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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在里面的关飞渡大喝一声:“说!是李鳄泪还是李惆中?!”

这一喝,罔郎一声,把隆阎王手中锁链吓掉了地;这一喝,把青田大牢十八座里九成的犯人都震醒。

隆阎王颤声道:“你……关大哥,我知道,您在江湖上有名望,有地位,“但来了这里,就得听李大人、李公子的;本来大伙儿都把你照顾得好端端的,但是——”

关飞渡喉头发出荷荷之声,悲酸地道:“监牢里的女犯也是人,李惘中尽情侮辱她们,我自然要管!”

隆阎王看看囚室的铁锁和身边的部下,胆子壮了一些,道:“你管是管,李公子本来也要重用你,但你……得罪了李公子,这下成了残废,可怨不得人!”

囚室里面的关飞渡静了静,道:“隆阎王。”

隆阎王挺了挺胸,道:“怎么样?”

关飞渡道:“昨天你在牢里扬言说,我给阉割和废了双腿,全是你于的?”

隆阎王硬着头皮撑面子,咽下一口唾液道:“是李公子的意思……我……我下的手,你又能怎样?”

那声音阴森森地道:“现在我双腿废了,人不像人,鬼不似鬼,李大人也不会再拢嘛谝,你当然不怕我了。”

隆阎王大声道:“关……姓关的,过去我敬你是条好汉,给你面子不要面子,也怪不得我手下无情!”

那声音惨笑道:“手下无情?手下无情——好,好!”

隆阎王怒气冲冲的吩咐道:“走!我们别理会这废人!”

倏地,“砰”地一声,似有什么重物,在囚室铁门内击了一记。

这一击何等沉重,整个铁门为之震荡,“卜”的一声,其中一只铜锁被震断,“嗖”地激射而出!

隆阎王急忙一闪,铜锁原本是射向他胁部的,现在打在他的肩上,“托”的一声,有点像骨碎的声音。

隆阎王捂住左肩,痛得龇牙裂嘴,只听里面的人悠悠笑道:“幸好这废人还剩下一双手……要不要把我这一对手也剁了?”

唐肯眼见在囚室里的关飞渡内力如此高绝,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听他这般说话,心里自是大急:因为关飞渡再英雄,也是被关在牢狱里,如此开罪隆阎王等人,只怕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真的会把他一双手也砍下来!

关飞渡忽道:“唐兄弟,你不必为我急,我肯待在这里,原本是伏法,现今却知无法无天,我又落得这身残躯,早不想活了。”

唐肯心里想的什么,关飞渡隔着一道铁门,居然一直似瞧见他内心里去,唐肯心中震佩,道:“关大哥、你……你要多加小心!”

关飞渡隔了一栋铁门,笑起来轰轰传声:“昨天下午你为我叫屈,今天我给你送行,可惜今天咱们都落在狗官豺狼手里,要不然,在外面碰头,可痛痛快快喝他个三百杯!”

后面的狱卒推了推唐肯,暗示他启步,唐肯也自知这趟跟狱卒出去,料无幸理,便道:

“关大哥,你有一身好本领,牢里的兄弟,还妄你多加费心——”

关飞渡哈哈笑道:“我这无腿不中用的东西,还能替人出头么?”语音里悲愤难抑。

两个班头把唐肯推了出去,在关飞渡凄愤的笑声中,砰地关了门,隐约还可闻一丝微微的笑声,像隔了个世界。唐肯抬头望望曙色,晨风带着寒意袭来,他挺了挺胸,想:虽然是走了出来,但是,却不是获得自由……

——只怕这一生一世,自由都难以再获了……自由是以前的事,可是当日又不知自由的可贵……

狱卒们押他走了好一段路,摆设装饰愈渐豪华,而墙也愈渐薄了,矮了,守卫也不那么多了,唐肯心中纳闷不知道他们要把他带到何处,只知道跟以前一去无回的弟兄们肯定是同一个地方。

走到一间漆上白色、朱藤窗棂的精致大房前,狱卒班头示意他停下来,并都望向隆阎王,隆阎王强忍痛楚,毕恭毕敬的轻轻敲了两下门,静下来等待回应。

但没有回应。

就像黎明的冷风一般静。

隆阎王再敲了敲门。

只听房里有一低微的声音道:“谁?”

隆阎王恭敬得近乎畏缩的应,“是老奴。”

那声音“哦”了一声,即道:“怎么受了伤?”

