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1服务生又对我说:“表弟,你怎么来这里玩?赶快走吧,这地方很乱的,不太好。”
我想他可能是认错人了,这小子既然认我做表弟,我正好将错就错利用这种关系打听一下王雪菲的事情,便没接他的话,反问道:“表哥,我跟你打听个人,住0311号的大美妞儿你见过吗?她是不是经常来这过夜,她跟谁住一起?”
0311服务生说:“见过的,她在这家宾馆长期包了房,每星期都来三天,而且固定住在0311,风雨无阻。她是你女朋友吗?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那种女人你是养不起的。”
我假装真诚无比地恳求:“我就喜欢她怎么办呢?感情这东西很怪,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表哥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这个忙,我要确定了她确实是另有情人,就死心了,以后绝不会再找她了。”
0311服务生见我说得真挚,只得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谁让咱俩是亲戚,她房里确实有不少男人进进出出,我不知道哪个是她的情人。你说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我拿出个小型录音机递给0311服务生:“你借机进去收拾房间,顺便把这个东西打开,藏在房间里,千万别让她发觉。”我又拿了两百块钱塞到他手里:“不能让表哥白忙活啊,明晚这个时候我来取,到时再给你两百。”
服务生跟我推辞了几句,见我执意要给钱,只得收了,我便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今天的事实在是顺利得异乎寻常,没来由的冒出个表哥,真是又好笑又奇怪。只要那个服务生把录音机打开藏好,那么明天就能拿到王雪菲背着未婚夫偷情的证据了,这事总算是对张涛有个交代。
但是我又有种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能了结,自己已经被搅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难以自拔,越陷越深。
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傻宝石的模样,也不知是何缘故,只是隐隐感到十分不安。宝石虽然傻乎乎的,但是朴实真诚,我对他印象不坏,现在的时代是个越认真越热血就越被看成是白痴的时代,社会上的人虚伪油滑,我倒喜欢傻宝石性格的真实不假。
我决定去看看傻宝石,绕了一大段路到了王雪菲住的小区。平时这个时候傻宝石都在附近玩,今天我在小区里转了三四圈却始终没见到他的踪影。
我问了小区的一个保安,保安摇头叹气:“那个傻孩子真是可怜,今天早晨被一辆拉煤的卡车轧死了,人都轧扁了。”说完一指路边的一个弯道:“你看,事故现场的血还没干。”
我顺着保安指的地方看去,虽然天黑,但是在路灯下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清晰可见,从这么大的一片血迹中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车祸的惨状。
我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死会不会是与昨天我和他谈话有关?
想起傻宝石傻呵呵的笑容,心里不由得发酸。这家伙可能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就没享受过真正的幸福,孤苦伶仃也不晓得他是怎么生活的。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最后却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容貌俊美锦衣玉食,精神和物质都极其丰富,可以尽情地享受人生。也有很多人,就连生存所必需的物质资源都极度缺乏,如果说人的命运是由性格决定的,那么冥冥之中,人格的高低贵贱痴傻美丑又是由谁来安排的?究竟有没有规则,如果有规则,这种规则是谁制定的?如果这些事都是预先安排好的,人生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我心里很不好受,胸口如被刀剜。直觉得身上燥热难耐,把西装脱了,领带扯掉,拎着衣服在街道上盲目地乱走。
走出两个路口,见前面是一家金碧辉煌的唐宋大酒楼,这时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多,正是吃饭的时间。酒楼门前停满了各种高档汽车,门前站了两个穿旗袍的漂亮门迎接待食客,里面人头攒动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我想起来自己从中午到现在只吃了两份酒酿圆子,腹内十分饥饿。不过我一向对这些人多的高档酒楼没什么兴趣,只想去前面找家小馆子胡乱吃点东西。
忽然酒楼门前一阵骚动,酒楼的大堂经理拉着一个新疆小孩的耳朵把他从里面拉了出来,那大堂经理连骂带打:“小赤佬,跑来这种地方要饭,找死是不是?”
