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
“破了。”
——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边各不认输,案子却如何破得了?
“说来倒是稀松平常,”公孙扬眉娓娓道来,“铁手到了现场不久,陈叶二家,依然争持不已,吵得脸红耳赤,各说囡囡是他孩子,问起特征、喜好,两家都十分熟悉,耳熟能详,难作明判。就在这时,突然,中门砰然让人撞开,出现两条大汉,一个大声吆喝道:‘兀那小子,敢愉吃我家祭祖酌烧鸭!?’一个大汉则拔出尖刀,喝骂道:‘供奉祖先的祭品也给吃了,他家人是谁,俺一并宰了!’两人动作奇速,一个已抓住囡囡、拔刀就扎;一个动作利落,一刀三式,掐住了铁手的抢救。”
摇红听得皱了皱眉心,欲言又止。
“铁手登时叱道:‘好汉,有话好说,休得杀人。’那个气派沉着、长相憨直的汉子一手箍住哭哭啼啼的囡囡,一面反吼:‘都怪这小杂种!谁是他父母,养儿不教,教而不善,我兄弟也是逼不得已!’另一个拿着铁鞭‘双亲祭祖’!”公子扬眉道:”那时,我在‘一间客栈’四楼处望了下来,因距离大远,相救无及——心中也很有点急。”
摇红却顺嘻嘻地笑了:“我看,你也不必急了。”
公孙扬眉扬了扬墨剑也似的双眉,道:“哦?”
摇红矜丽如微笑道:“我知道他破案之法了。”
公孙扬眉爱怜的也深情的看着她:“你真是冰雪聪敏……可是,当时,我却一时意会不过来。”
摇红忙道:“你侠心重,人爽直,救人心切,又在局里,当局者迷。哪像我,既在局外.又是小女儿家的疑人心态。”
公孙扬眉笑了:“你总处处为我说话。那时候,我即一跃而下,赶到陈叶二家门前外面摆地摊写字画的九爷那儿时,却听此案已让铁手破了。”
摇红微笑道:“当然破了。”
公孙扬眉怪有趣的望着摇红:“你且说说看,怎么破的?”
摇红抿嘴笑道:“有一个关键。”
公孙扬眉有意让她发挥:“什么关键,你且说说看。”
摇红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我看,那两个汉子,不是外人。”
公孙扬眉笑了。
“你猜对了。”
“他们是城里两个浦头,一个外号叫灰耳,一个名叫抄尘。两人抓住了因困,要打要杀,那陈员外夫妇,早吓得抱头互拥,连叫饶命,哪敢阻挡?只叶老板夫妻,拼死挣上前来,要救儿子,还抢天呼地,向来人喊:‘要杀囡囡,先杀我吧!”
摇红嫣然:“那这案便不必审了。”
“对。”公孙扬眉道,“铁手挥手,灰耳,抄尘自然罢了手,也松了手。叶老板共叙天伦。铁手告诫陈员外夫妻。‘现在囡囡是谁的亲生骨肉,经已分明,父子情深,不是能勉强假造的。今次姑且饶却,罚你拨银助叶老板养子育儿。供书教学,日后囡囡长大,若展鸿图,说不定也福有攸归,泽及尔等。这次暂不迫究,念无大过,可免刑责,若不知悔,再有犯渍,必倍刑侍候。’陈员外夫妇见铁手英明不可欺.便一味叩头认错不己。叶金童父子团聚,皆大欢喜。”
摇红也欣然道:“那就好极了。”
公孙扬眉故意逗她:“你却是怎么听得出来:铁手能马上破案?你就那么抬举他?”
摇红妙目一转:“他当然能轻易破案。”
公孙扬眉还是要问出个究竟:“怎么说?”
摇红轻笑道:“铁手何人也!他能跟你交手二次,平分秋色,又得‘扬眉出鞘剑’公孙少侠一再推许。称誉,当非凡人也,岂会连一件小案也破不了!我若小看他,岂不小觑了公孙少侠的识人之能也!”
