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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猜到了戚皇后的来意,他目色一深,道:“快请。”

  待得戚皇后入内,又屏退左右,连汪德海都不留,道:“都出去罢。”

  戚甄手里紧紧攥着一串玉佛珠手钏。

  嘉佑帝认得出,那是她娘留给她的手钏,每回她心神不宁时,便要将这手钏戴在手里。

  嘉佑帝亲自给她斟了一盏茶,温声道:“皇后坐下说罢。”

  戚甄却并未落座,深吸一口气便要跪下行礼。

  忽然一双手紧紧搀住她的手臂。

  “皇后不必如此。”嘉佑帝神色温和,“是当年被换走的那孩子找到了?”

  戚皇后呼吸一紧,她实则早就猜到了,嘉佑帝已经洞穿了一切——

  萧长晋不是真正的二皇子,而是启元太子之子,而那真正被换走的孩子,该是位公主。

  “长晋是启元太子之子,这事朕早已知晓,想来皇后也猜到了。朕不提,便是不会追究皇后的过错。”嘉佑帝道:“朕与皇后的孩子可是你今儿带回宫的姑娘?汪德海说,皇后将孙院使请去了坤宁宫,可是那孩子病了?”

  “不是病了。”戚皇后眼眶微红,“是被萧馥下了毒。萧馥将她养在身边,常年累月地给她下毒,若是再不解毒,便会有性命之危,大抵活不过半年。”

  嘉佑帝蹙眉,“孙院使如何说?”

  “孙院使道这毒来自西域,十分难缠,要解毒还得费不少功夫。”

  “孙院使说话惯来是十成的把握说成八成,他既然这般说了,那定然是有解毒的法子。”嘉佑帝拍了拍戚皇后的手,安慰道:“皇后难不成还不知孙院使的为人?”

  孙白龙的为人帝后二人的确是了解的。

  戚皇后缓缓一笑,忖了忖,便道:“臣妾想让孙院使给陛下与那孩子验验血。”

  若那孩子当真是他们的孩子,依照萧家的秘术,血液定然能与他们的相融。

  嘉佑帝望了戚皇后一眼,良久,笑道:“朕这头无需验,皇后不放心,那便验皇后与她的。”

  戚皇后并非不放心,只不过是经过当年偷龙转凤之事后,她与嘉佑帝的信任早已岌岌可危。

  再小的事都不得隐瞒。

  方才嘉佑帝那般说,便是在安她的心,他信任她。

  戚皇后堵在心间的那口气总算是找着出口了。

  “先前长晋住在梧桐巷时,还有流言道那孩子与长晋是两情相悦,此事不过是空穴来风。”戚皇后笑着解释:“那孩子与长晋自小一块儿长大,感情便如同兄妹,她一直拿长晋当做兄长看待。”

  嘉佑帝闻言便颔首道:“太子心中早就有了心上人,前些日子才求了朕给他们赐婚。这是太子认祖归宗后求朕的第一件事,朕不忍他失望,便应下了。”

  戚皇后微微一愣,下意识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是承安侯家的嫡长女。”嘉佑帝缓缓道:“他们二人也曾结过鸳盟,太子从来不曾放下过那姑娘,求到朕这里,想要与她再续前缘。”

  竟是那姑娘……

  难怪!

  都察院的人曾从萧誉的府邸里搜出一些容家、沈家的书信,按说容家与沈家这会该下狱接受盘问才是。

  皇上这是因着那姑娘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来太子当真是下定了决心要娶容家那姑娘。

  戚甄低下眼,“臣妾听说容家那姑娘当初在扬州府救了不少百姓,还三番两次救下太子的命,二人患难与共,也难怪太子对她念念不忘。”

  嘉佑帝道:“皇后过些日子可宣那姑娘入宫,先探探她的喜好,也好为日后的大婚典礼做个准备。”

  嘉佑帝与戚皇后在养心殿这一番对话,顾长晋自是不知。

  知晓戚皇后带了个姑娘回来,他眉心一蹙,心中对那人是谁隐隐有了猜测。

  “可知晓那姑娘姓甚名何?”

  传话的内侍回道:“奴才并未打听到那姑娘的名字,只知那姑娘似乎是中了毒,皇后娘娘亲自请了孙院使给她治病。”

  中毒?

  顾长晋眯起下眼,愈发笃定心中的猜测。

  这是萧馥动手了?

