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盈雀进来匆匆报了声便又匆匆离去。
盈月摇头道:“前院大家都在催着太子殿下做催妆诗呢,椎云大人与常吉起的头,说他便是贵为太子,也不能有例外,该做的诗要做,该夸姑娘的话也一句都不能少,之后柳督公、七信公公还有殿下从前在刑部与都察院的同僚也跟着不依不饶地起哄。盈雀那丫头,就爱凑这样的热闹。”
容舒垂眸一笑:“随她去,难得今儿热闹,她定是开心坏了。”
前世顾长晋来承安侯府迎亲时,因着侯府不赞同这桩婚事,迎亲那日的气氛冷冷清清,哪儿有今日的热闹?
后来去了梧桐巷,盈雀还好生觉得气恼,觉得自家姑娘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怎地就那般冷清?
今儿这闹得不行的场面,盈雀大抵是能满意了。
容舒此时的心态亦是与从前不一样,今儿在这里送她的人都是她的至亲与挚友。
她的心中不再有忐忑,而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信赖与憧憬,前世作为新嫁娘的所有对未来的不确定都已经随着不圆满的前世消散。
往后此生,顾允直不会辜负她,而她也不会辜负顾允直。
小半个时辰后,桂嬷嬷见外头实在闹得不成样了,迟疑着同容舒商量道:“太子今晨一早便去宫里同皇上、皇后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来迎亲的大雁也是他亲自去打的,今个夜里还得忙乎到大半夜,既是已经做了十来首催妆诗,想来也该放人进来了罢?”
桂嬷嬷说到这,不由得有些心堵。
太子妃的迎亲礼惯来是庄重又肃穆的,行完拜礼便行雁礼,待得太子妃作别高堂,便可请太子妃上采舆了。
堂堂大胤太子,哪需要做什么催妆诗?
闹哄哄的,像什么样了,简直是胡闹!
桂嬷嬷于是忖了忖,又道:“再闹下去,怕是要误了吉时。”
她这厢一提起会耽误吉时,沈一珍立马就不干了,也没等容舒说话,兀自接过话,风风火火道:“我这就出去说说他们!”
桂嬷嬷望着沈一珍的背影愣怔了片刻,旋即立即跟上前去,与沈一珍一同给顾长晋解围去了。
如此,总算是让这位矜贵的太子爷顺顺利利地入了内院。
沈一珍回来时,身边跟着容泽,他今日着了一身十分喜气的绣喜鹊登枝靛蓝锦袍,人瞧着清瘦了些,但精神却极好。
沈一珍给容舒上前正了正她头上的九树凤冠,道:“允直在等着了,让你阿兄牵你出去罢。”
她说到这,声音便是微微一哽,与两年前容舒从侯府出嫁一样,悄悄红了眼睛。
容舒也红着眼应“好”。
“昭昭,阿兄送你出去。”
容泽上前抬起手臂,让容舒搭着他的手臂,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边走边道:“阿兄送了你两次,两次你都是嫁与同一人,阿兄不想再送你第三次了。”
容舒“噗嗤”一笑:“我尽量不让阿兄送第三次罢。”
沈一珍闻言便啐道:“又在胡诌!”却也忍不住笑了。
容泽行至内院的院子,便停下了脚步。
沈一珍往容舒手里放了一颗苹果,红着眼道:“去罢。”
容舒微抬眸,望着前头那丰神俊朗的俊美郎君,缓步行去。
她穿着件彩绣龙凤对襟大红嫁衣,凤冠上花树摇曳,珠翠钿花熠熠生辉,将那张明艳妍丽的面庞衬出了雍容华贵的气度。
顾长晋凝着她,朝她缓缓伸出了手,请妻与归。
二人十指紧扣,缓缓往门外去。
今儿来跟着太子一同来迎亲的文武百官委实不少,领头的是礼部尚书,身后跟着礼部、鸿胪寺的一众官员,再往后是数百名出自銮仪卫的大汉将军,接亲的采舆后头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护送聘礼的禁卫。
这么一大群人,个个皆是精神抖擞的,身上绑着大红绸花,真真是又喜庆又有排头。
