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垂眸看她,哑着声道:“还不到时候。”
戚甄还想问什么时候才“到时候”,萧衍的唇忽又覆了下来,像一束火,从她的额一路向下蔓延。
他没要她,却用了旁的方式满足了她。
很快戚甄便知晓萧衍说的到时候是什么时候了。
月娘节刚过没几日,八月廿一那日,戚甄差点儿没下得来榻。往后几日,这位清心寡欲的皇帝简直就像是一只发情的猫儿一般,折腾得她忍不住拿脚踹他。
他边笑边咬着她的唇,道:“戚甄,我们的昭昭该来了。”
第131章 第三世(依旧是有嘉佑帝和戚皇后的篇幅,慎买)
戚甄:“你应该也不是随你爹,你爹不爱哭。”
戚甄一度怀疑萧衍是不是魔怔了。
好似只要在某几日在某个地方敦伦了, 他的灼灼和昭昭就一定会来。可她转念一想,当初的确就是在书房的那一夜叫她怀上了灼灼。
父母对子女的期盼多半是模糊的朦胧的,可戚甄总觉得萧衍对灼灼与昭昭的期盼却是具体的清晰的。
她怀灼灼时, 还好奇着这孩子会生像谁,那会萧衍竟一本正经地道:“灼灼不知,但昭昭会生得既像你又像我。”
真个是魔怔了。
偏生戚甄陪他一起魔怔,九月一过便开始算着自己的小日子。这一月的小日子果真没来, 请来太医把脉,也果真是把出了喜脉, 虽日子尚浅,但的确就是喜脉。
桂嬷嬷欣喜万分,健步如飞地要去给萧衍送信。
戚甄却拦住她, 笑道:“不必去,皇上知道的。”
她摸着小腹,轻轻地道:“我们昭昭终于来了,阿娘与爹爹等你等了许久了。”
话一出口便觉好笑, 她这是同萧衍一样走火入魔了不成。
坤宁宫请了太医的事,萧衍下朝后,汪德海便来同他禀告了。
萧衍笑了笑, 道:“去坤宁宫,差个人去御膳房叫御厨多做些酸蜜饯和酸饮子。”
到了坤宁宫却被告知戚皇后正在歇晌,萧衍也没让人去叫醒她, 兀自去了偏殿寻萧烈。
萧烈这会正在出第七颗牙, 口涎糊了一下巴。
见到他爹来,立即挥舞着藕节似的手臂, 喊:“爹爹。”
萧衍上前去抱起他, 掂量了几下, 小家伙以为他爹在同他玩,“咯咯咯”笑了起来。
萧烈极爱笑,性子也温和,同萧衍一样,鲜少会有红头赤脑的时候,坤宁宫的宫嬷宫女都喜欢极了他。
尤其是桂嬷嬷,私底下一口一个“金疙瘩”地叫。
戚甄起来时,见内殿静悄悄的,桂嬷嬷正背对着她摆弄御膳房送来的酸蜜饯。
往常这个时候,桂嬷嬷都是在偏殿陪萧烈玩。
她这位奶嬷嬷比她这当娘的还操心萧烈,去哪儿都要跟着,生怕底下人不上心,叫大皇子磕着撞着了。
“嬷嬷今儿怎地在这?”戚甄笑道,声音里带着丝揶揄。
“皇上正在偏殿给大皇子念书呢,老奴怎好去打扰?”桂嬷嬷笑吟吟地端来一盏酸梅子香饮子,道:“这是皇上特地吩咐御厨做的酸蜜饯、酸饮子,汪大监亲自送过来的,娘娘您尝尝。”
戚甄一贯不爱吃酸的东西,尝了一口便不肯吃了。
“我怀灼灼时,可是一颗酸蜜饯都没吃过。”
寻常妇人在有孕的头三个月,多半会犯恶心,是以酸蜜饯、酸饮子都是不能少的。可戚甄怀萧烈时,委实是太顺利了,不仅一口没吐,还吃得香睡得好。
戚甄原以为怀昭昭时,也会如此顺利。
想着萧衍叫御厨做的这些蜜饯、饮子都白浪费了,简直是多此一举。
然几日后,当她抱着个铜盆吐得死去活来时,她就不这么想了。
御膳房的酸蜜饯、酸饮子源源不断地往坤宁宫送。
戚甄吐了足足四个月,小脸蛋都瘦了一圈。
萧衍也跟着瘦,每次半夜戚甄起来吐,他都是负责给她递水漱口递蜜饯的人。是以这四个月,他就没睡个好觉。
戚甄好歹白日里能歇个晌补个回笼觉,他却不成,如今大胤正是百废待兴、外忧内患之际,他忙得连用膳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戚甄原是想叫他歇在乾清宫,莫要来坤宁宫的。
但萧衍每回都面色温和地听着,然后每回都当耳边风,不管多晚,都要来这陪她。
