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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吉背着顾长晋,沾满血的脸勉强扯出一丝笑,对容舒道:“少夫人,小的冒昧打扰了。”

  方才那炸药炸山时,主子挡在他身后,被碎石砸晕了过去,昏迷前还不忘同他道:“去扬州,不可耽搁。”

  常吉二人背着他到渡口附近的密林时,方发现容舒恰好也在这。

  对他们来说,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了。

  他们本是备好了去往扬州的船只,只如今主子这情形,留在少夫人船里可比坐他们的船要安全多了。

  常吉把心一横,索性便趁着那些货船出渡口时将顾长晋藏了过来。

  他冲着容舒重重磕了一响头,道:“少夫人放心,横平与主子换了衣裳,一会待你们一走,小的便会烧掉原先的船只。有我二人掩人耳目,那些人只会以为我们弃水路走陆路,不会注意到少夫人的客船。”

  常吉一颗心悬着,将主子藏在这里到底是会带来风险,少夫人与主子又和离了,也不知晓她会不会应。

  容舒目光定在他背上的男人,想起了前世他从扬州回来时的惨状,思忖片刻后,到底是应下了。

  “就按你说的罢,放心,客船里有药,我会将顾大人平安送到扬州。”

  常吉面色一喜,也不耽搁,放下顾长晋后,冲容舒郑重磕了三个响头,便从船牖一跃而出,他轻功极好,饶是身上带了不轻的伤,入水时依旧听不到半点儿水花声。

  常吉一走,容舒便让落烟把净室外头几扇屏风搬过来,围住床榻。

  “便说我方才在渡口吹了风,犯了头疾,眼下不能再见风。”说着,就要去搀顾长晋。

  “姑娘,我来罢。”

  落烟抢先一步,将昏迷的男人扛起,像抗沙包似的,轻轻松松便将人扔到了榻上。

  容舒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起热了。

  前世潘学谅自缢没多久,顾长晋便启程去了扬州,比这辈子早了差不多半个月。那时他去扬州也是这般惊险么?

  容舒只记得他从扬州回来时受了很重的伤,几乎半条命都没了,去时究竟有没有受伤,倒是一概不知。

  客船里有赤脚郎中在,容舒想了想,对落烟道:“劳烦姐姐去同张妈妈说一下这边的情况,让妈妈找郎中开几剂药,顺道抱一坛烧刀子来。”

  等落烟出去,她将顾长晋的身子微微一侧,果然后背的衣裳已经被血浸湿。

  忍不住感叹:“你还真是……够倒霉的。”

  顾长晋听见了她的这声喟叹。

  只这声音隔得好远,影影倬倬的,他想继续听,可溃散的意识挣扎了几个刹那,便陷入了深沉的黑暗里。

  他以为他再听不到那姑娘的声音了,然下一瞬,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郎君,疼吗?”

  疼吗?

  疼的。

  头疼,喉咙疼,四肢百骸都在疼。

  可这样的话他不能说,说了她会伤心。

  顾长晋嘶哑着嗓儿,道:“不疼。”

  话音落,他眼睛忽然涌入了光。

  那姑娘就坐在榻边,手里端着一碗药,见他醒来,眼眶瞬时就红了,泪水盈盈蓄在那双桃花眼里,像被春雨打湿的桃花瓣。

  “哭甚?”他哑声道。

  似是没料想他会醒来,她愣怔怔地看着他,泪珠子悬在眼睫,要掉不掉的,格外惹人怜。

  大概是觉着自己过于矫情了,小娘子匆匆抬袖拭了下眼,道:“你不肯喝药,我还有常吉他们怎么都喂不进去,若不是妾身请了孙医正来——”

  她说到这便微微一哽。

  他这次差点儿便没命了。

  顾长晋听明白了,因为他昏迷时喂不进药,她才掉泪珠子的。

  “我喝。”他轻声道,因着声音嘶哑得厉害,复又重复了一遍,“药给我罢,我喝。”

  所以,别哭。

  以后你喂的药,我都喝。

  苦涩的药液从喉头滑过,他看着她,舍不得挪开眼。

  然大抵是伤得太重,药效一起,他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日,他便是这般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直到背上的伤渐渐结了痂,方能下榻。

