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如的话把秦放从沉思恍惚间拉了回来:“你怎么知道?你查过?”
易如有些恍惚:“我以前就叫西竹。妈妈说,是跟从前要好的朋友约好的,东南西北,梅兰竹菊,我妈妈年纪排第三,她生的孩子,就叫西竹。”
是吗,家长们挺自说自话,很喜欢搞些指腹为婚名号搭配的游戏,生个女儿叫西竹也就算了,这名字尚算好听,你们考虑过生个儿子叫东梅、南兰,还有北菊的感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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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菁华在厨房里翻检着买来的一大兜菜,很有些举棋不定:“西西,你想吃什么呀?”
西竹在客厅里看电视,闻声蹬蹬蹬跑过来,拧着眉头在菜兜里翻来翻去,那严肃的表情看得孔菁华老想笑:又不是国家领导人定国宴菜单,西西你这么慎重是想怎样?
过了会,西竹拎了一捆秋葵出来:“这个。”
这个啊,孔菁华有点为难,她其实没做过这菜,以前也没吃过,是菜场热情的摊主拼命向她推荐的:“这叫秋葵,好吃,防癌的,家常炒炒就行,方便的很。”
不过,既然西西爱吃,那是怎么样都得做的,孔菁华笑着答应,手机百度了做法搁在菜台上一步步照着学,热油呛锅的时候,忽然想到:相处了这么久了,还真的不知道西西到底喜欢吃什么,这孩子似乎没什么长性,任何东西,吃了一次,都兴味索然。
吃饭的时候,西竹果然只拣秋葵吃,那么老大一盘子,被她连菜带白饭刨的,很快就光了盘,孔菁华担心的很,一直让她慢点慢点,中途还特地地去摸了摸她的小肚子,果然,圆滚滚地都挺起来了。
“西西,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她已经吃完了,满意似的伸了个懒腰,笑的很甜,眼睛里有奇异似的满足的光。
每逢这个时候,西西真是太可爱了,孔菁华不忍心说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她自己在客厅玩,自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涮,哗啦啦洗到中途时,无意间回头看向客厅:西竹没有老实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她站在卧室的门口,正皱着眉头对着贴在门边的身高尺量自己的身高。
西竹喜欢量身高,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孔菁华给她统计过,西竹一天内在身高尺前磨蹭的次数,怕是比吃饭上厕所加起来都多,这孩子,也太希望长高了。
临睡前,孔菁华给西西讲了个童话故事,又亲亲她额头:“西西,你好好听话,好好吃饭,慢慢的就会长高了,你才四岁,不着急。”
西竹没说话,瞪着眼睛看天花板,孔菁华帮她掖了掖被角,关上灯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黑暗中,西竹还是盯着天花板看,两只眼睛亮亮的,半晌,她喃喃说了一句话。
“妈的,我都四岁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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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陪了会颜福瑞,抽了根烟,他没有对着昏睡的人吐露心事的习惯,每次来看颜福瑞,都是关上门,沉默地抽烟,有一次护士进来,很不高兴地对他说:“哎呀,你不要抽烟,对病人身体不好的。”
秦放回了句:“他也不会更不好了,不见得我还能给他抽出个肺癌来。”
小护士气的要命,出去时狠摔了门,估计也在小伙伴中广而告之了他的恶劣行径,后来秦放再来,再没护士进来了。
这样也好,清静。
一根烟抽完,秦放走到窗边开窗,车子停在楼下,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车内的易如。
那时救她,其实真是碰巧,原以为举手之劳,谁知道对方那么棘手,不过那人也应该没了活路:他的砍刀几乎轧断他的手臂时,秦放的另一只手是一把□□他胸腔的,而且,他毫不客气地折断了那人一根肋骨。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但是那个时候,他几乎忘掉了是在和人生死相拼,他奇怪的想起了白英。
颜福瑞告诉过他,白英最后对付司藤,用的就是折断的一根肋骨。
那个人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逃远,然后一头栽下了路边的山坡,秦放根本就没去管他,他抱起血泊中的易如,这个可怜的女孩子,那时候还只十五六岁,她失去了两条胳膊、两条腿,还有大量的血,抱起她时,她好轻好轻,像是很久之前的……半妖司藤。
司藤很轻,她只有一半的妖骨,易如也很轻,她只剩了一半的身体。
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就是为着这一瞬间的相似,他决定救易如。
易如最初,是没什么求生的意志的,秦放并不特别劝她,只是说了句:“想死也行,只是,害你的人,你就这样放过了吗?”
