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把小山给丢下了。

站在晨曦中目送她的人看起来很强大。他肩宽腿长,纤腰坚韧,提拔如松。被称为魔灵界最强之人,随随便便拿出一个名头,就能吓退敌人。

或许只有穆雪才知道,越是看起来这样坚强的人,心里越有着他人所不知的脆弱。

“他的心中有一个不能触碰的地方,轻轻一碰,他就哭了。”

岑千山站在那里,看着那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向前方走去,自己一个人被留在了原地。

那或许是一个特别好的地方,所以师尊选择了那个世界,而把自己给舍弃了。

“没事,还有时间。我们慢慢来。”他转过头,安慰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趴在肩头的小傀儡。

小傀儡没精打采地,只发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吭哧声。

“岑道友。”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空中响起。

岑千山抬起了头。

半空中悬着一朵柔软的白云,红衣的少女盘腿坐在云端,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你要往哪个方向走?如果不介意地话,要不要和我们同行?”

“不介意,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小千机瞬间恢复了活力,一下蹦Q起来,“我们本来就想跟在……呜呜。”

他的嘴巴被主人施术封住了,呜呜说不出声音来,心里急得个不行。

主人你不让我说,你自己倒是说话啊,你以为谁都和我一样知道你不说话就表示同意了。

“那好得很,我们又可以同行了。”白云上的少女笑了起来,“走吧,我已经和伙伴们说好了。”

第58章

崩塌的岩土石墙上, 开了一朵颜色绚丽而巨大的花朵。

程宴走上前去,“我告诉你们,我昨天在《妖兽通考》里看过。这种叫大王花, 是魔灵界特有的……呜。”

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 那花的五片花瓣突然合了起来,把他整个包在里面, 只剩下两只脚在外面乱蹬, 发出呜呜的叫喊声。

卓玉放出一团火焰灼烧花朵,火克木系植物, 那花朵十分不满地把人呸了出来,嫌弃地说了一声,“呸,难吃。”

随后它竟然贴着石壁迅速地向上移动, 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那不是大王花, 是一种花形的妖兽。名为花目。”穆雪说。

“奇怪, 我看错了吗?”程宴沮丧地清理残留在身体上黏糊糊的溶液。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话他。

就在此时, 队伍的最后传来轻轻的一声提醒,“来了。”

是那位跟随在队伍最后的那个魔修,他一声淡淡的提醒,令所有人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 祭出武器, 对着前方浓雾弥漫的道路凝神戒备。

不多时之后, 远处的浓雾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声。众人屏住呼吸,凝神以待。

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先是伸出几只毛竹般粗细的步足,随后是八只红色的眼睛。一只巨大八脚花背蜘蛛从浓雾中显出身形。

林尹呕了一声, 连连摆手:“老天,这东西我不行。”

程宴已经使出法天象地, 肌肤泛起金光,身躯巨大化,向着那恐怖的妖魔冲去。

油绿的藤蔓破开土地,疯狂生长,缠绕住那妖魔的众多附肢。洪焰涛涛张天而起,烧得那巨大的妖物挣扎尖叫。

穆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蜘蛛尾部,忘川剑出,霜雪一怒,剑气亮起一道长阔的寒光,凌空斩下,直直斩断了那蜘蛛的腰部。

含着剧毒的绿色血液溅了一地,被火焰一烧,蒸腾起一片毒烟。

身躯分为两截的妖魔蜷缩起长长的步足,在满地的烈焰中滚了几滚,渐渐火中传来一股烧焦的臭味。

“发生了什么?你的剑意又提高了。”卓玉看着穆雪道。

穆雪提剑在手,立于云端,此刻胸中战意未消,心于剑相通,胸怀畅快,恨不能长啸一声。

“哇,这么快就解决。我都还来不及出手呢。”丁兰兰高兴地鼓掌道,作为女孩子,没有几个不怕这种蜘蛛,能不战斗最好,“果然配合默契之后,大家都大不相同了啊。”

众人还来不及高兴,浓雾之中再度传来那种悉悉索索的声响,穆雪回首望去,只见数只和之前一般的巨大身影,慢慢从雾气中现出身形来。

小傀儡千机在一堵矮墙的墙头不安地跑动,眼前战况激烈,不少人都挂了彩,主人却只抱着手,站在这里,默默观战。

“我们真的不用出手吗?主人,他们好几个人都受伤了。”

“不必,实战才最锻炼人。”岑千山淡淡地说。

战场之上,林尹的飞行法器被一抹蜘蛛丝黏住,猝不及防从空中摔落。一朵流云掠过,穆雪伸手拉住了她。

“用不着你救,谁要多事了?”