左手揪着小孩的耳朵,右手一记耳光,打得新疆小孩鼻血长流,又骂道:“你这脏兮兮的样子,给客人添恶心是不是?”说完一脚踹在小孩肚子上,把他踹到门外街上。
我平生最恨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心想这小孩只是在里面要饭,又没偷东西,你赶他出来也就是了,何必下狠手打人。
我过去把新疆小孩扶起来,把他领到路边人少的地方,见他鼻血流个不止,我没有手帕纸巾之类的东西,就把衬衣口袋撕下来帮他堵住鼻子止血。
我上学的时候曾经去过几次新疆,我问那孩子:“你会说汉语吗?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点点头,感激地看着我说:“我嘛,阿斯满江嘛。”
我笑着说:“我知道,新疆男孩的名字都要带个江,这个‘江’就说明是有气质的男子汉。你是不是饿了?”我从兜里拿出一百块钱给他。
阿斯满江接过钱,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刀递给我:“英吉沙小刀,送给你的嘛。”
我知道这种英吉沙小刀。新疆男子在出门远行的时候,家里长辈都要送他一把随身短刀,表示预祝一路平安吉祥,就像是汉族的吉祥物一样,从意义上来说是十分贵重的。
我说:“这刀很贵重,我不能收,你好好留着吧。”
阿斯满江不肯,死活都要我收下,我推辞不掉,只能收了。阿斯满江说他是跟家乡的几个大一些的小孩一起来内地的,他们都去偷东西,阿斯满江的家里世代都是阿訇,不肯做有失尊严的事,但是没有钱,找不到活干,只能到处流浪要饭。
我见他可怜,又想起死掉的傻宝石和他年纪相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拿出钱包,里面还有一千多现金,我只留下几十块零钱,剩下的都给了阿斯满江:“这里的生活不适合你,买火车票回家去吧,家里的妈妈还等着你呢。”
跟阿斯满江分手之后,我站起来想走回去取车回家,却发现酒楼的大堂经理在门前看着我直翻白眼,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这家伙,多管闲事,而且给一个新疆小崽子那么多钱,真是有病。”
他要不对我翻白眼还好说,我一看他这种势利小人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心想:“我正好要找地方吃饭,今天要不吃你个人仰马翻,姓张的就不是站着撒尿的。”
当下更不多想,迈步就进了酒楼。那大堂经理见我进来吃饭,马上换了副面孔,赔着令人肉麻的笑容把我请进里面。
我挑了张空位坐下,服务员小妹很快就倒上茶来,把菜单递给我,并介绍说:“先生来得蛮是时候的,今天刚好有新鲜的龙虾,咱们这儿的三吃龙虾远近闻名,南京、苏州都有很多客人慕名而来,还有三文鱼也……”
我一摆手打断她的废话,也不看是不是喜欢吃,就指着菜单上最贵的菜点了七八个,又要了两瓶好酒。大堂经理在旁边看了,虽然觉得我举动奇怪,一个人吃饭点这么多菜,但是他看见我刚才给新疆小孩很多钱,出手大方,觉得我肯定是个有钱人,也就不去多问,自去招呼其他的食客。片刻之后佳肴美酒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我看了那大堂经理的举动,觉得好笑:“你只看见我给那小孩一大把钱,却不知道我钱包里只剩下了五十多块零钱了。”
不一会儿吃得酒足饭饱,觉得身后站着的服务员小妹十分碍事,就打个响指把她叫过来,吩咐她给我再加一份鱼头酸辣汤。
服务员小妹也是没什么经验的,没看出来我肚子撑得溜圆,哪里还喝得下汤。她转身去取汤。我一瞥眼之间,只见周围的人都各忙各的,没人注意我,一口喝干了杯中的剩酒,心中暗道:“张某去也。”抬腿就往外跑,还没等大堂经理和一众服务员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穿过了一条马路,到了十字路口拦了一辆出租,随着出租车开动,路边的街灯不停地向后掠过,心中充满了活着穿越敌人火力封锁线的喜悦。只是吃得太多,肚子有点闹腾,心想下回跑路就不能吃这么饱了,正想着,只觉肚里翻江倒海,酒意上涌,赶紧把车窗摇开,哇哇哇地吐了一路。
此后一夜无话,第二天晚上我下班之后,直接去了界龙宾馆,我那表哥果然不负所托,事情办得极其圆满,把录音机交还给我。
回家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把磁带装进车里的音响中从头播放,发现录音效果不太理想。
从磁带中所录的声音听来,昨天晚上在王雪菲的房间里,的的确确还有一个男人,只是王雪菲的声音十分清楚,那男人的声音模模糊糊断断续续难以分辨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那男子说话的内容,但是根据王雪菲的话语推断,前半段两人一直在说话,就如同平常两个人闲聊,都是些琐事,无关紧要,也无非就是晚上吃的什么,新买了什么衣服化妆品之类的事情。
后半段两人可能上了床,不时地传出王雪菲放荡的笑声和呻吟,我正听得骨头发酥,录音带却到头了。
我想凭这盒录音带作为证据,如果交给张涛,似乎欠缺了一点说服力。因为声音质量实在太差,虽然像是有个男声,但是每到他的声音就似乎受到了信号干扰,刺啦刺啦的模糊不清。
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我有个好朋友叫刘永利,外号“超子”,他在电台做调音师,他那里有很多专业的录放设备,我去找他帮忙,看看能否把这盒录音带的杂音消除掉,把原音还原出来。
提前打了个电话到超子的单位,约了时间过去。
超子先听了一遍磁带,笑着说:“你又想敲诈哪个富婆啊?把人家开房偷情的声音都给录下来了,你也太缺德了。”
我说:“我哪损得过你呀,你是专业人士,你要去了,就不录音了,就该现场视频直播了。那损招你又不是没用过。”
超子嘴上跟我聊天,手中不停地忙活,把录音转到了电脑上,看了一会儿,突然不再说话。
我问他:“怎么了?”