戚甄也就随他了,好在到了年底,她这孕吐的症状总算是好了些,能吃得下东西,也能好生睡一个安稳觉了。
熬过了前头四个月,戚甄的怀相是一日比一日好。太医院的孙院使亲自调理她的身子,道她怀相极好,预产日大抵就在六月底七月初,总归会是个好日子。
戚甄也以为这孩子会同灼灼一样,安安生生地在她肚子里住到瓜熟蒂落。
殊料四月刚过没几日,她的羊水毫无预兆地破了。
萧衍早就防着这一日,戚甄发动的消息才刚传来,立即就带着几名医婆子去了坤宁宫。
孩子早产总归不是好事,饶是戚甄已经生产过一回,也不免有些惶惶。
桂嬷嬷将戚夫人留下的那玉佛手钏拿来给她戴着,萧衍来时,那手钏忽然断裂,四十九颗玉佛珠子滚了一地。
戚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她怕这孩子会保不住。
似是看穿她在害怕甚,萧衍上前握住她的手,道:“莫怕,你和昭昭都不会有事。”
产房污秽,他贵为帝王之尊本不该踏足的。
戚甄作为皇后,合该劝他出去。
可她这会就需要萧衍在这,仿佛只要他在,她就没那么慌乱。
戚甄懒得说甚保大保小的话,她回握住萧衍的手,道:“你在这陪我。”
萧衍应好。
桂嬷嬷端来了一碗催产的汤药,萧衍亲自喂戚甄吃下这汤药,给她擦汗,换走被她咬断的软木塞。
折腾了大半夜,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寅时三刻,大胤的令昭公主终于来到这世上。
桂嬷嬷上前抱起那满身血污的小孩儿,喜极而泣道:“是个小公主。”
戚甄朝桂嬷嬷怀里的小婴孩望了眼,目光在她肩上的朱砂痣顿了顿,担忧道:“她怎地这样小?怎地不哭?”
萧烈是足月出生的,出生时足有七斤八两重,刚从娘胎出来,稳婆都还没拍背呢,就立即大声嚎哭起来。
那哭声震天动地的。
可这孩子却不似她兄长,没声没息的,小小的一团窝在桂嬷嬷怀里,看得戚甄心都要拧起来了。
“朕来抱她。”一边的萧衍忽地出声。
桂嬷嬷诧异地望了眼嘉佑帝,迟疑片刻,到底是将怀里的小婴孩放到萧衍手里。
说来也是奇怪,小公主一到嘉佑帝的手里,立马便哭了,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虽她的哭声很轻很弱,但到底是哭了。
萧衍望着这孱弱得如同一只小乳猫似的孩子,惯来温和沉着的眉眼多了丝疼惜。
这小人儿还不及他一双掌大,哭声弱得风一吹便能散,眼皮子紧紧阖着,仿佛连睁眼的力气都无。
前世,她也是这般孱弱的罢。
她到沈家时明明已经三个月大,却无人怀疑她不是刚出生的婴孩,可想而知,那时的她有多小多孱弱。
听说她幼时身子骨弱,得亏她那养母砸银子给她买了不少天材地宝养着,这才将她的身子给养好了。
萧衍看着手里那哭得满脸涨红却声音细弱的小人儿,缓缓道:“莫哭,爹爹和阿娘都在这。”
也不知小人儿是听懂了这话,还是恰巧哭累了,嘴巴一扁便歇了声,闭得紧紧的眼皮下贴着一排湿润柔软的眼睫。
戚甄这会伤口还疼着,听见萧衍同昭昭说的话,不知为何,鼻尖蓦地就酸了。
桂嬷嬷见她红了眼眶,连忙道:“娘娘可莫要哭,月子里掉泪珠子,日后眼就不好了。”
戚甄这才忍了忍,朝萧衍道:“孩子给我,我抱抱她。”
萧衍将萧妤小心放入戚甄怀里,小人儿一到她娘怀里,立马拱了拱头,砸吧了下嘴。
桂嬷嬷适时道:“皇上、娘娘,小公主怕是饿了,奶娘已经在偏殿侯着,等着喂奶呢。”
小东西那小小的几近透明的嘴儿的确是在砸吧着响,瞧着确实是饿了。
戚甄只好不舍地将孩子交给桂嬷嬷,待得桂嬷嬷带着孩子离开了,方悄悄同萧衍笑道:“当真是看不出既像你又像我。”
说着又蹙眉,忧心忡忡道:“昭昭可比灼灼要孱弱多了 。”
“无妨的,她的身子骨随了你,日后定会强壮起来。”萧衍接过医婆子端进来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她,道:“可还好?”