第88章 (小修,增加了六百字,建议重看)

  为何萧馥要将闻溪送到戚皇后身边?

  那位闻溪一直在找的面上带疤的人又是何人?

  顾长晋望着菱花木格窗外一枝被霜雪压低的腊梅枝,眉心微微蹙起。

  戚皇后与他虽是合作关系,但顾长晋知晓戚皇后始终提防着他。

  他亦是不能完全放下对戚皇后的戒心,戚家折损在他手里,戚皇后心里对他是否心存怨恨犹未可知。

  戚皇后经营后宫多年,如今的坤宁宫,他能安插进去的人便只有许鹂儿。许鹂儿在大慈恩山时,横平悄悄与她见了一面。

  根据横平送来的消息,戚皇后在大慈恩寺见了一人,而那人是都察院送去的。

  顾长晋拿起书案上的案牍,沉吟了半晌,道:“皇后娘娘在大慈恩寺时,都察院曾送去了一人。寻个机会去找许女史,看看能不能从她那儿打听到皇后娘娘与那人说了什么?”

  那内侍稽首应是,正要退下,顾长晋忽又叫住他,道:“若许女史不知,叫她不必冒险去打听,孤自会有旁的法子查出来。”

  “是。”

  那内侍一走,东宫长史便领着一人穿过外院,来到书房。

  “太子殿下,管大人求见。”

  管少惟乃肃州辖内的县令,若无调令,本不该离开他任职的县城,除非是有重大冤情,上陈无路而不得不入京。

  先前顾长晋便听容舒说过,前世管少惟为了陈梅的案子,曾摘下乌纱帽亲自走金殿陈冤。

  这一世,他依旧是来了。

  顾长晋放下手里的茶盏,道:“快请。”

  管少惟进来后便拱手作了个长揖,道:“听说太子殿下正在查陈梅案,微臣对这案子又有了新的发现。”

  “钱大当初下聘的那笔银子,是一名黑衣人秘密给的,要求便是钱大拿到这笔银子后求娶陈梅,还承诺只要钱大娶了陈梅,便能再得一百两银子。而陈梅会在成亲那日杀钱大,也是有人挑唆。也就是说,”管少惟望着顾长晋,咬牙道:“这桩杀夫案是有人在布局,目的便是为了引出陈梅的母亲。”

  顾长晋颔首道:“陈梅的母亲的确未死。”

  “陈梅同微臣提过,她母亲曾卷入一场阴谋里,这才不得不隐姓埋名。方才臣去大理寺狱时,她又同臣道,她母亲几日前去见她,信誓旦旦道她会平安无事。”管少惟顿了顿,“陈梅与钱大的亲事便是作废,她也会因着伤人而入狱,微臣觉得陈梅母亲说的平安该是有旁的含义。陈梅先前在肃州时便曾无故昏倒过两回,微臣请过几个郎中,皆说不出个所以然。微臣怀疑,陈梅应当是中了毒。”

  又是中毒?

  顾长晋眸光一闪,思忖片刻后,道:“孤有一事要交给管大人去做。”

  说着,便落笔写下一封信,递与管少惟。

  管少惟瞧见信上的内容微微一惊,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信的用意,郑重颔首:“微臣这就去办。”

  坤宁宫偏殿。

  孙白龙给闻溪施好针后,轻轻掰开了她的下颌,取了一滴舌尖血。

  许鹂儿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殿,瞧见这一幕,脚步微微一顿,很快便垂下头,柔声道:“孙院使,可要奴婢现下就喂闻姑娘吃药?”

  得了孙白龙的首肯,这才继续提步往里去。

  孙白龙望了她一眼,想起这姑娘便是当初太子殿下宁肯走金殿也要救下的姑娘。

  如今宫里谁人不知许女史是皇后娘娘眼前的红人,再看她言行得当、进退有度的举止,更是脱胎换骨,与从前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今非昔比,这姑娘再不是从前那位走投无路的孤女了。

  许鹂儿喂好药,孙白龙等了片刻,未见闻溪出现任何异样,方舒了口气,交待两句便出了偏殿。

  廊下的支摘窗半开,许鹂儿斜眼望去,孙白龙的身影是往正殿去的。

  这是去见皇后娘娘罢,只孙院使为何要从闻姑娘舌尖取血?

  莫不是为了调制解药?

