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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绢觉得有必要跟西竹的家长谈一谈,见面前,她查了一下西竹的入学资料,惊讶地发现她是随母姓的,妈妈叫孔菁华,更奇怪的是,孔菁华已经四十七岁了。

果然,孔菁华对此并不隐瞒:“西西是我领养的,不要说是你们,连我都还在和她磨合之中,听说她是被一对大学生情侣在山里捡到的,那对情侣很喜欢她,自己都想收养,但是他们的情况不符合收养法的规定。我不知道孩子早些时候经历过什么,但是跟正常人家的孩子应该是不一样的,这一点,还要请老师多费心包涵。”

原来如此,林绢恍然大悟,费心当然是要多费心的,不过,这也得校方和家长共同配合:“西西平时,是很喜欢看电视吗?”

很喜欢吗?似乎也没有,孔菁华没什么特别印象:“可能吧,小孩子嘛。”

这就对了,林绢赶紧委婉地旁敲侧击:“小孩子四五岁的时候,最喜欢模仿,像我们班那个高全安,看多了爱情片,整天说这个是他女朋友那个是他女朋友……也不能怪小孩子,电视剧导向不好。其实我们是提倡,家长要是有空,可以陪孩子出去走走啊,旅游啊,去游乐园什么的,不要老闷在家里看电视。”

这话说的含蓄,点到为止,希望家长能心领神会,西西这么小,就学会欺负小朋友了,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啊。

孔菁华随口应了一声,她有更关心的问题:“我们西西,在学校吃饭怎么样啊?”

还是不要向家长告孩子的黑状了,林绢敷衍了过去:“挺好,吃的……不少。”

孔菁华忧心忡忡的:“西西这一点奇怪的很,有时一口菜都不碰,有时候我都怕她吃撑着。我以为她是挑食,下一次吧做她上次喜欢吃的,她又一筷子都不碰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唉……”

说到这,她颇为愁郁地转过头,透过玻璃窗看远处滑滑梯上坐着等她的西竹,轻声说了句:“这个女儿,我一见面就喜欢,比较宠着顺着,希望跟她的母女缘长些……别跟……”

她的声音忽然低下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别跟上一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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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竹坐在滑梯的顶端,百无聊赖地看着办公室的方向,天阴阴的,视线里蒙蒙的灰黄色,她觉得看什么都烦,低头再看到自己的小短胳膊小短腿,觉得更烦了。

滑梯底下有人叫她:“西西,西西。”

是同班那个小胖墩高全安,还有他的好朋友瘦猴。

高全安仰头看她,胖嘟嘟的脸颊跟两个超重的小苹果似的:“西西,你长得真好看,你做我女朋友吧。”

神经病,西竹懒得理他。

但是瘦猴和高全安之间,却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不行,你的女朋友,不是罗艳艳吗?

——我不要她了。

——她会哭的!

高全安气冲冲的:“她天天哭!被老鹰抓到了也哭,分到的饼干没有人家的大也哭!就是因为她天天哭,我才不要她的!”

说完了,满怀希望地仰脸看西竹,谁知道换来兜头一盆凉水:“滚!”

不是那种怒气冲冲的“滚”,是那种轻描淡写似的,我想静静别来烦我的那种,更伤人。

高全安不死心:“西西,我每天都带巧克力给你吃……”

“滚不滚?”

不知道为什么,高全安有些怕她,耷拉着脑袋悻悻走开,一边走一边忧伤地问瘦猴:“西西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瘦猴安慰他:“要不追张兰兰吧,她长得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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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绢一直把孔菁华和西竹送到大门口,即便她们走的已经远了,她还是一直挥手,接着,挥动着的手被人挡了下来。

是那个男老师。

林绢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孔菁华她们离开的方向:“怪不得西西有点跟别人不一样,被领养的孩子,可怜见的,长这么漂亮,亲生父母怎么舍得遗弃的。”

男老师很是不以为意:“别老在西西身上找原因,生长的环境也很重要,你怎么知道都是西西自己看电视学坏的?说不准是家长引导的。”

林绢懒得理他,打了个呵欠回办公室,那个男老师跟在她后头不依不饶的:“你怎么就不觉得那个孔菁华有问题,快五十了,领养西西,孩子父亲一栏还没填,她自己没孩子的吗?还有,西西唱的那歌,她是神童吗?听一遍就记住了?那肯定是家里反复放的……”

林绢止住脚步,奇怪地问了句:“什么歌?”

男老师比她还奇怪:“我没跟你说吗,西西那天哼的歌儿啊,个熊孩子还跟我说是儿歌,她不知道这世上有种神器叫百度吗?”