戚甄靠着迎枕,轻轻“嗯”了声:“虽然很累,但总算是将昭昭平平安安地带来这世间。我们昭昭大概是个急性子,这才急着要来这世上看看,今儿可比孙院使说的预产日要早了三个月。”
四月初六。
前世的昭昭就是在这一日来到世间的,这一世,她依旧是在这一日来,即便这一次戚甄并未吃下任何催产药。
宿命一般。
帝后之间的气氛委实是太过温馨,几名医婆子给戚甄处理好伤口便十分有眼力见地退到外殿去了。
内殿里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衍在戚甄的额上落下一吻,道:“辛苦皇后了。”
说着将已经串好的手钏给她戴上,“这手钏一共四十九颗玉佛珠子,都在这里。”
戚甄垂眸望着手钏,道:“方才这手钏断裂的那一刻,我的心慌了一瞬,好在你来了。”
她枕着迎枕,分明是疲惫的,可心中却又无比安心,说完这话便沉沉睡去。
天色渐明,萧衍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去上朝,索性便伏在榻边,陪着戚甄睡。
戚甄醒来时,他人已经离开了坤宁宫。
桂嬷嬷一脸着急地进来内殿,道:“娘娘,小公主一口奶水都不肯吃,您给小公主挑的四名乳娘,没有一个能喂得进去奶,小公主这会正饿得嗷嗷哭。”
小人儿砸吧着嘴,细细声地哭,哭得桂嬷嬷差点儿眼泪都要掉下来。
戚甄忙道:“把昭昭抱过来,我亲自喂她。”
桂嬷嬷去偏殿将人抱了过来,戚甄解了衣衫。
小人儿到了亲娘怀里倒是肯乖乖吃奶了,只她力气太小,怎么吸都吃不上,好不容易吃上两口又累得喘气,于是气得又哭了起来。
萧衍刚下朝回来,听见内殿传来小乳猫似的婴啼声,忙快步入内。
戚甄轻戳了下小女娃握得紧紧的拳头,心疼道:“你没力气吸,阿娘也没法子。罢了,让你爹爹给你想个辙罢。”
萧衍听罢前因后果,净过手后,便上前挑开戚甄的衣裳,低头吸了好半晌,很快便有奶水“嘀嗒”“嘀嗒”地滴入萧妤的嘴里。
小姑娘又吃上了奶,也不哭了,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张着小嘴等着戚甄将奶水滴入她嘴里。如此慢悠悠吃了好半天,终于是吃了个半饱,睡了过去。
可没睡半个时辰,又饿醒了。
这回依旧只认戚甄,乳娘挤出来的奶不肯喝,牛乳不肯喝,羊乳也不肯喝。
戚甄彻底没辙,掀眸看向萧衍。
一番折腾,终于是叫这小祖宗又吃上奶,乖乖睡去。
戚甄盯着襁褓里那睡得香甜的小婴孩,忍不住道:“你幼时可会如此挑嘴?这绝对不是随了我,桂嬷嬷说我幼时吃奶就跟灼灼一样乖。”
话音刚落,襁褓里那小姑娘大抵是知晓有人在埋汰她,小嘴一撇,又细着声啜泣起来。
戚甄:“……”
戚甄:“你应该也不是随你爹,你爹不爱哭。”
第132章 第三世(有嘉佑帝和戚皇后的篇幅 慎买)
顾长晋面色一顿,情不自禁地喃了声:“日月……昭昭。”
戚甄原以为喂奶已经是一件够折腾人的事儿了, 哪曾想到了夜里安置时,才知她那小祖宗连睡觉也折腾人。
子时一刻,她与萧衍才将将躺下, 桂嬷嬷便在外头敲起门来了。
“皇后娘娘,小公主吐了奶,已经哭了小半个时辰。老奴与汪大监都没得辙,您看……”
汪德海与桂嬷嬷, 一个是乾清宫总管太监,一个是坤宁宫掌事嬷嬷, 二人在这宫里也算脚板底跺一跺,就能叫底下人震出一身冷汗的人。
可方才在偏殿那小半个时辰,可谓是他们平生最为难熬的半个时辰。
小婴孩吃饱吐奶委实是太寻常不过的事。
可令昭公主吐起奶来却与旁个小孩儿不同, 旁的小孩儿吐完奶好歹会嚎啕大哭一阵,她却愣是没发出一丁点声响,吓得桂嬷嬷亡魂大冒,还当是奶水呛进气管, 堵住了气眼,这才会哭都哭不出来。
