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旷传奇之重整河山待后上一章:第1章
  • 苏旷传奇之重整河山待后下一章:第3章

袁三笑了:“就算没听过朔望双侠,断月刀的名号,我还是知道的。”

千里横刀颜中望,旁若无人颜小朔——这一对兄妹,是近年来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新人。虽说他们还没有做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已经有不少人认定三年内朔望双侠必定会名满天下——颜中望刀法已有小成,颜小朔的刀法一日千里,而双刀合璧的威力更是与日俱增。按理说,这个时候正是颜中望爱惜名誉的关头,他好端端地跑来闹什么事?

“无名小卒,岂敢在岁寒三友面前放肆?只是,若能领教袁三先生的二十四桥折梅手,倒也不虚此行。”颜中望微笑以对——江湖上不仅要比能耐,还要比眼力。人家一口气连人带刀叫破你的来历,你就不能傻不啦唧地回答“你谁啊,我不知道”。一般来说,敢开口“阁下何人,我从未听说过”的,基本已经做好血溅五步的准备了。

苏旷还处于不知道谈资重要性的年龄,他慢慢地发觉江湖其实很小,所有人一打照面都互相认得。他只觉得大家都博闻广识,唯有自己是井底之蛙,除了几个顶尖人物,其余的都没听说过。他暗自决定,多去二先生的茶园听听书,将来也好“一口喝破”什么人的来历。

袁三已经和颜中望动上了手。

甫一交锋,二人都小心谨慎,颜中望的断月刀既未出鞘,袁三似乎也没有使出真功夫,但饶是如此,苏旷已经在暗自喝彩了。

他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出手如此飘逸潇洒——袁三再也不是那个圆滑市井的管事先生,轻柔处如花间拂露,刚硬处如罡风折木,出手的每一招不是切在颜中望力道未发之前,就是借势回转于他力道方尽之后。

颜中望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柄乌金刀鞘格挡削刺,微落下风但也游刃有余,丝毫没有拔刀的意思。

叮叮叮叮,袁三左手如轮拨琵琶,四指轮流弹在颜中望刀鞘上。每弹一记,颜中望左臂似乎就微微震了一下,四记之后,他几乎拿捏不住刀鞘,右掌一探,便要拔刀。

袁三右手作提笔式,不轻不重地击在他的胸口:“颜大侠,你我只是口角之争,拔刀就不必了吧?”

苏旷眼尖,看见颜中望黑衣上已经濡湿一片,他立刻明白过来——颜中望早已受了重伤,被袁三这么一撞,伤口立刻迸裂开来。

这样的重伤,颜中望死活非要洗个澡,还真是不要命了。

——或许,洗一个澡对他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颜中望输了一招也不多话,按着胸口,拔腿就向外走。苏旷却追上几步:“等等。”

“怎么?”颜中望好像恍然大悟,“是了,小兄弟,你也要指教几招,是不是?”

“不是。”苏旷的脸一阵发烫,“你……你有银子买药没有?我,我有伤药。”

颜中望先是皱眉,然后低头,苦笑,伸手在苏旷肩头拍拍:“小兄弟,你宅心仁厚,日后不可如此待人。我,抱歉了。”

苏旷肩头上,赫然是一个血手印。

袁三点头赞许,但还是拉着苏旷:“小苏,不要多管闲事。”

苏旷咬咬嘴唇,又一次拉着颜中望:“你……你这么走不成,开个雅间吧,我,我请你。”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向袁三使眼色,意思是你放心,我一定给你银子。

袁三想要阻止,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叹了口气:“行了,大家干活吧。”

颜中望回头,看着苏旷急切甚至恳求的目光,缓缓点头:“谢了。”

“呵……”进入温水的刹那,颜中望痛得哼出声来。

他胸口的膻中穴上,不偏不倚嵌着一粒眼眸大小的木珠,木珠周遭的肌肤已经淤黑一片。膻中是人身气海的大穴,轻触即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留下一条命来的。只是他好像已经不管不顾,扯着布巾擦着身子,双手每一动作,木珠周围立即就有淤血涌出。

“什么人?”颜中望忽然抬头,伸手紧紧握住了水下的刀柄。

“你不必这么紧张,”屏风外那人根本没有进来的意思,“老泡有老泡的规矩,既然让你进来了,自然就不会赶你出去。”

