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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近三丈之内,他看得清清楚楚,二十多张行军弩一字排开,此物既大且沉,是对抗骑阵的不二利器,但是区区两三百人伏击己方四人,弩箭反倒显得笨拙沉重了,苏旷料定围攻木寨的不过先头人马,后面必有大军。此时苏旷人已将至,巨弩已经无用,士卒们纷纷举弓搭箭射来。

青藤回转如一道金刚之圈,苏旷身子陀螺般滴溜溜转起,箭镞尚未及身,便被劈啪甩开。眼见此人迫近,一个士兵再也撑不住,伸手把长弓掷了出来,苏旷一鞭斜挑,长弓半空回转直戳那人面门,眼见要出人命,苏旷一醒,又是一鞭跟上,长弓再度拨转,向着众人之后的少年疾飞而去,那少年正是观战的江中流。

江中流剑作刀势,华山一劈,长弓当中直直劈成两截,连弓弦都被破开为二。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间完成,那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掩面,哀嚎一声,却无一人耻笑。

短兵相接,苏旷向后直倒,右手后仰递出,青藤如一条大蟒,弓脊吐信,从七八张巨弩之下斜剌剌穿过,而后双足较力,纯用腰力身形跃起,口中喝一声“起!”,青藤蓄力而飞,一张巨弩被弹飞,跟着呼啦啦倒下一排。

一时间弓飞,弩翻,箭断,弦崩,苏旷身边一丈之内,居然无人敢逼近半步。

“苏旷住手!”江中流喊。

苏旷懒得理他,若能住手我何必冲过来?

“全都给我住手!”江中流暴喝,这柄剑终于出鞘了,一身亮银细甲大约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苏旷面对的早已经不是一个江湖人,落草之后,必有招安。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只觉得彼此陌生如路人。

江中流上下打量:“衣裳都换了,看来你是铁了心背国投敌?”

苏旷许久未曾换装,对苗家新衣很是得意,挺胸抬肚:“自然,衣不如新。”

江中流握紧惊涛剑,看来这一战,竟是免不了的,然而他心神越来越是不宁,只觉得无法抑制的暴戾一阵阵袭上心间,拔足便追,但身后一声笛音拔尖儿挑起,顿时心神俱乱——

笛声如泣如诉,似乎在奏着清清溪水,少年男女欢笑歌唱,转眼间风云四起,明眸皓齿变成了战场上的孤魂;那乐曲越拔越高,好像一个霹雳震破世间血污,阴云密布,风雨欲来,阵阵凄风似乎向天呼号。

江中流终于脚步一颤,踉跄着奔走,东一跌西一晃要站稳身子,却扑通跪倒,他又要以手撑地,又想堵住耳朵,两只手压根忙不过来,白净面皮涨得发紫,终于忍不住轻声抱头叫起来:“爹……娘啊!”

这个年轻人,也是很苦很苦的,人若不到了绝地,谁会呼爹喊娘的呢……苏旷情知阿玛曼贡在以笛音为他开路,机不可失,他一起一落已在十丈开外,只远望群山如鬼魅,在浓雾中狰狞冷笑,山坡上大军前沿一字排开,约略算算竟不下五千。两翼拱着中锋突起,那一面“何”字大旗迎空招展,白马上何鸿善握刀而立,正要指挥千军万马,踏地而来。

只是恰好在此时,笛声急转,变成了一个白发长者在满天阴云下循循诉说,江中流捂着耳朵的手缓缓放落,额头青筋暴涨,血管突突,好像要挣破开来。他本以为已经过了几个时辰,这才发现不过是短短一瞬,而苏旷站在十丈开外,浑身都在颤抖。

原来他也是会害怕的——江中流支撑着站起身子,冷笑——我还以为他早已修炼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

