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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治怎可能让她走?

  铁链一阵哐当作响,他身体往前扑了下,大声喊道:

  “珍娘!”

  “昭昭不是你女儿!”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密室里,椎云双目一眯,轻轻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便听沈一珍怒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昭昭不是你的孩子。”谭治望着沈一珍,急切道:“你的孩子出生时脖子脐带绕颈,并未活下来。当初那两名稳婆还有周嬷嬷都知晓这事,那死胎还是周嬷嬷处理的。”

  沈一珍一瞬不错地盯着谭治的眼睛。

  谭治咽了口唾沫,声音艰涩道:“我怕你伤心,是以才找了一个孩子,顶替了你的女儿。”

  沈一珍想起生产那日,稳婆抱出孩子时,周嬷嬷的面色的确变了。

  只那时她腹痛不已,很快便不省人事。

  接下来一个月,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醒来后才知自己产后血流不止,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

  醒来后的头一件事便是看孩子,那时便是周嬷嬷抱着昭昭进来的,那会昭昭十分孱弱,哭声跟猫儿似的。

  一到她怀中便张开手紧紧握住她的拇指,砸吧着小嘴儿。

  电光火石间,沈一珍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道:“昭昭四岁那年,侯府里的那些传言可是你与张妈妈捣的鬼?”

  谭治迟疑道:“是,我怕你与她感情太深,日后知晓真相后会痛苦,便将她弄离了侯府。”

  话音刚落,谭治便觉一股劲风直朝面门而来,一个耳光重重落在他右脸。

  沈一珍颤抖着手,“昭昭是谁的孩子?从一出生你便将张妈妈安排在她身边,是不是想要害死她?”

  “我不知晓她是谁的孩子。”谭治嗫嚅道:“我只知道,这孩子迟早会离开你。”

  当初郡主需要给昭昭一个假身份,恰好珍娘怀上了孩子,本是想将两个孩子交换的,不想珍娘竟生下个死胎,但也正是如此,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让周嬷嬷将昭昭送到珍娘身边,且替他遮掩住这个秘密。

  只他不想珍娘日后会伤心痛苦,这才设计让昭昭来了扬州府。

  沈一珍拔下发髻里的一根金簪,刺向谭治的脖颈,道:“究竟是谁要害昭昭?谭治,你今日若是不说,我便杀了你!”

  脖子一阵刺痛,血珠子从簪尖冒出。

  谭治慌张道:“珍娘,昭昭不是你的孩子,若你不离开她,迟早会遭她所累,害了你自己!”

  “你说她不是我的孩子,那便不是了?她是不是我的孩子,无需旁人来告诉我!”沈一珍将手里的簪子往前一推,任凭血液沾上自己的手指,厉声道:“你的主子是谁,是谁要害我儿?谭治,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谭治被她面上的神色慑了半瞬。

  他与她自幼一起长大,相识相知三十多载,便是不曾缔结姻缘,也算是兄妹情深。当初二人还一同在祠堂立誓,要让沈家再次恢复从前的昌盛。

  容舒离京九年,在她膝下只养了十年,她怎可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便要杀他?

  谭治从不曾见沈一珍露出过这样的神态。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想要杀他!

  “珍娘,昭昭真的不是你的血脉!”谭治恳求道:“你去寻周嬷嬷,她都知晓!”

  沈一珍死死握住手里的金簪,用尽全身力气,方控制住自己不去戳穿谭治的喉管。

  “谭治,你怎么敢这样辜负她?她一直拿你当亲舅舅!你们将她当做什么了?当做一件随时可扔的物什吗?便她不是我的血脉,她依旧是我的昭昭!”她渐渐红了眼眶,“若你还有你那主子敢再害我儿,我会杀了你们!”

  “我知我对不住昭昭,但昭昭在扬州的九年,我已是竭尽全力地让她过她想过的日子。”

  寻常的官家千金,怎可那般自由?