  那会上京已经落了几场大雪。

  从前一下雪,她便爱去梧桐树下垒几只兔儿鸟儿,因着他受伤,今岁她没了玩雪的兴致。

  那日他进宫,从养心殿出来时,远远便瞧见一个小太监正变戏法似的给安世子变出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冰雕。

  大抵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缘故,安世子的性子比寻常的十一岁小孩儿要沉稳寡言许多。

  只此时见着小太监手里的冰雕,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睁得极大,多了几许小孩儿该有的稚气。

  顾长晋望着小太监摆在地上的栩栩如生的小冰雕,不知为何,就是知晓那姑娘会喜欢。

  便抬脚走了过去。

  小太监正在哄安世子,瞥见那身量高大的男子行来,忍不住周身一抖,以为这眉眼冷漠的言官是要来训斥他的。

  殊料那男人过来后,先是同安世子行礼,接着便问他:“这小冰雕你是如何雕的?”

  这话一落,别说小太监了,连安世子都睁着圆溜溜的眼偷瞧他。

  小太监这门手艺还是同宫里的老太监学的,忙拿出一块磨成薄片的石子,给他演示。

  不得不说,脑袋瓜子好的人,学甚都快。

  不到半个时辰,顾长晋便雕出了一个蜷在地上休憩的猫儿。

  他用细雪裹住猫儿,到梧桐巷时便让常吉送到松思院去。

  “就说是梧桐巷的百姓们送来的。”

  常吉接过,顿了顿,道:“主子,潘学谅的埋骨之地,属下已经递进去大理寺狱了。那凤娘子说想在行刑前去看一眼。”

  凤娘子,潘学谅。

  顾长晋霍地睁开眼。

  水浪声汩汩缠绕在耳际,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海水的咸腥味儿。

  天很热。

  没有雪,没有猫儿冰雕。

  昏迷前的记忆如水般涌入,石子山被人埋了炸药,他替常吉挡了一块巨石,之后便彻底晕了过去。

  他这是已经在去往扬州的船只上了?

  顾长晋微微侧头,入目是四面密密实实的屏风,疼痛令他此时的意识格外清醒。

  不多时,便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屏风外传来。

  顾长晋盯着屏风,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匕。

  然看清来人后,他瞳孔微缩,心重重跳了下。

  “顾大人醒了?”容舒将张妈妈送进来的药放在几案上,慢声细语地解释道:“常吉把你送来我这,想借着沈家的船将大人送到扬州去。”

  见到容舒的那一刹那,顾长晋便已经想通了个中的前因后果。

  “常吉与横平改走陆路了?”

  容舒颔首,“常吉说如此方能将那些人引走。大人放心,常吉与横平武功高强,定能平安到扬州。你昏睡了十数日,还有约莫半月船便能到扬州了。大人可要我扶你坐起?”

  她指了指小几上的药碗,“大夫说你这伤,一日三剂药,断不能少。”

  也不知为何,顾长晋忽地便想起方才那个梦。

  不喝药,她会难过。

  遂强撑着坐起,这一番举动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得他额间渗出了冷汗。

  他二话不说便接过药,一口饮尽。

  这药苦中带了点辛辣,方才醒来时,他唇舌间便是这样一股子苦辣的味道。

  他昏迷时,是她喂的药。

  蓦地又想起了梦中他对自己说的——

  “以后你喂的药,我都会喝。”

  思绪一时繁复起来。

  那个梦,或者说那些与她相关的梦,不像是梦。

  不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了。

  三年前的宫宴,他曾见过安世子一面。

  那时的安世子只有八岁,可梦里的安世子已经十一岁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怎可能会在梦里将他三年后的模样都梦得那般清楚?

  还有他给她雕的冰猫儿,那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给他一个石片和冰块,他立时便能雕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猫儿来。

  甚至于常吉说的那个“凤娘子”,也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便会将她同潘学谅联系在一起。

  可他从不曾听说过这个“凤娘子”,不管是潘学谅还是老尚书都不曾提过这人。

  若这世间当真有一个“凤娘子”,那是不是,他做的梦也不仅仅梦?

  “容姑娘曾在扬州住过九年,可曾听说过一个名唤‘凤娘子’的人?”

  容舒对这名字没有印象,但还是认真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曾。”

  她看着顾长晋,“这人可是与大人要查的案子有关?”