容舒被顾长晋扶上一辆刻百鸟朝凤的采舆,车轱辘缓缓转动,她端坐在内,听着锣鼓声响起,听着爆竹声落下,半落下眸光的眼变得更红了。
只她谨记着桂嬷嬷的嘱咐,不能掉泪珠子,怕不吉利,也怕会花了脸上费了几个时辰上好的妆。
容舒缓了缓,终于将那股泪意压了回去。
觉察到容舒情绪的波动,桂嬷嬷柔声笑道:“太子妃三日后便可回门,往后您住在在东宫,想沈娘子了,随时都可传她入东宫相聚。”
听出桂嬷嬷话里的宽慰,容舒轻轻颔首,道:“多谢嬷嬷。”
闻言,桂嬷嬷心中好一阵酸涩。
嘴里劝着容舒,自个儿却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二十年前,在大慈恩寺的小佛堂,这孩子刚生出来时,她可是头一个抱起她的人。
如今二人却如同陌生人一般,本不该如此的呀。
有百官与銮仪卫开路,从鸣鹿院往城门的这一路,可谓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采舆压过干净的路面,连个颠簸都不曾有。
此时城门内,无数老百姓正立在路的两侧,望穿秋水般地朝城门外望。
酉时四刻,马蹄声如暴雨前夕的闷雷声,由远及近,渐渐逼近城门。
城门到东宫这一路,有金吾卫严守,百姓们见这些头戴凤翅盔的金吾卫个个神色端肃,手按佩刀,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站在两侧,昂首眺望。
瞥见那身着大红衮冕九章服的俊美郎君,忍不住齐声唤道——
“恭贺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喜结良缘!”
“祝太子与太子妃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百姓们的祝贺声如重重叠叠的浪水般从四周涌来,容舒坐在婚舆内,心潮莫名澎湃。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到得东宫大门,才井然有序地停下。
宫人竖起帷幕,容舒在竹君与桂嬷嬷的搀扶下缓步下婚舆,旋即便将手里苹果换成宝瓶,与顾长晋一同跨过火盆与马鞍,一步一步前往紫宸殿。
到得紫宸殿正殿,二人吃下同牢饭,行了合卺礼,最后剪发相结。
至此,太子与太子妃大礼嘉成。
容舒被送入了内殿,顾长晋则被留在了东宫中堂,宴请百官。
堂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声惊得树上的秋虫都不敢啾鸣了。
头上的凤冠太重,容舒脖颈已经酸到不行,忍不住看向桂嬷嬷,道:“嬷嬷,这凤冠可能摘下了?”
按宫里的婚俗礼仪,这凤冠得等到前头宴罢,太子归殿圆房时,由太子亲自为她取下的。
可这会太子在中堂就宴脱不得身,还不定何时才能回来。
那凤冠缀满珠翠宝石,重得很,容舒这会已经戴了大半日了,怎能不累?
按说桂嬷嬷是坤宁宫的大嬷嬷,今儿奉命迎亲便是为了盯着太子妃的言行,让其不得逾矩的。
只这会她看着小姑娘那双与皇后娘娘如出一辙的眼眸,哪儿舍得这孩子受苦呢?
于是也顾不得合不合礼数,一咬牙便道:“老奴给您摘下来。”
摘下凤冠后,见她被一身繁复厚重的吉服闷得额头微汗,想着有一就有二,索性便安排人到净室里的汤池接水,好给容舒沐浴。
待得容舒沐浴好了,怕这孩子饿狠了,想着有二就有三,也懒得等太子回来了,径直差人端来吃食,叫容舒舒舒服服地饱食了一顿。
顾长晋为了早些归来,对旁人敬的酒几乎是来者不拒。
灌了一肚子黄汤回到紫宸殿,便见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正神清气爽地靠坐在贵妃榻上,优哉游哉地翻着本书册。
一边的桂嬷嬷在给她泡着桂花香饮,盈月、盈雀则给她的酥酪撒着玫瑰酱。
真是好生惬意。
瞥见他的身影,桂嬷嬷讪讪一笑,问道:“殿下可还要回去中堂就宴?”
