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大胤水灾肆虐,皇兄亲自带着灾银去赈灾,不想收到了密信,说济南府有一批官员沆瀣一气,贪墨了不少灾银,致使不少济南府的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皇兄来济南府就是为了调查此事,萧妤自小主意大,知晓萧烈在查案,便也跟着来了。戚皇后初时还不让她来,说她及笄了,不该像从前那般成日往外跑。
不想嘉佑帝知晓她想来济南府,竟是颔首应允了,唯一的要求便是她不管去何处,都要带上她的暗卫。
令昭公主从小就有一队只效忠于她的暗卫。
说起来,她上山到现在有两个多时辰了,她们也该寻来了。
萧妤这念头才刚起,外头立即便传来一道焦灼的声音:“小主子?”
顾长晋将药匣子放回原处,听见外头人的问话,回眸望了萧妤一眼。
萧妤从容笑道:“是我家中的护卫来了,我该走了,沈昭多谢公子的药。”
顾长晋静静望着她,须臾,他道:“沈姑娘将那饴糖带着在路上吃罢。”
她方才吃糖时眼尾是弯起来的,一看便知她喜欢吃那糖。
萧妤没同他客气,拿起那巴掌大的油纸袋,笑着道谢:“我日后一定会请你还有你妹妹吃松子糖。”
顾长晋轻颔首:“沈姑娘客气了。”
萧妤解开身上的狐裘披在阿追身上,半开玩笑道:“喏,阿追,这狐裘送你了,下回你可莫要再咬我的衣裳了。”
阿追“嗷呜”一声,快活地在狐裘上滚了一圈。
它年岁已经很大了,身上的毛掉得厉害,好多地方都斑秃了,最喜欢的就是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打滚。
阿追这模样看得萧妤“噗嗤”一笑。
一抬眼见顾长晋正静静看她,萧妤心脏重重跳了下,她望着他,笑得愈发灿烂了,唇角笑靥犹如二月开得正盛的桃花。
“那我走了。”
“嗯。”
萧妤又看了他两眼,方扭头看向那木门,道:“紫衣,进来罢。”
一名身着褐色劲衣的女子推门而入。
萧妤道:“我的脚崴了,你背我出去罢。”
紫衣应“是”,上前背起萧妤,往门外行去。
萧妤伏在紫衣背上,经过顾长晋时,她偏头望向他,他也正静静望着她。
二人在无言中对望,直到紫衣出了木屋,门“吱呀”一声阖起。
萧妤下了山便回了萧烈给她安排的宅子,她本是打算脚伤一好便回去浮玉山寻顾长晋。
偏萧烈见她受了伤,非要送她回京。
萧妤自是不依,“我都还没见到阿兄呢,母后说阿兄有了位心仪的姑娘,我还想着见见那姑娘的,我连见面礼都备好了。”她说着便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
萧烈道:“阿兄成亲后自会带上皇嫂回京,你届时再给她也不迟。”
“可济南府的贪墨案你还没查清,我在这也能助皇兄一臂之力。”
萧妤这话可不是一句空话,她在术数上打小便有天赋,旁人在账册里瞧不出的猫腻她都能找出来。
“我已经知晓那些密告信是出自何人之手了,那人是阿兄的至交好友,他已经应允了替我收集证据,好助我一臂之力。”萧烈不容辩驳道。
这次萧妤受伤的事委实是叫他后怕,他这妹妹自小胆儿大,什么地方都敢一个人闯,萧烈是打定了主意要送她回上京。
萧妤留在济南府的每条路都被萧烈堵死了。
她这位皇兄的脾性同父皇一样,瞧着温和,但做下的决定是轻易不能撼动。
三日后,萧妤脚伤一好,萧烈便派了两队皇城卫护送她回上京了。
萧妤甚至没来得及再去一趟浮玉山同顾长晋告别,也没来得及给他送去一袋儿松子糖。
好在她昨儿听府里的厨娘提起一事,道今岁济南府的解元名唤顾长晋,乃浮玉山一猎户人家的儿子。
萧妤一听便知这顾长晋定是她遇到的顾长晋。
既是解元,那定然会去上京参加会试,说不得金殿传胪那日,她还能在宫里遇见他。
这般一想,她也不着急了。
一个月后,萧妤回到上京。
戚皇后早就收到了萧烈的信,也晓得她左脚受伤的事。
虽萧妤一再保证说无事,戚皇后仍旧将孙院使叫来坤宁宫,听见孙院使道她这左脚没甚后遗症,方彻底放下心来。
戚皇后睨她:“我就说不能叫你跟着去胡闹,你父皇非要惯你!”