“哦,那我放手了。”

林尹低头一看,一只浑身长毛的长足妖怪,正在她脚下冲着她张开那恐怖的口器,

“不不不,快飞,飞快点。别放手。”林尹尖叫一声,死死抓住穆雪的手。

穆雪拖着林尹在满天魔怪的附肢中穿行,避开一篷黏性极强的白色蛛丝,挥剑斩断两只抓到眼前的螯肢,断肢处绿色的毒血迎面飞溅而来。穆雪举臂遮挡,心知这一下多少要付点小伤。

一道黑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她的身前,单手张开一个红色的圆阵,挡住了漫天飞溅的毒血。

那人侧过眼,上下打量她一遍,脸上徒然就有了煞气。

小千机正在墙头上说话,“也是哦,这些人估计生活得太安逸,看起来都好弱,是该锻炼锻炼。”

话还没说完,主人的身影突然就不见了。

啊,原来不是受点伤没关系,是除了穆大家之外,其他人受点伤没关系。真是的,也不说清楚点。

千机抱怨着,从墙头跳了下来,向战场冲去。

林尹跟着穆雪一道从映天云上下来。

她异常惧怕蜘蛛这种生物了,为了不让大家看扁了自己,咬着牙和这样巨大化的蜘蛛战斗,腿都几乎要吓软了。

刚刚烟尘障起的艰难战场,此刻已经变成的单方面的屠杀。谁能想到那只一路卖萌的小小铁皮傀儡,摇身一变,变为了一个六臂三目,面目狰狞的大黑天神。

满面怒容的机械天神,站在浓烟之中,眉心的天眼中射出一道凝而不散的强光,将那些滚滚烟雾中的巨大蜘蛛尽数切割绞杀。

“我发现了,这位岑千山一路走来,谁也不会管,就只护着你一个人。”林尹说道,“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是啊,十年前跟着付师兄去东岳神殿的时候认识的。”

十年前的穆雪才六岁呢。林尹心里有些不太是滋味。

她和穆雪同届上山,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师妹看上去性格绵软,其实一肚子坏水。但凡自己想要欺负她的时候,最后倒霉的总是自己。

偏偏她运道还特别好,师门中不论师长,还是那些师兄师姐们都特别地护着她。

如今,就连这位大名鼎鼎的魔修都这般维护于她。

林尹心里嫉妒,就想着,我再不搭理这个家伙了。

偏偏穆雪还拉着她,给她看自己手背上被毒液溅到的一个小点子。

“这,这么一点伤都要拿出来吗?”林尹没好气地跺脚,但终究还是施了两三遍雨润诀,把那一处肌肤恢复如初为止。

天空之中,一点阳光透过云层射向大地,驱散了混沌不清的浓雾。

战场上硝烟散去,留下一地山岳般的巨型尸体。化身修罗,诛杀群妖的男子收刀入鞘,慢慢从那尸山血海中走回来,在他身后那面目狰狞的大黑天神收缩身形,化为一只小小的铁皮傀儡,蹦蹦跳跳一路跟随。

归源宗的弟子们,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魔修的实力,也算是第一次见识到战场之上真实的杀戮和果决。

“岑大家,像您这样的实力,猎杀妖兽的时候只怕是所向披靡,魔灵界恐怕没有您绞杀不了的妖魔吧?”休息的时候,程宴找岑千山说话。

“你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魔灵界的战场。”

他们已经来到城墙附近,高耸入云的城墙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丝丝天光透过那个缺口照进来,那一片光影混和之地至今还堆积着大量半风化的兽骨人骨。可想而知,当年妖兽破城之时,战况的惨烈。

岑千山抬眼望着那残缺的城墙,“在这里每一天都有很多人死去,再厉害的修士也有可能在下一刻陨落在战场。我之所以有那么点小名气,那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战死而已。”