顾长晋冷白的面庞被酒气熏出了绯色,闻言便笑了笑,道:“已经宴散了,今日有劳嬷嬷了,嬷嬷去歇着罢。”
桂嬷嬷也知这会不该打扰太子与太子妃,只太子妃还未尝过她泡的桂花香饮呢,皇后娘娘最爱吃她泡的茶和香饮子了。
正欲开口,忽地手里一轻,容舒已经接过她手里的白玉盏,低头抿了一口,道:“好喝,多谢嬷嬷。”
桂嬷嬷对她的一番关照,容舒如何不懂?
是以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声“谢”。
老嬷嬷年岁不小了,为了立威慑下,在坤宁宫也是凶神恶煞的存在,不想这会小娘子娇娇的一句话说得她心都要软成一滩水了。
“您喜欢,明儿您来坤宁宫,老奴还给您做。”她慈祥应道,旋即觑了盈月、盈雀一眼,敛去脸上的笑,肃声道:“你们二人随我到外头去。”
盈月、盈雀对桂嬷嬷格外犯怵,是以老嬷嬷一发话,二人静成两只鹌鹑,规规矩矩地跟着桂嬷嬷出屋去了。
容舒没忍住笑了声。
顾长晋上前将她扯入怀里,道:“你在紫宸殿倒是过得惬意。”
他吃了许多酒,声嗓沾着酒气,比往常要低哑许多。
容舒在他脖颈处嗅了嗅,道:“满身酒气的,可是被灌了许多酒?”
顾长晋“嗯”了声,往白雾袅袅的净室看了看,道:“沐浴一番就好了。”说着就牵着她的手往净室去。
容舒睨他:“我已经洗过了。”
顾长晋头都不回地应着:“我知道。”
男人被酒浸过的声音听得容舒耳廓渐渐发热。
将净室的帘子放下,顾长晋握着容舒的手慢慢解他身上繁琐的吉服,他吃过酒的身躯比往常都要热,长着箭茧的手更是滚烫,容舒的掌心慢慢沁出一层湿糯的汗。
容舒被他和衣抱入了汤池。
秋裳单薄,温热的水漫上来,她身上的外裳登时变得半透,连暗紫色兜衣上那鸳鸯戏水的花案都瞧得一清二楚。
顾长晋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兜衣上的一双鸳鸯眼。
容舒轻吸了一口气。
二人初尝情事便因着各自的事分奔两地,已经差不多五个月不曾见过,今儿又是大婚之日,于是对彼此的思念与渴望,就如同干柴遇着了烈火。
这会顾长晋指间的揉搓更是往那堆火里滴下了一滴油。
他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容舒忍不住嗔他,道:“你快点!”
从他牵着她往汤池来,她就知晓这男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顾长晋轻轻一笑,低头吻她。
汤池的水起起伏伏,容舒疲惫地攀附在池壁,满眼都是被溅起的水花。
都说小别胜新婚,她这会是深刻体会到了这话的真意。
顾长晋将她抱出净室时,容舒头发丝都在滴着水。
她往角落的更漏看了眼。
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
方才他进屋时,神清气爽的人是她,这会从净室出来,神清气爽的人倒成了他。
顾长晋见她的确是累狠了,拿过帕子给她绞发,道:“我把熏笼拿上来,你若是累了,便挨着熏笼睡。”
容舒懒洋洋地嗯了声。
顾长晋一拿来熏笼,她便趴在熏笼上阖起眼了,由着他给她绞发。
迷迷糊糊间,忽听“嘭”“嘭”“嘭”几声雷鸣般的响动从南直门传来,一时来了精神。
顾长晋见她像只扫尾子似的,一听见外头的动静便直起身子,竖起耳朵听着,眸底泛起了笑意。
他扯下件大氅团住她,将她抱起,往窗边去。
楹窗一开,便见一束束火光冲上穹顶,在漆黑的夜幕里绽放出一朵朵焰火。
这是宫里在放焰火,只大胤从来不在月娘节放焰火的,只能是为了庆贺太子大婚才放的焰火。
容舒下意识望向顾长晋:“这是你安排的?”
