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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透体蓝光,一绽放白芒,正是“无上密”中“息灾法”和“降伏法”作法时的佛光。
他们拟一股作气,击垮铁手。
可是铁手却没有这种争强好胜的心理。
他激蔡狂梁癫与他决战,为的只是撮合二人联手对敌——
——敌就是他。
他只为了撮成二人合作,化干戈为玉帛,别无他意。
所以他不跟他们斗下去。
至少不以力斗。
——或者,这才是真正的比斗:斗智不斗力。
铁手蓦然撤招。
瀑布顿时少了羁禁,加上堵塞的冲力,还有蔡狂、梁癫原先发出拉拔的巨力,还有这回两人一起出手的无量力,这一股惊天动地、无可匹御的柔力,变成至刚至锐至烈至厉,半空炸起千堆雪,爆起万朵飚,往疯圣狂僧直罩而下。
——每一颗水珠,都经旭阳照得亮闪闪、彩晶晶的。
然而每一滴水珠,都蕴有狂僧疯圣所发出的玄功奇劲,再幻化成亿颗兆滴,在七彩长虹中各化作无畏印、般若箧、金刚杵、金轮、银钩、斧锁、如意宝幢、素珠、彩瑙、智慧剑、天妙果,纷纷罩打将下来。
纵是梁癫和蔡狂二人有绝世神功,也断断招架不住这自然妙造的巨流和自己联手造成的反击。
就在这紧急关头,蔡狂大叫一声,一掌自击百会穴,砰地一声,他整个狂人,却因一声“咱嘛呢叭咪眸”而幻化成佛影幢幢,有:法藏比丘阿弥陀佛、三面六臂阿弥陀佛、宝冠阿弥陀佛、五劫思维阿弥陀佛、红玻梨阿弥陀佛、接引与愿阿弥陀佛、持莲台阿弥陀佛、法界定印阿弥陀佛、无量寿佛身,如百千万亿夜摩天阎浮擅金色,生西方妙观察三昧。顿时以无上大法,将力量升至无限大,形成一把无形的伞网,隐发风雷之声,把亿兆充满狂力癫劲的水珠托得一托,水流洪烈,奔腾啸吼,癫舞狂涌,声势猛烈,无奈一时冲不过蔡狂的佛掌神功。在这紧急关头,他向梁癫狂吼道:
“快把班鸠和牛搬入屋内!”
梁癫大喝一声,如风疾起,已抱着金牛,捉着金鸠,连滚带爬,冲入屋内。
只不过是刹瞬之间,蔡狂已双耳溅血、齿龈迸裂,显然又支持不住这天地之间加上三人造成的瀑流大力。
梁癫却自屋内急蹿而出,一手拖住蔡狂,一手拔剑往上全力一掷,怪叫道:“进屋!”
轰的一声,瀑流终于化成暴雨狂花,冲激而下,玉溅珠喷,水湮溟漾,势甚惊人!
梁癫抓紧机会,把毕生功力所聚,凝于“小我神剑”中,向上一抛,把急流反扑之势阻得一阻,同时已抓住蔡狂及时连滚带翻,躲入屋里,同时拉上门扉。
别看那只是小小、旧旧、残残、破破的一栋茅屋,这蕴有奇劲巨力的亿万颗水珠,万蓬星雨,癫打狂击,茅屋却是固若金汤,纹风未动。
这一下两人都同时躲在那绘满神佛裸女的怪屋里,总算躲过了一劫。
那飞流急湍、狂涛劲溅,全打落岩上、潭中,顺流而下;当万亿水柱排浪如山,嵌转漩拔,打落潭水那口刻有经文的石上,只见经文经阳光一照,映出熠熠金光,金光灿然,彩虹幻照,彷佛现出罗列鱼贯千百道佛陀,正齐诵共祷这六字真言:
“咱嘛呢叭咪眸……”
旭日洒照,靖蜒点水飞舞,彩蝶翩翩翻飞,飞到东又舞到西,铁手望着望着,也浑然忘我,似幼作彩蝶,又像化作靖蜒,遨翱天地间。
梁养养开始见父亲与蔡狂决斗,本已提心吊胆,再见铁手隔瀑斗癫狂,更是惊心动魄。
而今得见二人无恙,铁手也不追击,反而像是未见这等场面,她这才放了心,不禁莞尔:“没想到爹向来背负的房子,还有此功用。”
铁手也微笑道:“他们俩互助渡危,该也省悟了吧。”
当下长身,一跃而下,直落那茅屋之前,朗声道:
“二位可好?我又来也。”
屋里没有回应。
铁手又扬声道:“二位,咱们比斗至此而止,可好?”