程宴沉默了,他自小就喜欢阅读关于各种妖兽的书籍。想象那个人类和精灵共存的世界是有多么地多姿多彩。

直到真的到了这里,他才有些明白每一天都面对那样巨大而恐怖的妖魔,每一天都参与刚刚那样生死一线的战斗,是怎样艰难而辛苦的生活。

从前,铁柱峰的师父喜欢安排他们去山下的冲虚观里值值班,看看面馆。年轻的他们总觉得这样的任务过于无聊。此刻他反倒怀念起面馆中的舒适飘香的气味来了。

岑千山翻手取一支长萧,眸波微不可查地向某个方向动了动,举萧就唇。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从,如清泉冷透,似坐雪怀冰。

萧音呜咽,清而远去,浓又撩人。似有人缠思剥尽,婉转心伤。独立在那寒庭,无名灭难消。

又似有人芙蓉帐暖,桃花酒醉。情中柔情似水,雪里惊心,多少春情负。

不曾动过深情者,奏不出此调。非意重弥坚者,吹不成此曲。

吵闹的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听曲的人都免不了因曲动容,同尝一杯苦酒,共理一份情愁。

几个女孩子围坐在炉火边,丁兰兰伸手抹了一下眼角,

“唉,我怎么都给听哭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曲子听起来太让人心酸了。”

穆雪一点点拨着炉火,沉默无言。

“以前,看他们那些话本,倒也觉得没什么,总觉得是个故事,还挺有趣的。”另一个女孩示意了一下萧声传来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如今看到真人,突然就觉得特别悲惨,你们想想,一百多年啊,独守在空荡荡的废墟里,是怎么熬得过来。”

“诶,我真的很好奇穆大家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你们看那位吧,有才有貌,什么都拿得出手。为什么当年穆大家就看不上他呢?要有一个这样的郎君对我下功夫,我只怕是挡不住。”

“换了我也挡不住,问题是去哪里再找一个多情山?”

“我听说当年穆大家是尝过滋味了,才把人丢开不管。”

“那怎么连个名分都不给,还以师徒相称,这也未免太渣了吧?”

女孩们的话题逐渐偏离到了奇怪的方向。

一曲终了,余音悠悠。

岑千山垂下眼睫,摩挲手中洞箫,他的眼底是冰雪纷飞的世界。

雪舞空中,喜爱自由自在,不愿为自己停留。什么时候才能接她在手心,等来雪化之时。

小千机一溜烟从女孩们那边溜过来,冲他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那沉沉的眼眸就有了细碎的光。

“您做得很棒,我都听到了,那些女郎们听了曲子都感动得不行。穆大家肯定也心动了。”千机飞快地翻出一本小册子,小手指掰起来,“都按着上面的做一定没错的,第一步,给她送花,第二步,在她面前展现才艺。”

岑千山问道:“第三呢?”

“第三步就该是脱衣服……唔唔唔。”

主人你自己又要问又不让我说出来是几个意思嘛?

第59章

岑千山把千机抓在自己膝盖上, 给它的关节涂上新的机油,用灵力清理它身体缝隙里的细沙,舒服得它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

“你在保养傀儡呀?”穆雪在他们的身边蹲了下来。

岑千山的手指微微顿了顿, “嗯,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需要仔细保养。”

穆雪伸手在小傀儡光溜溜的脑壳上摸了摸, 千机翻了翻铁皮小眼睛, 发出高兴的哼哼声。

千机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穆雪心里高兴得想,还以为千机陪着自己魂飞魄散了。看来是小山把他捡回去了, 还修理得这么好。

穆雪的目光落在那支洞箫上,有些好奇,“你的萧吹得真好,想不到你会这个。”

“本来是不会的。”岑千山埋头忙碌, 随口回着话, “有一次, 师尊回来的时候, 说喜欢柳如烟吹的曲子。我就悄悄开始学了。”

穆雪疑惑地嘀咕了一句:“柳如烟是谁?”