顾长晋摇头:“不是,应当是皇上、皇后安排的。”
容舒沉默下来,一语不发地望着被焰火照亮的夜空。
半晌,她道:“今儿摘星楼又有灯谜可猜了。”
当初,她便是为了躲一场雨,在摘星楼遇见了顾长晋的。
顾长晋垂眸看着怀里的姑娘,道:“想去?”
容舒“嗯”了声。
顾长晋笑道:“不累了?”
容舒掀眸瞥他,道:“累了也要去。这一次,我定要赶在你之前,猜出所有的灯谜,赢下今岁的摘星灯。”
顾长晋见她的确是想去了,略一思忖便颔首道:“我带你去。”
半个时辰后,一辆灰扑扑的青篷马车从东宫驶出,直奔摘星楼而去。
摘星楼这会人多得连衽成帷。
顾长晋与容舒下了马车便一人从东楼入,一人从西楼入,挤入那群猜灯谜的百姓里。
如从前一般,越往上走,摘星楼的灯谜便越难,行至七楼时,楼道上便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了。
到得九楼,更是连人影都寻不着。
容舒率先摘下最后一道灯谜,写下答案,也就在这时,顾长晋也到了,他手里正拿着最后一道灯谜。
容舒赶忙将纸条递与摘星楼的老掌柜,旋即回眸冲着他笑,那模样瞧着,好似在说:顾允直,今岁这摘星灯是我的了。
顾长晋放下手,也不看那最后一道灯谜问的是甚了,只望着她,淡淡地笑。
老掌柜手里捏着容舒递来的答案,目光却直直地望着眼前这对男女。
他年岁大了,这几年都不怎么出来打理摘星楼,只有在月娘节、上元节这样的年节,才会来这里等着能赢下摘星灯的有缘人。
前年的月娘节,便是这位郎君猜中了所有灯谜,将他们摘星楼的摘星灯赠与了这姑娘。
二人姿容太过出色,老掌柜到这会都记着他们。
“今岁又是你们呐!二位当真是有缘!”
老掌柜笑呵呵地捋了下花白的胡子,旋即摊开手里的纸,眯起眼细细看容舒写下的答案。
须臾,他笑道:“姑娘答对了,老朽这就给您取灯去!”
“有劳掌柜了。”
老掌柜年岁虽大,身子却矫健,不多时,便捧了一盏巧夺天工的琉璃灯出来。
容舒又道了一声谢,心满意足地提着摘星灯,往顾长晋行去。
今岁这盏摘星灯与顾长晋赠她的那盏灯有些不一样,不仅有璀璨的星辰,还有一轮莲子似的月,瞧着更好看了。
容舒将灯递给顾长晋,冁然笑道:“沈舒,还君一灯。”
她与他的缘分便是始于一盏摘星灯。
摘星楼的每一盏摘星灯都是独一无二的,曾经摔碎的那盏摘星灯再也寻不回来了。
可没关系,她如今又有另外一盏摘星灯。
而她与他的缘分,也续上了。
自此往后,他与她死生契阔,与子相说,生生世世皆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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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第120章
翌日一早,容舒天不亮便醒了。
昨儿回来得晚,她满打满算只睡了两个多时辰,这会脑仁儿昏昏沉沉的,大抵一闭眼便又能睡回去了。
只今个是进宫觐见皇上、皇后的日子,她作为太子妃自是不能迟。
夜里始终揽着她睡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容舒半眯着眼往身侧摸了摸,还是温热的呢,应当才起没多久。
思忖间,顾长晋已经掀开了幔帐。
容舒撑起身来,咕哝道:“一会宫里该来人了罢?我这就起来。”
顾长晋却将她按回床榻,道:“方才竹君说宫里特地遣了人来,道今儿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改在了未时,让我们不必太早进宫。”
容舒一听这话,脑中的睡意登时散去了些。
钦天监算出来的时辰是太子妃与太子进太庙祭拜的时辰,与入宫觐见帝后的时辰又不冲突。
便是寻常人家的新妇第二日见公婆时,也是要一早就得去。皇宫是这天底下最讲究礼数的地方,怎可能会让新妇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进宫?