“是况先生?”颜中望略略缓了口气。

“我知道你的来头,也猜得出你的仇家。颜中望,今天的花销我请了,明日清晨,我希望你离开。”那人好像想起什么,声音里带了些笑意,“叫我老泡就好。我们兄弟三个,都不想再提过去那档子事了。”

“谢了,我明白。”颜中望第二次道谢。

老泡说完话就立即离开了。团花袍子,富贵不到头的员外巾,看上去果然就是个一团和气的当家老板。他怀里抱着一大捆卷轴,四下打量着显眼又合适的地方:“老三,这个挂这儿。”

那面大书“洗尽红尘”的手卷上,落款是昆仑剑派的掌门。接着一张张一幅幅,从中堂到尺方,尽是武林名宿的手迹。不多时,墙上已经没有空地了,袁三回头:“大哥,差不多了?”

老泡眼里露出恶狠狠的光:“挂上,一个不落全给我挂上!”

袁三失笑:“你这哪里是挂字画,根本就是贴符驱鬼吧?”

老泡撩袍子踢了他一脚:“凡事小心为上,这几十张符咒能不能镇住那群……哼哼,还两说着呢。去,把不相干的都给我摘了。喏,那个《张翰思鲈帖》,还有那个杜牧的《张好好诗》。”

这真是怎一个焚琴煮鹤了得!江湖人任怎么附庸风雅,那手字毕竟上不得大台面。

老泡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用崆峒派掌门惨不忍睹的手迹替换了杨凝式的行书尺牍《韭花帖》。

那边袁三回头:“老泡,还差两个。”

老泡不耐烦起来:“这还用问?不能打的都撤了。”

两人好像都觉得有趣,相视哈哈而笑——无论如何,平安过了今日就好。

“三叔,泡叔。”苏旷跑了进来,冲着老泡袁三点点头,满脸兴奋得意,想要冲进颜中望的屋子。

袁三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去?”

“送药。”苏旷拍拍脑袋,“哦,对了,这是那个人的房钱,三叔你收着。”

他急急忙忙地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往袁三手心一搁,又急急忙忙地向前冲。

袁三第二次扯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从哪儿弄的钱?”

苏旷笑笑,也不说话。

袁三怒极,一手打飞了苏旷手中的药匣子:“说!”

苏旷从未见过袁三发这样大的火,一时有些惴惴不安:“三……三叔,我做错什么了吗?不是……不是有银子,他就可以留下来养伤了?”

“不必再问了。”老泡走过来,一手掀开苏旷腰上的衣服——右肋处有碗口大的淤青,显然是新伤。老泡目光也变得严峻起来,“你去运河舟擂了,是不是?你才多大?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嗬,苏少侠做事真是有担当……嗯?我和你袁三叔缺你这十两银子了?”

苏旷眼里有灵光一动:“泡叔……是不是颜中望得罪了什么咱们惹不起的人物了?”

“罢了,你自己进去问吧。”袁三俯身捡起药匣子,拍进苏旷手心,声音提高了些,“小苏,人在江湖是要多交朋友,但也要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旷点头,匆匆转过回廊,进了颜中望的屋子。

袁三一脸的不屑:“他脸皮还真是厚,我这么说居然都不出来。”

但苏旷已经远远地惊呼:“泡叔——三叔——快来!”

颜中望一条腿搭在桶外,整个人已经晕倒在热水中。苏旷若是再晚来半刻,恐怕他就要成为第一个淹死在澡盆里的江湖客了。

“地上有很大一片水……想必是他听见你说话,急怒攻心,要跳出木桶,反而一跤跌了回去。”老泡搭着颜中望的脉搏推测道。

颜中望伤得比想象中更重,俨然已是强弩之末,连区区一个木桶都挣扎不出来。

老泡回头看了看袁三:“放他进门还情有可原,毕竟客人给了银子,咱们要做生意。可若是给他治伤……若是给他治伤……娘的,老三、小苏,搭把手。”老泡发了狠一样,生怕再过片刻,自己就没有了决断的勇气。

袁三伸手抱起了颜中望,自嘲道:“我们哥儿仨真他妈的衰啊。”

“这粒是佛珠……少林?”苏旷连忙去拿白布、温水和伤药,又是惊叹又是兴奋,喃喃自语着。

少林,这两个字实在有太大的威慑力。自从有江湖以来,从未有一个门派有少林那样的声望和地位。它不仅是权威和正统,也是武林的源头与滥觞。数百年来,少林几经风雨屹立如初,早已不是一人一时一事可以撼动比拟的。

