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活下去。’
‘我想阿拉伯走的时候,也是带着些秘密的。’铁手道,‘可是他还是死了。’
阿丙明显的仍然担心:‘我说可以,但你们要答应我,保我平安,这事过后,让我远走他乡。’
无情蹙了蹙眉:‘你们?……是我们?’
阿丙点头:‘就是诸葛神侯麾下六扇门的人,只要答应这个,我就放心说了。’
无情的眼神亮了,莞尔道:‘只要凶案、偷窃与你无关,我们保证你的安全。’
阿丙毅然抬起头来,说:‘那粉红色的老太婆初来的时候,拉伯还没有去。他正醒来,在找东西……’
无情问:‘找东西?找什么东西?’
阿丙道:‘找灯。’


第九章 我极痒


‘找一盏灯。’
阿丙如是说。

‘我连武林低手也不是,’阿丙还解释道,‘我没有办法。就像到了晚上,这灵堂一片黑暗,就算没有这些灵牌,我也得点燃一盏灯,让它发发亮,照照我。你们就是我的神灯。’
铁手明白他的恐惧:‘我们会尽力维护你的安危的。我们也只是武林低手,都是小老百姓,很多事都无能为力,甚至爱莫能助,但我们决心从身边的人、身边的事、身边的案先办好再说。就算我们在武林中地位再低,但只要我们努力,也可以为黑暗江湖多争一口气,挣一分热,增一分光的。你要相信我们。’
听了铁手这番话,阿丙才很稳定,甚至很安祥的有问必答。

无情问:‘你是第一次遇见这粉红色的老太婆?’
阿丙答:‘不是。我总共瞥见过两次。’
无情问:‘什么时候?’
阿丙道:‘前几天一次,前天一次,准确日期,不记得了——我连今天是啥日子都不知道。’
无情又问:‘这儿来拜祭亡灵的香客多不多?’
阿丙说:‘这儿多是无主孤魂,但坟位多了,每天总有来的人,奠祭一下。’
无情静了下来,沉思。
铁手问:‘贞节坊那边的家属来的多不多?’
阿丙摇首:‘那些多属于冷月庵管的,我和阿拉伯只管扫墓除草修坟。’
铁手又问:‘以前你见过这粉红色的老太婆吗?’
阿丙肯定的答:‘没有。’
然后补了一句:‘我来这儿也不到两个月。’
铁手再问:‘你见到这老太婆的时候,有什么特别?’
‘特别?’阿丙搔搔头皮,然后回答:‘痒。’
‘什么!?’
‘我极痒。’阿丙说,‘不知怎么的,每次我见到她的时候,都极痒。’
‘痒?’
‘对,这儿痒,那儿痒,什么地方都痒了起来。’阿丙老老实实的说,‘这儿一向蚤子多,冬天冰死了不少,但冷不死的一近暖身,就咬个不休,忙着吸血保暖,所以更暖。’
然后他摊摊手道:‘我也不明白,为何每次见到老婆子,都会那么痒。’
接着喃喃自语地道:‘也许是因为味道吧。’
‘味道?’
‘对,是味道。’阿丙眼里又有了彩,‘老婆子每次出现,都总有股味儿。’
大家想起阿拉老汉的恶臭,不禁有点不快的揣想。
‘不是臭,是香,很香很香。’阿丙连忙澄清,‘是很好闻的香味儿。’
‘什么香味?’
‘我也说不出来,反正从来没嗅过,这么香的,’阿丙很有点陶醉的说,‘反正就是很好闻。’
无情神色有点异样,小心翼翼的问;‘你见到老婆婆时,距离远不远?’
阿丙说:‘远。’
‘多远?’
‘很远。’
‘很远吗?’
‘好远好远。’
‘大概有多远?’
‘不知道。’阿丙说,‘只知道看到的人好小。’
答案有点不得要领。
无情再进一步:‘这次她从窗口进来,自然离得你很近了,是不?’
‘最近是这一次。’阿丙说,‘近得像熟透了挂在矮树上的橘子。’
‘以前你见她都在远距离,’无情道,‘你怎么知道两个老婆子是同一人?’
这可问在要害。
问在要紧处。
‘一定是。’
‘为什么?’
‘因为香味。’阿丙一点也不犹豫,‘香味完全一样。’
铁手问:‘你看到她来这儿?’
‘是。’
‘不是在外边见到她?’
‘不是。’
‘她不是香客?’
‘不。’
‘她会不会是眷属?’
‘肯定不是。’
‘那么,她来这儿做什么?’
‘见拉伯?’
‘一个粉红色的老太婆,’铁手沉吟道,‘来见拉伯做啥?’
严魂灵笑着打了个岔,‘总不会在叙旧情吧?’
但没有人笑。
气氛有点凝重。
有点严肃。
‘每次,老婆婆都跟拉伯私自交受了一些东西,’阿丙道,‘他们都在偷偷摸摸进行的。’
‘那是些什么东西?’陈自陈马上来劲了,‘你看仔细了没有?’
‘没有。’阿丙实实在在的答,‘一次也没看到,所以我才……’
铁手问:‘才什么?’
无情道:‘告发?’
阿丙点点头,咬咬牙。
陆破执忍不住问:‘为什么?’
阿丙低下了头,又在看他那一双龟裂的,沾满泥垢的大手。
严魂灵小声代他回了陆破执:‘妒嫉。’
她附了一句:‘人一旦妒忌,那就啥也会干得出来的。’
说罢,她流目眄向陆坡执,拼将却好像整个人融在案子里,没注意。
严魂灵幽幽一叹。
陆破执问:‘你认为老婆子是镇里的人?’
阿丙答:‘不知道。’
陆破执又问:‘是县里的人?’
阿丙摇头。
陆破执再问:‘是附近的人?’
阿丙这次干脆不回答。
还是干干忍不住说了一句:‘恐怕就是庵里的妇人。’
陆破执奇道:‘庵里?’
恼恼道:‘这儿附近就只有这家冷月庵了,山那边才是黄泉寺。’
铁手诧问:‘冷月庵有尘俗人么?’
陈自陈冷笑道:‘冷月庵什么人都有,主持人是皇亲国戚,咱们谁也管不着!’
无情把话题扯回来:‘前晚,你见到那粉红色的老太婆进来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原在睡觉,忽然觉得很痒,透体的痒,拉伯好像很辛苦,把我惊醒了,他说要找壶,我以为他要喝水,就去把水烧开。……但火一烧旺后,他忽然往床禢底下爬去,千辛万苦的,挖开两块砖,就掏出一个奇怪的酒壶,把我送给他喝的水,全注入这壶里,然后就把整个壶掉入火堆里烧,才那么一下子,就整个壶都烫了起来,冒着白烟,然后就张开喉咙,咀对着壶咀,倒口便喝,喝了之后,整个脸色都变了……然后……然后……’
大家都听得目定口呆,没想到这幽暗灰沉的灵堂之内,一个濒死的人,竟发生过这么巨大的惊人的变化。
‘然后怎么样了?’
几个人都一齐忍不住问。
‘然后……’阿丙说,‘那粉红色的老太婆就来了。’
第十章 你极傻


