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主人和我们才是朋友。那些人类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是的呢,我们和主人快快乐乐生活在安全的家里就行,别管外面的事。”

名字叫两百,三百,四百的傀儡,嚷嚷着在密闭的屋内交谈了起来。

温暖的屋子,隔绝世事,热闹又安全。

等到穆雪完看着手里精致的作品,从成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时候。

那个最新诞生,有些奇怪的小千机正拿着它的小本子,在忙忙碌碌写着什么东西。

“在做什么呢?千机。”穆雪伸头看它的本子。

“我在把他们的样子都记录下来呢,那些之前住在这附近的人类,”小小的傀儡抬起它僵硬生涩的脖颈,“虽然已经都死了,但我喜欢这些人类,喜欢他们做出来的玩具和食物。喜欢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

那一天走出屋子打开院门的穆雪,看见了地狱一般死寂的世界。

屋门之外,不远处的那些面馆,食铺,铁匠屋,药材店……那个从前被她嫌弃过于热闹的偏僻街道,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了。

除了身后小小的庭院依旧苍白之外,院子外的世界,是白雪也覆盖不住的一片殷红。

穆雪呆呆地看了看肩头的小千机。

千机合起手中的笔记本,“我数过了,有一千个人,一千条性命呢。”

穆雪慢慢向前走了一步,踩进了那染着血的白雪地里。

从那之后,她才搬进了喧闹的十妙街,学着走回属于人的世界。

回过神来的穆雪看了看郡守手里捧着的那张舆图,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彩玉门楼。开一次门所需耗费的灵力巨大,即便她结丹了,也没有办法在短短时间内开启这样多次的门。

“我负责开门,你去救人。”身边有一个人伸过手来,接过了她那道彩色玉牌。

碧云城中的所有百姓,在那一日见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场景。

甚至到了很多年后,碧云城中还有无数家庭供奉一张画着此刻场面的普渡门图。

那容颜俊美的黑衣男子,端坐半空,手结法印,一次又一次开启那扇巨大的彩玉门楼。每一次门楼开启,红衣少女便会驾云穿过门去,迅速带回大批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穆雪一次又一次渡门而过,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搜寻到所有还活着的人,将他们带回碧云城。

她和岑千山心意相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明白对方要去的位置,和回来的方位、配合得无比默契。

每一次穆雪从门外回来,都可以第一眼看到那黑色的身影端坐在门内。

他微微皱着眉,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弄湿了鬓角。

连开二十八道门,这个世间即便还有其他强者能够办到,那人大概也不可能愿意耗费这样的神力,来救援这些平凡的普通人。

而这个流着汗,一次又一次开门的元婴修士,是自己的男人。

刚刚从死亡之地回来的穆雪突然就没有忍住,俯身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如愿以偿地看他瞬间睁开眼,茫然环顾,在众目睽睽之下涨红了面孔。

因为这个欠缺考虑的举动。救援结束之后,刚刚喘了一口气的穆雪被大哥和母亲匆匆拉到一边。

“阿雪,那位郎君是什么人?你怎么也没和家里说一声。”

“啊。他是……”

穆雪回首看向岑千山,这一回,换她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了。

第94章

面对母亲和兄长突如其来的发问,穆雪一时间没做好心理准备。

她一边看看拉住自己手的兄长,一边回头看岑千山。

岑千山正盯着兄长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眉头越皱越深。

这家伙还没搞清楚情况呢。

“母亲,这位是我的……道侣,就是未婚夫婿的意思。”穆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还是打开天窗直说了。

周围响起家人们吃惊的吸气声。

“本来是想着最近带他好好和大家见一面,”穆雪又迅速补充了一句,“赶巧遇上这事,就没来得及。”

穆雪回头看了眼岑千山,为他介绍,“这是我父母,兄长,嫂子,还有姐姐……”

岑千山在穆雪面前的时候,总是十分青涩而容易害羞的,一个吻就能让他彻底红了面孔。

但令穆雪意外的是,在这样连自己都有些局促的场面,岑千山却能表现得很好。

在他反应过来之后,依照仙灵界这里的礼节,对穆雪的父母行了标准的晚辈礼。甚至能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华丽精美的礼盒,作为见面礼送给穆雪的家人。