  正想着,一道细瘦的身影踱了进来,许鹂儿抬眼一看,见是朱嬷嬷,忙起身行礼。

  “见过朱尚宫。”

  朱嬷嬷“嗯”了声:“你在这伺候了大半日,去歇会罢,闻姑娘这头有我守着。”

  说着瞥了眼她身侧的空药碗,又道:“这空碗怎可留在这?若是摔了,仔细你月俸又要被扣,快送回小厨房去。”

  朱嬷嬷是女官之首,她的话许鹂儿不敢不听,只好端起碗离开。

  朱嬷嬷在她离去后,拿出手帕擦走闻溪额上的细汗,又悄悄掰开她下颌看了眼,见她舌尖有个红点,知晓孙白龙已经取过血了,绷了半日的脸方露出一丝笑意。

  这厢许鹂儿放好碗便往坤宁宫的正殿去,远远便瞧见孙院使步履轻松地出了坤宁宫,往太医院去。

  方才孙院使取了闻姑娘的血后,还一脸紧张之色的,这会倒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许鹂儿觉得怪异。

  回到司乐司的内务府,便匆匆写下一张字条,放在一根吹坏了的竹笛里。

  夜里这根竹笛送到了顾长晋手里。

  顾长晋看完藏在里头的字条,结合今儿管少惟说的话,渐渐弄明白了萧馥布下陈梅杀夫这一局的用意。

  闻溪在肃州没找到丁氏,便设计了一起必须她出面才能救下女儿的冤案,与此同时还给陈梅下了毒。

  等丁氏露面后,便利用陈梅身上的毒,逼迫丁氏听她们的吩咐,借都察院之手来到戚皇后的跟前,给闻溪按上一个宗室女的身份。

  从戚皇后将闻溪安顿在坤宁宫的行径来看,闻溪大抵是以戚皇后与嘉佑帝被换走的女儿送来皇宫的。

  取舌尖血便是为了验亲。

  只是闻溪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

  若是真公主,萧馥给她下毒又送回戚皇后身边,是为了让戚皇后眼睁睁看着闻溪死去?还是萧馥给闻溪安排一个弑父杀母的任务?

  若是假公主,那给闻溪下毒便是想用这苦肉计令戚皇后减少对闻溪的猜忌,届时只要孙白龙验出闻溪与戚皇后乃血脉之亲,戚皇后与嘉佑帝便不会再对闻溪的身份起疑心。

  以顾长晋对萧馥的了解,多半是后者,若不然萧馥也不需要给陈梅下毒,借此来控制住丁氏。

  也就是说,顺着丁氏往下查,可以找到真正的公主。

  顾长晋长指轻敲着书案,不由得想起闻溪来。

  他与闻溪委实称不上是青梅竹马,闻溪养在萧馥膝下,俨然是拿萧馥当做是自己的母亲的。

  顾长晋恨萧馥入骨,怎可能会与闻溪亲近?

  幼时闻溪与林清月时常跑来给他们送东西,诸如各类吃食、亲手做的鞋履、帕子。

  顾长晋从不曾收过,久而久之,许是知晓他不喜,又许是年岁大了知晓男女之别,渐渐地便来得少了。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他与容舒定下亲事之时,闻溪跑来寻他说话。

  “那位姑娘是母亲特地给长晋哥挑的,我去给你瞧过,生得十分美貌呢,想来长晋哥会喜欢。”她面上笑嘻嘻的,可眼底那一丝紧张之色出卖了她的心事。

  顾长晋知晓她在试探他,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喜不喜欢不重要,你可知姑母为何一定要我娶她?”

  大抵是听出他话里的不耐,闻溪只当他这点不耐是针对那位还未过门的未婚妻的,神色微微一松,摇头道:“母亲不曾与我说过,大抵是因着——”

  还未及说完,安嬷嬷便寻了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顾长晋垂眸,那时闻溪的未尽之语究竟是什么?

  因着什么?