  顾长晋“唔”了声:“若真有这样一个人,她与潘学谅的案子应当有关。”

  容舒想了想便道:“我离开扬州好些年了,等回到扬州府,我便替大人问问,兴许我在扬州的故人会听说过这人。”

  总归去了扬州她也要打听沈家和舅舅的事,多打听一个“凤娘子”也不费什么功夫。若是能对潘学谅这案子有所帮助,此趟的扬州之行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张妈妈让人熬了粥,我现下就让人送进来,顾大人用完膳便好生休息,尽早把伤养好罢。您到了扬州府,少不得又要忙得昏天黑地的。”

  顾长晋的确是觉得饥肠辘辘了。

  可他舍不得她走,还想再多听她说话,只容舒说完那话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客舱。

  张妈妈很快便将熬好的粥送了进来。

  顾长晋用完膳,吃下的汤药渐渐起了效,阖目睡去的刹那,他昏昏沉沉地想:他还会做梦吗?方才那梦……可会继续?

  给她雕的那猫儿……她可喜欢?

第45章

  冬日里的梦并未延续,而是旁的细碎割裂且混乱的场景。

  那是个阴沉的天。

  椎云忽然推开屋子,急匆匆道:“主子,常吉与横平已经三日不曾来信了!”

  顾长晋有些不解,为何要横平、常吉三日便来一信?

  他们不来信,他又为何会如此慌张?

  未及细想,场景一变,又回到了秋山别院,淅沥沥的雨泼了他一身。

  他知道他在找人。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人,常吉不在,横平也不在。

  所以,他在找谁呢?

  “顾大人。”

  红灯笼在廊下被风吹得直打转,顾长晋定定望着正屋那扇木门,心怦怦直跳。

  他要找的人在里头。

  “顾大人,快醒来。”

  不能醒来,顾长晋,快推开那扇门!

  “顾大人,你被梦魇住了,快醒来!”

  顾长晋咬牙往前去,伸出手,按着那湿漉漉的门,用力一推。

  “嗬——”

  一阵急促的吸气声过后,榻上的男人终于醒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截洁白的手腕。

  容舒被他攥得生疼,见他终于醒了,忙道:“大人,快松手,你弄疼我了。”

  顾长晋满头冷汗,面色青白交错,瞧着似乎还在梦魇里一般。

  一个“疼”字坠地,他面上甚至现出了痛色。

  下意识便松了手。

  容舒从不曾见过他这样。

  听张妈妈说,他用膳时分明还是好好的,可不知为何,才歇下没多久,忽又发起热来,兴许是做了噩梦,手挥舞着将榻边的小几挥落。

  正是听到这一番动静,她才急忙进了客舱。

  一进来便见他冷汗涔涔,牙关咬得紧紧的,俨然一副深陷梦魇的模样。

  她急忙上前叫醒他,却被他死死攥住了手。

  容舒也在这时方知晓这男人的手劲儿有多大,差点儿没将她的手腕捏断。

  “抱歉。”顾长晋渐渐回过神,目光盯着她发红的手腕,哑声道:“我不知我做梦时竟会伤人,下回我若是做梦了,容姑娘切勿靠近我。”

  容舒抚着手腕,笑道:“也就一点点疼,现下没事了。一会我让张妈妈给您煎一副安神药,吃了药便不会有梦魇。”

  顾长晋发现,只要从她嘴里冒出个“疼”字,他的心便会密密麻麻地泛起疼痛来了。

  目光微抬,他望着她,回想着在梦里的最后一幕。

  门只推开一条细缝,他便醒了。

  什么都看不真切,只看到一片裙角,一片遍地金绣红梅的裙角。

  那一刻,巨大的恐惧将他狠狠攫住。

  直到昏沉间握住了她的手腕,那股遍体生寒的恐惧才渐渐消散。

  “容姑娘可有一条遍地金绣红梅的衣裳?”他哑声问道。

  容舒怔了下。

  因着他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也因着他提及的那条百褶裙。

  曾经她的确有过那么一条裙子,那是她在四时苑时盈月、盈雀给她做的裙子。

  刚被关进四时苑那会,许是因着为容家奔走了两个月又接连受到打击,她进四时苑的当日便病倒了。

  分明不是什么大病,可她足足躺了大半个月,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子跟生锈了似的,什么都不能想,一直到了后头方慢慢有所好转。

  病好后,盈月盈雀便拿着那条裙子给她看,说是上京今岁时兴的款式,姑娘穿一定好看。

  如今的她自是没有那条裙子的,往后也不会有。

  容舒摇头道:“没有。顾大人为何会这般问?”