  想去春月楼便去春月楼,想去辞英巷便去辞英巷,想跟他去谈买卖便跟着去谈买卖。

  正是因着心里有愧,因着他知晓她活不了多久,他才会这般纵着她。

  谭治苦笑道:“阿兄不知你会这样痛苦,你杀我罢,珍娘,便当做是阿兄向你赔罪了。”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沈一珍额角青筋直跳,捏紧了手里的金簪。

  恰这时,空中一道细微声响,一颗石子打落了她的金簪。

  椎云匆匆从木梯子走下,温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沈娘子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大人放心,我没准备杀他,让他这样死去,太过便宜他了。”沈一珍捡起地上的金簪,用帕子擦掉上头的血渍,接着道:“方才谭治与我所说的乃是私事,并未提及到他的主子。”

  椎云望了望她,见她神色已然平静下来,颔首道:“无妨,他那主子迟早会现身。沈娘子可要我派人送您回去沈园?”

  沈一珍道“不用”。

  将金簪缓缓插入发髻,她道:“沈家的马车就在春月楼下侯着,我要先去趟春月楼。”

  椎云知晓她要作甚,周嬷嬷如今就在春月楼里。

  遂也不挽留,派了两个人跟在她身后,将她平安送到春月楼。

  待得沈一珍一走,他转眸盯着谭治,目露讥讽道:“如今少主已经入主东宫,你的好郡主到这会都不曾派人来寻你与张妈妈,显然是放弃你们了。放心,我会留着你这条狗命,给你一个机会去问问云华郡主为何不救你。”

  谭治双目圆睁。

  他说什么?少主已经入主东宫?

  椎云没给他问话的机会,掰开他的下颌,径直往他嘴里喂了一颗药。

  谭治挣扎着不肯咽下,椎云朝他后脖子用力一拍,那药便从喉头滑了下去。

  不一会儿,谭治身体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椎云提脚在他肩上狠狠一踹,将他踹回墙脚,匆匆离开了密室。

  方才谭治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这消息不能耽搁,必须现在就送到主子那里去。

  那厢沈一珍一到春月楼,便将周嬷嬷唤来。

  周嬷嬷看她眼眶通红,心头一紧,忙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谭治那杀千刀的说了甚?”

  沈一珍望着周嬷嬷慌张无措的眼,道:“嬷嬷,那孩子,你葬在何处?”

  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周嬷嬷登时便听明白沈一珍问的是谁。

  心一凉,颤颤巍巍地便要跪下,道:“姑娘,嬷嬷不是故意的。您刚经历了丧父之痛,若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我怕您会挺不过去。这才听了谭治的话,给您抱了个旁的孩子。”

  沈一珍扶住周嬷嬷,道:“我没怪你,嬷嬷。”

  周嬷嬷老泪纵横道:“老奴将她葬在了沈家的祖地,就在老太爷的墓碑旁边。”

  “也好,有父亲陪着,她在地底下也不会害怕了。”沈一珍忍下心底的悲痛,又道:“此事,你莫要同昭昭说。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晓?”

  周嬷嬷赶忙点头:“当初接生的两名稳婆已经死了,这事除了老奴,便只有谭治、张妈妈知晓。”

  沈一珍颔首:“嬷嬷替我回去沈园收拾行囊,我去祖地给那孩子造个墓碑,便回上京去。”

  周嬷嬷一惊:“沈家如今人心不稳,姑娘此时怎可离去?”

  “无妨,沈家的大掌柜都是父亲的人,若非他们,我也不会那般容易地夺走谭治手里的主事权。有他们在,沈家乱不了。”

  沈一珍微微一顿,咬牙道:“有人要害昭昭,我不能叫昭昭冒险来扬州府。我是她阿娘,我要回去护她。”

  沈一珍只比椎云晚了两日启程。

  可就这两日的耽误,竟叫她半路遇上了大雪封路,被困在了淮州。

  此时已临近年关,雪越下越大,还不知要何时才能通路。沈一珍与路拾义带着商队的人出去寻门路,却不想遇到了个故人。

  “沈娘子,路捕头,别来无恙。”柳元掀开马车的帘子,笑吟吟道:“咱家奉太子之命,特地来此接你们回京。二位不必担心容姑娘的安危,容姑娘如今就在东宫里,有太子殿下护着,她不会有事。”

第92章

  容舒本是准备在十二月初九那日,便启程去扬州的。

  椎云已经差人将谭治秘密看住,就连昏迷不醒的张妈妈也有人看守着。

  容舒知晓沈家的事也差不多该尘埃落定了,便差人备好马车,把鸣鹿院收拾一番,要去扬州府与沈一珍会面。

  只出发的前一晚,顾长晋忽然来了。

  “你娘与路捕头正带着沈家的商队赶往上京,你现在去扬州兴许会与你娘错过。”

  他来得急,连大氅都没披,只着一身玄色的绣五爪蟒龙的常服。单薄的衣裳已经洇出一片水渍,是雪化在衣裳上的痕迹。

  饶是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静,可容舒还是看出了他眸底里的焦灼与凝重。

  “出了何事?”容舒下意识道:“可是阿娘那里出事了?”

