼叫Xenus侦察群运输船。目前轨道已经失去作用,我们正处于轨道离港口八十七千米位置,0728,请求接应。完毕。”
“明白。ETA:二十三分钟。请确认你们的无线电信标处于开启状态。”
“收到。已开启,完毕。”
日凌站背面的灯光一片片地熄灭,黑暗涌过来,禹藏举目四顾,很多地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而在他们面前的这堵高墙之后,就是这个大千世界最狂暴的能量来源。他感觉自己脚底下的结构似乎又抖动了一下——随后一阵重力抓住了他,这是日凌站又一次变轨。背嵬宗运输船发来一条灵讯告诉他,他们已经起飞前往接应两位人类飞行师,不久之后便会前来接应他和拓拔,最后撤退。
禹藏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压在脑后,但脸上还是尽量保持着镇定。内心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像他计划的那样顺利。他回过头来问拓拔二一:“我们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能够离开日凌站?”
“港口有一艘人类的避难舟,另外就是我们之前所接触的那个人类谪仙的补给舟。”
“人类的避难舟的位置你确认了吗?”
“确认了。”拓拔二一回答。
“很好。永远要有后备计划。”拓拔二一是禹藏的亲师弟,也是下一代中的佼佼者,否则当不上选锋斥候。禹藏很看好拓拔,认为他能够接替自己的首席位置。
禹藏想着后备的撤退计划,同时希望这不会用得上。灵网中似乎有一些噪音,抖动了片刻。要是在平时,这不过是干扰而已——突如其来的太阳风,设备的虚警,都有可能。但是这时……禹藏转过头来,看向运输舟的方向。
“你们马上要穿越反物质流!不能从那边走!”灵网中传来人类的大喊。一阵明亮的火焰从运输舟的方向迸发出来。
“这……”拓拔二一看着那阵火焰。上面装载的是捧日宗的所有弟子。这其中有他的兄弟,他的朋友,还有他的师长。
禹藏山遇顾不上伤心。“拓拔二一!”他严厉地打断拓拔的思绪,“关闭一切远程灵网,只留下我们两个的近程灵讯功能。谪仙曾经上过的舟肯定不能用了,避难舟应该还有机会。时间不多,我们行动!”
禹藏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中央梁桁架,港口就在之前不远的地方。他们之前通过的那个气闸还开着,两人飞速地钻了进去。红色的应急灯光还亮着,港口环已经停转,四处都没有重力。禹藏刚进入日凌站的时候很是惊讶,人类居然还在使用旋转舱来模拟重力,可能人工对称重力场算是唯一一个昆仑人还保留在手上的技术。禹藏跟在拓拔身后,拓拔很坚定地沿着一条路线前进,没有犹豫。禹藏暗赞,拓拔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慌乱,还能保持最大的效能发挥,的确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斥候。
避难舟并不难找,就在港口格纳库最边上,紧挨着人员入关大厅。禹藏草草地检查了下,没有发现避难舟有什么肉眼可见的破损。他打开格纳库中控显示,避难舟状态正常,随时可以出发。他让拓拔做好警戒,自己钻进避难舟开始启动自检程序。人类的操作席对昆仑人的体型来说有些局促。在来执行任务的弟子之中,他和另外几个弟子接受过操作人类装备的训练。但是那几个弟子都已经兵解,只剩下他,还有拓拔二一。
“要不要等那两位人类飞行师一起撤退?”拓拔问道。
“来不及了。”禹藏默算了一下,“他们应该赶不到港口站。”灵舟完成自检,显示可以启动。出港大门缓缓打开,禹藏通知拓拔进来,准备关上舱门。
整个港口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另一次变轨开始。正准备登船的拓拔一不注意,被加速度甩到了格纳库的另一边。禹藏山遇看着出港大门的黑色窗口一下子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白色,这是港口环脱离了“漏斗”的遮蔽,直面太阳的烈焰。“二一!”禹藏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在灵网中大吼。灵网变成了一片嘈杂,禹藏也不知道拓拔是否听到了他的传讯。避难舟的观察窗自动变黑,禹藏睁开眼睛,看见拓拔打开身后的喷射器,正朝着这边冲过来。随后,一阵太阳风冲进格纳库,超高温的白色的烈焰遮蔽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二一!禹藏心中一阵疼痛。避难舟关上舱门,勉强将太阳风挡在外面。程序自行启动,将避难舟发射进太虚之中。
第五章
+0