礼盒六层九屉,束着红绸,顶部附着礼单,符合当地民俗。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有备而来。

岑千山生得仙姿国色,又刚刚救下张家镇无数乡邻,还这般温文知礼,亲和可人。穆雪的母亲和几位嫂嫂,越看越是欣喜,没多久就已经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姑爷地称呼起来了。

岑千山回首悄悄看穆雪,眼尾微微眯起,眸色里透着点光。

这个表情穆雪太熟悉了,他小的时候,如果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等着穆雪夸奖,就总会露出这样的微表情来。

重逢之后,已经很久没见到他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神色。

怎么就给忘记了啊。这个男人从小时候起,就是个人精,只要他愿意讨好,愿意取悦,几乎没有谁是他拿不下的。不论是红莲还是年叔,自己身边仅有的几个朋友,早早地就开始对他赞不绝口。

“姑爷喜欢吃点什么?”

“姑爷辛苦了一日,想必是累了,晚上就住在这里吧。”

“郡守大人给咱们家分派了一处歇脚的宅院,已经把小雪的屋子收拾出来了。”

连开二十八道门,穆雪和岑千山确实消耗巨大,被众人簇拥着向前走,准备在碧云城休息调整一夜。

行走在道路中的时候,路边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分开人群,捧着一卷画卷到穆雪面前。

“小人世居碧云城,此乃先祖所传,今日看见仙子所开的彩门,方觉这或许是仙家之物,想将此物献给两位仙家。”

那位男子衣着质朴,又在逃亡中滚了一身泥泞,捧着的画卷残旧破损,没有半点仙家宝器所特有的光泽。引来周边围观者一阵嘘声。甚至有陪伴穆雪等人前行的武士准备上千驱逐。

穆雪拦住了其它人,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画卷。那已经上了年头的脆弱绢画展开来,只是一幅普普通通不含任何灵力的水墨画。

穆雪却和岑千山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那画卷所现内容,正是穆雪被困欢喜殿时在神殿的墙壁上见过的画面类似。黑门现世,恶鬼噬心,人欲受天魔所惑,万千众生沉浮欲海之中,对着天魔朝拜。而那小小一扇彩门,遥遥开在云端,一点光华,破开浓黑世界。

穆雪和岑千山所见的欢喜殿出现在魔灵界。却想不到在仙灵界这里,也流传有这样的画卷传世,更让穆雪介意的,是那画卷上写着的小小一行文字。

就在穆雪心绪摇摆的时候,岑千山从旁伸过手来,不容分说地将那画卷收起,收进自己的储物空间内,不让穆雪再看。

“诶。”穆雪还想说话。

岑千山却打断了穆雪的话,对那位老者说道,“这卷画我们收下了,你有什么需求吗?”

那男子形容萧瑟,神色暗淡,“小人别无所求,只是内子病了,现如今想吃一口橘子,若是可能,小人想求仙人赐一枚。”

岑千山问道“你妻子病了,可否需要我给你药物?”

仙家药物,延年益寿,药到病除,是凡人求之不得的宝贝。

谁知那男子听了却并不心动,摇摇头道,“只求柑橘一枚。”

如今是春季,没有橘子,但这种小事对岑千山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他活了上百年,储物空间内存了各种材料,当即从中取出几颗柑橘的种子,埋入脚下的土地。

周边围观者众,只见着那位黑衣男子,在土中埋下树,端坐于地面,双手合抱。

不多时两片绿丫破土而出,众目睽睽之下,眼见着那树芽迎风生长,抽条成一株生机勃勃的小树,眨眼间就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了起来。很快,枝头挂起了青绿色的小小柑橘,风一吹,那一枚枚果实染上了橙色,硕果累累,沉甸甸挂在了枝头。

岑千山整了整衣物,站起身来,“但取你所需吧。”

那男子走上前来,不过摘了一枚橙色的橘子,向岑千山鞠了一个躬,分开人群默默离去。

余下一树硕果,倒是被碧云城中一众围观的百姓,欢喜地采摘了家去。

“真是个怪人,等上个把月,橘子要多少有多少,且不值几个钱。”