  “不是,你娘很平安。淮州那头雪崩,路过的行人都被困在了城里。朝廷已经派人去支援,柳公公与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胡大人都去了,再过几日,他们便能离开淮州。”

  容舒还是不放心,“柳公公他们出发多久了?我现在出发,可能追上他们?”

  顾长晋却没应,只定定望着容舒,一字一句地问:“容舒,你信我么?”

  容舒怔了怔,一时叫他这问题给问住了。

  怔了片刻,虽不知他问这话的用意,但她依旧诚实道:“我信。”

  顾长晋缓缓一笑:“那你今夜便随我回东宫,柳元会直接将你娘送到东宫来。”

  去东宫?

  容舒微微蹙眉:“殿下若是觉得我离开上京去寻阿娘太过冒失,那我便留在鸣鹿院等阿娘,不必特地去东宫。”

  “不成。”顾长晋摇头,“那日汪德海虽没有宣旨,但有心人早就猜到那是道赐婚圣旨。如今我在麒麟东街求娶容家大姑娘的事已是街知巷闻,萧馥定会打听到这个消息,以她的手段,很快便会对你下手。”

  容舒眉心蹙得更厉害了。

  她到这会都想不明白自己与萧馥有何深仇大恨,张妈妈是她的人,前世那杯毒酒也有可能出自她手。

  “为何她会如此恨我?”容舒困惑道:“谭治听命于她,她杀了我只会令阿娘与谭治反目,她就不怕阿娘会替我报仇,将谭治驱逐出沈家吗?”

  “因为她不许我喜欢你,或者说,她不准许我喜欢上任何人。”顾长晋沉着声,缓缓道:“大抵是因着启元太子的事,萧馥从小便教导我不可信任也不能喜欢上任何人。是以只要是我喜欢上的姑娘,她都不会放过。”

  这样一番话,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望着她的那双眼坦坦荡荡。

  容舒一时无言,又听他问:“还记得阿追吗?”

  阿追?

  容舒脑中晃过一些画面。

  松思院的拔步床,绣着石榴花开的幔帐静静垂落。

  屋子里没掌灯,漆黑中,男人修长粗糙的指抚过她的眉眼,对她道:“我一直想带阿追回去浮玉山,容昭昭,以后我们一起送他回去浮玉山。”

  阿追,是那只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獒犬。

  这獒犬曾经从狼嘴下救下顾长晋的命,即便是遍体鳞伤也不肯逃命,最后他们一人一犬,将那头饿狼合力杀死了。

  容舒落下眼睫,轻“嗯”了声。

  顾长晋平静道:“萧馥逼着我亲手杀了阿追。”

  容舒抬眼看他。

  顾长晋继续道:“这也是为何,我十分笃定,萧馥会对你动手。”

  容舒抿了下唇。

  他在她身边安排了许多人保护她,这鸣鹿院附近至少有数十名金吾卫日夜盯着,他们来了后,连山林深处里的野兽咆哮声都消失殆尽了。

  按说这里应当是十分安全的。

  再者,距他求娶那日已经过去好些时日了,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今日来?

  他防的人真的只有萧馥?