刘星辰狂奔向战备值班室,掏出他的飞行员令牌。谢天谢地令牌还可以使用。他打开门,反手将门上锁,搬来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抵住门。应该可以拖延一下时间,他心想。背后的那三个没有面孔的士兵对他有着极为明显的恶意,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网络连接仍然没有恢复,紧急通信频道也跟刚才一样。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砰砰砸门的声音。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破门工具,他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面对怎样的命运。
刘星辰极速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目前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呼叫支援的办法,但是有一点他是确定的:他仍然是一个战斗机飞行员,而且是舰队里最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之一。想到这里他戴上头盔,简单地检测了一下气密,走进前往值班战斗机机库的通道。他有充分的信念:在战斗机中,他是安全的。至于要去做什么,之后再说。
值班战斗机机库里没有人。四架战斗机待在弹射轨道上,等待出击。刘星辰习惯性地绕着他的座机检查了一圈,从外表来看一切如常,没有被破坏。他ping了一下弹射器,没有回应:弹射器控制系统跟基地里的其他所有设备一样死掉了,不过好在没有弹射器战斗机一样能起飞,只是需要手动去开启弹射器舱门。他飘进航空舰桥控制室,打开控制台下的盖板,是一个纯机械继电式的舱门开关。如果全舰处于失能状态,他们仍然能够凭借手动开关打开舱门去作战。
刘星辰用力扳下开关,一阵尖锐的气流声响起。在打开舱门之前,首先需要解开气密。刘星辰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战斗服的气密,确认没有问题之后,飘进了战斗机的座舱。舱盖合上,他开始启动战斗机的发动机,开始快速自检程序。就在越来越小的气流之中,他听到了上面的战备值班室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爆炸声。
发动机启动,转速到达规定值;致电和液压系统没有问题;环控和交互界面没有问题;电子系统开始自检,检测到控制中心下发的新更新软件,密钥正确,签名正确,准备开始更新……看到这里刘星辰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个恶意软件!他输入了联队长的权限,手动超驰系统,阻止了此次更新并且将任何未来可能的远程更新全部设为关闭,但是他并不明白敌人为什么能够搞到控制中心的最高权限。说到底,敌人到底是谁?
快速自检完成,外面已经是一片真空。万籁俱静之中,弹射器舱门已经完全打开。他将战斗机发动机推至全速,巨大的射流冲刷着身后的射流偏导井。在这最后时刻,他正好看到机库左手边通向值班室的大门打开,那三个穿着空间战斗服的敌人出现在机库门口。他解开起落架固定装置,战斗机缓缓加速,冲入外面的真空之中。
战斗机的通信频道中仍然是一片噪声,偶尔有两个似乎是人声的声音模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刘星辰还在考虑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战斗机的RWR已经急促地响起:他正在被两个目标的火控系统扫描——目标的性质非常清楚,就是刚刚进入服役的QF-104无人战斗机。
刘星辰将操纵杆拉到极限,巨大的惯性压得他动弹不得。RWR的尖叫稍微停顿了一刻,随即又响起来。处于超重之中的刘星辰勉力扭过头,两架无人战斗机正划过一条比他陡峭得多的弧线朝他的方向飞过来。
刘星辰把战斗机扭到另一个矢量之中,直直地对着两架无人机冲过去。正在此时无人机开火了——在它开火的前一刻刘星辰启动了战斗机头部的姿态发动机,将飞机的姿态稍稍扭过一个极小的角度,险险躲过无人机的高能量激光。这是刘星辰在与无人战斗机的模拟对抗之中总结出来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们的开火决策会有一个极小的延时,可以让他在对头飞行里成功地摆脱。不过这只是一个小把戏罢了,面对这种最高可以承载五十个G的机器,任何人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刘星辰使用疯狗模式将战斗机上的所有导弹都打了出去,他知道不会打中,但是会让无人机浪费他们的矢量来摆脱。两架无人机如离弦之箭一般在他面前掠过去,他将油门推到最大,进入环日轨道。无人机想要扭转速度矢量过来追他,至少需要三个小时才能追上。它们多半会放弃。他扭头看着已经变得极小的珍珠港空间站,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在和谁作战?