萧妤抱着戚皇后的手臂,笑着哄道:“昭昭这次去济南府,收获可大了。母后想不想听?”
戚皇后道:“你在那就待了不到十日,能有甚收获?”
“昭昭看中了一个男子。”萧妤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要招他做我的驸马。”
戚皇后一惊:“是哪家的儿郎?”
“现在还不能同母后说,”萧妤抿唇一笑,“等时机成熟了,昭昭自会同母后说。”
戚皇后望着越长越明媚的姑娘,心道: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今岁她及笄,她还同萧衍道要多留昭昭几年,莫要那么快给她选驸马。
那会萧衍意味深长道:“以昭昭的性子,若是喜欢上了谁,定会热烈地去追求。届时你便是想多留她几年都不成。”
戚甄也知她这姑娘主意大得很,只她从不曾想昭昭会这般早就有心上人。
她不肯说,她这个当娘便是拿着榔头来也撬不开她的嘴。
戚皇后斜睨她一眼,“你不同母后说,可会偷偷同你干娘说?”
萧妤笑道:“自是不会,昭昭一视同仁,母后同阿娘,我谁都不说。”
萧妤对待戚皇后与干娘沈一珍,的确是一碗水端平。
沈一珍每年上元节都会来上京。
其一是沈家的生意遍布整个大胤,其中泰半都在上京。是以沈一珍每年都要来上京压账查账,至少要住个三两月。
其二则是为了来萧妤。
说来也是奇怪,二人明明不是母女,可感情却比寻常母女要深厚,好到连惯来雍容大方的戚皇后都要吃味。
萧妤与沈一珍的缘分还得从嘉佑八年的上元节说起。
那会沈一珍得知了失踪了数年的兄长沈治竟然死在了大慈恩寺,便想着来上京查清他的死因,顺道给他收殓尸骨。
同自己一同长大的兄长惨死在异乡,沈一珍怎可能会不伤心?
上元灯节那夜,整个上京一派热闹的,火树银花照亮了这座天子之城。
独独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行在长安街,行至半路,一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小姑娘牵住了她的手,叫她莫要伤心。
小姑娘穿着华服,生得粉雕玉琢的,漂亮极了。
沈一珍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是觉得熟悉,心中涌出了一股十分莫名的怜爱。
她也不知这姑娘是谁家的孩子,正要领她去寻她的父母时,几名护卫蓦地出现,抱起小姑娘就走。
沈一珍不放心,怕那些人是人拐子,跟在后头走了一路,确定那孩子回到家人身边了方放下心来。
小女娃那会被一个老嬷嬷抱着,尖尖的下颌抵在那嬷嬷肩上,漂亮的桃花眼一瞬不错地望着她,看得沈一珍莫名心软又莫名心酸。
这桩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本以为二人不会再相遇,殊料来年在扬州府,皇帝秘密南巡,她竟然又遇上了这小姑娘。
建德三十五年的妖道之乱开始前,嘉佑帝曾悄悄去了趟江浙,与父亲沈淮见了一面。父亲感怀他会是个良君,承诺会倾举族之力助他成事。
父亲此举自然是有了回报,嘉佑帝登基后,沈家成了皇商。
父亲去世时,曾笑着同她道,他此生做得最对的事便是在那个时候坚定地选择了安王。
沈一珍对嘉佑帝是打从心底的敬重,嘉佑帝南巡时,她是头一位被邀去面圣的商贾。