  容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思忖间,又听顾长晋道:“等你娘来了,我便派人送你们去扬州或者大同。”

  容舒心中的怪异之感愈发盛,只她知晓能叫顾长晋这般慎重以待,想来是真的形势紧迫。

  遂也不再迟疑,爽快道:“我去收拾行囊。”

  东宫里秘密多了个娇客的事,这上京几乎无人知晓。

  容舒前脚才刚离去,鸣鹿院立即便多了一名身形与容舒相似的女子,盈月、盈雀和落烟都留在了鸣鹿院,唯独柳萍没了踪影。

  顾长晋将容舒安排在了紫宸殿。

  紫宸殿是顾长晋的寝殿,容舒却不知,跟着两名宫婢步入内殿后,脚登时就跟生了根似的,僵在原地。

  这屋子里头的一应摆设竟然跟松思院别无二样。

  一样的黄花梨木雕十二瑞兽拔步床,一样的石榴花开幔帐,一样的花楠木梳妆台,就连梳妆台上的妆奁都是一样的。

  只这处内殿比松思院委实要大许多,这些个摆设根本占不了多少空间,于是九座檀香木抱山石屏风又隔出了一个书房,这书房与梧桐巷那处书房十分相似。

  唯一的不同便是书房的墙上挂了四幅画,画上还挂着一幅字,上书——

  【四时有令】。

  容舒望着那四幅对应着春夏秋冬的画,长久不语。

  这些画都是前世她在书房里画过的,那时他埋首案牍她作画,无需言语,便已觉岁月静好。

  可惜后来他将这些画取了下来,她也不再去书房陪他。

  她作画惯来随心,想到甚便画甚,如同天马行空般无拘无束。

  这样的画便是她自个儿想要再临摹一幅都不容易,他又是如何将她曾经的画一点一点复刻出来的?

  便连画卷上她与他对视时,失神多落下的一滴墨都原原本本地复刻出来了。

  “这些……是谁画的?”她怔怔地问出声。

  伺候她的那两名宫婢听见此话,立马摇头道:“奴婢不知。”

  其实容舒不必问也知晓是谁。

  只那人惯来不爱作画,他是如何将她前世的画都复原出来的?

  看过了多少遍?

  又临摹了多少遍?

  两名婢女见容舒不说话,年长些的婢女忖了忖,便恭敬道:“容姑娘可要奴婢去问问长史大人?”

  太子殿下的寝殿便是长史大人带人重新装潢休憩的,想来也会知晓这四幅画出自何人之手。

  “不用问。”容舒笑了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她环顾一圈,又道:“这寝殿,平日里可有人住?”

  年长婢女名唤竹君,乃东宫的掌事宫女,略一思忖便如实道:“此乃太子殿下的寝殿,太子殿下平日喜欢一个人在小书房办事,在大书房议事。这屋子里的一切,唯有他的两名内侍能入内,奴婢二人也是头一回进来内殿。”

  正说着,旁边那扇三交六椀菱花窗外头忽然一阵影影倬倬的说话声。

  竹君忙道:“容姑娘,先让兰萱伺候您换衣裳罢,奴婢到外头瞧瞧是哪些不长眼的在喧哗。”

  今日风饕雪虐的,容舒裙摆上沾了一层雪沫子,被屋子里的地龙一烘,全都化成了水,湿淋淋地贴着脚腕,于是点点头道:“竹姑姑自顾忙去,我这有兰萱在便够了。”

  竹君恭敬退下,出了内殿,穿过游廊,往菱花窗对面的小花园行去。

  小花园里种着几株红豆杉,此时,几名宫婢正嬉笑着在树下挂小木笼。

  竹君瞥了瞥那些木笼,问道:“这是甚?”

  一名小宫婢笑着道:“这是暗卫送来的,说是从鸣鹿山那片老梅林取下来的物什。”

  那小宫婢说到这,往左右一望,悄悄拉开一个栅栏状的木笼门,同竹君献宝似地道:“竹姑姑,您瞧瞧这里头的小冰兽,当真是活灵活现呢。”

  竹君一听这些木笼子来自鸣鹿山的老梅林,便知这些都是殿下给容舒安排的,忙斥声道:“莫要乱碰,这些都是贵人的东西,摔坏一个,仔细你的皮!”