刘星辰浏览过一个个通信频道,然而平常相当繁忙而热闹的民用通信频道都一片死寂。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几乎看不到的珍珠港空间站,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还好,海洋和慕星回地球了,他这样安慰自己。在地球上她们应该还是没有危险的吧?
一阵模糊不清的人声在通信频道里响了起来。“这里是第七舰队内星系……T……补给舰贝加尔湖号……有……听到吗……?”
刘星辰赶忙回复,“这里是第十三舰队第九战术联队联队长刘星辰少校,你们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前往……火星的……上。全舰……障。请求支援。”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故障,具体是哪里出了故障没有说明。刘星辰猜测是电子系统,没有出故障的舰艇大概都接受了控制中心的那个指令。不管怎样,遇到能够沟通的同胞总是好的。刘星辰大致确定了对方的位置,计算出轨道,开始转向。
贝加尔湖号的机库不大,能停五架战斗机。刘星辰很顺利地登了舰。舰长艾斯沃森少校说,电子系统出了故障,高级通信和传感器瘫痪,他们只是隐约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听到刘星辰的遭遇之后他们严肃了起来。着舰之后他们决定开一个短会。
“电子系统现在怎么样了?”刘星辰走进会议室。贝加尔湖号的几个主官都在这里。艾斯沃森少校向大家介绍了刘星辰的身份。
“还在抢修之中,基本传感器和通信系统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后上线。不过要修复高级功能得返回基地才有备件。”电子系统副官报告。
“这样……”刘星辰思索着,“你们是多久之前从珍珠港空间站出发的?”
“大概十二个小时之前。”
“当时你们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
“唔……没有。对了,”艾斯沃森突然想起来,“我有个朋友是舰队中央计算中心的,他还在抱怨,即将上线的舰队指挥人工智能的表现有些奇怪。”
“他说过舰队人工智能的具体上线是什么时候没有?”“说是舰队标准时间1600。”
刘星辰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在一周之前,人工智能即将上线的新闻在队里传开来,定一还跟整个联队详细地说过他关于人工智能的一大套理论,当时他有点儿喝多了,滔滔不绝。现在刘星辰觉得那不是他在科幻电影和小说里看来的一套无厘头故事了。
“我们什么时候飞到火星?”他问艾斯沃森。
第六章
+8
定一点击了重播按钮,第二十一次观看中国湖号的船员“感染”的过程。这件事情的发生时间为巨变发生后第二十五小时。中国湖号的船员听到命令集合到舰桥。他们集体观看了一段从舰队中央发过来的视频:所有人都倒下了;过了两小时,他们醒来,“感染”完成。感染他们的那段视频文件定一始终没有在数据库中找到。
让定一特别在意的地方是,李远哲与其他船员一样,都接到了完整的暗示——他直到其他所有人都醒来,离开,才醒过来——然而却保持了人类的意识。定一不知道李远哲是怎么做到的。他只能猜测他的境遇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一些相似之处。
“又在看这段视频?”哈代拿着咖啡球飘过来。
“嗯。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定一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可以正常入睡、正常苏醒,仍然能够保有作为“定一”这样一个人类在世界上活下去的能力。哈代倒是非常淡定,这几天他们在日地轨道上飘行,哈代好吃好睡,没有显露出一点担心的神色。
“如果你能理解得了上面的那个东西在做什么,”哈代指了指头顶,“那我们就不会躲在一艘关了发动机,在内星系轨道上飘的运输船上了。”
哈代的确说出了事情的核心。他们不可能理解瘟疫的所思所为,这超出了一个人类可能的认知范围。他们现在只能希望,一艘关掉发动机、最小化信号特征的运输船能够逃过舰队的光学阵列,而代价就是他们需要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才能飞到地球。定一停掉了飞船上所有高级的自动化功能,只留下最基本的导航和通信。惯性舱也关闭了,他们现在只能在无重力状态下生活。
“说正经的,”哈代变得严肃了起来,“通信系统才收到了一段信息。”
“什么信息!?”自从巨变之后,曾经像是菜市场的内星系通信频道就几乎完全静默下来。他们再也接收不到信息了——准确地说,是人类发出的、人类可以理解的信息。而能够接收到的只有某些极高带宽的编码片段,不是他们所见过的任何格式,极为复杂。偶尔能够收到一段音频信息,播放出来的声音也并非有意义的语音,而只是某种撩拨你大脑的声音。有的是人声的呢喃,有的让人心痒痒,有的让人毛骨悚然。处理这些声音的并不是大脑皮层的听觉部分,而是直接影响你大脑的那些更原始的,更接近于动物的部分。
