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旷传奇之重整河山待后上一章:第13章
  • 苏旷传奇之重整河山待后下一章:第15章

“终于到了。”王之守长出一口气。

终于到了。苏旷深深吸了口气——洛阳城,我回来了……丁桀,我又来了……

好容易结算了车马钱——大侠果然不是好当的,一路上许了无数次的赏银,苏旷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要。

“你一直靠这个挣钱?”孙云平看着苏旷眉开眼笑的样子,确定他不是玩玩而已。

“我会的手艺多着呢。”苏旷很骄傲地回答,“现在好多了,走到哪儿都能挣碗饭吃。早年更潦倒些,什么都不会,饿得嗷嗷叫,拿我的小金去当铺骗银子——呃,小金是我的蛊虫。”他强调,“你别这么看着我,那钱我后来还了。”

孙云平感叹一声:“其实你挺适合加入我们丐帮的。”

苏旷摇头:“七尺汉子,沿街乞讨,说实话我不大乐意。”

“丐帮也不全是要饭的,不过这个说起来就麻烦了。”孙云平见苏旷眼睛直直地向另一条街拐,“你去哪儿?”

“那边有铺子。”苏旷手一指,“去买身新衣裳,收拾收拾自己,去拜会你们丁帮主。”

孙云平立刻激动起来:“你认识我们帮主?”

苏旷回答得有点儿难为情:“啧,我认识他,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孙云平更激动了。

十年前的丁桀,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丁桀十四岁横空出世,三年间以武会友,横扫整个江湖。十六岁上,他被立为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少帮主,十九岁被立为帮主。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师长都会把“此子绝类丁桀”当做夸奖弟子的最高荣誉。

苏旷点点头,微笑道:“那时候我年少轻狂,觉得我跟他年纪差不多,功夫就算不如他,也不会落下太远,所以……就跑去会会他。”

“输了?”孙云平问得很直接。

“惨败。”苏旷有些羞愧,但还是实话实说,“当时他让我先手,我还不服气,结果跟他过了十五招,当我第五次发现他可以三招拿下我的时候,再也不好意思出手了。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打得我傲气全无,心服口服。这么多年了,我还时不时会想起他,非常敬佩,也非常感激。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低头笑笑,“我一直很期待再会会他,哪怕再输得心服口服一次。”

“可是这些年很少有人看过我们帮主出手了。”孙云平不知不觉地为苏旷担忧起来,“你确定他会见你?”

“不确定,可能会吧。”苏旷沉默了片刻。

那一夜,他弃剑出门的时候,丁桀从他身后扣住他肩膀,声音很温暖很大度:“苏旷,你不必这么难过。你听我说,这些年找我比武的人很多,我从未拒绝,因为我是靠这个出道的,那些前辈给了我机会,我也一定会给别人机会。可惜,以后有这个机会的人,不会太多了。”

苏旷回头,不知道丁桀是什么意思。那时候,少年丁桀绝代俊朗,粲然若神。丁桀也常微笑,但笑容里有着别人永远学不会的睥睨天下。他说:“我累了。来找我的人几乎全是冲着我的名气,很少有人冲着我的武功。你是个例外。你知道么?我其实可以一招胜你——”

苏旷几乎是在竭尽全力地维持着尊严。

“是你给了自己和我过十五招的机会。”丁桀接着说,“苏旷,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可以再来,我等你。”

十年了,丁桀还记得当年随口的一句承诺么?