屋里无声。
水流恢复如常。
铁手一皱眉,长声道:“二位如不见拒,在下也想进入拜望,参观这所非同凡响的奇屋。”
还是无人相应。
只有牛在屋里“哞”了一声。
铁手大步上前,用指骨在门扉前扣了扣,大声道:
“诸位听了,我可是已先行敲过门的了。”
言罢屈身而入。
(为什么会没有人应?)
寞寂很奇怪。
(难道里面的人受了伤?)
凉苍很好奇。
(莫非梁癫蔡狂在内出了事?)
风威很担心。
(这屋子里倒底有什么?)
烈壮很紧张。
铁手入屋之后,没有声响。
片刻,没有声音。
好一会,没有声。
半晌,无声。
过了好一阵子,屋子里仍全无动静。
(搞什么鬼!?)
大相公大奇。
(铁手究竟怎么了!?)
杜怒福大诧。
(屋里难道出了意外!?)
梁养养大惊。
于是梁养养要下去同时也要进去看个究竟。
她一下山,李国花也随她下去,原留在第三层瀑的杜怒福和青花四怒及小趾,也全攀了上来。
就在梁养养想推开门扉之际,忽然屋内火光一亮,接着,蓦地,屋里轰的一声,一人破门倒飞而出——飞行之疾之速之厉之烈,简直像是从炮口里炸出了铁弹一般!
但那不是铁弹!
只是铁手!
铁手震飞了出来。
他的身子撞断了一棵树,但势未休,直撞到第二层坚硬的石岩上,才蓬地嵌了进去。
只见铁手半个身子,全陷入坚岩之中,嘴角也淌下血来。他的左手,却拿着火刀:右手,仍抓着火镰。
就在这时,门扉忽然震开。
急蹄声。
那头牛冲了出来。
它狂怒。
它眼赤。
它撞向铁手。
以它的角。
它竟比蔡狂的刀梁癫的剑更快。
更可怕沉猛。
——那种力道,不是不可抵挡,而是使你完全失去了抵挡的能力,完全不敢抵挡,就像神魔施法,凡人根本无从抵抗一般。
这头牛夹着厉声怪吼,如同战鼓狂擂,两角绽发战戟般的森寒异芒,尾作鞭击,刀尖闪辉,直撞铁手。
铁手仍给打得嵌在岩里。
就在这万钧一发之际,铁手却突然合上了眼睛。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牛角离他已不过三丈之遥,而在他身旁三尺之处的积水上,有一只红尾金眼透明纱翅的晴蜒,却袅袅的飞了起来。
缓缓飞舞。
堪称姿态曼妙。
旋舞曼妙美不胜收
然后,
竟然,
停在那头冲来之势正震得山摇地动石破飞砂罡风劲急电掣雷轰猛恶已极的牛——牛的头上。额上。双眼之间。
然后那头牛就突然静了下来。
那。头。牛。就。突。然。静。了。下。来。
静了下来
静。
而且乖。
——晴蜒仍伫立在它的额间。
好一只晴蜒。
——停了一头怒牛。
这时,铁手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里湛然神光,厉不侵人。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牛背上却疾飞出一物。
此物比牛更快更速百十倍,像一道霹雳一般,黑影黄光一闪,直啄铁手左目!
我不走了
疾取铁手眼珠的是:
本来伫立在牛背上的斑鸠!
这下变生骤然,铁手纵然要避要挡,也来不及了。
——就算能避能挡,但在这情急事急之下,还能不杀伤这只小鸟吗?
不知道。
因为没有发生。
——没有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没有发生的原因是在于:
一声尖啸:
“天!”