知晓那小女娃是嘉佑帝眼珠子一般看待的令昭公主时,沈一珍愣了好半天。
小姑娘一眼便认出她来,从嘉佑帝的腿上下来后,便嚷着要她抱。
之后也不肯随嘉佑帝住在官员们给准备的园子,非要跟着她住在沈园。
沈一珍以为嘉佑帝再宠女儿也不会依,可出乎意料的,嘉佑帝笑望了她一眼,竟然点头了。
往后三个月,令昭公主就住在沈园里。
沈一珍带她玩遍了整个扬州府,二人明明只有过一面之缘,偏生感情好得不像话。
在旁人眼里,她沈一珍对这孩子好,大抵是因着她金尊玉贵的公主之尊。
可沈一珍明白不是如此的,她对昭昭有一种连她都道不明的感情。
皇帝南巡结束后,在沈园的最后一日,小姑娘抱着一匣子松子糖,问她:“你可以做我的干娘吗?我以后还来扬州看你。”
一句“还要来扬州看她”说得沈一珍泪盈于睫。
那一日,宫里的汪大监听了令昭公主的话,竟也由着她与令昭公主结了干亲。后来萧妤再来扬州总是笑吟吟地唤她“阿娘”,还给自己起了个“沈昭”的名字。
她每年都会来上京见萧妤,路拾义还因此笑话她,道她与昭昭指不定上辈子就是母女。
上一世母女缘分未断,这才延续到这一世来。
今岁沈一珍来上京的日子比从前都要早,离年关还有七八日,她同路拾义就已经带着沈瑛来上京了。
沈瑛去了趟福建,肚子里揣着一肚子话要同萧妤说,一路上都在嚷着要见阿姐。
嘉佑帝与戚皇后这么多年来就只有萧烈与萧妤两个孩子,萧妤想要妹妹好久了,直到沈一珍生下了沈瑛,才终于一偿宿愿。
姐妹二人虽无血脉关系,但感情十分要好。
沈一珍在上京的宅院就在鸣鹿山下,萧妤得了戚皇后的首肯,在他们抵达鸣鹿山的第二日,便去鸣鹿院歇了几日。
夜里沈瑛睡去后,萧妤披着件厚披风便去找沈一珍,同她说起了她在济南府的事。
沈一珍一听便蹙了眉,道:“究竟是何人?”
“再过两个月,阿娘就知晓是谁了。”萧妤笑眯眯道:“现下昭昭不能说,怕您和母后会吓跑他。”
沈一珍轻咳一声,抬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她的确是想派人去探一探那人的底的,若是个良人自然是千好万好,若不是,那不管如何,她都要劝一劝昭昭。
偏生昭昭对她两个娘的心思摸得极清楚,小嘴儿严密得很。
沈一珍除了知晓那人在济南府,旁的一概不知。
罢了,以昭昭的性子,能让她看得上眼的人想来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放下茶盏,转而说起旁的事,“我听拾义道,你开春便要开办女学了?”
萧妤笑着颔首:“父皇本就应承了,只要我及笄那年心意不改,就允我去操办女学的事。”
萧妤幼时在宫里,都是跟着萧烈去上书房听太傅讲课的。
她是直到十岁那年方知,上京的贵女们到了十岁便不能继续学经史人文了,只能拘在内宅学琴棋书画、学女红、学管中馈。
萧妤十分不高兴,同嘉佑帝道:“男子能上国子监、能上府学、能上书院,女子却只能拘在后院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真真是不公平。昭昭也要办个女学,让想继续学的女子能继续学。”
如此惊世骇俗的话听得一边的汪德海忍不住抬袖子擦汗,但嘉佑帝却没有怪罪。
自从戚皇后放宽了考取女官的条件后,如今是民间的女子也能考女官了。
只民间女子想要读书识字谈何容易?