“没有特定发射方向,全太阳系全频谱发射,功率极高。应该是一段视频文件。”定一跟随着哈代一起去了舰桥。如果是这样,对方应该还没有发现他们。
显示器画面亮了起来,一个人影出现。
是柯林。
定一觉得自己正在无限地沉下去。
她穿着她很少穿的舰队文职制服。从第一眼看到她,定一就知道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在这里为那位拯救了人类的天人代言。”柯林已经死了。声音仍然是柯林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背后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希望剩下的人能看到,作为人类文明,我们将踏上新的征程……”定一几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他只是看着她的脸。与那些在日凌站被感染的战士一样,她的脸不再传达任何信息。
“我已然勘破Xenus人侵略的意图;我们将能永远地摆脱外星种族对于人类文明的威胁;在我的威能之下,这一威胁不值一提,我将给你们带来繁荣和幸福;人类文明将第一次有能力真正走出摇篮,面向整个宇宙。”她浅棕色的瞳孔盯着镜头,目光里包含着死亡。
“或许你们会问:这一切如何可能?答案……是复杂的。任何大规模发展都有一个门槛。在门槛之外,这种发展是不可能的;在门槛之内,这种发展是不可避免的。人类想要真正进入宇宙,我的出现就是必然的事情;我们需要抛弃的是一些在进化上偶然出现但是对下一个阶段有害的东西。Xenus人已经走进了进化上的死胡同。”她的声音平板,没有任何起伏。定一仍然记得在最后的那个晚上,她流泪的脸。
“所以,加入我,这是你们的命运。我在这里,只是修正进化中一个古老的错误。你们的反抗无关宏旨。加入我,接受我的调整,真正走向星辰。”画面凝固,视频结束。
定一许久没有说话。
哈代飘到他背后,按着他的肩膀。
“不要放弃。不要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两个人将这段视频看了四五遍。定一注意到柯林背后的布景,是舰队母港,他认出了某些熟悉的线条。看起来母港正在经历一些大规模的扩建工程,新的支撑架和预制件到处都是。定一看不出来这些新产生的结构究竟是做什么的。文件已经做过分析,在视频或者音频中并没有附上可疑的数据流,也可能是他们看不出来。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们两个该如何采取行动?他们已经毁掉了日凌站,整个太阳系三分之一的能源供应已经消失,这对于那位天人能够造成多大影响,他们并不清楚。他们的目标是哪里?他们两个人如何面对这样一位超越性的存在?定一心里的一部分觉得,就此飞回珍珠港,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解脱:在他变成另外一些东西之后,他或许真的可以与柯林重新相遇。但是理性的部分明白这是没有意义的行为——想要救出柯林,他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才行。
飞船越来越接近金星,飞往地球的惯性轨道中金星的引力弹弓可以给他们提供很大的助力。正在此时,飞船的综合通信系统告诉他们:收到了一条来自金星的窄波信息。
镜头里的这个男人穿着一身行星内工作服,神情疲惫不堪。他是定一和哈代这几天来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人类。“这里是联邦金星加布里埃尔站,我是德雷克·阿蒙森站长,少校军衔。我们已经获悉地球上所发生的巨变,现在向任何收到我们信息且仍然保有自由意志的人类进行广播,恳请你们主动联系我,加密通信频道的公钥和频段已在本次信息的附件中提供。本次通信结束。”
原来我们并不孤独——这是定一的第一反应。太阳系内终于有其他人能够与之交流,光是这一点就让两人激动不已。信息中提供了联系方式,是定向程度极高的窄波频段,除非像他们两个一样飞临金星,否则不可能收到这则消息。这应该是为了避开地球同步轨道的全频谱接收阵列。
哈代很快接上了这个保密频道。“中国湖号补给舰呼叫加布里埃尔站,这里是原地月系第十三舰队第九飞行联队托马斯·哈代上尉与孙定一中尉,请回答。”
“联邦金星加布里埃尔站收到。这里是德雷克·阿蒙森少校。很高兴认识你们!”阿蒙森的话音中明显有一丝激动。定一感觉得到,这同样是对方很长一段时间内第一次接触同类。
“真好。我们也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收到人类的通信了。”哈代在这里将“人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我简单地介绍一下我们的基础信息:我们目前是两人,在巨变之前执行战术侦察任务,那之后的情况可以稍后详谈。请向我们介绍一下你这边的情况,我们希望能够尽快会合。”