“这个莫不是傻子,仙药不要,金银不求,却要一枚不值钱的橘子。”

许多人手上拿着红色的橘子,边走还在边讨论刚刚发生的奇事。

天色渐晚,紫红的天空泛莹莹绿光,黑色的巨大门楼阴沉沉立在天边。

拿着红着橘子的少数人,散入碧云城暗淡的大街小巷。

曾经繁华有序的城里涌来了十里八乡无数难民,无家可归的人们不得不在街边里巷搭起简易的窝棚,时不时从那些杂乱的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和争执的怒吼声。

披甲持锐的士兵在污水横流的街道上来回巡逻,随时制止着那些不断发生的暴力冲突。

千百年沉淀的繁花似锦,安逸美好,破碎只在一夕之间。

曾经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如今在漫天的魔影下,突显得那样的难能可贵。

前进中的穆雪突然停下脚步来,举目向着城镇的某个方向望去。

“阿雪,在看什么?”走在身边的母亲询问。

她们不知道,以穆雪如今的能力,只要她愿意,整个碧云城内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都在她的神识覆盖之下无所遁形。

那个用家中古卷换取了橘子的男人走回一间陈旧的老宅,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人慢慢走进一间昏暗无光的厢房内,在屋子的床边坐下,把手中那枚橙艳艳的橘子摆在了床头。

“呐,你不是说想吃吗?我给你找来了。”那中年男子背对着床榻轻声细语地说话。

“只要你好起来,我每天都给你买橘子。”

“快起来吧,一直躺在那里坐什么?”

“晚饭呢,我想吃你做得晚饭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回响着他一个人的细碎话音。

罗帐里,那个躺在锦榻上的女子动不动,昏暗而死寂,不曾对他有任何回应。

“什么啊。”男人低下头,伸手遮住自己的眉眼,岣嵝的脊背微微颤抖,“不论是谁,终究都只是过客吗?”

收回神识,坐在郡守安排的厢房之中,穆雪还有些沉浸在元神所见的人间悲欢之中。

她想起自己在东岳神殿的幻境中,带着自己大大小小的傀儡,飞升域外,眼能见世间百态,心却如平湖一片。那些幻境带着一种抽离感,远远不如这些真实的人间悲喜,能够撼动自己内心。

郡守安排给穆雪休息的屋子,大概是碧云城中,最舒适的住宅。红罗香帐,玉枕雕窗,典雅隐秘的庭院里,还有一汪泡汤的温泉。

“在想什么?”岑千山刚刚洗完澡,赤着脚湿着头发悄悄从隔壁溜过来,在穆雪身边坐下。

“没什么。”穆雪从后面伸手环住他,埋在他的脖颈里,闻他头发中皂角的清香,“今天累了吧?辛苦你了。”

驱除魔物,连开二十八道门,居然还能打起精神,完美应对了穆雪的众多家人。

“是有些疲惫。”背对着穆雪的岑千山侧过脸,耳尖微微泛红,“或许,双修一下恢复得比较快。”

一时间芙蓉帐暖,被翻红浪,满室生香。

在这样欢喜无限的时候,彼此都会真真切切地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的另一半。在这红罗帐内,穆雪和岑千山在一起,在黄庭之中,也和他在一起。金丹之内,炼化了他的元阳,甚至连元神都和他交融同在。

穆雪能看见那新生的小小元婴,蜷着小手,闭着双目,悬浮在岑千山的体内。岑千山也能够看见那枚刚刚凝结不久的金丹,金灿灿,圆陀陀地旋转在穆雪的黄庭之中。

等到龙虎消停,云雨渐歇。

穆雪在罗帐内睁开眼,看着头顶层层叠叠的红帐,心生感慨,

“从前,我没有想过能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觉得自己能和你互相陪伴着,走过短短的一段日子,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了。”

岑千山背对着穆雪,漂亮的肩胛骨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和穆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兴奋而活跃的,这样沉默无言,就说明他心中想着心事。

穆雪想起分别之前,自己独自打开彩门,逼停天魔入境。让岑千山气得大半夜都背对着自己,不愿意说话。还是她想尽办法,花样百出才把人哄了回来。

“怎么了?”穆雪趴在他的肩头,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那个人说的话,我也听见了。”背对着自己的岑千山轻声说道,“他说所有人都只是过客。”