戚皇后本就有意要在民间开办女学,见萧妤起了同样的心思,便顺水推舟道:“你及笄后,若是心意不改,依旧想要办女学,朕便让你放开手脚去办。”
萧妤这五年一直在钻研这事呢。
在何处办学,如何挑选先生,又该设置哪些课程,一件件一桩桩地去钻研,总算在及笄这年弄出个章程来。
待得开春,她便要落实这事了。
想叫世人知晓,女子也可以有鸿鹄之志,也可以有报国爱民的志向。
沈一珍爽朗一笑,道:“沈家每年都会拨出三成盈利给你办这事,阿娘出这笔银子,不是因着你,而是因着你做的这事。”
沈家是皇商,每年三成的盈利,可是好大一笔银子了。
萧妤当然不会拒绝,想要在整个大胤都推行女学,银子是少不了的。不仅仅是女学,还有给穷苦人家的孩子和路边的乞儿办的幼学,她也想去做。
“昭昭谢过阿娘!”
萧妤在鸣鹿院一直住到大年廿九,直到桂嬷嬷亲自来催了,方启程回宫。
回去的路上,在经过城门外那处驿站时,萧妤特地叫车夫停了片刻。
她挑开车帘,望着驿站的大门,道:“嬷嬷,我记得这驿站里种了几株梅树,这会该开花了罢?”
桂嬷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明所以道:“今岁的初雪来得早,想来是已经开花了罢。”
萧妤笑着收回目光,进京赶考的举子都是先宿在驿站里的,之后再进城去学子街。
听皇兄说,那人昨儿便已经在驿站住下了。
萧烈是四日前回到宫里的,萧妤听他提起济南府的贪墨案才知,原来那位写密信又悄悄助皇兄搜罗官员贪墨证据的人竟然是顾长晋。
皇兄提起他时,眼里的欣赏是藏都藏不住。
萧妤颇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瞧瞧她看中的男人,当真是不错。
萧烈知晓顾长晋要进京赶考,本是想着捎他一程的。
太子殿下的车辇可比他冒着风雪骑马上京要舒适多了,但顾长晋却婉拒了。
他这是不想与太子殿下走得太近,免得在明年的科考给他和太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寻常人得了未来储君的青睐,大抵是喜不自禁,恨不能叫世人知晓太子对自个儿的看重。他却极沉得住气,心思亦是缜密。
如此宠辱不惊,进退有度。
难怪皇兄会赞不绝口、念念不忘。
她不也忘不了么,知晓他为济南府百姓做的事后,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些。
萧妤其实很想去见见他的,只他这会要为会试做准备,她不愿为了一己之私就去扰他。总归明年金殿传胪之日,他们也会再见面。
思及此,萧妤放下车帘,对桂嬷嬷道:“我记得御膳房又进了一批新鲜的松子,除夕那日,差人做些松子糖,送到驿站去。”
这会正值年关,住在驿站里头的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京里的豪富之家为了同这些未来的肱骨之臣结个善缘,除夕到上元这半月,日日都会派人送吃食送暖衣。
但送松子糖……
桂嬷嬷还是头一回听说。
只老嬷嬷从来不舍得拒绝自家殿下,闻言便应“好”。
萧妤想了想,又添了句:“再添一匣子饴糖,要林檎口味的。”
那日顾长晋给她的那袋饴糖便是林檎口味的,也不知他看到那饴糖和松子糖,会不会想起她来?
第135章 第三世
又是一个艳艳晴日。
嘉佑一十八年二月, 会试开考。
三月,杏榜放榜,济南府举子顾长晋中会元。
杏榜张榜的那一日, 礼部外头的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萧妤的马车就停在对面的街巷里,可她等了半日,也没等来顾长晋。
一边的竹君只知她来此,是要见一个故人。
却不知那故人是谁, 也不明白见不到那故人,为何公主会这般开心。
萧妤望了眼天色, 春阳熠熠,是个好日呢。
“走罢,去东宫。”
竹君挑眉道:“可公主还未见到您那故友, 可要奴婢差人去将人请来?”