近五十年来,少林群僧闭门修行,任由江湖传说日渐一日地将他们推上更高的神坛。即使是最轻狂倨傲的侠客,也从未想过要和少林为敌——这大概也就是颜中望的伤势拖到今天都无人敢下手医治的原因。

若是少林高僧动手伤他,那必然是有正当的原因。

“泡叔,我……”苏旷讷讷不能成言。

“不妨事,他若真的罪大恶极,我们再杀了他就是。”老泡出手如风,封住颜中望胸口十余处大穴,小心护住他的心脉。袁三配合得极是默契,手如羽扇经风,已经将那粒佛珠吸在掌心。二人对望一眼,一个压一个提,只听啵的一声轻响,那粒佛珠已然离体,无数黑紫淤血夹着浓液喷了出来。

“是达字辈高僧的法珠。”老泡的手在轻微颤抖,“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慈悲为怀,千万保佑你手下那群高僧莫要难为我们……”

然后就听到门外有声音——

“二先生,二先生,老板吩咐,任谁都不能进去……”

“怎么?”脚步停在门前,“大哥,三弟,有什么事是小苏能知道的,但我不能?”

老泡做无语问苍天状,咬牙切齿:“谁给他走漏的风声!”但转眼便高声道,“自然不是。快,快进来。”

二 拳脚避少年

大运河的舟擂之上,本来是有这么一副对子:锋镝欺远客,拳脚避少年。

这副对子说的自然是大实话:劳师远奔的,自然比不上地头蛇好整以暇;人老力衰,筋骨拳脚也定然没有少壮人那样强劲。但扬州城里文化风气最浓,即使是擂台这种最没天理的地方,也不能违背三纲五常。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前辈好一番议论——这一“欺”,如流氓地痞小人得志;这一“避”,似犯上少年忤逆骄狂——于是有和事老出来加了几个字,对子就成了:莫以锋镝欺远客,且将拳脚避少年。

温柔敦厚,中正平和,于是乎大家都满意——虽然仍改变不了总有少年得意、耀武扬威的事实。

就好像有许多人明知道根本做不到连胜三场,但偏要下五两银子的血本领号登台。

公平而暴力的较量,然后胜出,本来就是大多数男人与生俱来的渴望。

今日得意的少年是苏旷。

第七日,第二场。

擂台下早已掌声雷动,只要再胜出一场,他就是运河舟擂二十年来最年轻的守擂英雄。或许吧,或许师父知道了会笑骂他一声“胜之不武”,毕竟这里只是扬州武人们切磋拳脚、消磨时光的所在,真正在江湖中闯出字号的侠士绝对不屑参与,但他不在乎。荣誉、掌声、啧啧的惊叹和赞赏的目光……这一切的一切像一把野火在灼烧内心,以前从未经历过,新奇而且具有诱惑力。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的。

当然,还有……别的什么。

运河舟擂,是在一艘巨大的楼船上进行的,入水者为输。大船离岸五十丈,岸上的看客们可以免费,但想要看得更清楚,就要花十个铜子儿买一个小船上的位子,或者索性扔出两钱银子包下一艘小船。自从有舟擂以来,运河上不少人家以此谋生。穷人家买不起船的,也常常划着小舢板,卖些茶水、干果之类。总而言之是台上热闹,台下更热闹,若有精彩对决,常常有船主为争位子打起架来。

密密麻麻的乌篷船外,还孤零零地泊着一叶小舟。小舟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标志,只是船头总放着一桶桃花,红红白白的,很是好看。舟上有个姑娘,太远瞧不清面目,只见她穿着条纱窗旧绿色泽的长裙,在烟波夕照之中,显得分外袅娜。

从苏旷第一天打擂起,那姑娘就这么远远看着,也不靠近,也不离开,甚至……都没有换件衣服。

这种被姑娘仰望的感觉,实在让人心醉神迷。苏旷早早下定决心,今天再胜一场,然后就去瞧瞧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如果她是卖花的,就买她一枝桃花;如果她是卖茶的,就引荐她去二先生的茶园——那里生意好得多,这儿毕竟太不安全了……

他兴奋得脸发红,抱着拳四下道:“承让,各位承让!不知哪位叔伯兄弟再来指教一场?”

话音刚落,一条身影便自小舟中掠起,轻轻巧巧地落在他面前。那人穿着件灰袍,戴顶油竹箬笠,也瞧不清脸孔,向苏旷略点点头,挥拳就打。

苏旷连忙侧头闪过,好心提醒:“这位壮士,你未曾报名记号,即使赢了也不算银子,不如——嗬!”