确实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苏旷右手颤抖得象风中的落叶,他心里明白,他怕的不仅仅是杀戮和死亡,更怕这是个错误的赌注,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有挽回的余地。震动八荒的马蹄已经可见翻飞,弓上弦刀出鞘,浓浓的血腥气就在鼻端,苏旷舔了舔嘴唇,干,裂,疼,他的拳头渐渐握紧,刀柄格得手指生疼,指节发出一串脆响——我不知道阿玛曼贡是否值得相信,但是,我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

苗人是一张弓,汉人是一根弦,就这么缓缓拉开,越绷越紧,他不幸站在那个该死的位置,清清喉咙,

还没来得及发表言论,就被突如其来地射了出去。

阿玛曼贡缓缓将笛子放了下来。

看不见了,苏旷已经在她目力所及之外。

冯笑儿的嘴唇已经张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尊主,这样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阿玛曼贡摇头:“我没有控制他,他心甘情愿。”

“可是!”

“可是……必须有一个人要去,蛊术对付千军万马没有用,必须是一个武学高手杀过去。”

冯笑儿直视阿玛曼贡:“可是你确在利用他。”

阿玛曼贡摇头:“我没有,他实是心甘情愿,我告诉他需要一个人做一次牺牲,他同意了——苏旷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的比我们想的还要多一点。”

冯笑儿眨了眨眼睛:“你是说他知道这个计划,他还愿意去送死?你真的认为他是个聪明人?”

阿玛曼贡点头:“据我所知,聪明人分很多种,最智慧那一种看起来最冲动率性,那或许是因为他们看见了所有步步为营的结果,最后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冯笑儿遗憾:“可惜我们都不是这样的人。”

阿玛曼贡摇头:“未必啊,我们换个位子,想必做出的也是一样的决定。”

神唱警惕起来:“嗯?‘我们’?”

阿玛曼贡微微笑起来:“是啊,我们本来就是一类人。”

只是一个声音忽然带着冷嘲:“你错了,你们从来都不是一类人。”

妙笔尊者。

阿玛曼贡大吃一惊:“大哥?你?你怎么会……”

妙笔尊者看起来还是那么清癯消瘦,只是眉梢眼角多了几分戾气:“既然你知道我醒着,彼此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中了梦回蛊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的,自然也就不会对笑话有什么反应。

阿玛曼贡很遗憾:“大哥,其实只要你不承认,我绝不会问到你头上,你对我们每个人都有深恩……只可惜,你要的太多了。”

“是你要的太多了吧!”妙笔尊者冷笑:“阿玛曼贡,你太自私了,口口声声南疆和平,又自作主张削弱蛊术,你东奔西跑要大家读汉人的书——你想过没有,拔掉牙的猛虎,连狼也敢欺负它?我们的蛊术就是我们的长城,不能动。”

阿玛曼贡仰头:“真的吗?蛊术真的那么有用?大哥,难道你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些收集瘴气的沼泽,那些养来练蛊的腐尸?你练妙笔蛊难度没有过十指连心痛不可忍的经历?为什么苏旷砍了只手还能继续练功,你只是毒气冲了脉络就再不能用蛊?我原先一直以为,那些中原人士说蛊术是邪术根本就是害怕,但是后来我才发觉,蛊术确实是邪术,伤人一千先要自损八百——我们四个人,没日没夜的蛊毒入体,很威风么?谁敢说就能活多久?”

妙笔尊者一向对阿玛曼贡的口才很头痛:“我不跟你讲下去——蛊术有用没有,千百年后自然分晓,只是你我都看不到。”

阿玛曼贡嗤笑:“我不知道千百年后什么样子,只是大哥,江家船帮数百人的性命和寨子里数十人的性命,在你看来,难道都是挑动仇恨的筹码而已?你很光明磊落?”

妙笔尊者哼了一声:“那么你利用苏旷,笑儿利用那个姓江的小子,他们的性命不是性命?一个人死得,十个人死不得?尊主,你和我,才是一类人——没什么不好,有目的就要有手段,有手段就要有牺牲,不然的话你现在根本就不会站在这儿和我争论,只会冲过去救人——但是你一定会想,你是有用之身,不能做无谓牺牲,对不对?”