  小宫婢被她这般一斥,忙合起那木笼门,道:“竹姑姑,我知道错了。”

  “这些木笼子你们好生看着,这几日风大,记得套牢固些,摸要摔了。”竹君叮嘱了几句,便回了紫宸殿。

  容舒已经换好衣裳。

  她身上那套衣裳还是竹君亲自去司制房取的,上头用大红大紫的丝线绣着鸾鸟雏凤,是太子妃方才有资格穿的花样。

  内殿里这样的衣裳足有数十套,都是一个多月前司制房的绣娘们连夜赶制出来的。

  今晨太子差她去取这些衣裳时,竹君便猜到了,今日住进这里的姑娘定然就是日后的太子妃,是以半点都不敢疏忽。

  “方才那阵吵杂声是底下的婢子们听太子之令在小花园里挂木笼子。”她规规矩矩地禀告了一声,便上前推开那宽大的菱花窗,“这些木笼子说来还是从姑娘您住的地方送过来的,想来是姑娘心爱之物。”

  容舒顺着望去,果见几株红豆杉下,一排木笼子在风雪里轻轻摇晃。

  容舒望了半晌,蓦地问道:“殿下现在可在东宫?”

  方才顾长晋将她送到紫宸殿,便匆匆离去了。

  东宫乃未来储君住的地方,俨然就是一个小皇宫,方圆极大,容舒也不知晓顾长晋在不在这里。

  竹君恭声笑道:“殿下在储英殿的大书房里见管大人,管大人今晨就来了东宫,等了好些时辰了,想来是有要事要禀告。”

  竹君却不知,这会在储英殿大书房里的,不仅有管少惟,还有一名状若老妪的妇人。

  那妇人跪在地上,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正是丁氏。

  “起来罢,都坐着说话。”顾长晋垂眸望着丁氏,“陈梅杀夫案,都察院的御史已向孤呈交新的证据,不日大理寺便会重审此案,届时孤也会去。”

  丁氏喜极而泣,“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

  她听说过太子殿下的事迹,当初许鹂儿的案子便是在他手里翻了案的,丁氏相信只要太子殿下在,梅儿便不必被斩首了。

  陈梅被抓走了大半年,丁氏这大半年亦是日日不能安眠,身体是愈发消瘦。

  管少惟上前搀扶起她,让她在旁边的圈椅坐下,道:“殿下爱民如子,让你坐着回话那便坐着回话。”

  丁氏这才安心落座。

  她望了望管少惟,虽知晓陈梅的案子有转机了,可想起先前管大人对自己说的话,一颗心又不上不下的。

  “管大人说民妇可助太子殿下破一桩悬案,不知殿下要民妇协助查的是哪一桩案子?”

  顾长晋温声问道:“你来上京的途中曾被人劫走,劫走你的那些人要你作甚?”

  这话一落地,丁氏差点没从椅子里摔下,内心惊骇到甚至不敢抬眼看顾长晋。

  她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的话虽都是真的,但她很清楚,那些话是那人教她说的,为的便是误导皇后娘娘。

  “民妇,民妇驽钝,实在不知殿下在说什么。”丁氏稳住声音道:“民妇不曾被人劫走过。”

  “丁娘子不必惊慌,本官奉太子之命到太医院请了医正去给陈梅把脉,陈梅身上中的毒他能解。”管少惟笑笑道:“那位医正乃太医院院使之孙,当初太子殿下身受重伤,便是这位医正大人治好的。”

  丁氏依旧摇头。

  那人送她去都察院时曾说过,若她敢泄露半点秘密,梅儿立刻便会毒发,惨死狱中。

  她不敢赌。

  顾长晋见她摇头不语,沉吟道:“孤已经派人将陈梅从大理寺狱秘密转到旁的地方,让孙医正给她解毒。那人便是想去大理寺狱谋害陈梅,也寻不到人。”

  他顿了顿,又道:“你如今同孤从实招来,日后皇后娘娘便是知晓真相,也不会归罪于你。”

  书房里静了良久。

  顾长晋与管少惟皆不说话。

  丁氏默了半晌,嗫嚅道:“殿下当真能保证那人害不到梅儿?还有,皇后娘娘不会追究民妇的责任?”

  顾长晋知她这是愿意开口了,望了管少惟一眼,道:“劳烦管大人出去替孤唤椎云进来。”

  管少惟知晓太子这是要支开自己,忙作揖道“是”,阔步离开了书房。

  丁氏谨慎道:“敢问殿下,方才您说的那番话可是知晓了当年发生在大慈恩寺的事?”