拳风劲直刚朗,开阖大气,来人绝非泛泛之辈。而且,他好像也不是来打擂的。

苏旷心中一阵发冷,他自以为功夫已经足够扎实,但拳法比起面前的对手来,根本就像个纸糊的风筝。

那人连发九拳,苏旷连退七步,但无论怎么腾挪跳跃,这个人的拳头好像永远不离他的面门三尺处。

眨眼间退到船头,身后就是滔滔流水,苏旷咬牙,双拳齐出。那人不动声色,也是双拳齐出。苏旷向右微闪半步,左拳直撞那人的右拳,右掌翻手为切,反撩那人腋下——两人都是极快,双拳甫接,苏旷只觉得左拳像是砸上了生铁,痛得撕心裂肺,也不知道骨头断了没有。但那人也被他一掌撩实,按着右肩,险些痛呼出声来。苏旷拧身反跃,离开船头,那人又是一轮拳直打过来。

咦?熟悉至极的招式。

苏旷心中畏惧略去,这个人……他难不成只会这九招不成?

那人又是连击九拳,苏旷只退了三步。他心中有了点儿数,双掌十字封门,挡住那人的拳头,清了清嗓子,满怀喜悦,略带激动,生平第一次清清楚楚“一口喝破”来人的路数:“好一路伏虎罗汉拳!——阁下是少林的高僧?”

那人不点头,也不否认。

苏旷略有点儿心虚:“难道不是?这个伏虎罗汉拳……不是少林的入门功夫吗?”

确实对了,那人脸上已经有了怒色,转头看向船下的小舟,舟中一个黑影静静地道:“玄印,试试他的刀法。”

据说贪、嗔、痴是人间三苦,在苏旷的想象中,得道高僧应该是被骂到祖宗八代都不动声色的,但眼前这位玄印师父明显是已经生气了,而且是那种被羞辱了的不快。更要命的是,根本不知道他气从何来——只见他回身拔出把戒刀:“小施主,亮刀。”

苏旷想也不想,回头从兵器架上拿下一对护手钩来:“我喜欢用钩,不爱用刀,大师看着办吧。”

玄印又回头,看了看小舟里的发话之人,那意思是——他不用刀,要不要打?

那人缓缓点头——姑且一试。

玄印挽了个刀花,拉开架势摆出门户。

苏旷扑哧一声乐了,他现在知道这位大哥为什么生气了。怎么看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不仅拳法是入门功夫,刀法也是。天下武功出少林,伏虎罗汉拳和伏虎罗汉刀都是招式最简单、蕴涵北宗拳法原理的武术,这些年来早被传播开去,也不知道多少家拳术刀术中都有它们一两招的影子。先不管威力大小,总之,是个练家子,至少都会认识。

基本功再重要,有谁乐意十几年如一日地“入门”玩儿?

想必是闭门宅居太久了,玄印大师显然缺乏和人沟通交流的能力。他继续摆开门户,等苏旷出手——刚才拳脚功夫是他先出手的,这一回总不好再以大欺小。

苏旷双钩向怀中一抱:“玄印大师,不必试了,你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就是。”

玄印动起手来固然是疾风骤雨,说起话来却实在磨人。他万事不敢擅专,又一次回头:“师叔祖,师叔,这……”

苏旷等得,下面的一众看客可等不了了。听见“少林”二字的一概沉默不语,没听见的却一起发喊起哄:“打不打了?不打退钱哪!下面的是你师娘啊?什么都要问!”

舟中人再也坐不住了:“慧权,你去问他。”

也不见人影晃动,苏旷面前立刻又多了一人——这手轻功实在漂亮,看客们立刻缄口不言,暗地里议论今天这场架怕是难得地好看。

来人修眉长目,面孔如泰山之石,方方正正。他单掌含胸一立:“少侠,请。”

苏旷一拳挥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今天遇见了一位高手,而且是终生难忘的高手。同样的九路伏虎罗汉拳,在这个人手里好像有了魂灵。曲柔回环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他的拳直上直下,拳风磊落,如大漠烟尘逐随奔马,滚滚而来。苏旷无论何时转身,都能看见慧权的凛凛双目,无论何时格挡,都能看见拳头逼面而来。苏旷出手越来越快,但慧权依旧疾中带缓,拳拳留有余地,只逼得苏旷渐渐抛却套路花哨,一拳接一拳,也刚硬迅猛起来。