想到之前被西西吓唬戏弄,男老师依然愤愤难平:“她唱得那个什么魂啊,什么永不重逢,什么魂萦旧梦,哪家儿歌这么写的?我告诉你,我用那几句歌词百度了,这是旧上海三四十年代的女歌星唱的,都是夜总会里的歌!她一个四岁的小孩怎么可能学得会!别是那个孔菁华在家里放得吧?啧啧,看不出来,闷骚型。”

林绢心里咯噔了一声,但还是很不悦地指责他:“说什么呢,用词能不能文雅一点,还能不能为人师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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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的离幼儿园不远,孔菁华牵着西竹的手在路上慢慢走的,偶尔低头,看到她乖乖地走路,小皮靴踢踏踢踏的。

孔菁华总是止不住地想对她好,但她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相处这么久了,西西都没有叫过她妈,连阿姨都不叫一声的。

孔菁华柔声跟她说话:“西西,你想出去旅游吗?老师说,如果待在家里没事,可以多出去走走的,中国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你想去哪啊?”

她想着,西西未必知道中国有哪些城市的,于是一个个给她点:“妈妈可以请假,带你去北京啊,上海啊,杭州啊……”

说到杭州的时候,她觉得手中握着的西西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孔菁华心头一喜,她蹲□子:“西西是想去杭州吗?”

西竹沉默了一会,然后摇头:“不去。”

“为什么呢?”

“我太小了。”

孔菁华失笑,小孩子就是天真,旅游跟小不小有什么关系呢,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蹲的太急了,头有那么一丝眩晕,她原地站着缓了会,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停着一辆城市SUV越野车,车窗半开,开车的是个女子,正低头慌乱地翻找着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孔菁华把手伸向西竹:“来,西西,回家了。”

98 第⑤章

秦放目送着孔菁华母女走远,又转头看兀自作忙乱状翻检东西的易如:“已经走了。”

易如慢慢停下来,但似乎还不能从刚刚的情绪中恢复,整个人僵着舒缓不了。

“那就是你妈妈?”

易如没吭声,眼前却渐渐起了雾,秦放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给她:“之前你情况不稳定,不见她也在情理之中。现在你恢复的很好了,为什么还不见?”

易如冷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管这叫恢复的很好?”

“砍掉的手脚,打翻的牛奶,泼出去的水,永远回不到过去的样子。你一定要和过去比,永远也不能满意。但是如果连最坏的现在都能接受,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易如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如果我不接受呢?”

秦放耸耸肩,很是不以为意地笑笑:“那随便你,疼的又不是我。”

易如看了他一眼,心里隐隐有些失望,秦放说的当然有道理,但是内心里,她期待一种更温和的方式,他说话一定要这么*吗?温柔的劝慰能有多难?他对那个稀疏平常的颜福瑞,都要比对她好的多了。

她试探性地问:“那你呢,你接受了?”

她知道秦放曾经有过两任女朋友,清明时,她跟着他去祭拜过,一个叫陈宛,一个叫安蔓,两人葬在一个墓园——她跟在秦放身边也有近两年,从没有见他对女子示好或者接受异性主动抛来的邀约,和她相处时,也始终疏离,所以她忍不住去想,那两个人都是谁。

生死永隔,两座坟冢,秦放一定跟她一样,也发生过不幸的事,你让我接受,那么你自己呢,你接受了吗?

秦放说:“是啊,不接受还能怎么样。”

易如沉默了一下:“妈妈也接受了,在她心里,我早就被人砍掉手脚死掉了,是我不争气,妈妈当时劝过我的,她说过那些人不是好人,让我不要和他们厮混……”

她语气渐渐哽咽,却又突然收住,顿了顿含泪笑起来:“现在这样挺好,就让妈妈当我死了,再说,妈妈应该也接受了,她领养了新的女儿了,至于我……”

说到末了,她的眼睛里忽然现出戾气来:“至于我,我就是回来报仇的。”

“你那么确认害你的人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确认。”

她抬头看秦放:“你救的我,只有你跟他交过手,你真的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秦放没有说话,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目光看似无意地落在自己的左手胳膊上。

他对颜福瑞说,路见不平,管过几次闲事,难免的。

他当然有那个能力去管闲事,毕竟,他已经不是个纯粹的人了,虽然没法像司藤或者沈银灯那样翻手云覆手雨,对付些地痞流氓,乃至悍匪凶犯,也是易如反掌的。

但是救易如的那天晚上,阴沟里翻了船,如果不是司藤赋予他的特殊体质,他的那只胳膊,也早就不随他姓了。

你真的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他记得,缠斗间,他抓住了那人的胳膊,那个人的胳膊,好像铁一样硬……不过,记不记得,看没看见,都没太大关系了,那个人应该已经……

“那个女孩儿,应该叫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