  顾长晋端起茶盏,望着茶水,不动声色道:“当年母后在大慈恩寺偷龙转凤,将孤的妹妹送走了,这些年母后一直在找她。”

  殿下果然知晓!

  丁氏很清楚,当年皇后娘娘生下的是个女儿,并不是眼前的太子殿下。至于为何太子殿下会成为皇后娘娘的儿子,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

  丁氏咬了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

  “当年民妇是戚家秘密寻来给小公主做乳娘的,皇后娘娘生下小公主时,民妇与稳婆都在,当时便是民妇协助稳婆给小公主擦身裹上襁褓的。小公主右肩有一颗朱砂痣,那人只要我如实说出这一点。她说,我必须要说实话,如此方才能叫人信服。”

  顾长晋轻抿了一口茶,道:“那一日可是嘉佑二年的四月初六?”

  “是。”

  顾长晋盯着茶汤又道:“除了右肩的朱砂痣,小公主身上可还有旁的特征?”

  丁氏摇头,道:“民妇只看到那肩上的朱砂痣。只是——”

  “只是什么?”

  “皇后娘娘生产那日,手里攥着一条玉佛珠手钏,后来那手钏断了,玉珠撒了一地。当时小佛堂里乱糟糟的,民妇亲眼瞧见,给小公主裹襁褓的稳婆偷偷将一颗玉珠子塞入小公主手中。大抵是想着将小公主抱回戚家后,便偷偷昧下那枚珠子。”

  玉佛珠子。

  顾长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想起了容舒脖颈处挂着的那条红绳,那红绳下是否也有一颗玉佛珠子?

  她不是沈一珍的女儿,她的肩上亦有一颗朱砂痣。

  张妈妈自小便伺候在她身边,还曾在木匣子留了张“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字条。

  前世……她死在了朱嬷嬷送来的“三更天”里。

  他的容昭昭,从一出生便被人当做一枚弃子了。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顾长晋下颌逐渐绷紧。

第93章

  雪花窸窣窣地落,地面上的雪越积越厚。

  天色渐渐暗下。

  亥时一到,紫宸殿的宫灯俱都熄灭,唯独床头两盏巴掌大的银嵌玉座灯还亮着。

  容舒并未让竹君与兰萱留下守夜,二人却不敢真的不守夜,思忖一番,索性便退到外殿打地铺去了。

  容舒望着床顶那熟悉的石榴花开床幔,好似又回到了松思院那张拔步床,总有种今夕不知何夕的错乱感。

  她捞过一个月儿枕抱在怀里,却怎么都不能入睡。

  明明就寝前她还吃了碗桂花酒酿的,从前她只要吃了酒酿,总是能很快睡着。

  辗转间,外殿传来了几声极细微的响动。

  容舒身子一僵,指尖不自觉掐住月儿枕上那截毛茸茸的兔尾巴。

  屏息了须臾,到底是掀开床幔下了榻。

  内殿与外殿只隔着一面绣着宝相团纹的画帘,帘外隐约可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容舒缓缓走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帘外那人低低唤了声:“容昭昭,是我。”

  许是怕会吓着她,他的声音压得很沉,仿佛闷在胸腔里一般。

  容舒步履一缓。

  她早就猜到是他了。

  二人隔着一层棉布帘,沉默着,谁也没再说话。

  须臾,容舒上前,揭开布帘子,与顾长晋对望。

  她今儿的眸子格外亮。

  顾长晋一看便知了,这姑娘大抵又吃酒了。

  每回吃酒,不管醉没醉,她的眸子都会亮得好似黎明前的星子。

  他轻轻勾了唇角,问道:“吃酒了?”

  容舒道:“没吃酒,吃了桂花酒酿,里头放了五颗不同馅儿的汤团。”

  从前在梧桐巷有一家食肆就卖这样的桂花酒酿,里头只放五颗汤团,每颗汤团对应一种馅儿,芝麻的、豆沙的、玫瑰的、枣泥的还有樱桃的。

  这汤团就叫五福汤团。

  容舒在梧桐巷时,一入冬便爱吃这家食肆的汤团,头一回吃还是常吉给她送来的。

  今儿吃的汤团与梧桐巷那一家食肆的汤团几乎没甚差别,甜而不腻,软糯可口,是容舒一贯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