超子说:“这录音很怪,你确定是在宾馆的房间里录的吗?那房子有多大面积?”
我也没进过王雪菲开的0311房,凭经验说:“怎么着也有二十平米吧,四星的宾馆,双人间不会太小。”
超子说:“那就奇怪了,我不跟你说得太专业了,我简单地给你解释一下,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声音从人体中发出,肯定会在四周的墙壁上产生声波反射,声波会一层一层逐渐地减弱,空间的大小决定了声波反射量的长度。你这盒录音带中的录音,从声波的反射长度上看,录音的空间只有一只手掌大小。”
我说:“会不会是录音机藏在什么狭小的空间里录的?”
超子摇头说:“绝对不会,如果是隔着东西录音的话,那种情况声波不是向外扩散,而且会有回声。不过这个女人的声音倒是正常的,应该是在一间十五平米以上的房间里发出的。”
我又推测:“男女两人的声音是不是后期合成的?”
超子说:“你开什么玩笑,这两人的声音虽然不像是在一个空间里发出的,但是这段录音完全没有任何合成加工过的迹象。如果中国有人能合成这么无懈可击的录音,他早就被美国情报部门挖墙脚挖走了。”
毕竟隔行如隔山,超子虽然已经尽力用最通俗的语言描述录音的情况,我还是只听懂了一小半。我干脆就直接问他:“你能不能把这里面男声的干扰过滤掉,还原本来的真实声音?”
超子苦笑着说:“我也算是专家了,但是这活,别说是我,就是把全世界的专家都找来,也没戏啊。”
我感到很失望,看来前一段时间的工作都白做了。我又想起一件事:“超子,如果让你来解释这段录音为什么会录得这样奇怪,你怎么解释?”
超子想了想,然后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如果让我说,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个—男—人—的—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
超子的话没有引起我足够的重视,我认为他当时只是在开玩笑,事后我和他谈起这件事,他说当时确实是随便说说,因为没有理论依据能解释。
为了进一步取得证据,我在周五晚上带着照相机守候在界龙宾馆大门前,从晚上七点一直等到九点连王雪菲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一段熟悉的和弦响起,是《檄!帝国华击团》。看来是有人给我来电话了。我拿起手机瞄了一眼,张涛的号码。
我把车停在一棵大树下边,站在外边接通了电话。
张涛在电话中问我最近的调查工作进展如何?
我说不是很顺利,有不少预想以外的阻力。
张涛说:“兄弟你别着急,这事确实不太容易做,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当哥哥的忘不了你的好处。”
我一听这话乐了,我说:“张哥,你看过《勇闯夺命岛》那部电影吗?”
张涛说:“没看过,怎么了?”
我说:“在电影里肖恩·康纳利有一句很棒的台词:只有把事情搞砸了的人才会说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张涛听了也哈哈大笑:“真有意思,那成功的人该说什么?”
我说:“成功的人什么都来不及说,因为他急着回家去操绝代佳人。”
张涛乐得喘不上来气,用浓重的山东口音连叫:“他娘了个×的,绝了!他娘了个×的……”他平时一激动就爱说这句。
我安慰他说:“张哥,你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把事办砸过?上次跟你说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张涛说:“哥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对了,他娘了个×的,王雪菲那妮子,今天约我晚上十点去界龙宾馆见面。你知道那宾馆在哪儿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呢。”
我说:“在郊区呢,离市区有些远,你开车一进黄楼镇就能看见,最高的楼就是。以前我也没来过,因为帮你调查你马子的事才来了几次。”
我想起来最近所了解的一些不寻常的情况,想劝张涛暂时不要见王雪菲。
还没等我把话说出去,身边路灯的灯光突然变黑。
好像是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把我罩住了,耳中听到呼呼风声大作,如同是什么会飞的庞大生物扇动翅膀鼓风,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就会落到我的头顶。
我来不及抬头去看,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把车门车窗全部锁上。
只听得“嘣”的一声巨响,有一个巨大物体落在了我的车顶,不断传出“嘎吱嘎吱”的爪子挠动车顶的声音,车身左右摇晃,那动物似乎是想要把我的车顶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