阿玛曼贡还想辩驳,但是已经来不及,妙笔尊者身子一晃,忽然消失了——那口巨大的铁锅翻转过来,扣在地上,谁也不知道底下藏着什么。

“地道?”冯笑儿挑起一根木棍想要捅开铁锅,阿玛曼贡拦住她,伸手疾指,地面上的暗红漩涡好像找到了宣泄口的水流,顺着铁锅边缘一起涌了下去,接着就听见了一阵细细的灼烧的“咝咝”声。

“快退——”三人全力向后奔去,身后地道里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铁锅和黄土被火药的泥雾扬起老高,带着草根的泥土落了三人满头满脸。

阿玛曼贡这才发觉,妙笔尊者火药埋得很深——他不是想要炸死地面的人,而是要封死了地道,免得他们追过去。

三人对视一眼——他去了哪里?汉人那边,还是……月亮峰?

没有人开口,如果妙笔尊者赶回月亮峰,那么阿玛曼贡要做的就是在他之前回山控制大局,免得出内乱;如果妙笔尊者去了汉人那边……那么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他们三个其实也是于事无补,好像还是回山

接应来的好些。

决定总是要下,但是妙笔尊者临去时候的冷笑还在耳边——但是你一定会想,你是有用之身,不能做无谓牺牲,对不对?

是的,无谓的牺牲。

“尊主,你快看——”

那是一匹非常神俊的白马,一望而知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显然不是云南所能出产的。白马的前蹄蹄冠上拖着肚带马鞍,背上还有着血迹——这是何鸿善的坐骑,能够承担何鸿善分量的马本来就一定是神驹。

远山如皴染的水墨画,积雨沿着细细的土缝汇成极细的溪流,把春天的土地分成赏心悦目的一小块一小块儿,白马自得其乐地跑在雨后的原野上,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简直象一道白色的闪电,马鞍在它身侧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沟,象极了醉后狂草的神来一笔。

它的脚下虽然还有羁绊,但是骤然卸去沉重负担,爆发的力量无可比拟。

血……小金忽然从阿玛曼贡手上弹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消失在远方。

冯笑儿跺了跺脚,迎着白马冲了过去。

“笑儿你去送死么?”神唱拉住她,喝道。

阿玛曼贡摆了摆手,走过去,轻描淡写拦住奔马——蛊王似乎对所有生命都有种控制力——然后弯下腰,轻轻解开了它脚上绊着的肚带,手很快,也很稳。她向远方一指:“去吧。”

冯笑儿眼里的热意,渐渐凉了。

阿玛曼贡回头:“我们不能骑马,这匹马太引人注目,那边现在似乎很乱……等天黑,我们走过去。”

五 守得云开见月明

苏旷双臂一展,正面冲向大军。

或者真的有天生习武的禀赋,跃起的瞬间,苏旷已经镇定。

中军大旗之下,黑盔黑甲,红缨闪动,数名亲兵拱卫主帅。无路可退,苏旷双腿连环飞出,踢开七八枝长枪,越过当先一人头顶头颅,翻身在后面马头一踏,借力直窜——“着!”苏旷手中寒光一闪,麒麟胆从两匹马空隙中穿过,擦着主帅坐骑长鬃闪过,夺地钉在地上,系鞍的肚带立即断裂,何鸿善偌大身子轰然摔下,苏旷人已凌空而至,右手轻推,一柄小小蛊刀没入他右肩。

江中流暗自点头赞许,甚至有点为苏旷不值,这些兵卒将领还真是有眼如盲,好一招斩鞍夺帅一气呵成,天下有这等身手的人已经不多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住——”中军副将赫然发令,这显然算不上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战马相撞,一阵惊呼,小小的骚动水纹般漾开。

“何大人死了!”