飞鸟陡停。
垂翅。
折回。
重落在那头牛的背上。
——之后,它便在牛背上磨它黄而尖利的嘴子,并且为牛啄食蚤子,赶走苍蝇。
一只好可爱好伶俐好乖的小鸟。
——刚才比矢还劲比刃还利的啄人眼珠子的事,似与它全无关系。
原来不止是人晓得把做过的事隐瞒不承认、装作没做过,就连飞禽走兽,也精干此道。
所以,如果你看到衙门前用结笼处死了三十一个人,你说三个和三百一十个,可能都受奖励,唯独是说三十一个的将罹重罪,这便不必诧异、奇怪。
世情如此。
世事如是。
——见怪不怪,其人自败。
叱停班鸠的不是别人,正是它的主人。
是梁癫喝止了鸟的疾袭。
——也只有他有这等能耐。
他正从屋里缓缓走出。
与蔡狂一同步出。
蔡狂已血流披脸。
——血是从他肉瘤上渗出来的。
梁癫的帽子已给削落。
——一顶高帽只剩半,这顶高帽也不算顶高了。
这二人进屋避难时,伤得还不致如此之甚,怎么这一行出来,却伤得这般重!
——难道是铁手伤了他们?
铁手进入屋子的时候,幸好及时,他也立时发现两人为何没有回应他的原因。
因为蔡狂梁癫都再也没有能力回应。
这两人虽一同避灾入屋,但一进屋里,竟双互相拼斗了起来。
由于屋子甚窄,而且无窗,所以十分昏暗,就在急雹擂在屋的四周之际,两人并不闲着,一接触便对了掌。
这一来,两人是比拼实力,只得尽耗内力,不死不休。
这两人均是密法高手、藏法高人,这种比拼,不止是内力交战,互较道行,简直连同天神互斗、元神对耗,惨烈远胜先前。
功力不及他们的,想要拆开,只有送死。
功力与他们相若的,如要拆解,只怕也得给二人功力反弹格杀。
功力远胜他们的,要拆开而不伤害他们,只怕难若登天。
但就算难若登天,铁手也要试试。
因为他不愿眼见两人互拼身亡。
——其实,那时候,梁癫和蔡狂心里也在后悔。
他们一对上的掌,拼上了真力,便知道撤不了掌,得耗尽了真气,格杀对方才能活命。
——若要击杀对方,他们再狂妄自大,也深明自己顶多剩半条命。
何必?
何苦?
他们发现铁手进来,而且正力图解救:他们又惊又喜又担心。
惊的是不知铁手是不是趁机下毒手。
喜的是这是唯一得保全身的机会。
担心的是铁手解不了,反而自寻死路——除非铁手的功力真的是远胜过他们!
铁手只有出手。
因为他发现,蔡狂、梁癫二人,功力互制,再不拆开,就得同时失心丧魂。
他并没有出掌。
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自襟里掏出火刀火镰。
然后他扣着了火。
——在梁癫蔡狂又惊又优又切望的眼色中。
火乍亮。
疯圣、狂僧的狂劲癫法,全给吸引到铁手身上。
这一下,他真的是引火焚身。
梁、蔡二人无匹无量的巨力厉劲,直把他卷裹了起来,把他直撞出茅屋,嵌入岩中。
在屋里的那头牛,乍见火光,以为铁手要偷袭它的主子,金目一亮,立时冲出去要抵杀铁手。
铁手内力已到了浑然天成、无孔不入的境地,他即渡法于晴蜓,以轻尘之力制止了金目牛的万钧之势。
金牛虽静息了下来,但牛背上的金嘴鸠却发动了更可怕的攻袭。
不过,这时候,梁癫与蔡狂已恢复了,两人侥幸不致同归于尽,都心有余悸。
梁癫一步出屋门,见金鸠要啄铁手之目,立即发咒制止。
这时,雨过天晴,光洒大地,瀑布飞湍,鸟语花香,已回复大自然的井然之秩。
铁手这才从岩上勉力脱身,捂嘴发出几声轻咳:
——看来,他虽己破解狂僧、疯圣之全力互拼,但自身也受了不轻的内创。
梁癫和蔡狂走出屋子,互望了一眼,两人各站开了一些。
蔡狂问铁手道:“你这样拆解我们的元神互拼,是极危险的,你不知道吗?”
铁手苦笑道:“我知道。”
蔡狂道:“你知道又这样做?”