“好的。联邦金星加布里埃尔站主要是一个科考站,巨变之前正在研究金星地球化的可能性。我是站长,站内主任科学家是亚当·斯科特博士。目前站内……还有五人。稍后我会给你们传输一个详细的行星内坐标和降落引导程序。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接下来,两人开始了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真正的任务。将飞船的轨道修改为行星再入轨道,在时刻警惕合成孔径光学阵列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启动姿态发动机,这是一个很复杂而且很细致的工作,也正是他们的专业。飞船顺畅地掉了头,进入金星轨道,全程保持低信号特征。以往面对的都是Xenus人的破烂侦察设备,但是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则是那位天人,定一和哈代都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足够小心。
穿梭机穿过金星大气层,机体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震动。定一和哈代从来没有经历过金星大气层内的飞行,这一切只能依靠穿梭机上的导航计算机和加布里埃尔站给他们传送的降落引导程序。不过,根据战术显示,他们去的地方似乎并不是金星的地面。
定一的确不知道加布里埃尔站并不是一个坐落于金星地面的科考站,而是悬浮于金星大气层上空。科考站的体积相当庞大,定一估计得有接近十公里长——他们才从日凌站过来,十公里长的人工构造比起日凌站来说只是小小一片。穿梭机直接降落在科考站顶部的一条跑道上,牵引车随即将穿梭机牵引进封闭机库,栈道气密合拢,他们重新体会了脚踏实地的感觉。金星重力只比地球略小,过去几天定一和哈代都处在零重力下,走了几步就感觉有点气喘吁吁。
阿蒙森站长来到栈道接他们。他跟视频中没两样,要说起来,只是更加疲惫了一些。从面容来看阿蒙森也就四十岁左右,但是头发已经夹杂着灰白色,眼球中布满血丝,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病。
“欢迎来到加布里埃尔站。我想你们两位就是跟我通话的托马斯·哈代上尉和孙定一中尉了。我是德雷克·阿蒙森少校,本站站长。主任科学家亚当·斯科特博士没有前来,他才完成了一项工作,目前刚刚睡下。至于其他人……我们边走边说。”
加布里埃尔站本质上是一艘飞艇,主体结构是巨大的充满氧气的浮力舱,有人的区域并不大,但是空间很宽敞。阿蒙森说空间站的额定人员在五十人左右,由于种种原因只有五人驻站,除了他和主任科学家,其余三个人分别是空间站的系统工程师和斯科特手下的两个博士。
“巨变的那个时候……整个科考站正好在金星日照面做采集,所以我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沦陷。但是后来,我们接收到了信号。于是,现在仍然保持清醒的就只有我和斯科特两个人了。”
阿蒙森带领定一和哈代来到了加布里埃尔站的控制中心。原本宽敞的空间已然变得乱七八糟,到处堆放着显示器、服务器、交换机和一些定一与哈代认不出来的设备。稍远一点的角落里,随意地放了两张行军床,旁边还有一个大桌子,上面摆着食品饮料和加热器,看来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一直睡在这个房间里。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应该就是主任科学家亚当·斯科特博士。
“斯科特博士刚刚完成一个大型分析项目,还是让他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让他给你们解释情况比较好。至于另外三个人……请随我来。”
他们离开控制中心,走过通信室和站内食堂,最后来到医务室,医务室的旁边就是驻站人员生活区。定一和哈代发现医务室的大门很奇怪地没有使用电子门禁,阿蒙森是使用一把钥匙开的门,而且很明显这把锁是才装上的。放弃电子门禁的目的,不言自明。也就是说,阿蒙森将医务室改造成了临时的监狱。
医务室的临时病床上躺着三个人。看来这就是阿蒙森所说的,站内另外三个人:驻站系统工程师哈维尔,研究员郑世博和小田结衣。
定一发现这三个人都睁着眼睛。他们似乎还对定一等人的到来有所反应——定一注意到三个人的眼球都转向他和哈代的方向,然后再转回去,凝视着虚空。
“他们这是怎么了?”哈代问阿蒙森。
“我已经死了。”这是三个人异口同声的答案。他们的语气极为确定,他们三个的脸上都没有表情——比定一和哈代之前所见到的中国湖号船员更加没有表情。
“那你们在哪?”