  雪越下越大,红墙绿瓦渐渐覆上一层霜白。

  坤宁宫的宫人一早便起来扫雪、敲冰棱。

  皇后祈福归来,顾长晋于情于理都要来给嫡母请安,一下朝便来了坤宁宫。

  戚皇后没甚心思与他演母慈子孝的戏码,只留他吃了两盏茶,便差桂嬷嬷将他送出了坤宁宫。

  顾长晋一走,戚皇后便去了偏殿陪闻溪。

  孙院使给她们验过血,闻溪的的确确是她的孩子。

  如今这孩子身中奇毒,这两日泰半时间都陷入昏迷,偶尔醒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只越是这般,戚皇后便越是心疼她,接下来的日子更是亲自给她擦身喂药,恨不能将从前欠下的一下子都弥补回来。

  十一月廿一这日,闻溪一大早便醒了。

  廊下传来影影倬倬的说话声,是两个被调来偏殿伺候她的宫女在碎嘴子。

  “听说了么?承安侯府的人竟然与戚衡勾结,替从前那位做了不少事。”一个声音软糯的小宫女道。

  “从前那位”说的便是曾经的二皇子萧誉。

  “自是听说了。”一个年长些的声音回道:“还是承安侯亲自带着族中晚辈去的大理寺,不仅呈交了罪证和认罪书,还归还了罪减一等的御造诰券,请求皇帝褫夺容家的爵位。”

  小宫女不由得唏嘘:“当真是荣华富贵一朝散尽。”

  闻溪轻轻蹙起眉梢。

  容家的事她亦是一知半解,母亲并未同她详说,只知晓父亲与容家合作不过是为了留个后手,给戚家致命一击。

  如今戚家已倒,容家却依旧出事,这是她不曾料想过的。

  她不由得有些心焦,那沈家与父亲呢?

  可会受到牵连?

  她从肃州回来时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母亲,也不知晓如今沈家如何了。

  浑浑噩噩间,忽又听那小宫女压低声音道:“听说太子殿下启程去了承安侯府,太子殿下曾经是承安侯的乘龙快婿呢,只承安侯一家十分瞧不起他,这才使得太子殿下与容家的大姑娘和离了。”

  是长晋哥。

  闻溪阖眼时忍不住想:他为何要去容家?

  却说容舒这头,容珣决定不分家且要去大理寺请罪的事,她昨个夜里便已经听容泽说了。

  容泽特地来鸣鹿院,与她道:“祖母醒来后,才刚听完三叔的话便又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弹。只父亲再次问她是要分家还是归还爵位时,祖母选择了归还爵位。”

  容泽说到这,目光不由得复杂起来。

  在容泽的记忆里,容老夫人与三叔一直待他不薄,甚至比对昭昭还要好。

  阿娘从前送他去书院,又送他去国子监,大抵便是为了让他少些留在侯府罢,怕与容家的人感情太深,日后会埋怨她的狠心。

  只阿娘却预料不到,祖母与三叔竟然会选择舍弃爵位,从而保住大房与二房的人。

  二十二年前,祖父带着父亲与二叔、三叔,志气昂扬地来到上京,令容家从太原府一家普通军户一跃成为勋贵豪庭。

  眼下繁华散尽,容家被剥夺爵位后,能回去太原府当军户都已是幸事一桩。

  “若是能回去太原府,那我便能像父亲一样,策马驱敌去。”容泽笑着道:“我天资驽钝,读了这么多年书也不过是个举人,终于是不必再为着科考而辗转难眠了。”

  明儿容家去大理寺自首后,容泽的功名也会被剥夺,日后不得参加科举。不仅仅容泽,二郎、三郎和四郎同样失去了参加科举的资格。

  除非立下大功或者得到圣人的恩典。

  这些容舒都知晓,从那日她回去承安侯府,她便猜到了大房、二房的下场。只她没猜到的是,容老夫人与父亲最后竟然会宁肯舍下爵位,也不肯分家。

  “我原是劝三叔分家的,可三叔不肯。三叔说一笔写不出一个‘容’字,要么一起留在上京,要么一起回去太原府。还说这爵位是祖父与父亲挣下的,用这爵位换大房与二房的平安,也是应该的。”

  当初这爵位的确是祖父与父亲挣下的,但三叔若不愿意将爵位归还,也是人之常情。

  容泽望着暗沉天幕下扯絮般的落雪,轻声道:“大房欠三房的,我会一直记着。”

  一个家族倒了,有的人会自此一蹶不振,很快便泯灭于众人,而有的人会奋发图强,从低谷一步一步走回来。

  后者的路远比前者的路难走。

  容舒印象中的阿兄实则是个不爱争的人,此时闪烁在他眼中的光芒,容舒从不曾见过,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发了芽。