“所以你就为了一个普通人的话,而这么积极主动了一夜?”穆雪笑起来,伸手搓他毛糙了的脑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岑千山背对着她,闷闷地说,“有的人只爱他自己,有的人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有的人以欲入魔,有人却以情入道。”

“但我的道却只是一个人。我以对她的执念,结丹,成婴。这是我自己选的路,特别狭隘,笔直无弯。已经改不了,也不愿意改了。”

他慢吞吞取出了那一枚古老的画卷,把它摊开在两人的面前。那画卷展开,上面写着细细的一行小字。

天地玄机,阴阳交互,欢喜两端,道魔相克。

二人之间,早已彼此心照不宣,不用多言,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思所想。

即便不看到这张画,穆雪心中其实隐隐已有察觉,能克制天魔的,只有自己手中这道彩玉门楼。

如果真的到了危险的时刻,天下苍生在左,心中挚爱在右。

孰轻孰重?

是为苍生而舍一人,还是为一人而放弃肩头的责任?

“我是最好的,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岑千山没有看穆雪,低头只看着那画卷,“不要放开我,不要把我丢下。”穆雪想了很久,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小山更重要的东西。”

岑千山一下抬起眼睛过来。那眼眸深处的东西,穆雪无法描述。

她只能用自己的心来回应这份感情。

“我永远不想放开你的手。但我也永远不会停下我的脚步。”

“如果我遇到了什么不得不闯的难关,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请你陪着我一起去面对。”

岑千山就笑了。笑得很浅。

认识了这么多年,穆雪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漂亮的笑容。

忍不住再一次扑倒了他,胡乱荒唐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因为双修了一整夜,神清气爽醒来的穆雪,得知碧云城内,来了一位本门师兄。

碧云城的城内,留有归源宗传送法阵的出口。每三年一次的金蝶问道,门派内派遣来的使者便是通过这些传送法阵,来到凡间的各大城镇。

这位通过法阵传送过来的师兄正是叶航舟,看见出现在眼前的穆雪十分吃惊,

“小雪?你怎么会在碧云城?早知你在这里,我就不来碧云城了。”他举目四望,探索到城池附近的魔物已被清除了大半,“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干得吗?”

“师兄,师门的情况怎么样了?”穆雪问道。

“现如今,没有一个好的地方,”叶航舟脸色凝重,“幸好本门的莲花护山大阵还十分坚固,魔物一时之间不可能攻破。”

“但掌门忧心凡间的生灵,说人命才是世间一切的根基,把我们一个个派出来,支援凡尘中的这些城市。如今门中空虚,我心中实是忧虑。”

他看着驻立天边的漆黑大门,和那些从门中不断飞出的妖魔。恨恨一砸拳头,“小雪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尸山血海,不知看见死了多少人。这些可恶的妖魔。”

第95章

叶航舟面色铁青, 身上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和尸臭味。此刻风尘仆仆的他已经不是逍遥峰上那坐着一片树叶快意洒脱的少年郎。

以师兄那样温柔的性格,骤然遇到这样无端的血腥杀戮,想必比自己更为愤慨难过。

穆雪不由想起十年前, 在这道城墙下第一次见到叶师兄的情形。

那时候的他蹲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摸自己的脑袋。

“小孩,你怎么不哭?”

“没事, 不难的,师兄悄悄把考题告诉你一点。”

师门中求艺的那些岁月,暖日融融, 雨泽细密,驱散了穆雪从魔灵界带来的一身寒气,把她那颗被坚冰封闭了的心生生给化开了。

“师兄不必过于焦虑,”穆雪看着一身疲惫的师兄,宽慰道, “我记得师尊从前常说,漫漫大道,各种劫难避无可避。身为修行之人,不回避, 不畏惧, 无需多虑, 直面便是。”