铁手笑道:“知道危险便不做,我不如回去成家立室好了。我只知道该做的就去做。”
蔡狂一时为之语塞。
梁癫冷哼道:“你既然以一人之力,拆解我们二人力拼,而且又坚不以内力回挫,所以遭你我他三人之力反扑,受了内伤——这样说来,你功力勉强算是高上我们一点,不,一丁点儿。”
铁手笑说:“那里,我只是趁人之危,捡着便宜罢了。”
梁癫怪目瞪了他一眼:“世上哪有这等捡便宜法!宁可伤己,也不愿伤人!”
铁手咳了一声,道:“我只不愿见你们放着大敌不管,却在亲友面前自相残杀。”
蔡狂冷哼道:“我不是为己而战,我是为宗派而斗。他是邪门,我是正路,偏世人多以为他是主流,我是外道!”
梁癫嘿声道:“我就看不顺眼他的狂态!你看,他以为普天之下,非他不成正途!我就是要把他给扳下来瞧瞧?”
蔡狂龇牙道:“你敢?”
梁癫目光一长:“有何不敢?”
蔡狂吼道:“你能!?”
梁癫眼射金光:“何难之有!”
眼看二人又要动手,铁手忙道:“两位,且住!”
狂僧、疯圣因刚领教过铁手的绝世神功,也领受过铁手的救命之恩,所以,对铁手的话还算肯听上几句,当下勉为其难的住了手,也住了口。
铁手琅然道:“人活着确只争一口气,连廓然无圣、至大能容的佛道二宗,也素有争持,其他的更细分互争,无时或休。可是,真正创造此宗此教的伟大人物,多是牺牲一己,为救苍生,决不狂尊自大、唯我独尊,更不会气量偏狭,排斥他人,才能包含天地,融入万物,俨然成宗,立地成佛。你们这样为个人小事,争持不休,还谈什么修道境界呢?当年,六祖慧能禅师继承五祖弘忍的禅法,并承受其衣钵之时,曾在武林有过一番造就的慧明却向慧能拦索衣钵,慧能不争,只将衣钵放在石上,说:‘这衣钵是信,不能用力争。’慧明千方百计想要夺取,但却仍无法得之。这衣钵是大法之物,而不是凭力气夺取之物。所以慧能明示慧明:‘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的面目。’慧明因而大省大悟,成就修行。你看,这儿松风瀑声,鸟鸣花香,佛道早已在一石一木一流中明历历露堂堂的了。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你们争这口不争气,为的是啥?”
他见蔡狂、梁癫默然不语,于是又说了下去:“我只是个凡人,不是修道行佛的,境界修持,远不及二位。可是我请问二位:学佛作啥?便是成佛。先有模仿,才有创造。所以要大贼放下屠刀,先得以更猛烈火爆的不动明王,马首观音,来摄服他残暴性情,经本尊引导,才能成佛。这叫以暴制暴更有以柔制刚,所以心猿意马的、贪花好色的、凶残暴戾的、温和可亲的,只要有心成佛,皆可成佛,佛门尽渡苍生,不择无类。所以,我虽不才,但只要持的是佛心,行的是善心,以出世之心来入世引渡苍生,我也可算忝居修行未通的小辈吧?而你们两位大修行者,却不对付奸佞邪恶,老是互动干戈,牵连无辜,这是那门子道行?据说皈依修行的人,业蕴太重,在艰苦修持之时,会误入魔障,或修不起来,又或重回老路,面临灾劫,受到极大阻力,承担极巨压力,看来你们便是如此。其实,这可能只是自己业孽太深,要一次过应劫,或多次考验,才能消灾去孽,提前化解业报业蕴、因果轮回—
—虽说,到底这是不是业孽报应,有谁可知?到底修行有无意义?到头来是否能成正果?无人可以作证!究竟是把灾劫提前消解应报,还是自找麻烦修行无功,这在我这非佛门子弟是斟不破、想不透的,但在往来这苦修大道的考验上,我一向坚持信念,看来,我要比你们还心性清净得多了。”
铁手呛咳几声,稍平一口气,又道:“对宗教之依归,全凭信字。你们互相诋毁,不住殴斗,先已是不信了——既不信神,也不信佛,亦不信人,更不信己。这样修行,恐怕要等到天落地时才有成就了。不萌枝上花开,无影树头凤舞。我虽未走入佛道,但我行我道,便自成佛,两位大师又何必着相呢?”
梁癫和蔡狂默然半晌。
梁癫望着蔡狂,眼里发金:
“他说什么?”