“见不到才好。”萧妤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玉佩,笑道:“我还怕他今儿会来此呢。”
每年杏榜一放,上京百姓们最好奇可不是今岁的会元是何人,而是哪位春风得意的贡士被人捉去做贵婿了。
“榜下捉婿”向来是一桩美谈。
寒门学子不仅盼着金榜题名, 也盼着能入那些勋贵豪族的眼,好做他们的乘龙快婿。殿试过后,这些贡士能不能留在上京做京官, 看的可不仅仅是能力,也看家世。
一个得力的妻族,对这些出身寒门的人来说, 可是一把能助他们上青云的金梯。
顾长晋若是有做乘龙快婿的心思, 多半是会来此看榜的。
瞧瞧这街巷里藏了多少华贵马车,这附近的客栈里又藏了多少双眼睛。
新任会元凭着那张脸, 今日若是来此看榜, 不知要叫多少贵女动心。
这会他没来, 说明他是没有那等心思。
萧妤十分满意。
马车辚辚穿过长街,往东宫去。
萧烈这会就在东宫的书房里,听罢长史的传话,忙放下手里的卷子,出去迎萧妤。
“昭昭,你怎地来了?”
因着办女学的事,萧妤时常往宫外跑,嘉佑帝与戚皇后也不再拘着她,由着她去折腾。
萧烈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这妹妹了。
“皇兄,今岁会试的卷子都在你这罢。”
这也是嘉佑帝给萧烈自小到大安排的功课了,每一次会试前十的卷子,他都要仔仔细细地研读。
萧妤想看顾长晋的卷子,过来找萧烈准没错。
萧烈颔首道:“昭昭想看?”
“想,我想看顾会元的卷子。”萧妤弯下眉眼,笑道:“就是那位皇兄十分赏识的顾长晋。”
萧烈挑眉,有些意外昭昭竟然会特地为了那人的卷子来东宫。
风驰电掣间,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妤一眼,道:“随孤来。”
进了书房,萧烈抽出顾长晋的卷子,边递过去边道:“你同皇兄老实招来,是不是看中了长晋?”
萧妤接过卷子,道:“是,去岁我在浮玉山受伤,便是他给我上的药。自那日开始,我便相中他做我的驸马了。”
她说着便抬起眸,望着萧烈认真道:“皇兄,我喜欢他。”
萧烈拧眉。
顾长晋此人,年不及弱冠便能一举夺下秋试、会试的榜首,说是惊才绝艳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应当在朝堂上一展抱负的。可他一旦尚了公主,原先可以走的仕途便要大大受限了。
萧烈有惜才之心,多少有些可惜。
父皇常说,良才、良将难得。
在萧烈看来,顾长晋便是他日后想要倚重的良才。
“长晋胸怀凌云之志,你可知他一旦尚了你,日后便只能困囿在上京,困囿在一个闲差里。你就不怕他怨你?这样一桩怨偶似的婚姻可是你想要的?”
“我知他心怀锦绣,这才想寻皇兄想个辙。”萧妤望着萧烈,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叫他为我牺牲他的仕途与抱负。”
兄妹二人一同长大,萧烈此时如何不知萧妤在打甚主意。
“你想要孤去说服父皇,好让长晋尚了公主后,也不必牺牲他的仕途?”