  她抬起眼看着顾长晋,他会问及这样一条裙子,当真是极奇怪的事。

  前世他不曾见她穿过这裙子,这辈子这裙子更是连个影子都无。

  大抵是……旁的姑娘穿过类似的裙子?

  毕竟遍地金绣红梅的花案并不罕见。

  “这衣裳可是有甚特殊之处?”

  顾长晋看着她的眼,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有疑惑也有好奇。

  “不是。”他道:“就是随口一问。”

  他在梦里疯了似地找一个人,那人穿着一条遍地金绣红梅的裙子,而那人不是她。

  不知为何,顾长晋竟长长松了一口气。

  下意识又看了眼她的手腕。

  “还疼吗?”他道:“我这头已无事,你下去上些药。若艄公那处有冰,可用冰块先冷敷一番。”

  容舒闻言便“噗嗤”一声笑了。

  顾长晋一顿,掀眸静静看她。

  “我手腕这么一点红痕算什么伤?”容舒笑道:“大人身上这才叫伤,大人不必觉得内疚,我没事。您稍等片刻,我让张妈妈给您煎一碗安神药送进来。”

  说着便扶起倒在一边的几案,出去寻张妈妈了。

  她一走,好似将舱房里所有的热闹与生气都带走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顾长晋垂着眼帘,良久,轻喃了句:“可是你怕疼。”

  ……

  六月十七,沈家的客船终于抵达扬州。

  天空做美,从上京至扬州的水路走得极顺。除了前两日起了一场风雨,几乎日日都是晴空万里的。

  顾长晋痊愈得极快。

  随着他一日日见好,容舒进客舱的次数也愈发少,送药送膳都是落烟或者张妈妈代劳。

  容舒这一日去见他,除了消瘦些,面色稍稍白了些,已是如从前一般无二。

  “沈家的人马上便要到渡口,大人可要我让车夫送您去歇脚的地方?”

  顾长晋身上穿的是客船跑腿的小厮的衣裳,一看便知他此番来扬州是不能声张。

  “我的人马上便会到,容姑娘下船后自去便可。”顾长晋看着她道:“此番多谢姑娘的搭救。”

  他已经七八日不曾见到她。

  只她人不进客舱,他却总能捕捉到她的一切。

  她在外头与艄公说话的只言片语,她路过客舱时的脚步声,还有细雨落下时,她在隔壁舱房伸出的一截皓白的手腕。

  顾长晋心想,他终究是不愿意的。

  不愿意她冠旁人的姓,称旁人做郎君,给旁人生儿育女。

  容舒并未察觉到他黑沉眸子里那一刹的决心,只屈膝行了一礼。

  “祝大人此行顺利,还望大人多保重。”

  说罢,她便出了客舱,领着张妈妈和落烟上岸。

  沈治派人来接的马车早就在一边儿侯着了,来接的是沈家的大管家江叔。

  顾长晋混迹在渡口那一众奴仆里,静静看着她笑着同那大管家叙话,而后提起裙裾,上了马车。

  骄阳艳艳,六月的天,连风都是炽热。

  心被蒸腾出无数水汽,痴痴缠缠。

  身后一人忽然用力拍了下顾长晋的肩膀,道:“诶,你,发什么楞呢!过来搬货!”

  顾长晋侧眸,对上椎云那双饶有兴致的狐狸眼,低眸“唔”了声:“这就来。”

  二人从渡口密密麻麻的货物里穿梭,椎云在扬州呆了三年,对这里的街头巷角都熟悉得很。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吴家砖桥旁边一处灰瓦白墙的老房子。

  椎云拿出钥匙开门,进了院子便道:“常吉与横平还在路上,把主子送上沈家客船后,他们就给属下递了信,属下这几日一直在渡口盯着。”

  顾长晋“嗯”了声,扫了眼门边的杨树,便见那树底下垒着一个个空了的酒坛子。

  椎云顺着他目光望去,吊儿郎当道:“这酒都是旁人送的,秦淮河畔的姑娘们太过热情,我不收她们还伤心。”

  进了屋,椎云给顾长晋倒了杯冷茶,道:“主子眼下如何打算?此番前来扬州,徐馥那头定不会让您白来一趟罢?”