苏旷当然明白丁桀的意思,他看见丁桀出手,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是天壤之别。和这种绝顶高手对抗的机会不会太多,抓住一次是一次,他索性抛下胜负的念头,一次次重新去寻找丁桀招式中的破绽。

十五招其实很短,即使加上思索的时间也不过一盏茶而已,但他感觉到了一种兴奋——丁桀尽可能地向他展示了武道的神奇之处,让他第一次知道了天空之高渺,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飞翔的潜质。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明白,飞翔本身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学这个东西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可以面对面地过招,而最遗憾的地方,恰恰也在这里——文章千古事,只要写出了炳焕千古的篇章,就可以留存后世。可武学不成,秘籍心法都是死的,前辈名侠再光辉灿烂,没机会切磋就是没机会切磋。

丁桀啊丁桀,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苏旷竟有些担忧,这些年他走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风景,交过很多朋友,他觉得自己过得还挺有滋有味的。他也总是会卷进各式各样的是非中,几乎很少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燃烧起来,发动进攻——这次不同。

苏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找什么的。

“那一件,天青色的……唔,不成不成,要那种塞外小羊皮的,再软些……”

孙云平蹲在庄子外头等苏旷试靴子。他想不通,他觉得打架脱了赤膊是最痛快的,挑颜色这种事情,不是女人才会做么?

看着苏旷大把银子扔出去,一脸庄重地走出来,孙云平忍不住嘲讽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穿裙子你也不行。”

二 谁人不识君

“我已经回禀了我们舵主,你安心等消息吧。”孙云平向沸腾的大锅里加了一钵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满屋子都是酸臭气,回头却很是好客,“一起来点儿?”

这里是洛阳城北一处废弃的大宅,院墙、厅墙、门墙……总之所有隔断都已经拆除,有房顶处便是睡觉的地方。苏旷打量了一番,这里足足有一百多号人,大清早跑去行侠仗义的那批人尽在其中。

“唔……谢了。小金小金,我们吃晚饭喽。”

孙云平只看得气不打一处来——苏旷摸出一包酥肉点心和两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玉瓜,一声喊,一条金光灿烂的小虫就从他左手里跳了出来,嘁嘁喳喳,啃得不亦乐乎。而他自己则掏出两个夹肉烧饼,正准备低头咬下去。

“你不知道我们兄弟们还吃不上饭,竟拿这些喂虫子?”孙云平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不快。

苏旷讷讷地解释:“小金它,它挑食得紧,它素来又不喝水,只能……”一时间众人瞩目。苏旷有如芒刺在背,叹了口气,走到那口大锅边,看着里面乱七八糟的稀饭、烂菜叶、豆腐渣子上下翻滚,狠心把手里的烧饼扔了下去,“咱们……一起?”

这还差不多。

群丐放松下来。世上事不患贫而患不均,打成一片的就是好朋友。

孙云平立即又变得豪爽起来:“你是客人,我的碗借给你,你先吃。”

苏旷瞪着那黑溜溜的破碗,烂竹枝的筷子,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这玩意儿远远扔出去,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孙兄请。”

孙云平挠挠脑袋:“呃……那你用老道的好了。”

苏旷赶紧拦着:“不必不必,怎敢抢了老道兄的饭碗?”

孙云平拍拍他:“咳,没事,老道前几天刚抬出去,碗筷还闲搁着呢。”

苏旷背后一阵发冷,劈手抢过孙云平的破碗来——这些年足迹踏遍大漠江南,海内中原,处处为家也处处做客。做客是很有趣的事情,跟着主人家总能吃到点儿意想不到的美味。可是丐帮……唉,丐帮。

眼看着大家伙儿各自摸碗,也不用盛,直接在锅里那么一舀,红汤黑水淋漓地滴回锅去。苏旷鼓足勇气,跳过去也舀了一碗……嗯,好像还看见了烧饼的残骸。

悠悠苍天,来丐帮做客实在是件可怕的事,他暗自发誓,下回挑衅也要找个大内高手挑衅。

“苏旷?”孙云平挤眉弄眼地看着他的碗,“怎么了?吃不下?”

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怕什么!苏旷眼一闭心一横,几乎是把这顿晚饭倒下了肚子,大义凛然地递过碗去:“饱了。”

周遭一阵嘲笑和起哄声。

只有孙云平的眼里流出善意来:“你和我挤挤睡吧。苏旷,我们这样的末流弟子,有的一辈子也见不到帮主,这一层层地传上去,恐怕要好几天。”

“没关系,十年都等了,不在乎几天……你的铺在哪里?”