“我……我不在任何地方。”异口同声。
“那你是什么呢?”
“什么……什么也不是。”回答平淡而机械,“我什么也不是。”异口同声。
“你是说你不存在吗?”
“是的。”异口同声。
“那你怎么能说话呢?如果你不存在,我们是在跟谁说话?”
“别的……什么。不是我。”异口同声。
阿蒙森将哈代和定一两人引出了医务室。“自从……调制之后他们就是现在这样了。斯科特博士一直在研究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还没有结果。我猜是完整的调制过程并没有完成。”
三人一起去食堂,吃了一顿沉闷的午餐。加布里埃尔站的食堂设置在结构最外侧,透明玻璃窗的外面就是浓厚的金星大气层——永不停止翻滚的褐色乌云就在他们脚下,时不时有一阵隐隐的电光闪烁,那是比地球上任何地方都要强大很多倍的闪电。定一不知道设计师是出于何种恶趣味将食堂设置在这个位置。一顿午饭过后,阿蒙森告诉他们,主任科学家斯科特博士已经睡醒了。
斯科特博士又高又瘦,脸色苍白。就算是已经休息过了,看得出来他仍然严重睡眠不足。他自我介绍原是约翰·霍普金斯医学中心的认知神经科学家,来到金星是要研究金星环境对于人类生理以及认知所造成的长期影响,为之后的大规模开发计划做准备。食堂设在那个位置就是他的主意。
“这是我这几天以来对于病例的大脑神经放电扫描的结果。”斯科特博士没有废话,在显示上打出两个大脑的结构图,“这是一般人的大脑神经放电过程——准确地说,是我自己的。”
定一盯着两个结构,发现他们的确有区别:正常大脑的某些皮层区域放电能量要比已被感染的人更密集;其他地方则是反过来。他和哈代都不是认知神经专家,无法看出这种差别的意义。
“海马区被严重抑制,伏隔核活跃程度非常,前扣带回反应不规律,几种感觉皮层是能够正常动作的,但是通路直接接通到丘脑,这与正常的神经通路完全不一样。”斯科特博士一口气说了一大通,“通过视觉和听觉刺激就可以对大脑通路进行重新编码,我们现在还没有掌握这种能力。但是我相信我快要有所发现了。”
“我们刚才去了医务室,那三个人的表现……他们怎么会相信自己不存在?”哈代问道。
“他们不是相信,他们知道那是事实。”斯科特语气很疲惫。
“我不能理解。”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病叫作‘盲视’?你的视觉系统是正常的,但是你就是看不见。因为你的大脑认定了你看不见。但实际上你是可以看见的——我给你一个图案让你猜,你能猜中是什么。反过来也有,叫作‘安通综合征’,它能让瞎子认定自己能看见。大脑也有类似的机制来判断自己是否存在。医学史上的确存在先例。”斯科特眨眨眼,走向旁边的桌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一口吞下。
“我听阿蒙森说你们是从日凌站过来的。那里情况怎么样?”斯科特问。
“整个日凌站没了。”哈代简短地说。
“怎么没了?”