“何大人被人刺杀了——”

“阿玛曼贡的奸细!”

议论声一层层传了开去,未及瞧见这一幕的连忙打听,整个前军一阵嗡嗡的震惊、愤怒、诧异和幸灾乐祸的私语声,长官们虽然大声呵斥,但丝毫无法令队伍安静下来。如果何鸿善能活转过来,恐怕也要生生气死——我朝武备,何时荒废至此!

苏旷刚要转身,已经看见了惊涛剑停在他身侧,江中流低声道:“你不能走。”

苏旷错步躲开,一边出手招架一边也低声道:“不走会死得很难看。”

江中流连挽三朵剑花,惊涛剑使得花团锦簇,讨价还价:“我保你不死,不过总要羁押几日避避锋头才好。”

苏旷本来也不想一走了之,乱军之中取主帅性命,这足以闹得天下大乱,他双指夹住剑尖,低声:“不许重伤,不许点我穴道,不许在众人面前揭我短处。”

“妈的有完没完!”江中流奋力一挑,剑尖已抵在苏旷喉前,回头道:“拿下了。”

冰冷的锁链缠上双臂,苏旷皱了皱眉头。

江中流走过去,收剑笑道:“你皱什么眉头?”

一股寒意忽然从脊梁直冲脑门,不对——苏旷振臂就要翻身,江中流已一掌击在他胸口气海,苏旷只觉得胸腹如被大力挤压,人已昏厥过去。

“诸位大人”,江中流回头:“何将军忽遭不测,以小人之见,南攻之事不若暂停,先行安营扎寨,看看何大人伤势,容后再做商议。”

众副将点头称是,他们本来对南疆也没有什么势在必得的野心,能够停一停,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何大人的伤势么……那尸体的五官似乎都凹陷下去,目眦尽裂,圆睁双眼,四肢肌肉呈现出惨碧腐烂的颜色——哪里会有活人是这个样子?

苏旷醒来的时候,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江中流没有骗他,这一掌不重,却击在膻中气海,略重一重就立毙当场了;也没有点住他穴道,以苏旷的内力,寻常点穴稍顷便能冲开——只是用极粗铁索绑缚在木柱上,双足还锁上了镣铐。

江中流在看着他,如果两人会使用目蛊,恐怕早就天人大战了——愤怒,心痛,嘲讽,鄙夷,信任,疑问……你瞪我我瞪你,目光和目光几乎要碰撞燃烧起来。

“据我所知,我这样的重犯……活口比人头值钱多了,你不考虑考虑?”苏旷一边微笑,一边急速思索脱身之策——他的手指勉强扣在身后的木柱上,应该是杨木一类的木料,这段日子雨水多,有些潮湿了,换句话说就是不那么结实,但是再不结实那也是柱子,绝不是凭指力可以弄断的。

没有机会了,钢刀直刺胸膛。苏旷双腿蓄力猛地一转,身子硬生生转开半圈,铁索磨得血肉一片模糊。

江中流的刀嵌在木桩里,一时拔不出来。苏旷硬凭腰力,双腿横扫,脚镣的锁链缠在江中流脚上,又一带,江中流摔在地上。

苏旷眼神一扫,刚才大力挣扎,木柱似乎移动了两分,埋桩的泥土被掀起了一点湿泥——这就是军纪不严的好处了,只是扎营一夜,无风无雪的,士兵懒惰,埋桩埋得极浅。

有兵士持刃冲入,拔刀要砍,江中流挥手拦住,缓缓站起身来:“都给我出去——苏兄真是好功夫,还请再指教指教。”他起腕拔出刀来,一刀向苏旷左腿砍去。

苏旷两腿横端,脚镣架住一刀,接着落在地上,双膀较力,聚集平生功力,大喝一声“哈呀——开!”