苏旷懒洋洋地躺下,望着屋顶。大大小小的蜘蛛、蜈蚣、壁虎、蜣螂……正在火急火燎拖家带口地爬出去,大逃亡似的——天下第一灵蛊在此,虫豸勿近。

丁桀啊丁桀,你们劫的什么富济的什么贫?什么数百年来仁义为先,不过是说给外人听听,你们瞧不见自己的弟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哎,”孙云平也吃完了,抹抹嘴坐到苏旷身边,“我看你不像坏人。”

苏旷笑:“谢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那个狗官?”不只是孙云平,许多目光渐渐移了过来,不少人都是一肚子火气。

“口口声声喊人家狗官,他姓什么?”苏旷想了想,“别的也不提,就说那两个女人吧,读书人家讲究节义,你们今天这么一搜,她们回去自寻了断了,你们不在乎?”

“呵,哪有那么金贵?”孙云平摇头,“摸摸就死了?”

“是是是,死不了!拖到这儿来,兄弟们一起上了,也未必就死了。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关系?人生在世不就图个痛快?放开了杀,一个够本两个赚了!你们撮土为香,拜个把子挑旗子明抢岂不更好?祝各位大哥早早威震洛阳城,小弟我日后拜山头的时候莫要忘了我!——得罪,我先睡了。”苏旷索性闭上了眼睛。他越想越生气,恶狠狠地发誓,明天偏要吃独食,谁敢管就揍谁一顿。

没人出声。

这一夜他没有睡好,他知道,孙云平也没有睡好。

梆、梆、梆、梆、梆……由于这块地方没遮没拦,打更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炸起。

“快起快起,练功喽练功喽!”

“别睡了懒鬼!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来来——”

百十号人呼呼啦啦地爬起来,这声势着实不小。苏旷吓了一跳,看一堆人抡刀的拿枪的,找水喝的,拉裤子解手的……

转眼间,众人火急火燎地集合完毕。

“吼——”孙云平带着大家,开始拉开架势,练拳热身。

苏旷一个人躺在地上怪不好意思的,孙云平不断看过来,那意思是大家一起切磋切磋。他本来也觉得挺好,但是,这院子里未免也太难闻了一点儿——昨晚剩下的锅底子被火烤干的酸味儿,一屋子邋遢男人的汗味,还有角落里的小便……他决定出去走一走,透透气,至少吃饱了再回来。

“苏旷,你不要乱走!”孙云平一把拉住他,“走错地方就不好了。”

“嗯?”

“出门说话。”孙云平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勾着他的肩膀走出“门”去,“洛阳大着呢,咱们兄弟一般就在这条街上混。这条街叫做落花街,咱们堂就叫落花堂。成义堂在那条街上,富贵堂在那条街上……”

苏旷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你们舵主是?”

“我们是城北分舵的。”孙云平气壮山河地指点,“东西南北中五个分舵,各自有舵主,加在一起有一万多人呢。”

“然后,舵主上面就是帮主?”苏旷虚心请教。

“哪里!五个舵主都归陈长老管,陈长老归戴副帮主管,副帮主才能直接见帮主。”孙云平连比画带解说,好半天下来,苏旷才大致明白了丐帮的状况。

丐帮逐年分化为几个派别。有一派讲究行乞为生,这一派里又分为最古老的沿街乞讨和时不时替天行道两个路数;有一派开始向正经武林门派转化,或有余财,或有产业,结交江湖豪客,以洛阳城为家;有一派居无定所,云游天下,子弟入帮都要献出财产,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有一派渐渐内敛到总舵,专心习武,不问外事。

这四大派彼此不合,派中有系,各系的长老又彼此不合,长老下的各分舵、分舵下的各堂,依旧彼此不合……最后大致成为戴行云和周野两个副帮主水火不容、诸多长老各有所恃的局面。之所以迄今为止还是一家人,全仗着数百年的传统以及丁桀的盖世威名。