  容泽将手里一个沉甸甸的匣子递给容舒,道:“这是阿娘让我给你的,她让我同你还有三婶说一声对不住。容家出事后,沈家也会受牵连,你与三婶本是最无辜的人。”

  容舒的眼眶有些湿,却不肯接。

  容泽又笑道:“这木匣子你不接,明儿也会被抄走。”

  容舒这才接下,“阿兄放心,便是沈家受牵连,我与阿娘也不会有事。”

  容泽“嗯”了声:“阿兄知晓的。”

  容泽送完东西便回去承安侯府。

  第二日天不亮,跟在容珣身后一起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李蒙接到容珣的认罪书,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个消息灵通的,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带怀安世子去鸣鹿山的事,他早就听闻过了,如今也不知该弄个甚章程好。

  刑家已经示弱,大皇子甚至准备自请去南边就藩。

  李蒙这个大皇子党正想方设法地与东宫交好,承安侯府这事自是不能办砸了。

  于是悄悄派人去东宫探了口风,听到一句秉公办理便知太子殿下这是不愿意保了。

  遂匆匆写下奏折送入内廷,等着皇上批红,当日那奏折便回到他手里。

  嘉佑帝在上头批了红,又将贬为庶民改为发回太原府卫所。

  容家在来上京之前,便是太原府代州的军户,祖祖辈辈皆在卫所任职。如今让他们回去代州,也算是网开一面,给容家留了一条活路。

  李蒙立即带着一大批官差来到麒麟东街,将承安侯府那块金字匾额拆下。

  匾额被砸碎在地时,容舒正立在承安侯府的大门外。

  容珣背着容老太太从里行出,瞥见容舒的身影,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容老夫人下颌无力地支在容珣的肩上,察觉到容珣停下了步子,便吃力地抬起眼皮,往外望去。

  外头站着的是她最不喜欢的孙辈,也是她,逼着容家三房人撕破脸,将从前的恩怨赤裸裸摊到人前。

  她甚至舍下了父姓,只顾着去同她娘过好日子去。

  容老夫人原以为再见她,自己定然是要勃然大怒。可真见着她了,心中那点火星子压根儿烧不起火来,没几下便灭了。

  归根结底,容家落到今日的下场,非她之错。

  “让…她…走。”容老夫人喘着气道。

  有甚好看的?

  马上这一整个上京的人都要来看热闹了,她便是舍下父姓,在旁人眼中,也依旧是容家人。届时,不定要遭多少唾沫星子。

  既然要走就走得决绝一些,莫要再回来!

  容珣恍若未闻,目光越过容舒,往四周看了看,没瞧见沈一珍的身影,心空荡荡的。

  圣人仁慈,虽褫夺了容家的爵位,但并未剥夺容家的军籍,他们可以回去太原府的祖地从头再来。

  只今日他们便要启程离开,珍娘这是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愿意来看看吗?

第89章

  容珣将容老夫人放入牛车,正要回去寻容舒说话,却见她提起裙摆,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去。

  院子里充斥着官兵们的吆喝声,铺满落雪的地面被踩出一行行乌黑的脚印。

  容泽搀扶着朱氏缓缓走来,他们身后跟着钟氏、裴姨娘还有二房、三房的所有小辈。

  众人见到容舒,脚步不由得一顿。

  朱氏轻轻唤了声:“昭昭……”

  幼时容舒误入沉茵院时,也是这样的霜雪日。那时小姑娘跟玉雪团子似的,看得她的心格外软。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那个会软着声唤她“大伯母”的姑娘大抵再也找不回来了。

  朱氏的声音与从前一般无二,轻柔如水,带着淡淡的温柔。

  容舒轻抿了下唇,对她略一颔首,唤了声“大伯母”便越过她,取出几个荷包递给容泽。

  “这是我给阿兄、二郎、三娘、三郎还有四郎备的,此次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时,日后你们便是成亲了,我也不知晓,索性便提前将贺礼给备上。”

  那些个荷包沉甸甸的,容泽也不拒绝,笑着道:“成,阿兄替他们拿着。”

  说着,又对身后的二郎几人道:“快谢过你们阿姐。”

  二郎容鸿先开了口,朗声道:“谢谢阿姐,阿兄说阿姐与三婶不同我们去太原府,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容鸿是二房年岁最大的孩子,也是最明事理的,知晓容家会遭难,是父亲与大伯母犯的错,与长姐无关。

  容舒笑着应好。

  容鸿之后,容淇也咬着唇,领着容泊上前道谢,最后过来的人是四郎容清。

  容清今年才将将五岁,对今日发生在府里的一切依旧是懵懵懂懂的。

  只他打小就喜欢容舒,忙挣脱了裴姨娘的手,拔腿跑向她,道:“大姐姐不同我们去太原府吗?清儿想要大姐姐与二姐姐一起去。”

  容清大大的眼睛渐渐浮上一层水,又道:“大姐姐,二姐姐为什么还不来?”