她没有注意到埋头忙碌的男人抿着的嘴角动了动,因为自己这句无心的话,不可抑制地带上了愉悦的弧度。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岑千山手里动作不停, “从前, 我不会吹萧, 可是后来我练了好多年,终于学会了,就想着有一天能吹给我师尊听。从前我不太懂事, 天天麻烦师尊做饭给我吃。现在我也学会了,就想着有一天也能做给师尊尝尝。”

他给千机换上了一块新的灵石, 闭合他的胸腔,拍了拍他,让他起来。

然后抬起头,转过眼看着穆雪,眼中有水光,透着一点小心的期待。

此刻,他们彼此之间挨得有些太近,以至于穆雪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熟悉的皂角味。

那是在一间落雪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洗浴房,里面的皂角配方特有的味道。

穆雪突然就想起刚刚师姐们说的话,

他俊美又温柔,有一个这样的男人对我下功夫,谁又能挡得住呢。

“你,不应该这样的,”穆雪看着岑千山,小心翼翼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师尊她……再也回不来了,或者哪怕她回来,但是她没办法回应你的这份感情。那你该怎么办?”

仿佛配合着她话语一般,空中那一丝丝的阳光也躲到了云层的后面。

天色暗淡下来,甚至开始飘起了冰冷的雪花。

对面的男人凝视着她,半晌后仿佛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该怎么办?”

他抬起自己的手。那手指修长,线条完美,沾染了一点点的机油。他用这样的手接住了一小簇天空飘落下来的剔透冰凌。

“你看,这是雪,很漂亮对不对?”他接着那一点亮晶晶的东西给穆雪看,“在我曾经生活的世界里,是没有这样的干净的东西的。那里既黑暗又污浊,充满了腐朽和恶臭。”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日久而迷足深陷,只怕是一生也拔不出来了。”他漂亮的眼眸动了动,看着那一点的雪花消融在了他的手心,“但我那时候不敢说。我觉得像自己这样从沟渠里出来的东西,腐朽又恶臭,是配不上那样的她的。”

“不不不,你怎么会是腐朽的东西。”穆雪心里急了,脱口说道,

“是的!我现在后悔了,这一百多年,没有一天不在悔恨中煎熬。”岑千山抬起眼盯着她看,“我本来应该更努力些。配不上她,就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她眼中没有我,就努力到让她看见自己为止。我不该那样愚蠢怯弱地松手,错失了她。”

穆雪眨了眨眼,被那股发自内心的宣言压得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如今的我,有喜欢她的资格吗?”他低头看着穆雪,声音又低又哑,像被谁欺负得狠了,带着那一点压抑的委屈,“我能不能有这份资格,试一试?”

穆雪张了张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否定的话,只得呐呐道:“当,当然。”

岑千山就笑了,仿佛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在飘雪的季节里因为一个短短的回答,露出了胸怀舒坦的笑来,

“哪怕她还不喜欢我,不愿意搭理我。都不要紧。我会努力的,试着让她看见我,试着让她回到我的身边。”他的手指按在衣襟处,那里有一枚赤红的吊坠,“我可以一直等,一百年,两百年,等到我燃尽,熄灭,化为灰烬的那一天为止。”

这个世界上,最能打动人心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话本里精心雕琢的浓词艳句。也不是诗词歌赋里悲春伤秋的语调。

而是这种取至肺腑之中,剖开胸腔从心里掏出来的话。

穆雪眼前的岑千山,衣领微微敞着,露出挂在脖颈上的那条红玉项链。那雕成红龙的吊坠红得就像一团火,燃烧在那白皙的锁骨中间。

穆雪此刻的黄庭之中,心湖之畔同样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男子,那人从水中出来,发梢上落着水珠,眼眸中盛着清泉,沉默无言地看着她。

一时之间心境里外,两双眉目,重重叠叠,搅得心中湖水皱成一团。

“你说……师尊她会不会怪我,说我大逆不道?”岑千山慢慢逼近,用喉音轻轻问询。那喉音低沉,尾音挑着一个嗯字。有一种天生撩人的味道。

黄庭中的那只火龙从云里降下来,盘着穆雪的元神转了一圈,看着湖边那只湿淋淋的水虎,悄悄在她耳边说话。

“答应他吧,我很中意他。”

水火之间,炙热如此,心湖一片混乱,穆雪甚至不知道那是火龙的声音还是自己心底的话语。

在那残旧的古城墙下,

夜照族的白色小鸟不知从哪里叼来了一朵花,扑腾着残缺的翅膀,挣扎跳上萧长歌的肩头,歪着小脑袋把口里的那支花递给她喜欢的人类男孩子。

口吐人言,“我喜欢你,你比花朵还要好看。”

身边几个和萧长歌相熟的弟子吹着口哨笑话起来。

萧长歌脸红了,却不忘伸手阻止了他们,“不要笑话她。”