近年来周野招徕少年才俊,在江湖中四下行走,结交各门各派的脸面人物,渐渐有了处于丁桀一人之下丐帮万人之上的声势。为了对抗周野,戴行云广纳弟子,于是这洛阳城里贫寒无依的、仰慕侠客风范的、稍稍有点练武潜质的少年基本都入了他的门下。丐帮号称十万子弟,戴行云一派大约就有六七万人。

天长日久,丐帮的势力在洛阳极度膨胀,不少原在洛阳的豪杰纷纷举家迁徙,避让锋芒,留在洛阳的,也全都依附了丐帮的势力。

五年前,洛阳王因谋逆罪被皇帝处死之后,洛阳城长期空闲,只有少数军力。历代县令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只要丐帮无意谋反,随他们闹去。而江湖中人,多半被丁桀的锋芒名气吸引,即便来拜访,也是直奔总舵求见丁帮主,不问其余。这些年来,丐帮在江湖上的活动越来越少,又兼只要出了洛阳,丐帮子弟素来严谨自持,恪守帮规,诸事中规中矩……久而久之,洛阳城竟变成了丐帮一家独大、派系乱斗,而外人鲜少知道的局面。

苏旷若非遇到孙云平一行,必定也是直奔总舵而去,绝不会在城中多问人家的门派闲事。

“你从这条大道拐过去,洛阳王的旧王府现在是咱们的总舵。”孙云平指完路,一拱手道,“后会有期吧。”

苏旷猛回头,他明白了孙云平的意思——我们不是一类人,不是一起吃顿饭睡一觉就能合同为一家的。你走你的路吧,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怎么……不招待我了?”苏旷微笑。

“以后我们出去……嗯,行侠仗义的时候,会多想想的。”孙云平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苏旷吸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他还是拍拍腰间的钱袋:“等一等,各位尽了地主之谊,我怎么也要回请一顿才过意得去……最近的米铺子在哪里?”

“米铺子?”孙云平一愣,“在那边……”

苏旷拉着孙云平走过去,将囊中余银向柜台上一倒:“米,全要米。”

巨锅,猛火,新米……白米饭特有的甜香飘在废宅里,不时传来咕嘟咕嘟咽口水的声音。

苏旷低头照料火堆。他请朋友喝过无数次酒,请人家空口吃白饭这还是第一次。

锅毕竟只有那么大,一锅煮完是第二锅……

今天,至少管饱。

“敞开吃敞开吃!”苏旷张罗着,“这米大概还够大家吃上两顿,以后……孙兄,你们就要自己想想法子了。”

孙云平陪着苏旷等到最后一锅:“有什么法子好想,我们这些人……”

难以名状的白米饭香……苏旷第一次觉得米饭这么好吃,吃得肠胃熨帖。他抬头问:“你们怎么了?至少身强体壮四肢俱全,难不成贵帮还有规矩不许你们挣饭吃?”

“这倒是没有……”只是从前从未想过还可以自食其力。孙云平不是不心动的,没有人喜欢天天捡了泔水剩饭煮来果腹。“只是,我们不少人之前就是乞丐,大家都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天无绝人之路。”苏旷放下饭碗,一拧,把左手摘了下来。

孙云平一惊——这么久了,他居然从未发现这个年轻人只有一只手。

他有一只修长灵活的右手,左臂也尽可能动用了所有的肌肉,甚至比很多四肢俱全的人看起来还要灵便些。

孙云平忽然站了起来:“苏旷,走!我吃不下一个残废的饭,我们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本来还其乐融融的,大家的脸色忽然都难看起来。有人叫:“堂主……那里……我们不能去的……”

“送顿饭而已。”孙云平撇撇嘴,“苏旷,我们走。”

苏旷略有些为难。他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所在,难道会有人比这些人过得更艰难?按理说,他本不该有什么推托,可是刚才他已经知道丐帮形势极其复杂,稍有不慎冲撞了禁地,恐怕以后会有麻烦。

“哪位是苏大侠?”一个灰袍男子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一众弟子一起拜倒:“舵主!”