  “清儿以后便是三房的顶梁柱了,可不能轻易掉泪珠子。”容舒弯腰揩去容清眼角的泪水,道:“你放心,二姐姐便是今儿不来,日后也会去太原府看你。”

  以蒋家人的作风,今日定然不会让容涴来这。但容舒很清楚容涴的性子,便她今儿不能来,日后也会寻机会去太原府。

  容清听见这话,这才露出个笑。

  裴姨娘在身后唤了他一声,他不舍地望了眼容舒,迈着小短腿回去裴姨娘身边,乖乖地牵住裴姨娘的手。

  容舒直起身,望向裴韵。

  她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眼下两团暗影青得吓人,鬓间甚至现出了几缕银丝,一下子便现出了老态。

  但她到底是经历过满门被灭的人,眼前这抄家的阵仗虽骇人,但裴韵一点儿也不慌。

  昨儿容珣本是想要给她一封放妾书,说要让她走的,说她留在上京,有容涴照料着,再有蒋家人看顾,她的日子会比在代州好过。

  容珣握着她的手,用愧疚语气道:“阿韵,我虽与珍娘和离了,但正妻之位我会给她留着,等哪日她不气了,兴许就会回来。”

  裴韵直到那一刻才知晓,她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一场笑话。

  其实早就有端倪了不是么?

  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

  裴韵知晓去了代州后,日子会很苦。

  容家所有的财产被籍没,容老夫人又中了风,她不仅要照顾清儿,还要伺候容老夫人。若是能以容珣正妻的身份跟着,倒也不枉她陪他吃这一场苦。

  偏偏容珣宁肯放她走,也不愿意给她妻位。

  最可笑的事,容珣愿意放她走,她偏偏还不愿意离开。她也说不清是因着舍不下清哥儿,还是因着心里那点不甘。

  就这样罢,总归沈一珍不会回来,容珣便是等到死,也等不到她回去他身边。

  裴韵望着容舒,道:“涴儿可是给你递信了?”

  容家出事后,不管是容涴还是蒋家都不曾派人来过。裴韵听容舒方才那番话,只当是容涴给容舒递话了。

  却不想容舒摇了摇头,道:“不曾。蒋家这会大抵已经禁了她足,不许她过来。”

  裴韵一听,想反驳一句“怎会”。

  可电光火石间,又想起了从前裴家落难时,蒋家送来的是她的庚帖。不仅没有对裴家伸以援手,怕被裴家连累,还立马与她划清了界限,退了婚约。

  思及此,裴韵面色不由得一白,一股森冷的寒意从脊梁骨缓缓向上攀爬。

  今日蒋家没有派人来,她多少也看明白了蒋家的态度。日后,日后,涴儿在蒋家的日子又该如何?

  裴韵不敢想。

  “这里马上便要贴上封条了!”一名官差扯着嗓子催促道:“别在这杵着,都给我快点儿!”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跑来一名官差,扶了扶跑得太急而歪在一边儿的帽笠,对容舒恭敬行礼道:“容大姑娘,宫里来了道跟您的圣旨,这会正在大门外等着呢,您赶紧接旨去。”

  容舒叫这官差说得一愣。

  这官差很快又哈着腰补了一句:“太子殿下也在外面侯着。”

  麒麟东街虽不及朱雀大街贵气,但也住着不少世家豪族,头衔儿还不比承安侯府低。

  今儿容家被抄家,这些人家可是派了不少人来,把一整条麒麟东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容舒出去时,外头的人乌泱泱站了一大片儿,正中间那人正是顾长晋。

  那些个看热闹的人知晓他的身份后,慌忙往后退,于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的长街里,就顾长晋身边空空荡荡的,只有三名宫里来的内侍侯在一侧。

  其中捧着圣旨的老太监着了一身绯衣,一看便知是个大监。

  这架势瞧着就是有大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