他红着面孔把那只残疾的小鸟从肩头抱下来,捧在手中,看着她的眼睛说,“谢谢你喜欢我,这还是我第一次直接收到女孩子送我的花,我真的很高兴。”

“可是请你原谅,我无法接受你这份感情的。我们种族不同,何况我只能在这里待七天,七天之后我就要回去了,那里有我的家人和朋友,还有敬爱的师长在等着我。”

小鸟伤心地用爪子抓了抓他的掌心,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萧长歌用藤蔓催生了一个小小的鸟巢,把那只眼泪汪汪的小鸟安顿在上面,摸了摸她还绑着绷带颈背。

“你可以先跟着我几天,我每天给你换药,等你的翅膀长出来,再自己飞走吧。”

他举起手臂,想把鸟巢暂时放在门洞边一个凸出的石像上。

城墙深深的门洞里传来哒哒哒的拐杖声。

萧长歌抬头看去,正巧看见一个身材枯瘦矮小的老妇人,一手拄着拐杖,佝偻着脊背从半明半暗的城门里走出来。

她看见萧长歌看她,笑眯眯地歪着脑袋和萧长歌点点头。

是妖怪吗?萧长歌脑袋里转过一个念头,但怎么一点灵力波动都没察觉到。该不是普通人类吧?

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妖魔重生的废墟里。

这个念头还没有消失,一条熟悉的红绳突然出现,紧紧捆束住那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一道雪亮的刀光几乎同时闪过,气势汹汹将人一刀劈成两段。

一滩血水两段残躯洇湿了土地,其余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站起身,

“怎么回事?是妖魔吗,怎么一点妖力都没感觉到?”

“看起来好弱,这是什么妖?”

“是不是草率了点?”

“他竟然出手了?”

令大家觉得吃惊的是,一路走来的这段旅程中,穆雪很少依赖她那条极为厉害的捆仙索,不到紧要关头从不使用。

而岑千山更是几乎从来不出手,大部分时候只在队伍的最后默默看着她们战斗。

但眼前这个灵力波动低下,看起来十分弱小的老太太,不知为什么地方惹得穆雪和岑千山第一时间齐齐出手。

“知道是什么东西吗?”穆雪背靠着岑千山低声问。

“不知道,但我感觉很危险。”无数次生死之战练出来的直觉告诉岑千山,眼前是一个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敌人。

这一路上,他一直保持着警惕,神识外放,方圆数里之内带有灵力的生物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感知。但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妇人”竟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直走到他的眼前才被发现。

再柔弱的普通人,都有属于生物的一丝灵力。但眼前这个老人,在自己神识的笼罩下,连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都没有。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过不到片刻,那浸透在血泊中的两截身躯各自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气泡声,两个大小和形态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老妇人从血泊中爬了起来。

她们似乎忘记了自己刚刚死过一回,依旧挎着篮子,拄着拐杖,哒哒哒地往前走,边走口中还不停唠叨闲话,

“下雪了呢,这样的天气喝一盅暖呼呼的黄汤才舒服呢。”

“听说秦淮馆新来了一位小先生,该去听一曲的。”

“神殿的祭品还不曾换,莫要忘记了。”

这样颤颤巍巍的老婆婆在被程宴拦住道路的时候,却突然张大了没牙的嘴,发出一阵极为刺耳难听的尖叫声。

那声波似一股污浊恶臭的潮水漫过所有人的识海,污染神识,搅弄得听者识海混沌,灵气紊乱。

金光护身的程宴挡不住这样来至神识的污染,捂住脑袋痛呼一声,双耳流出血来。

丁兰兰的傀儡从天而降,一脚踩死他眼前的那只魔物。

但没过多久,魔物的尸骸中,生出了数只一模一样的老人。

更多的人参与到了战斗之中,每一次杀死一个魔物,很快就会生出更多一模一样的魔物。

不多时,城墙前的这块街区上,来来回回走着的全都是白发苍苍,身躯佝偻的老妇人。

“去找王婆子唠唠嗑吧。”

“打神鞭居然在这样的小丫头手中。那是不是白无常的东西吗?”

“听说西街二狗子的老婆和汉子跑了。”

“又下雪了,晒在院子里的香线收起来了没?”

“这一次献上来的祭品可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