喀喇一声响,木桩被硬生生撅起,帐篷铺天盖地倒下,几个兵士一时不防,摔做一团。

帐篷一角的火盆一碰布料,当即烈烈烧起。

苏旷躺在地上,右手摸索着木桩,双指用力,竭力一推,但铁索绑得过紧,只向上推了半尺。

江中流已一刀划开帐篷,从破洞中站起身来。

他脸色已经一片铁青,这个样子还杀不了此人,这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

士兵们想了想,帐篷都倒了,也没什么出去不出去的道理,于是缓缓围过来,只等一声令下刀剑齐施。

苏旷牙一咬,左手狠命一挣,义手被生生挣脱,齐腕的皮肉又是鲜血横流。只是铁索骤然松了一截,他右手已经脱出,拉住江中流脚下帐篷一扯,江中流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在这片刻功夫,苏旷已经推开木柱,那火正烧到面前,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子,左腿斜飞,火盆直冲江中流面门而去,正撞上刀刃,盆里热炭火星一起砸出,江中流连忙左手护脸,咯噔噔连退三步。

只是苏旷斜踢左腿之际,铁镣带着右腿登时失去平衡,只他双腿空中一转旋即又再站稳,正是昔年苦心学来的奔日腿法。他双臂一翻,身子已游鱼般从铁链中褪出,身后兵刃齐至,苏旷猛向一侧连翻,站起身来时,铁链已在手上,啪的一记甩出,卷住江中流斩来钢刀,猛一较力,钢刀脱手而出。

江中流吸了口气,将背后的惊涛剑拔了出来。

苏旷其实一颗心狂跳,这一通动作若慢了片刻,只怕已经死了几十遍了,人到情急时候,应变之快力道之强,连自己都会吓一跳。他浑身是伤,看上去惨不忍睹,但是铁链一到右手,似乎就虎虎有了生命。

此情此景,和他在滇池小舟练刀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方寸腾挪之间出手,长短随意,以快打慢,周身虽有羁绊,但我之所至,即为方圆。

江中流一向知道苏旷功夫好过自己,但实在没有想到,会高到这个地步。

他看了看苏旷,好像想到什么,挥手道:“一起上。”

苏旷一条铁索使得如天马行空,罡风大振,每一起手,夜空中如闻鬼哭,他周身连同退路都被刀风罩得严严实实。但竟越斗越是酣畅,招招一式未落一式又起,肩肘拳指,怀抱之间另开天地,在众人恶攻间游刃有余。

此时苏旷心中一片空明。他苦练多年,这些年来恶战无数,但刚才的凶险真是平生未遇。此刻双足虽然还被镣铐束缚,但是江中流一旦袖手旁观,这些士卒们即便再上成百,也不过是给他喂招而已。

喂招?苏旷忽然转头看江中流,目中有疑义。

江中流冷哼一声,抖腕一剑,直向苏旷背后刺去。

“来得好!”苏旷大喝一声,在两刀错手间揉身而上,左肘一沉顶向江中流膻中穴,江中流微闪,苏旷借势也微转,左肩带背斜撞他胸口,江中流急退间苏旷不管不顾又是一拳,还是打在他胸口气海。

江中流胸口一堵,一口鲜血涌到喉头,但是稍稍运气,真气流转居然无甚障碍——苏旷还真是睚眦必报,无论如何那点吃亏都要讨回来。

帐篷外,有一声极轻极轻的咳嗽,好像在催促什么。江中流一怔,却看见苏旷微微发呆,若有所思,拳脚越来越慢,眼中露出狂喜之色,忽然抬头:“再来。”

江中流知道这是学武之人紧要的关头,他横剑当胸喝道:“狂徒,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拿命来——”

外人看上去虽然是性命相搏,只是江中流已把惊涛剑的十六路杀着一一施展出来。

苏旷胸口狂意上涌,平生所学涌上心来,却又一一忘却,内功外家渐渐圆通,诸般法门再无壁垒,一时间忘却南疆纷争,只看定惊涛剑来龙去脉,招招使出,都是后发而先至,当啷一响,铁索竟又将惊涛剑绞离手去,江中流一错神,苏旷抬手将铁索掷向半空,一拳劈面而来。