公孙扬眉哈哈大笑:“我说不过你。”
摇红爱娇地道:“那是我说得有道理。”
公孙扬眉道:“可是那时我却已掠下楼来,也到了郭九爷的书回摊子旁了。”
摇红忽省起一事,“郭九叔?莫不是号称‘恶九成,死十次,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空中老郭’的郭九诚。”
“便是他。”
“后来听说他为救长孙总堂主,也不惜人了牢。成了囚?”
“郭九爷和凄凉王义薄云天。仗义相交的事,早已传诵江湖。”
“那时你就在他书画摊子旁?”
“我正要打探消息,看要不要进入暗助铁手。”
“可是,案子那时就结了,铁手就出来了?……”
摇红如此猜测。
“便是。”迄此,公孙扬眉也不得不打从心里佩服摇红的聪颖过人,“他一出来,就跟我正好打个照面。”
“可是,”摇红担心地道,“他却没见过你的真面目,没真的朝过相。”
“所以、我马上装得像没事的人一样,抓起纸笔。磨砚画画。”
摇红附掌笑道,“那是你的绝顶才华。大可发挥了,只益了京华街坊百姓的眼福!”
公孙扬眉却苦笑了一下:“他却找上了我,”
摇红怔了一怔:“但他不识得你呀……想必是为你的画所吸引——毕竟他也是个识货的人。”
公孙扬眉椰榆的笑了一笑:“他就是太识货了。那时,我正以细笔在画一座孤峰,和点指峰上挺拔的树,他就来到了我耳边。我尽量不抬头看他,尽力专心画我的画。
摇红担忧的道,“他没走?”
“没走。”
“他还在看?
“在看。”
“看了很久?”
“很久,等我把画画了个七八,只差最后一笔,他才在我对面说了一句“无理无袭’我静了一会,待肯定了他是跟我说话之后,我才回他一句,‘谢谢。’并故意压低了语音。可是他马上就说:‘是你。’我知道已躲不过,索性但然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对,”摇红也狐惑他说:“他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他的回答很妙。”
“是怎么个妙法。”
“他说:‘你的画一笔一划都充满了剑气。我领教过你的剑法。当然是你。若不是你,谁还能够把剑法使得那么孤傲,用笔那么狂,境界上那么孤绝!”
“看来,”摇红听到此处,不禁叹了一口气,“他真是你的知音。”
“可惜,我们是敌人”公孙扬眉道,“我也这样与他说了。”
我还说:‘我们约好交手的。我要出手了’话一说完,就出招。
摇红吃了一惊:“你当街拔剑!?”
“没有,当时绿巾弄是个市集,有许多儿妇孺老少皆有,一旦公然动手拔刀舞剑,下定会惊动途人,难免会惊惶失措,相互践踏,引泼乱子——那是我和铁手神捕都诚不愿见的事。”公孙扬眉道:“我以笔代剑,点向他。他面向我,背向大家;郭九爷则在他身后挡着。
我们出手都快,不着意看,还不知道我们在交手。我说,‘点到为止,三招定胜负’他说:
‘我沾上墨印,便算输了。’我们很快的互攻三招。”
摇红忍不住问:“他的兵器呢?”
公孙扬眉答:“他空手。”然后又悠悠的加了一句:“他一向都空手,从来都是空着一双手的。”
摇红却改变了另一种看法,“那好,你以笔墨代剑,他不用兵器,至少可以不用伤对方。”
“那也不然。”公孙扬眉这次不同意摇红的说法,“我用笔为剑,力蕴笔杆,气聚笔尖,那是一只横扫千军的笔,杀伤力尤甚于剑。他则是一双铁手,万刃莫摧,千锋为断。我们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闹市中、人群里、挂起、裱干核着的字画空隙间交手过招,其实要比前两次更凶险、更费力。”
摇红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不敢吐出,好像这样吁出了一口气,就会影响了战情、分了扬眉的战志似的,
“第一招我先攻他,他后发攻我,但若不收招,则两败,故两人同时收招。第二招是我和他同时出手,二招互击相碰,相互抵消!”公孙扬眉仿佛完全沉浸在那京城一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