好不容易确定没堵住气眼,没憋着气, 正要把小公主放回摇篮里,这会小公主倒是后知后觉地哭出声了。
她哭起来声音儿细细小小,不烦人, 却哭得人的心都要酸成一坛子醋。连汪德海那去了势的都忍不住差人取来个拨浪鼓, 亲自“咚咚咚”地去哄。
殊料拨浪鼓的声音一响起来,令昭公主不仅哭声没歇, 还啜泣得更厉害了。依旧是细细弱弱的小乳猫似的哭声, 却哭得人心疼, 哭得人心慌。
汪德海一度以为是自己这张老脸吓着了小公主,但小公主从出生到这会就没张过眼,委实不能说是自己这张脸的错。
桂嬷嬷见小公主哭了小半个时辰都没停,只好一咬牙,带着孩子去寻帝后。总归皇上说了,小公主有甚事都要去禀告。
桂嬷嬷抱着萧妤进内殿时,怀里的小家伙还在抽泣,戚甄一听这哭声立即就要下榻,却被萧衍一把按了回去。
“你伤口还疼着,我去抱她。”说着披上外袍,下榻去抱萧妤。
萧烈刚出生那会,萧衍三不五时就会抱着儿子说话,是以这会抱起萧妤来,也算是驾轻就熟。
怀里的小姑娘脸蛋和鼻子都哭得红红的,两排软软的眼睫湿哒哒的贴着下眼睑。
萧衍看得心头一软,温声道:“今儿同父皇、母后一起睡,莫哭。”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雅,是听了能令人心安的声音。
令昭小公主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终于止了哭,缓缓撕开眼帘,撑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自家父皇。
她的眸子跟水洗的葡萄一样,干净黝黑,乌溜溜的瞳孔倒映着萧衍的脸。
同他记忆中的一样,她生了一双她母亲的眼。
这一夜,萧妤是趴在萧衍的胸口睡的。
中途戚甄起来喂了两回奶,萧妤吃完奶,萧衍便给她拍背,直到她接连打了几个响亮的饱嗝,方让她睡下。
胸膛趴着个软乎乎的满是奶香的小家伙,萧衍也不敢躺下,就斜倚在大迎枕上将就着睡。
戚甄醒来时,见着的便是这么个场景。
小人儿两个小粉拳搭在她爹身上,半张小脸挤得变了形,小嘴微张,不时砸吧一下。
许是听见戚甄醒来的动静,小东西全身猛地一个抽搐,像是被惊吓到一般。下一瞬,便见她细长的眉一蹙,嘴巴一闭一扁又要哭了。
恰就在这时,她爹忽地抬手,右掌轻轻覆在她背上,缓慢拍了几下。
小家伙这才委委屈屈地松开细眉,又睡了过去。
戚甄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萧衍双目依旧阖着,将另一只手往左一递,轻握住了戚甄的手。
从这一日开始,萧妤都是趴在她爹的胸膛上睡的。戚甄出了月子,也没将她送回偏殿由乳娘带着睡。
一方面是她吃奶只认戚甄,睡觉只认萧衍,把她送到偏殿能抽泣一两个时辰不带停。另一方面则是萧衍这没出息的,一听见女儿哭,便什么都依了。
满月后的小公主哭声可比从前响亮多了,虽然还是比不得旁的满月宝宝,但哭起来也是能叫人耳朵生疼的。
萧妤直到快满两个月了,才终于不需要趴在萧衍身上睡。
这还得归功于萧衍亲手给她做的木摇篮。
小家伙一躺下便吐奶的毛病依旧在,她爹为了叫她睡个好觉,寻了宫匠过来,亲自设计了一个斜坡样的摇篮,小婴孩躺在上头,身子是微微斜着的,吃得再饱也不怕会吐奶。
萧衍做那木摇篮时,戚甄就在一边看着。
从前在太原府,她也曾见他做过木活,大至田里灌溉浇水的水车,小至书房里的木印章,他都做过。