  顾长晋黑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色:“她想杀梁霄,并借机嫁祸给廖绕。”

  “梁将军?”椎云嗤笑一声,“那老虔婆是疯子不成?那廖绕只会做面子功夫,又是个爱揽功的。这几年海寇年年进犯,一年比一年猖狂,若不是梁将军在,江浙一带的海防怎可能守得住?”

  顾长晋很清楚,梁霄不能死。

  他看向椎云,“你在梁将军身边可有安排人?”

  椎云颔首:“自是有,扬州守备都司里有我的人。只那人不过一小兵,等闲接触不到梁将军。”

  “无妨,届时我会送他一份功劳。梁将军不能死,徐馥在扬州有人,我们不能直接救,只能通过旁人的手来救。”

  这是要借那名小兵的手救下梁霄了。

  椎云“啧啧”笑道:“这功劳指不定能让他捞个千户当当了。我若不是个已经死去的人,都想要这功劳了,吴家桥的姑娘们对扬州守备都司的将领可是青眼有加的。”

  保家卫国的儿郎,便是烟花巷的姑娘们都是敬佩的。

  顾长晋又道:“扬州这里可有过一个叫‘凤娘子’的人?”

  “凤娘子?”椎云细细咂摸着这个名字,“属下在吴家桥这些年倒是不曾听说过,主子可要我今儿便去打听?”

  秦淮名妓名扬大胤,扬州瘦马更是成了不少人打点关系的“礼”。

  吴家桥是秦淮河畔最热闹的烟花柳巷了。

  这里的青楼妓馆里都有他的人,扬州府的很多密辛他也都知晓,若真有这么号人物,他大抵能打听出来。

  “您不知晓,这扬州府里有位百事通,我花了两年多地时间,替他解决了几次麻烦,这才同他拜上把子。这扬州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他最是清楚。”椎云说到这便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您让我查的容家姑娘的事还有杨旭义子的事,都是我旁敲侧击从他嘴里套出来的。”

  顾长晋挑眉,道:“这百事通是何人?”

  “路拾义。”

  二人说话的当口,沈家的马车已经在沈园停下。

  在运河上飘荡了一个多月,容舒的骨头都要酸了。沈治出门谈生意去了,这才没得空来接她。

  沈治不在,容舒也省了去三省堂的功夫,径直往漪澜筑去。

  她也不急着歇息,换了套衣裳便对落烟道:“姐姐不曾来过扬州,我带你去辞英巷走走,那儿最多武馆。”

  容舒要去辞英巷自然不是为了看武馆,而是为了见拾义叔。

  前世是舅舅将沈家、容家通敌的罪证送到大理寺的,容舒心里再是信任沈治,也要留个心眼。

  若沈家当真通敌,便是两年后舅舅不自首,她也会大义灭亲。

  若沈家没有通敌,那她更要找出舅舅撒谎的原因。

  是因着旁人逼迫,还是为了替旁人顶罪。

  阿娘始终念着舅舅念着沈家,二十年如一日地在侯府里过自个儿不喜欢的日子。

  舅舅若是有罪,他为何要犯下这样的叛国大罪?这不是沈家人该做的事。

  若是无罪,他递上那份通敌罪证的时候,可有想过阿娘?

  容舒想得明白,她查沈家这些事,不能让沈治知晓,为了瞒住沈家的人,她连阿娘与张妈妈都不说。

  马蹄“嘚嘚”行了小半个时辰。

  辞英巷是扬州府的老街,住在这里的都是老扬州人。

  路家便是世世代代都住在辞英巷的老扬州人。

  辞英巷十户人家里有七家都在衙门里办差,有书吏、书办,也有禁卒、仵作、粮差,扬州府泰半胥吏都在这条街里。

  正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胥吏。

  这些胥吏祖祖辈辈住在扬州,熟知本府风情,与三教九流之人都能打得火热。

  路家便是辞英巷里最受人尊重的“胥吏世家”。

  路拾义与舅舅同岁,比阿娘还要年长四岁。

  容舒与路拾义的交情源于六岁那年,她在上元灯节里走丢,差点儿被人拐子拐走,彼时便是路拾义救了她。

  那会她刚走丢一个时辰,路拾义便领着一群皂吏抄着家伙直接毁了人拐子的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