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了他这样子,都不敢出声,大厅内静得诡异。
“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痴呆了,也不穿衣服,只是不停地唱着那首歌。我们三个的神情都象死人一样。那是当然的,身为侠义门人,又都是公认的白道后起之秀,却做出这样的事来。虽然说是被毒物所迷,不过一旦传了出去,我们也就没脸活了。我们还年轻,前程远大,却没想到这辈子就这样的完了,都是沮丧之极。这时白蒲突然跃起一掌,将那个少女打到了崖下。我和苦禅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都惊得呆了。白蒲却颤抖着说若她不死,那死的就会是我们三人。她一个死,总胜过我们三个死。他说得没错,事情揭开了,我们三个除了以死谢罪,还有什么法子呢?所以我和苦禅虽然愧疚难过,却还是默认了他的做法。毕竟,人都是怕死的。不,比死更可怕的,是在江湖中名誉丧尽,累得整个师门和亲友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尤其那时我已经是有了家室的人……”他说着,摇了摇头。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一刻安心,想来苦禅和白蒲也是如此,所以他们也从不曾在江湖上走动。这次收到死香煞传来的帖子,我发现那四句偈语的最后一个字连在一起谐音便是‘青湳出现’。生怕和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便……”
“便诈死,然后又化身为言森出现,来探察前来山庄助拳的人?”虽然是在微笑着,卓安婕凤目中的不以为然仍清晰可见。
“铁某这样做,的确对不起朋友,可靖庵他苦劝于我,说明查不如暗访,我拗不过他,也只能答应了,没想到,最终却害了他一命……”铁鸿来面容痛苦地扭曲,显然,胡靖庵的死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云寄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在那次去找胡靖庵时听到的穿衣声,转念间已明白了他和胡靖庵的关系。这一切的发生,大概便是十五年前那件事对铁鸿来心理上的影响太大,以至于他无法再近女色的缘故吧。他黯然地想着。
“顾先生为什么要替陆青湳报仇?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薛昊皱眉问。
“看他死前的情形,当年他和那位陆姑娘,应该是一对情侣吧。他曾经对阿汀说过有自己非常非常想救,却终于没能救得了的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陆姑娘。我想当年陆姑娘掉下山崖却未立即死去,而是留下了害她之人的名称,不过她奄奄一息中,没有精力写完铁庄主三人的名字,而所留之言,极有可能就是神州五杰这几个字。顾先生找到了她,发现了她的留字,这才认为神州五杰是害她的凶手。否则的话,他何必又要杀无辜的金大钟和冷闰章呢?”云寄桑微微闭合双眼,用淡淡的语气叙说着,“他身在丐帮,又经常借为少夫人疗病之机出入起霸山庄,本来很容易对铁庄主下手。不过,想杀其他几人则需要费很大力气,尤其是苦禅和白蒲这两个极少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若让其中一人警觉,便再也难以得手。所以他才煞费苦心的布了这个局,把神州五杰全都引出来。”
“可是,云大哥,苦禅大师被杀的那天早上,我们明明和他在一起的啊,他怎么能……?”方慧汀轻声问,她的眼圈也是红红的,显然也刚刚哭过。
云寄桑略带疲倦地道:“这便是他高明的地方了,几乎每一次杀人,都是在几乎不可能被怀疑的情形下进行的。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逐个除掉自己的目标。首先,他约好班坞主在醉仙楼见面,却并没有和陆堂主一起去,而是故意告诉陆堂主错误的时间,然后假借替人治病为名,一个人先赶到渡头,和白蒲,冷闰章一起上了船,伺机杀了二人后驾船驶向西边的皋禽湾。他驶到皋禽湾,堆好红叶,将船放开,任它随着湖水飘向下游。别忘了普陀渡在岳阳东边,他做完这一切,正好赶到城中,等陆堂主到了,便装作和他一起赶到醉仙楼的样子。至于他杀苦禅大师,手法更是巧妙已极……”他睁开双眼向上看着,似乎眼前正重复着当时那诡异而血腥的一幕,“那天晚上,他趁着雨夜赶到宗庙,用迷香制服了苦禅大师,却没有杀他,只是点了他的穴道,放在宗庙外的空地上。用冰蚕丝将他的身子各处关节紧紧绑住,摘下苦禅大师的一只耳环,将冰蚕丝放长到悬崖下,用金环压住后离开。第二天清晨,他故意去找阿汀帮他采药,借机来到崖下,装作无意中发现耳环的样子。然后么,便借着纵身而起的时候这么全力一拉……各位想必也知道,这种冰蚕丝在运足了真力的情况下是多么的锋利吧?”
众人不由都想起了坟场那夜人头凭空飞起时那恐怖的一幕。
“那么说,当时,他是,他是……”方慧汀的声音颤抖得像北风中的小鸟。
“没有错,他就是在我们的面前杀了苦禅大师的,所以现场才会没有任何脚印,所以尸体的血液才会那样鲜红……”
方慧汀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道:“不对啊!云大哥,你忘了苦禅大师的尸体是没有头的,当时顾先生明明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啊,头怎么会自己不见了呢?”