只戚甄不想小婴孩用的摇篮他也能做,还能对症下药般地捣鼓出这么个只适合萧妤用的摇篮。
萧烈这会正是好奇心最重的时候,见萧衍在院子里忙乎,连最喜欢的木马也不玩了,跟个小蘑菇似的蹲在一边儿看,偶尔还会给父亲搭把手,递块木头。
就这般,父子二人每日都会在坤宁宫的院子里待一个时辰。
萧衍也不嫌弃自家儿子年岁小,做木活时会细细地给儿子讲这里头的门道,萧烈竟也能乖乖地坐在一旁,陪着父亲忙。
戚甄抱着萧妤从支摘窗望去,父子二人坐在树下,相似的眉眼里是一样的专注与沉静。
看了半晌,怀里的小东西又开始哼唧起来。
戚甄扯开衣裳,熟门熟路地喂她吃奶,边笑道:“就你脾气最急。”
萧妤半阖着眼吃奶,听罢自家阿娘的话,立时挑起眼皮,用那双乌溜溜的桃花眼望着戚甄。
戚甄一对上她的目光,再硬的心肠都软下了,柔声道:“无妨,你是我们萧家的小公主,脾气急些便急些,日后让你父皇给你挑个脾气同他一样好的驸马便成。若是驸马脾气不好,便叫你父皇给你换一个。”
戚皇后这话一出,位于济南府边界的浮玉山,一个背着长弓年约三岁的小男娃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
行在他前头的父亲回头望他,道:“岁官儿可是累了?”
小男娃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累,我今日一定要拉开这把弓。”
顾钧爽朗一笑,蹲下身将自家小儿子扛在肩上,道:“走,父亲带你拉弓去。”
小男孩拉开那把长弓的那一日,萧衍也终于做好了萧妤的专用摇篮。
摇篮做好的那一夜,萧烈推着那摇篮,对戚甄道:“母后,让妹妹睡。”一脸的跃跃欲试。
戚甄在萧烈满是期待的目光里,将萧妤放进垫着薄绒被的摇篮,放下的那一瞬间,那一离了爹娘手臂就要睁眼抽泣的小婴孩立即睁开了眼,正要扁嘴抽泣,忽然摇篮轻轻摇晃了起来。
萧烈高举着手推摇篮,道:“妹妹睡。”
听见兄长的话,萧妤眨了眨眼,唇角一松,再次阖眼睡了过去。
桂嬷嬷提着那摇篮小心翼翼地出了内殿。
萧烈屁颠屁颠地跟在桂嬷嬷身后,嘴里嘟囔着:“以后灼灼守着昭昭睡。”
他这话一落,戚甄忍不住同萧衍相视一笑。
她已经出月子两个多月了,萧妤从出生的第一日开始就住在坤宁宫,两人便是起了旖旎的心思,当着女儿的面也只能硬生生按捺下去。
好不容易小祖宗能将就着睡在摇篮里送到偏殿去,戚甄忙拉过萧衍的手便往榻上去。
只他们才刚滚上床榻,外头又传来桂嬷嬷的脚步声。
“皇上,娘娘,小公主醒来了!”
戚甄与萧衍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声。
萧衍道:“把摇篮搬到榻上去,让昭昭同我们一起睡罢。”
在木摇篮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婴孩回到熟悉的床榻,嗅到熟悉的香味儿,听到熟悉的声音,总算是又睡过去了。
萧妤直到周岁宴过了,才肯像萧烈一样住到偏殿去。
她的身子骨比一般的小孩儿弱,萧衍与戚甄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将她的身子调养好。
随着她身子骨一日日变好,令昭小公主也渐渐从娇气哭包变成宫里人人都爱的小甜宝。
嘉佑六年的除夕宴,宫里来了位年轻的小郎君。
小郎君生得瘦瘦弱弱,带着点儿病气。
萧妤虽是头一回见他,却觉得他面善极了,她望了望兄长萧烈,又望了望那年轻的小郎君,歪头笑道:“你同皇兄长得像,昭昭是不是也要唤你一声皇兄?”