“是,我希望与他成亲后,他的身份依旧是顾长晋,而不是令昭公主的驸马。”
大胤律法并未明令驸马不得干政,便是尚了公主,依旧能有差事。只大胤建朝以来,就没哪一个驸马能成为权臣,手握实权的,多是领着一份闲差,在上京过些逍遥日子。
萧妤不希望如此,不管如何,她都要为顾长晋争一争。
萧烈望着萧妤坚定的目光,心下一叹,道:“孤须得问清楚长晋的心意,方能知晓要不要帮你。”
萧烈能这般说,心里头多半是同意了。
萧妤笑道:“皇兄不必替我问,我会亲自去问他。”
“你啊……”萧烈摇头一笑:“当真是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矜持。”
“我是大胤的令昭公主,父皇常说,我是大胤所有女子的表率。喜欢上一个人,若我连问清楚他心意的勇气都无,如何做旁人的表率。”
喜欢一个人了,便坦坦荡荡地去喜欢。
同萧烈通好气,萧妤心里安定多了。只要顾长晋愿意,她定不会让他因着尚公主而为难。
至于他愿不愿意……
萧妤垂眸望着手里的卷子。
他的字当真是好看,苍劲有力又不狂草,有着一种内敛的如松竹般坚韧的筋骨。
这样内敛的一个人,那日在小木屋里,曾一瞬不错地望着她离去,连一个眨眼的片刻都不肯错过,想来……会愿意的罢。
萧妤誊抄了一份顾长晋的卷子,回了昭阳宫。
三月廿六是殿试之日。
萧妤坐在宫撵里,望着身着贡士朝服的仕子一步一步走向奉天殿。
为首那人便是顾长晋。
男人身着青底缀银边的朝服,头顶镂花金座,上衔金三枝九叶,瞧着矜贵极了。
在一众穿着同样朝服的仕子里,他最是打眼,鹤立鸡群一般。
萧妤待得所有贡士都进了奉天殿,才悄悄回了昭阳宫。
她一点也不担心顾长晋会殿试失利,她看过他的卷子,能写出那样一手锦绣文章的人,定能成为今岁的三鼎元。
父皇点状元、榜眼、探花从来不看年纪相貌,只看才华。
今岁的状元十有八九会是顾长晋。
殿试过后便是传胪大典。
三月廿八这日,顾长晋一早便穿上朝服,与旁的贡士一起前往金銮殿,在丹陛之下等待唱名。
鸿胪寺礼官头一个唱的便是他的名,待得十位新晋进士一一唱名后,众人鱼贯进了金銮殿。
嘉佑帝坐在龙案后,静静望着慢慢朝他行来的年轻郎君,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小子,终于又来了。
他手里捏着一枚雪白的棋子,在顾长晋叩头行礼之时,将那棋子轻轻抛回龙案。
昭阳宫里,萧妤换了身轻便的春裳,正坐在贵妃榻上翻着一本账册。
半个时辰后,竹君从廊下匆匆行来,对萧妤恭敬道:“殿下,皇上已经点好状元了,的确是来自济南府的那位。”
萧妤放下手里的账册,莞尔道:“叫上兰萱,随我一同出宫去。兰萱不是一直想看状元、探花御街夸官吗?今儿就带她去开开眼界。”
竹君“诶”一声,出去唤人备撵了。
马车抵达长安街时,街上已经挤满了人。
萧妤挑开车帘,抱着一坛子松子糖,边吃边慢悠悠地等着。等了片刻,忽听前头百姓大叫了一声:“来了!来了!今岁的状元郎好生俊朗!”
萧妤放下糖罐,目光越过窗牖,望向长安街。
便见三名郎君骑着白马,缓缓朝东华门行去。为首那人最为高大,也最是俊美。
萧妤忍不住笑了下,她就知道,父皇定会点他做状元。
明儿同他见面,可得改口唤他“顾状元”。
萧妤来长安街,不过是想感受一下他御街夸官的这份热闹,凑完热闹便离去。
三匹白马在礼官们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穿街而过,又渐渐远去。
萧妤放下车帘,还未及吩咐车夫驾车离开,一阵喧闹声猛然间传来。
萧妤刚想掀开帘子一探究竟,车帘子已然被人从外掀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撞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