容舒哪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
不过须臾便明白了,大抵是昨儿他们偷偷去摘星楼归来得晚的事传入宫里了,是以宫里的贵人这才差人来说钦天监那头改了吉时,好让他们多歇几个时辰。
顾长晋掀开被子,将她揽入怀里,道:“不必多想,即是改了吉时,我们听钦天监的便是。”
小娘子睡得面色泛出一层淡粉,但眼下两团青影却明显得很,一看便知是缺觉了。
容舒仰起头看他眼。
她这会瞌睡虫都跑光了,哪儿还睡得着?
她的眸子晶晶亮的,顾长晋望着她,喉结轻滚了下。
他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借着渗入窗纸的光,看了她许久,那时心中自是不带任何旖念,而是一种夙愿得以圆满的满足感。
那个在漫长时光等待着的顾长晋,最大的渴盼便是再看她一眼。
而往后的无数个日夜,他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她,终是能如愿了。
可这会又是不一样了。
她正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看他,松开的衣裳里隐约能见他昨儿落在她身上的痕迹。
说来,他昨儿根本不曾餍足过,她在那池子里没受几遭便喊累了,他怕将她累狠,只能强忍着按捺下欲意。
眼下软玉温香在怀,又是男子一日里最为血气方刚的时刻,昨日被强压下的旖念一时翻滚如潮。
顾长晋搭在容舒腰间的手缓缓上移,钻入她松散的领口,在她右肩上的胭脂痣上轻轻摩挲。
“睡不着?”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容舒一对上他那晦暗的眼,便知这男人在打什么主意了,忙按住他的手,轻声道:“这会不成!”
昨儿她腰都快要被他捏成两段,从汤池出来时,腿都站不稳了。
再来一遭,她今儿怕是要进不了宫。
顾长晋提唇笑了笑,将手从她衣裳里抽出,继续上移,盖住她那双格外招人的眸子,道:“那快睡。再不睡,我怕是忍不住了。”
容舒乖巧地闭上眼。
半晌,想起什么,她忍不住轻笑一声,道:“顾允直,这事你从前也做过。”
顾长晋垂眸,忖了片刻,想起了她说的是何事,便放下手,掐了掐她耳垂上的软肉,道:“那时分明是你在欺负人。”
那还是他们成婚第三年的事。
她与顾长晋不曾圆过房的事,容舒从不曾同沈一珍提过,沈一珍见她成婚两年多,肚子却一直消息,便差人给她开了容易受孕的药。
盈月、盈雀替容舒委屈,盈雀嘴里没守住把门,漏了口风,说出二人不曾圆过房的事。
这话一出可把沈一珍给惊坏了,忙屏退掉身边所有人,只留容舒一人在屋里盘问。
容舒被沈一珍步步紧逼,只好道:“他受太多伤了,又整日整夜在官衙里忙,这才没心思。”
容舒本意是想安抚住她娘,叫她莫要担心的,殊料这话一出,把她娘说得越发愁人。
于是那日回梧桐巷,从侯府里提回去的补品药品全是补阳气的。
几人离开侯府时,沈一珍将盈月、盈雀提溜在身边,耳提面命,道:“记得每日都要给姑爷炖补汤,知晓不?”