唐肯一听,吃了一大惊,先时关飞渡隔门伤人,已教人匪夷所思,但这房里的人单凭隆阎王一句话便辨定受伤,也同样不可思议。

隆阎王用一种诉屈的声调道:“公子,你不许我杀那姓关的,但他毫不感激,伤了老奴还不打紧,还在牢里扬声把公子您骂得狗血淋头!”隆阎王生得高头大马,用这种嗲声嗲气说话,直教人寒毛直竖。

里面的人语音一变,愠怒地道:“关飞渡真不识好歹。把人押进来!”

“砰”地一声,唐肯被推入房间。

这房间一片白,地上铺了白色的厚毯,但在房间中间地上,却有一大滩悚目惊心的鲜红!

这鲜红已在白色毯子里渗透凝固,还夹有一股腥味,显然是血!

但这些血流得之多,令人不敢相信。

血迹上面还有一具事物:如果不是看见这事物上明明有着四肢轮廊,没有人敢信是一具人尸。

一具被剥了皮的、血淋淋的人尸!

这被剥了皮的血尸,肉体般隐隐还似有些跳动,唐肯是个名镖师,外号“豹子胆”,刀头舐血剑影亡魂的日子数也数不清,但亲眼目睹一个人被活剥了皮的感觉,可也不好受。

唐肯差点想呕吐。

他强自忍住,因为他不想自己在临死前还要受胃部的折磨。

一人躺在云床上,两个丫环正替他扇风。这人正在全神贯注绣一张面积很大的布帛,绣了一阵,抬起头来,原来是个白脸少年,眉低压眼,这少年人说了一句:

“这个被剥了皮的人是你的老友啊,你不认得了吗?”

脸色苍白的少年又道:“他叫张胜宏,你们不是相熟的吗?”

唐肯仿佛看见地上鲜血淋漓的人似在血浆里望着他,唐肯终于忍不住呕吐。

呕吐的时候,胃像被人大力的榨扭着,胆汁都快揸干了,但唐肯的怒火却升了上来。

一张胜宏跟自己一样,都是冤枉的!

——就算他犯了再大的罪,也不应遭到这种残无人道的极刑!

唐肯全身血液,一下子像被愤怒注满,他想奔过去,拥有他多年来一起并肩作战的老友,也想扑过去,把那卧在床上的烟精似的少年撕成八片,但他强忍住。

少年的石床在房间的最里边,靠着墙,离床八九尺处,也就是鲜血染浸地毯之所在,有四张高大的檀木椅。

有四个人,一直在墙的四个角落,打坐不语,而今,缓缓睁开眼帘,徐步走了过来。

这四个人,高矮不一,样子都有很大的差异,唯一相同的是,脸色都极端苍白,全无血色。

唐肯也是武林中人,在道上走镖的对武林人物务必要有点认识,这点比手上功夫还重要,而且唐肯一向对武林人物都特别留心,脑里马上闪现陕西武林中,三个令人胆战心寒的辣手人物来。

这三个人物,原本只有两个是在一起的。这两人是兄弟,大的叫言有信,小的叫言有义,这“有信有义”两兄弟在一起,做的却完全是“无信无义”的事!

这两兄弟原本是“辰州言家僵尸拳”的后人,为争掌门人的位置,这两兄弟不惜暗杀了父亲言大诺,还挑拨离间,使同门师兄弟互相残杀,结果令言家一噘不振,无法团结,这言有信、言有义也一样互不到掌门人的位子来坐。

言氏兄弟出道江湖上,一样做的是背信弃义之事,他们见利忘义,临危背信,兄弟之间,也一样互相欺骗,但两人武功互有依仗之处,合在一起,转弱为强,互补缺失,致令他们数度反目,依然联成一线。

直至后来,这言有信、言有义为练成绝世僵尸拳,竟按照古法把人活埋三天后,烹食其尸,惨无人道,终于惊动了当今“天下四大名捕”成名之前的一个六扇门中的名宿:“三绝神捕”中的“捕王”李玄衣。

李玄衣千里追缉他们,终于在怒江畔一人印上一记掌,使得这言家兄弟,从此绝迹江湖,已有四五年。

唐肯之所以认得两人,是因为言氏兄弟有一特征:言有信缺左耳,言有义缺右耳——他们倒不是先天性的缺陷,而是他们在中“捕王”一掌之前,曾遇见“四大名捕”中的铁手,而在他们遇见铁手的时候,又正在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铁手当时并不知道这两个败类就是恶名昭彰的言氏兄弟,所以只略施儆诫,一人撕掉一只耳朵。

可是这样一来,缺耳成了言氏兄弟的特征,以致他们一旦作了恶事,想要不承认也无所遁形。

另外一个人,叫做易映溪,书生打扮,手上拿的不是扇子,也不是伞,而是一柄巨斧,这样一个形象,除了“巨斧书生”易映溪外,不会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