叶航舟一路厮杀, 既伤且疲。无穷无尽的魔物,怎么救都救不过来的百姓,使得他的心似在炉火中焚烧,焦苦难言。

本来在他的想象中,碧云城这样人口众多的城镇会是血腥一片的修罗场。想不到来到此地,却意外地使他压抑焦虑的心得以松一口气。

相比其它城镇, 这里显得井然有序,就连天空中的魔物也都十分稀少。

而这一切竟然都是自己那年幼的小师妹所为。

仿佛才是不久之前,自己才站在这道城墙下,将包子一样白白嫩嫩的小女孩牵进师门。

怎么转眼之间,她就拔高了身形,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又稚气的小姑娘成长为稳重而可靠的伙伴。

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小雪你说得对,是师兄我沉不住气了。有师尊和众多师长在,还有我们这么多师兄弟齐心协力。妖魔再可怕又能怎么样?总有能够驱逐的一天。”

叶航舟伸出手,想像从前那样摸一摸穆雪的脑袋,才发现对这样的大姑娘来说,如今这个动作已经不适合做了。他举在空中的手,半道上拐了个弯,在穆雪的肩头拍了拍。

“这样,不如师兄坐镇碧云城,顺便调息修整一下。我回师门看看情况。”穆雪提出了她的建议。

因为时间紧张,她只简单给叶航舟和岑千山介绍了一下彼此。

叶航舟眼见着从小雪身后走上来一位陌生的修士,那男子眉目弯弯,热情地向他伸出手来,用力同他双手交握,

“我听小雪提过,叶师兄从小就很照顾她。”

这种家属一样的口气,和这样奇怪的握手礼节是怎么回事?

叶航舟还没反应过来,那位气场强大的男子已经随着穆雪踏入传送的拱门,失在阶梯上。

他嘶了一声,甩了甩手,才发现自己刚刚被那人握过的手又肿又痛。

“怎么回事?那位道友是什么人?”叶航舟甩着被莫名握疼了的手,问身边张小雪的大哥张大柱。

“小雪说,那是她的双修道侣。”张大柱喜气洋洋地回答。

“什……什么?道侣?”叶航舟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穆雪的双脚踩在了上山的石阶上,沿着这道石阶往上走,就是归源宗真正的山门所在。

此时此刻,九座庞大的山峰化出片片青影,层层叠嶂,如一朵巨大的青莲将放未放,孑立于苍茫大地之上。

绕山而行的那道大江,化为一条银龙,龙吟悠远,吞云吐雾,环山游曳,将所有企图靠近山峦的妖魔,一口一个,吞下腹去。

这便是归源宗传宗千年,由初代祖师设立,后经由代代加持的莲花护山大阵。

“没有归源宗弟子的符玉,进不了护山大阵内。”穆雪回头对岑千山说,“你能不能在山脚下找个地方等我,我先回去看一看情况,再找机会好好和师长们说一声。”

岑千山却伸手拉住了她,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那位叶航舟,就是你说你最喜欢的师兄?”

穆雪眨眨眼,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但她却突然有些明白了,岑千山说过的那句,以你一人入道的意思。

即便是在这样紧张地时刻,他心里也只装着自己一个人,甚至不肯放弃吃醋的机会。

真是,让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的师门中确实有很多姿容俊美,天赋不凡的师兄师弟们……”穆雪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无奈我打小心里就只装了一个人,金蝶问道时见到他,白虎照水时化成他,修行的时候是他,做梦的时候也是他。根本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的好了。”

岑千山一下就被哄好了,松开了拉住穆雪的手。

“很多人给我送过桃花,我一支都没有带回去。倒是收藏了许多某人喜欢偷看的话本。”穆雪却不肯轻易放过,凑在他耳边轻轻说话,

“等我回禀了师尊,和你过了明路。我得把那些话本上的事全都做一遍,也不枉这么多年来白担的一场虚名。”

松开因几句情话就红了面孔的心上人,穆雪持着符玉,独自回到山门。

往日里仙音缭绕,瑞兽穿梭的归源宗陡然变得寂静而萧瑟了起来。

那些在青山间成群结队飞行的弟子不见了。

书阁武场间,朗朗读书声,呼喝斗法声也都不见了。

群山之中,白雾弥漫,寂静到令人心惊。偶尔有那么一两位飞天而过的师兄师姐,也是行色匆匆,踩着飞行法器在天空中如流星般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