“你没耳朵?”
蔡狂龇着牙反问。
“他说的你听得懂?”
“浅薄之见,微未之识,有何难懂!”
“嘿,那么,咱们还打不打?”
“打个屁,咱们不是他对手,要打,咱们先把他打倒再打。”
“对,在哪儿跌倒,便在那儿爬起来,向来都是我的作风。”
“嗳,慢着,刚才是你连滚带跌,躲入屋内,是我替你挡住一阵,我可没跌个狗吃屎!”
“你没摔倒?哼!嘿!没我的破空神剑,你早倒在这儿早些堕轮回喂王八去了!”
“笑话!要不是这姓铁的拦着,我早就为你念经超渡亡魂了!”
“笑死!你那几个疤痢字儿屁制得住我的法力,我的牛和小鸟都留着未用呢!”
“你有本事就用,我随手便能破去——”
“好!狠话可先是你说的——”
“……”
“……”
这时,杜怒福却悄悄走到铁手身边,满怀衷诚的说:
“铁兄,眼下青花会随时有险,大连盟肆威恣行,如能徵得你相允,暂留七分半楼,以你武功盖世,定能稳住这两位……两位僧圣,同时,也可应付大将军之进侵。如蒙铁兄慨然助拳,杜某阖会上下,无不感恩图报,金梅瓶若得荆内允同,也必双手奉上,望兄哂纳……”
铁手微微一叹,平和的道:“我不走了。至于室瓶一事,在下极不欲夺人所好,姑且慢慢再说不迟,眼下还是应敌要紧。”
说着,他左手中指上,刚好停下了一只回翔不己的小晴蜓。
金色的小小蜻蜓。
第 19 章 力拔山河气盖世牛肉面
称一个人做“大哥”,是因为尊敬他,如果连这一点发自内心的敬重也不敢启口,不欲表达,并且嘲笑他人这样做,这种作为非但不能显示自己自信、自负,反而只证实了他的不诚、不真!当然,满街爬地、逢人都叫“大哥”的不足与论。
真正闯过江湖,入过武林的都知道:称兄道弟,未必就是兄弟;生死之交,往往你死我活。叫人做“大哥”,可能只是因对方的年纪、德行、修养、辈份比目己高的一种由衷的敬意。做朋友有做朋友的交情,当兄弟有当兄弟的义气,是丝毫混淆不得的。有的是相交满天下,知己无一人。有的是兄弟成群,无一知交。有的是一朝为兄弟,一世是弟兄。自己最心知:谁是朋友?谁是兄弟?朋友和兄弟都分不清,怎做江湖人?
一巴掌
下山的时候,梁癫那对金色的眼睛,还不住的往来搜索,无论射在石上、岩上、树上、水上,都发出焦物开始燃烧之时的滋滋之声。
然后他拖着他那所怪屋下山去。
蔡狂比较悠闲。
他先在潭边洗了把脸。
梁养养想制止他:“不要在这儿洗。”
“怎么?”他满脸水珠,愕然的说,“下游用这水来烧饭,还是上游有人撤尿?”
梁养养盈盈的说:“听说用这潭水洗脸,给水沾着了眼,日后一辈子都得要眼泪汪汪的。”
蔡狂和梁癫暂时停战,先不打了,梁养养自然便宽心多了。
蔡狂听了,却十分感动:“养养,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如果你能让我为你流泪一辈子,我也愿意。”
梁养养莞尔:“我关心你,是自小看你和爹爹交战多了,你外表狂妄嚣张,内心却很正义善良,而且处处为我着想,我当你是我的兄长,不是有什么别的。如果你愿为我流泪一世,我却望你为我欢笑竟日。”
蔡狂忽妙想天开的道:“我知道了,你一定过得极不开心,一定时常想念着我,只不过,你不便说出来而已。我也是活得很寂寞,很不开心……”
然后黯然道:“没有了你,教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你这是自欺欺人了,再这样胡说,我可要翻脸了。”梁养养正色道,“只要你多帮助人,别人开心,你自己就自然会开心了起来。”
蔡狂神伤道:“我帮助人?谁又帮助得了我?”
养养关切的问:“你额上的瘤怎么了?”
蔡狂一甩散发,乱发又遮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削的下巴,显示了他极度的不悦:
“这不关你事!”