都是萧家的子孙,轮廓眉眼多少有些相似。
“昭昭不得无礼,这是砚世子,也是我们的阿兄。”萧烈温声介绍着萧砚,他比萧砚小了差不多一岁,按照辈分,的确要唤萧砚一声阿兄。
萧妤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阿兄”。
她从四岁时就盼着做姐姐了,可惜父皇与母后到这会都没给她送来弟弟或妹妹,如今平白多一个兄长,怎能不叫她欢喜。
小姑娘精致的眉眼里是藏都藏不住的欣喜。
萧砚入宫前还有些不安,可见着萧烈与萧妤后,心神一松,登时便少了些忐忑。
萧砚想起进宫时,岁官儿与他说的话,忖了忖便轻声道:“萧砚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令昭公主。”
今岁济南府闹时疫,萧砚本该活不下去的,是皇叔差人来浮玉山,治好了他。
皇叔一直知晓倪护卫将他藏在了浮玉山,却从来没想过要杀他,甚至在他快死之时,救了他的命。
他在浮玉山养了大半年才彻底恢复。
倪护卫与顾叔一番商榷,终是决定送他来上京见皇叔,陪他一起来的还有岁官儿。
倪护卫一进城门便去领罪了,是顾叔与岁官儿将他送到东华门的。
那会岁官儿同他道:“皇上既然早就知晓了你与倪叔的踪迹,却从不来捉拿你们,反而还救下你的命,想来会放你平安出宫。我与父亲会等你出来,一同回浮玉山。”
萧砚明白,只要他能平安离开皇宫,他便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不需要再东躲西藏,隐姓埋名了。
顾叔也郑重同他道:“当今圣上仁慈英明,你心中如何想便如何说,同他实话实说便是。”
萧砚的确是实话实说了,说他不愿意做萧砚,只想一辈子都做倪砚,一辈子都留在济南府。
大胤的百姓们都说他那生父是个吃小孩儿鲜血的恶鬼。
萧砚还不知自己的身份前,也能同旁的小孩儿一样,一听到启元太子的名讳便觉肝胆生寒。
他害怕这个人,丝毫不希望自己是他的骨血。
萧砚不过才七岁大,头一回面圣,一番话自是说的磕磕绊绊,可他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嘉佑帝如何看不出来?
他说的都是实话。
这孩子虽是启元太子的孩子,但性子敦厚老实,倒是更像倪护卫。
“你是萧家的子孙,是朕的亲侄儿,朕怎会允你摒弃萧家的姓氏?从今日起,你便是砚世子。”
萧砚闻言便跪下磕了一个响头,道:“还望皇叔允许侄儿留在济南府,待得及冠再回京做世子萧砚。”
嘉佑帝允了,“朕会派倪护卫去济南府,继续保护你。”
萧砚料到他这皇叔是个贤明之君,却料不到他当真会放他回济南府给他自由。
不由喜极而泣道:“侄儿多谢皇叔。”
嘉佑帝留了萧砚在宫里就宴,瞧着天色尚早,离家宴开始还有半日,便差汪德海送他去坤宁宫见弟弟妹妹。
嘉佑帝嘴里的“弟弟妹妹”便是太子萧烈与令昭公主萧妤。
都说太子萧烈性子肖父,是个温文尔雅的储君。至于令昭公主,那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甫一出生便被嘉佑帝赐下“令昭”的封号。
令昭,令昭,令尔昭昭。
嘉佑帝对小公主的喜爱从这封号便能瞧见端倪了。
听说每年的除夕宴,嘉佑帝都要在东华门放一束日月图案的焰火,百姓们都说那轮金乌代表的是太子萧烈,明月代表的令昭公主。
原以为这对世间最尊贵的兄妹会是飞扬跋扈的性子,不想竟是如此温和友善。
一场家宴吃得其乐融融。
宴毕,如往年一样,嘉佑帝抱着萧妤,戚皇后牵着萧烈,一面儿叙话一面儿往东华门去。
萧砚望着前面帝后的背影,目露艳羡。
也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前头的嘉佑帝忽地脚步一顿,放下他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提着裙裾朝萧砚走来。
她披着件大红的狐裘,兜帽上一圈雪白的狐腋将她那张玉雪般的小脸衬得跟明月似的。
萧砚有些不明所以,身子下意识绷紧。
下一瞬,他手上一暖,一只柔软白皙的小手紧紧牵住了他的手,道:“昭昭给阿兄带路。”
萧砚一怔,抬眸看了眼前头的帝后,见二人眉眼含笑,没有半点怪罪之意,这才身子一松,跟着萧妤往前去。
今夜的焰火同往年没甚不同,依旧有花团锦簇,依旧有瑞兽呈祥,依旧有日月昭昭。
无数百姓聚拢在东华门外,仰头看着那绽放在雪夜里的灿烂焰火。
顾长晋被顾钧扛着肩上,也跟着抬头遥望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