这一拳柔中带刚,神完气足,左肘收回抱月之势,周身上下再无破绽,俨然已是拳法中的完美境界。江中流两手空空,退无可退,正在拳风触及胸膛的刹那,苏旷伸拳在他鼻子边比了比,回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铁索,静静立在当场。是了,小舟上顿悟的武道发挥到了极限,开眼即生,闭目则亡,攻守之间,惟我独尊。 ——连围攻的士卒,都被莫名的气势所镇,畏首畏尾,谁也不敢向前。

江中流忽然抱拳:“恭喜。”

一时间众人瞠目不知怎么回事,但苏旷却微微一笑,知道自今夜起,他的武学造诣终于进入了绝顶高手的行列。

半生负气,始有今日,居然因祸得福,难以名状的欣喜之情满胸满怀,苏旷忍不住一声长啸,啸声清越,直薄云霄,他铁索挥出,卷住一边帐篷的桩头,手臂带力,身子已经破空而去,夜空里,一片金铁交鸣的哐啷啷声,伴着那声长啸,久久不绝于耳。

苏旷不敢走远,只在大帐外里许草丛中停了下来。他摸来摸去,居然摸到一柄钝刀,稍稍用力将护手拆下,左拧右砸顺出一个尖口,差不多了……脚上的玩意儿比提刑司的家伙差得远,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开右脚锁镣,四肢自由,一阵轻松,脑子微微发晕,这才想起自从冯笑儿说“找碗斜拉暖暖身子”时候起,就便已水米未曾打牙。

偏生左脚的锁口居然被死死卡住了,这是什么糟烂工匠的手艺!身为昔日六扇门开锁的行家,苏旷暴怒之下直想骂娘,何鸿善部下人心不齐也就算了,连刑具也是伪劣的物事!

倏——猛一道金光蹭进他怀里,苏旷一时惊喜哽咽,是他的小金。

他的小金,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这世界如此之大,,也只有小金对他不离不弃。

但是小金怎么会来这里?不是万蛊朝天要镇住局面?

难道说……阿玛曼贡出事了?

金壳线虫开锁简直得天独厚,咳察咳察一阵咬,将草梗啃了个干干净净,苏旷打开脚镣,舒缓了一下手脚,略略运转真气周天,精神一振,抄起铁链重向军营中潜去。

“你故意放他走?”一个声音,有点象妙笔尊者,却又似乎不是。

“你也看见了,苏旷武功极高,我不是对手。”是江中流。

那个开口的声音起先有些急躁,但是一句话下立即平静下来,他声音里有诡异,苏旷躲在帐篷外,好像看见了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江中流,你想要什么?你要独吞?”

烛光印着身影,似乎有人在焦躁踱步,“我劝你一句,何鸿善死了,现在你就是云南的都指挥使,何必非要跟月亮峰闹得誓不两立——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爹爹是怎么死的?“

“哦?说说看。”那声音变得戏谑。

江中流的声音忽然低了:“我知道是何鸿善下的手,可是这些年来,何鸿善每日每夜照你书信吩咐做事,妙笔传蛊的威名,我还是听过的。是啊,爹爹吩咐过我,即便他有什么不测,也决不可忤逆于你——

可是,舅舅!你不觉得很多东西已经和五年前计划的时候不一样了?”

“谁是你舅舅?”屋里的声音急促起来:“你爹早就该死,阿日拉死的时候他就该死了!阿日拉恨他,你可知道《千里快哉风》的夜空是怎么画出来的?是阿日拉关在石龛里的时候,一遍遍蘸着血涂的!这些年来是谁帮你壮大的船帮,谁帮你求上阿玛曼贡的亲事?你逃婚的时候谁救你性命?你说!”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