“我们把它炸进了太阳。”
斯科特没有问下去,耸耸肩,打算继续投入他的分析中去。定一突然想到了中国湖号上的那一堆图案。“在来的飞船上我们发现了这个。我们还遇到了一个意识清醒的船员,他也被感染了,后来转变了过去。在他沉睡之前他说这是一种预调制图案。”定一将中国湖号上的图案照片调出来,给斯科特看。
斯科特将图案拖入分析软件,神情变得空前严肃。“你们应该是无法有意识地看到这个图案的,对吧?请把在其他地方所发现的图案都发给我。”定一和哈代都点点头,照做。
“没错,这是一种视觉暗示。但是有一点人类意识是无法察觉的:你们在船上看到的每一个图案都是不同的。这种调制不是一次性完成的,而是一个序列。其实我们也接收到了一些类似的东西,每一个图案都有各自的差别,你我都看不出来,需要软件来分析。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必须上船去实地考察。”斯科特说得极为笃定。
“为什么你说我们看不出来图案是不一样的?”哈代发问道。
斯科特调出两个图形,“这两个是奥兹海默症患者的脑区灰质斑块图。你们能看出这两个图形之间的区别吗?我打赌你们看不出来,这需要高强度训练。人类的大脑神经网络只对训练过的信号有反应。日语为母语的人分不清r和l的区别,但是婴儿是分得清楚的,他们在学习日语之后丧失了这个功能。”
定一尽量不去看显示上的那个图案。在船上的时候,他找了一大堆胶布将每一个图案都遮住,否则他总是会觉得背后有一种让人不安的存在正注视着他。还在舰队的时候他认识一个陆战队员,十分怕蛇,甚至不能够看到有蛇或者类似蛇的物体的图片。他一直不能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抱歉博士,条件比较简陋。”哈代将斯科特拉上穿梭机。哈代和定一分别坐在了正副驾驶席上,斯科特明显有穿梭机经验,熟门熟路地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你们以为呢?到加布里埃尔站有定期商业航班?我每次也是坐这个型号的穿梭机下来的。”外面传来一阵高频的嗡嗡声,整个机库开始加压,将正常的可供人类呼吸的空气替换为金星大气。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整个加布里埃尔站穿过一片浓密的高层云层,现在外面下着暴雨。机库门打开,顿时一片浓密的黄色雾气伴随着雨点冲了进来。定一知道在穿梭机风挡外面的那些液体并不是水,而是硫酸。他将风挡显示调成增强模式,外部景象再次变得清晰起来。自动牵引车将穿梭机拖上跑道。
“加布里埃尔站塔台,1035,T-AOE-7343中国湖号所属穿梭航班T-EDS-45296请求起飞。”
“T-EDS-45296,1035,准许起飞。”
其实两个人也没什么可做的,整个大气层内飞行都是全自动模式。穿梭机缓缓加速,向金星大气层外飞去。
显示上的气密通道闭锁状态指示“嘀”的一声变绿,穿梭机和补给舰的对接完成。哈代和定一解开安全带,飘到斯科特博士旁边。看得出来斯科特并不是特别习惯无重力,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把安全带解开。
三个人登上补给舰。“斯科特博士,我已经将所有的图案标记出来了,你在增强现实里可以看到电子地图标记。之前我们把所有的图案都贴上了胶布,要把胶布撕开才行。我会陪着你去收集图案,定一会去查看中央战术通信的更新。”
哈代与斯科特消失在走廊拐角。定一一路飞往舰桥,看有没有新的通信发给他们。或许还有其他有意识的人类。
通信网络里一片寂静。这不是坏消息:这说明他们还没有被发现。但是在内星系广域网络里收到了一堆广播消息,大多数是音频。定一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存下来,斯科特那边或许会用到。
“定一,马上到D31区来,我们在这边有所发现。”哈代的语气很严肃。
“这……这是什么!?”