慧权的眼里,渐渐多了几分赞赏之意。

这孩子的基本功可以算得上扎实了,可惜就可惜在师承——苏旷所学的一切功夫都是直指“击技制敌”四字,这样的武功迅捷、有效,假以时日,他必定可以成为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也仅此而已。

江湖代代都有这样的高手,一时无敌于天下,百年之后,不过留下一个名号而已。这样的高手属于江湖,但永远都不属于武林。江湖中人习武为人,武林中人习武为己,这两者在当代并无高下差别,但一个武学大师却可以为后世留下一些东西。这两者缺一不可,正是江湖的刀光剑影吸引无数少年人走进来,但也正是武林中的坚忍开创,把一些薪火相传的东西递下去。

慧权从这个十几岁少年的身上看见了一种醉意——强弱悬殊,胜负已分,他索性不再思索应对之道,而是被自己的拳法吸引,全身心地领略北派少林拳术的精髓,一招接一招,越来越酣畅淋漓。

慧权深吸口气,一拳直击——这正是天下习武之人的入门招式,黑虎掏心。

苏旷来不及闪躲,拳锋已在眉睫之前,他只觉得慧权的指节几乎触到了自己的鼻梁,脸上寒毛都是一竖。

苏旷皱眉,反掌切向慧权内肘,右手变拳为指,直点慧权喉结。

慧权目光不变,缓缓一拳推出,依旧是黑虎掏心。他的气息充沛至极,拳法似曲非曲,似直非直,一线之间,似乎有无穷变化。

慧权是少林第一武痴,今日可谓苦心孤诣,自家师叔还在台下坐着,他也弄不清眼前的少年是敌是友,就大起爱才之心,要点破他拳法本宗之道——哪想到这一拳击出,苏旷反倒不再苦思冥想,目光一晃,眼珠子滴溜溜向一侧望去,嘴角也泛起笑容来。

慧权大是好奇,也顺便瞥了一眼,胸中一口真气恼得险些走岔——远远的,乌篷船上桃花艳艳,绿衣的姑娘好像极其关切,正扶着船橹探头遥望。苏旷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见自己的面容,就温柔款款地含笑致意,百忙之中抽空点了点头,一张清秀的面孔上满是绯红。

罢了,终究是看走了眼……慧权变拳为爪,扣住他肩头:“小施主,颜中望在哪里?”

苏旷回过神来,但半边身子已在慧权掌握之中,哪里还能挣扎。他咬牙:“我……我不知道。”

慧权摇头:“小施主,此事与你无关。颜中望盗我少林刀谱,伤我同门,这是门派恩怨,你担待不起,带我去。”

他这番话可谓光明磊落。本来此中内情根本不需要告知一个陌路少年,但他出语诚恳,似乎是在解释自己的动机。

苏旷挺胸抬头,理直气壮:“既然与我无关,三位大师自己找他就是。我打我的擂,你们找你们的人,井水不犯河水。”

慧权叹了口气:“小施主欺我眼盲不成?你不认得颜中望,那这破月七式,是什么人教你的?”

“若不是你们抓他妹子,颜大哥何必和你们为难?”苏旷恼道,“他伤成那样,你们非要他性命不可么?”

他这句话喊得又急又响,底下看客一片哗然。

“胡说八道!”舟中老僧再也坐不住,也跃上大船来,面沉如水,“少林百年清欲,岂容你信口胡说?那女娃儿女扮男装偷窥我少林绝技,颜中望持刀伤人强抢刀谱,我若放任他二人离去,少林颜面何存?慧权,你还啰唆什么,押他带路!”

慧权轻轻推了推苏旷,小声道:“莫要逞强。我师叔疾恶如仇,脾气火暴,你少说两句。”

苏旷根本就不是少说两句的年纪,一口气反而上来了:“颜小望也不过就是多看了几眼你们的刀谱,至于就要废了人家小姑娘的武功么?颜大哥已经口头赔罪,你们不依不饶,还要他怎么办?我听说禅宗弟子讲究心性不起不动,离念离相,大师你满眼门户之见,动辄赶尽杀绝,依我看少林也——唔!”

他被慧权一把捂住了嘴。

老僧渐渐动了真怒:“慧权,你又擅自做主——放开他,我倒要听听!小施主,依你看,我少林如何?”

苏旷嘻嘻一笑:“一直被血洗,依然是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