这时,杜怒福的话却忽然加插了进来,说:“怎么不关我们的事!这句话可是大大的不对了!”
蔡狂又自披发缝隙里绽出寒光,龇着牙森森的牙齿:“你少来惹我,别迫我杀你!”
青花四怒见会主一再受此人之辱,忍无可忍,马上就要上前动手。
杜怒福挥手制止,苦笑(他一笑,不管苦笑喜笑冷笑大笑都成了怒笑,因为他笑的时候,牵动了脸上几条颇为特殊的肌筋,任何笑意,都成怒容)道:“我是一番好意的。”
蔡狂却不理他,只向养养颤声道:“养养,你喜欢的是我,不是他!你没有理由会喜欢这个老家伙的!他比你爹爹年纪还大多了,半身已躺进了棺材了,你贪图他个什么!”
杜怒福也不生气,只喃喃的道:“你说的倒没有错,人生自古谁无死,未娶得养养之前,我连棺材都订定了,就摆放在七分半楼的地窖里。”
梁养养却生气了。
她这回再也不容让蔡狂放肆。
——蔡狂可以骂她,但她不容许他去骂自己的丈夫:那样一个老好人!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蔡狂,你太自私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嫁给他,关你什么事!我嫁他是要嫁个可以托终身的丈夫,又不是嫁给年龄。谁说七十老翁不可以娶个双十年华的夫人?谁说老妻少夫就一定难谐白首?是谁明文规定的?何况会主才入壮年,他要我,可以容让我年少无知,可以娇宠我一如他的女儿,可以为我牺牲一切,你能够吗!?我只要求你不要与我爹爹打下去,你们却因为你们的胜负、你们的荣誉、你们那些莫名其妙的武功心法,争持不休,也不曾关心一下别人的感受!武林中常争个什么天下第一,我说这些人都是白痴蠢蛋,这名号送给我加一万两银子我都不要!”梁养养挣红着脸,水灵着眼、清利的声,咄咄的向蔡狂道,“我们只要相爱就可以!年纪悬殊,关你屁事!我曾跟他说过,你额上患有毒瘤,他马上就为你解释:难怪你有时候情绪如此不稳定,因为患恶瘤的人身体上常要抵受旁人所不知的、难耐的苦痛!”
蔡狂蹑嚅地道:“你……你把我患毒瘤的事,也……告诉他了。”
“他是我丈夫,我当然告诉他了。我们的事,当年青梅竹马,曾经两小无猜,也告诉他了。我只会把我和他的事隐瞒你,不会把我和你的事瞒他的!”梁养养冲着他说,“你知道他听了之后做什么吗?他把每一百九十九个月又七天另一个时辰才开花结子瞬息一次、极难培植、决难茁长、绝难播种的‘大快人参煞青花’费尽心力、耗尽精神,用尽方法,为你再种了一株,为的是替你解这恶瘤之苦!这些,你能做到他的十一吗?我为什么要放着这样一个大丈夫,而去喜欢你?”
蔡狂狂发里的寒芒骤然散乱了:“你……他……”
杜怒福见他难过,遂插口道:“你的恶瘤,我听养养说过,刚才也留意了一下,那是仍有可能治愈的,只不过,治愈的过程,比较艰苦一点而已。养养说你刻苦能熬,以你沿路刻经的耐力,一定能捱过去的。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用刻经文来解脱苦痛,也是方法之一,但更进取的方法,还是要医好它。”
蔡狂在发里的眼光,突然绿得怕人。
就像刚才他手上的刀色。
他忽然向杜怒福胸膛猛地一推。
他这一招,像完全不会武功的人出手。
但他出手却快得不可思议。
连铁手也没料到他会出手——至少不知道他会这样出手的。
杜怒福虽然大马金刀、四平八稳,但吃他一推,也飞退丈外,一跤坐倒,唇口还淌出了一丝血来。
他一屁股坐倒,铁手立即要去扶,杜怒福已徐徐站了起来,惨笑了起来,以致这样看去,他是惨怒。
李国花本对蔡狂就颇为瞧不顺眼,觉得他嚣狂妄诞,太也不近人情,现在见他竟敢动手,怒叱道:“你要干什么!?
杜怒福却道:“没什么,他没有下重手,不然我哪站得起来。”
听他的语气,仍却没有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