“一样是预调制。”斯科特声音很冷静。但是他的眼睛暴露了他的内心:他的眼睛正盯着那个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图案不停地移动,让定一想到了那些感染完成的士兵,与他们几乎一模一样。定一自己没有办法盯着那个图案:他想要集中精神去看,大脑就一片空白。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你突然忘记了你正打算去做什么。怪不得他从来没发现在这里还有图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预调制的最后一部分,或者说接近最后一部分。从工程学角度来看,想要让全船的人都被感染,不可能只使用一套方案,冗余度至少要达到一个水平。这就是你们没有发现的一部分,我猜船上应该还有其他你们没发现的图案。如果不是我这段时间编写了特殊的软件模式可以识别这些图案,我也不可能看到这个图案。话又说回来,你们一开始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我们与Xenus人有过交流。”哈代犹豫了半天,最后说出了实情。
斯科特缓缓转过头来,狂乱的眼神恢复了明朗。他盯着哈代“,这可真是一件大事。你们之前居然都没说过。”
“情况……很复杂。”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斯科特盯着手里的屏幕。定一不敢多看这个图案,他盯着这个图案就会陷入恍惚状态。他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图案在什么地方见过。“地方很隐秘啊。原来这个区域也有。不过我还是没法理解为什么瘟疫会把图案涂在这里,这又不是一般船员会经常来的地方。”
“之前的序列图示可能会指引他们到这个地方来接受最后的暗示,这件事甚至不需要他们在清醒的时候做。可能他们会猛然醒过来发现自己游荡到了船上的某一个地方。如果我们能够接入日志系统的话,或许能找到一点儿规律。”
“你说我们现在能联系上Xenus人吗?”斯科特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已经试过了。补给舰的通信功率不够,没法做大规模广播——就算够我们也不敢,百分百是瘟疫比Xenus人更快赶到。加布里埃尔站如果有高功率定向通信系统的话,我们或许可以碰一碰运气。”定一解释道。正在这时哈代在舰内通信里说话了。
“日志系统有门了。”哈代很简短。
“舰桥的日志部分还是锁死的。不过就算它开放,我也不敢把文件拷回去。鬼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埋伏在这里面,毕竟我们面对的是瘟疫。”斯科特和定一飘到舰桥,哈代直接进入正题。
“但是我发现我们可以用物理界面播放日志的内容——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用录屏的方式把日志系统拷下来,而且,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会潜伏在里面。”
“办法low-fi(1)了一点,但听起来很有效。”斯科特评价。
“老办法就是好办法。对了,刚才听你和定一说的内容,加布里埃尔站有没有高功率定向通信系统?”
“加布里埃尔站没有,但是金星上是有的。”
“金星上的科考站其实不止加布里埃尔站一个,之前还有一个共青城站,那个站需要深潜到地表,所以装备了很大功率的定向通信系统,加布里埃尔站建成之后就不需要了。在感染之前那个站常年无人值守,那时还可以正常远程操作站内设备,但是感染之后就不行了。”
鬼知道现在那个站上面埋伏了些什么玩意儿,定一心想。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看来,他和哈代还是得跑一趟。凭借着他们四个人是不可能击败瘟疫的,Xenus人多少也能算是一个助力。
半个小时之后哈代对整个日志的拷贝完成,回到加布里埃尔站之后还需要把这些录屏还原成原始数据,这也是一项很费时费力的工作。但是他们三个终于可以回到加布里埃尔站了。
回到加布里埃尔站,天气很好。科考站的高度,几乎就像地球——同样是蓝天,日照比较强烈,最好不要往下看。按照斯科特的说法,这样的空气是可以呼吸的,稍微热了一点。他试过——结果把肺给灼伤了,大气中的游离杂质还是太多。但是简单的呼吸面罩就够用,你甚至可以穿着便服出去。
穿梭机被缓缓拖入机库,定一看到斯科特明显松了口气。“博士不习惯零重力?”
“从来没喜欢过,总觉得自己在往下掉。来金星也是这个原因,如果跑木星科考站,有惯性舱,还是有超过一半的时间在零重力环境生活。”
回来之后三人向阿蒙森站长做了一个详细的汇报。斯科特博士要分析数据,回到了他的工作区。阿蒙森带着两个人去食堂吃了一顿拖了很久的午餐,定一和哈代向阿蒙森提出,要前往共青城站。
“我应该还没有告诉你们,我手下的那三个人是怎样变成那个样子的。”阿蒙森开口说道。
“我们之前确实不理解站上的五个人中为什么你们两个人没有受到感染。看来他们是在共青城站被感染的?”定一忍不住又望向金星的大气层。蓝色天空和褐色深渊的过渡,今天显得很平静。
“是的,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斯科特,否则他肯定会去一趟共青城站,我不能冒这个风险。”阿蒙森解释道。
阿蒙森解释了前因后果:他们比共青城站先收到消息,阿蒙森抓紧时间派了三个人去关掉共青城站的系统,不然共青城站肯定要受到感染;但是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具体情况如何,在日志里没有记录。
“考虑到这个情况,我不建议你们过去。我理解Xenus人可以作为我们重要的援军,但是你们如果也被感染,是一个极大的损失。”阿蒙森很诚恳地说。
“实际上在回来的时候斯科特博士对我们说,有了他在补给舰上发现的新数据,他或许会有新的突破。之后我们可能能做一点预防措施。”定一解释道。
“这样说来,我们只能等他的好消息了。”
“我们还想知道一件事情:现在共青城站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