易如因着这句话,活了过来。
她用了很长时间去适应,去接受义肢,从拙劣地使用,到渐渐自如,上次见颜福瑞时,易如行走动作还都吃力怪异,这一次,她已经好很多,不注意的话,真不会觉得她身有残疾。
她准备好了,所以,她决定着手报仇了。
秦放从来没关心也没打听过那件凶案的后续,这是易如自己的事,也许,她马上就会发现,其实没什么仇可以报,当年她的残肢附近不远,躺着的就是那个凶手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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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如坐在车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页面看,搜索栏里打好了五个字。
凤凰山命案。
她的心跳的厉害,她终于要揭开这二十来年的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页了,这两年,她有无数的机会去搜索,就如同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回来看母亲孔菁华,但是她偏不,她要等自己做好准备,至少,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身体上或许恢复的形似了,心理上呢,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她咬了咬牙,戴了触屏手套的手伸出去,点击“搜索”。
无数条目,形形□□评论,她检索了一番,眼睛慢慢发红,点进了一个名为“八一八前两年让人吓尿的凤凰山分尸案”的帖子。
——“楼主握爪,特么的吓死人了好么,事情发生之后我都没再去过凤凰山了。”
——“我住附近,我记得的,当时警车十好几辆,好多人围在山下看。”
——“听说死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只找到了胳膊和腿,她妈妈是根据脚上穿的鞋子认的尸,听说当场就昏过去了……”
——“我知道,我妈跟死的那个小姑娘的妈妈认识,听说她因为女儿的事病了很久,可怜哪……”
——“听说案子到现在都没破,我天黑了都不敢上凤凰山,总觉得是个连环杀手,隔几年还会重新犯案的,好怕怕……”
——“亲们,我开了个淘宝美衣店,海量美衣,有优惠哦……”
——“楼上还有没有点人性了,这么惨的事,也好意思来卖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好多人给我投雷啊,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创造了连续四天日更的记录?
99 第⑥章
西竹又被罚出教室了,书面的说法应该叫“罚站”,但是她没有一次真的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她要么笼着袖子在走廊上来回遛弯,要么跑到操场坐在滑梯顶吹着飒飒的风“静一静”,有一次还跑到食堂那里,跟洗菜的老太太老气横秋地聊天,话题诸如“猪肉贵不贵,多少钱一斤”。
总之,林绢也是醉了,她每天跟西竹说的话可以笼统归结为两句。
——西西,你现在站到外面去!
——西西,你再不守纪律,就给我再站到外面去!
园长都看不下去了,委婉地找她谈话:“小林老师,家长送孩子上幼儿园,是花了钱的,你适当的,还是要让西西上点课的。”
谈何容易!
譬如今天,小朋友们都双手背在背后,腰背挺的笔直,打了鸡血一样读黑板上的英文字母ABCD,唯独西西不,她盯着墙上贴着的一幅画看,那是教小朋友们学英语的插图,画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旁边标注:apple。
林绢拍桌子:“西西,西西,集中注意力。”
想到园长提醒她的话,林绢尽量表现得温柔和蔼:“西西你不读字母,在想什么呢?”
“在想苹果。”
“西西是想吃苹果了吗?”
“在想这个苹果,为什么落到地上,不飞到天上去呢。”
林绢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你以为你是牛顿吗?你只管吃你的苹果!
显然,小林老师不大可能培养出牛顿这样的学生,西竹的同学们也不具备跟牛顿做朋友的潜力,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西西你傻了吗,苹果怎么会飞到天上去,又不是气球。”
——“你想想啊,如果苹果都往天上飞,我们吃什么呢?我们就再也吃不到苹果了。”
林绢压住火拍桌子:“安静!安静!”
总不能为了西西一个人上课,让全班都上不成吧,林绢无力地朝西竹挥挥手:“西西,你到外面站着去。”
***
西竹坐在操场最远的角落里,拿着根小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写写划划。
她很烦,事实上,一直以来,她都很烦。
这要追溯到五年前的最初精变。
那时她重伤,强撑着回到青城,化为藤形,倚根而栖,醒来时发现已是孩童模样,俨然是当年丘山促她精变的场景重现,心中还着实惆怅了一场,想着又要从头再来,世上怕是早就过了千八百年,秦放、颜福瑞、王乾坤等等,俱成前尘往事……
哪知细数藤根的年轮,一圈不多,一圈不少,什么意思?还是当年?当月?
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草叶树片围了条裙子,蹬蹬蹬穿林过树地下山打探,确定了不是当月,距离出事,已经半年有余。
身无妖力,又是孩童形貌,身处世间不乏凶险,她觉得这可能是沉睡中的“意外”苏醒,想想还是回去再睡罢,这次做好准备,钻入地下更深,黑黑沉沉,耳根空前清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着呵欠再次醒来,藤根的年轮上不过多了三道,再临水一照,还是个三四岁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