盈月、盈雀视死如归地领了命,回去松思院后,几乎每日都是亲自去小厨房盯着婆子炖汤。
开这些补品的老郎中信誓旦旦地同沈一珍道:“约莫半月便可将男子的阳气给养回来了。”
可才将将满第七日,容舒便察觉到了,顾长晋看她的眼神比往常要晦暗些,就连一贯来冷白的面色也比从前要红润些。
那日夜里她莫名觉得紧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明显也没睡着,呼吸有些重,只他迟迟没动静。
容舒只好抱着个月儿枕,侧过身看他,他也正侧对着她,一双眼睛黑漆暗沉,瞧得容舒心里头愈发紧张。
二人对视了片刻,他忽然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道:“快睡觉。”
容舒一怔,只当他是不耐烦她翻来覆去的动静吵着他了。
便阖眼转身,安安静静地不发出任何动静。
殊料才静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身侧的男人忽地起身,匆匆下榻去床边的脚几上取帕子。
容舒忙跟着起身掌灯,骤然亮起的灯将她的眼刺得一缩,再睁眼时,便见榻上多了几点血渍,而立在案几旁边的男人正拿着帕子擦拭鼻子里滴落的鲜血。
“这是怎地了?”
容舒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不是哪儿又受伤了。
她方才起得急,小衣的领口无意中被扯松了几分,被灯光一照,雪肌荧荧,露在空气里的半截锁骨如同覆了雪的玉。
顾长晋望了望她,只觉鼻管里刚止住的血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忙别开视线,道了声“无妨”。
顿了顿,又解释道:“天气太干燥了,流了点鼻血。你睡罢,我这头无事。”
说着,转过身去走向另一侧的高几,用铜盆里的凉水净脸净手。
容舒放下灯盏,朝他行去,抽过旁边一张帕子,踮起脚替他擦下颌上的血。
她这一抬手,衣领便敞得更开了些。
顾长晋按住她的手,察觉到她指间的冰冷,道:“不必劳烦夫人了,我自己来。”
屋里虽烧着地龙,但她这会只穿着里衣,这样冷的夜,她又怕冷,委实是没必要让她在这。
容舒望着被他抽走的帕子,身子微一僵,默了片刻,转身回了榻。
没一会顾长晋也吹灭烛灯,跟着上榻了。
他身上带着丝凉意,容舒捏着月儿枕,忖了许久。
这几日入冬,天的确是干燥,可从前天再干也不见他燥热到半夜流鼻血的,定是那些补阳气的药在起作用。
他宁肯流血也不碰她,这委实是叫她有些说不出滋味儿。
她原也一直在说服自己他不与她圆房,是因着他受过几次重伤,又的确是太过忙碌,这才没那些心思。
可眼下他都燥热到流血了,竟还能忍着。
除了不喜她,还能有旁的解释?
前尘往事从脑中一一划过,此时的容舒自是知晓的确是有旁的解释。
她抬手摸了摸顾长晋的鼻尖,笑道:“顾允直,你当真能忍呢。”
她话里的调侃,顾长晋如何听不出?
男人握住她的手,翻身将她压下,轻啄起她的唇角,道:“可知那时你走向我,踮起脚要替我擦脸时,我想做何事?”
容舒被他啄得有些痒,笑道:“我们冷静自持、克己复礼的顾大人想做何事?”
顾长晋顺着她松开的领口,在她锁骨处轻吮了一口,接着又继续往里,用唇拨开她的衣裳,在她右肩上的朱砂痣上落下一吻。
他下巴还冒着胡茬,容舒被他弄得越发痒了,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般嬉闹一番,她已经能感受到这男人的血脉贲张,以及他落在她耳边的呼吸有多重,忙推了推他的肩。
顾长晋忍了忍,怕再嬉闹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忙从她身上起来,理了理她的衣裳,翻身躺回去。
容舒侧身往他身边靠,又笑吟吟道了一遍:“你还真能忍呢,顾允直。”
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顾长晋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他的自制力可没她以为的那般好。
“你再不睡,一会可就睡不了了。”说着又用手盖住她的眼睛,哑了哑声,道:“这会别这样看着我。”
容舒从善如流地阖起眼,没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顾长晋待得她睡熟了,抽出她怀里的月儿枕。很快这姑娘便如同从前一般,往他这头靠了过来,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顾长晋将她顺势揽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