“还记得当时我问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云寄桑问她。
方慧汀点了点头。
“当时我听到了两声极轻的落水声,其中一个便是苦禅大师头颅掉入水中的声音……”
“那另外一声呢?”方慧汀忙问。
“那应该是一块石头……”
“石头?”方慧汀睁大了秀目。
铁鸿来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他定是事先将苦禅大师的头和一块比头略重的石头绑在一起,然后再将石头坠到悬崖边缘。这样当苦禅大师的脖颈一断时,头颅便会被石头拖着一起坠落崖下,所以云少侠才会听到两声落水声。”
“不错,就是这样了。”云寄桑声音低沉地道。
“那金胖子呢?他又是怎么被杀的,顾中南明明当时是和你们在一起的……”卓安婕皱眉问。
“同样是冰蚕丝。他早知道金大钟有钓鱼的嗜好,而他住的问菊斋是离对岸的钓台最近的一处,事先他早已在两边用冰蚕丝连好,利用它和浓雾来凌空飞渡那个小湖。正因如此,胡总管布下的暗桩才无法发现他出没的痕迹。他杀了金大钟后,将冰蚕丝的一端系在崖上高处,然后用铁钩之类的东西扣住滑向对岸,经过岸边时故意发出一声惨叫。虽然他离对岸远些,可是没有丝毫阻碍,所以等我们赶到岸边时,他已经回到问菊斋,再装成刚刚起来的样子出来查看。”
“他既然和陆堂主同在丐帮,又是一代名医,自然可以给算好时间,给陆堂主暗中下了金钱蛊,让他在坟场中发作身亡。同时有利用冰蚕丝,毒香和夜幕来袭击我们其余的人。”铁鸿来叹息道,又转向云寄桑:“不知云少侠是何时开始怀疑他的?”
“其实一开始我便有些疑心,那凶手利用那股香气杀人,可那么浓的味道,竟然可以完全从身上去掉。若非对药物极为了解,是很难做到的,从这点上说,最大的可能便是顾先生。不过几次凶案,他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所以我才不能肯定。我在用六灵暗识破解了自己的心魔之后,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凶手碎尸的手段,若是用兵刃的话,一定会不小心沾到血迹的,而当我下意识的梦到巨大的蜘蛛网时,便知道那是冰蚕丝的杰作了。再联想起苦禅大师被杀时的种种情形,我才肯定了顾先生就是凶手。冰蚕和金蚕蛊一样,只产于苗疆。那天我去看阿汀时,顾先生说他给阿汀吃的那些药都是万中无一的良药,其中的田七和虫草更是他亲手采摘,当时我根本没有多想。其实,田七和虫草都是生长在苗疆的药材,他能亲手采摘,自然是去过苗疆了。还有,坟场那晚,那只蛊虫明明当时向我袭击的,却突然转弯飞向容女侠。当时我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后来终于明白了……”说着,云寄桑缓缓从胸前掏出一颗药丸,“这颗药是顾先生在普陀渡初次见面时给我的,他自己使用金蚕蛊,身上自然有避蛊之药,这粒药在他身上放得久了,不免也沾到些药气,所以蛊虫才会避开我。那晚蛊虫袭来,还没等我说话,顾先生已经用火把赶开蛊虫了,他反应这么快,我们这些人竟然都从来没有怀疑过,唉……”说到这里,他不由缓缓摇了摇头。
“那天在坟场,大战之后,胡总管居然没有马上收敛起那具‘铁庄主’的尸体,我当时便想到,真正的铁庄主其实还没有死,而最大的可能便是他是用这个方法隐身来查探真凶了。至于他到底躲在哪里其实不难猜,那就是以胡总管的谨慎,怎么会让铁庄主住的地方离自己远了?而离胡总管的洗雨堂最近的就是言森所住幽竹居。再联系起言森那神秘的样子,他真正的身份便唿之欲出了。那天自坟场回来,铁庄主以言森的身份向我开口说话,铁庄主刚离开顾先生就进来了,所以我想,铁庄主的话很有可能被顾先生听到了。所以最终才布下这个局来诓顾先生……”
“可你怎么能肯定顾中南会中计呢?他以后也有机会刺杀铁庄主的啊?何必非要冒这个险呢?”薛昊沉思着问道。
“不然,如果凶手就在我们几个之中,胡总管还怎么放心再让这些人到起霸山庄来?而更大的可能便是铁庄主趁着诈死的机会脱身而去,远走他乡,若是那样,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而且,你们大家也看到了,顾先生化身为陆青湳时,已经完全处于疯狂状态。这些当我看到墙上的那些字迹时,便已经想到了。我猜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探访当年的真相,因为他并不能肯定是不是神州五杰中所有的人都参与杀害了陆姑娘,可始终没有结果,在复仇意念和悔恨的不断煎熬下,他的人格终于分裂,这才大开杀戒。以这样的状态,他怎么会让这最后的一个仇人在眼前溜走?何况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就是凶手,所以我肯定他会利用这最后的机会来行刺。”
“可是,任帮主和哑妹呢?他们不是顾先生的仇人啊,为什么要杀他们?而且当时他明明留下来照看任帮主的尸体了,后来还遇到任夫人,而且把她带回了问菊斋,怎么会时间抢到我们的前面杀了哑妹?难道又是利用了冰蚕丝?”方慧汀一边思忖着,一边自言自语地道。
“不是,他没有利用冰蚕丝,当时我们都身处大雾之中,他又怎么能事先算准哑妹的位置,拉起冰蚕丝呢?”
“那顾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顾先生无法做到。所以,哑妹也不是他杀的……”云寄桑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