苏旷心头一喜,迎了过去:“在下苏旷。”

那男子也不客气:“我们帮主说了,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苏旷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那男子眼里露出一丝鄙视来:“敝帮帮主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恐怕近日是不方便接待苏大侠了。帮主说,请苏大侠见谅,他日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苏旷默默点头,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那男子一声冷笑:“再有就是,我们陈长老的意思,丐帮弟子虽然不成器,还轮不到苏大侠路见不平出来指教。洛阳城小,苏大侠,你请便吧!兄弟们脾气都不好,万一再有什么地方惹了苏大侠不高兴,翻起脸来大家都没面子——孙云平,想见我们帮主的多了去了,以后遇到不必回禀!哼。”

他拱拱手,扬长而去。

苏旷昂起头——天空辽阔,蓝得空灵静谧,一片黄叶盘旋着飘向远处。

一叶知秋,果然有了丝丝寒意。

他站着,许久不动。这些年冷眼倒也遇过不少,但是这一次,多少是有点儿难过的——千里奔波,自取其辱。

孙云平一骨碌爬起来,推了他一把:“苏旷,没事吧?”

苏旷摇摇头。

“真没事?”孙云平左右打量,“喂,说句话?”

“总不至于丁桀不见我,我就哭一场。”苏旷被他逗乐了,“我在想,那身衣服还能不能退了。”

孙云平看他笑得云淡风轻,不知怎么就有点儿难过。他眼珠子一转:“喂,刚才那个提议怎么样,你去不去?”

“去!干吗不去。”苏旷赌气道。洛阳城又不是丐帮的,人家下一声逐客令自己就立即滚出城,也太丢人了。

三 千尸怒指心魔错

“这是往哪儿走?你不是变着法子赶我出城吧?”苏旷跟着孙云平,两个人各自推着辆独轮车赶路。路越来越崎岖,大黑锅震得咣啷咣啷直响——眼看再走下去就到城外了。

“就是这里。”

宽广的一大块场地被高高的砖墙围着。厚厚的铁门,门闩上满是铁锈。门外有数十垛稻草,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枯黄干硬,好像一压下去整垛就会断为两截似的。

这样的场景苏旷还是熟悉的——马场,准确地说,是废弃了许久的军马场,想来是昔年洛阳王养马的所在。

孙云平使劲拉着门闩:“我们戴副帮主说了,天下乞丐是一家,所以……那些快死的就给找了个地方收容。没想到每天送过来的越来越多,一时也不好照料……只能派专人送点儿东西给他们吃。平日也没什么人过来,怕沾上晦气。来,我们也给他们煮顿饭吃。嘿,这是谁顺手把门给闩上了?他奶奶的,还挺结实。”

只是他拉开铁门的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

苏旷缓缓走过来。

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啊!马厩巨大,当初应该可以容纳数百匹马。隔断用的砖墙和木栏大半被拆除,一间间的,躺了上千个“人”——有的窝在草堆之中,有的趴在地上,也看不出死活来。数百个缺胳膊少腿的乞丐,断肢上尽是脓液,硕大的绿头苍蝇密密麻麻爬了满身,几乎能看见它们在吮食脓血。破碗中的残羹冷炙早就长满了绿霉,看起来至少有半个月没人来“照料”他们了。

“苏旷……”孙云平指着某处说不出话来。

一间马厩之中,两个中年男子死在地上,一个仰卧一个俯卧,都是一剑穿心。俯卧的那个手里还拿着木勺,勺中的稀粥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硬块。苏旷抽了一根稻草拨了拨:“大概是五天前,或许是六天前。杀他们的人武功很高,他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五六天无人问津,那些等死的乞丐便彻底等到了死亡。

“不对……”苏旷一步步向里走去,走得很慢很小心,手上已经蓄满内力,“孙云平你小心一点儿,这些人有些不对劲。”

孙云平被尸臭熏得只想吐:“自然不对劲——这差不多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