她来的时候,总是香味先行的。

阿丙先是闻到香味。
然后,如他刚到才所说,窗子蓦然震开。
‘老太婆出现的时候,态度怎样?’
‘她显得很急,很情急。’阿丙道:‘我从没看她那么急过,也没看见人那么急过。’
‘阿拉老汉呢?’
‘他很痛苦,也很辛苦,’阿丙说,‘看见老太婆的时候,他好像很惊愕,很害怕。’
铁手问:‘老婆婆对阿拉伯说了什么话?’
阿丙答:‘婆婆骂他:“你极傻!这样傻是只求速死而已!这样做是没有用的,你白折腾了!”’
铁手似深永的玩味这两句话。
陈自陈‘寻宝心切’,急着问:‘还有什么话?’
‘还有一句。’
‘快说!’
‘好像是说:“破巴饿根”不是这样用的………’阿丙竭力回忆:‘……我也听不懂。’
大家又狐疑起来,‘“破巴饿根”是啥?’
‘破巴饿根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这样问。
阿丙憨直的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这样听,就这样说。我可只识几个字。’
‘我们识多几个字的也不懂。’青年张弛自嘲的道:‘破巴饿根……破巴饿根……听得我也饿了,想吃饭。’
陈自陈怒问:‘别管那破鸡巴了!后来又怎么回事!?’
阿丙楞直直地说:‘老婆婆一手抢回那壶,不让拉伯再喝。那时,拉伯的喉已灼伤了,说话困难。老婆婆叹了一声:“你是劫数难逃,我也救不活你了。”然后,那时,房里传来声音,老婆子就狠狠警告我,不许说出去,然后就忽然呼地一声消失不见了,她真是仙啊。雪打得我满头满身都是。到你们摸得进来时,阿拉伯已嚥了最后一口气了。倒是他床脚下,添了一支香,刚刚点着的。’
这回连负伤的陈鹰得也狠狠地盯了阿吠、阿废一眼:两人的警觉之低,反应之慢,从转述里已可见一斑。
大家这时都约略静了下来,已隐约明白过来:阿拉老汉手上臂上的灼痕,以及衣衫上烧坏的痕迹。
——看来,这决不只是一件普通掘坟、刑死的案子而已。
铁手干咳一声,道:‘看来,这件事只怕跟冷月庵也有点关系。’
陈自陈这时早已收回了‘霹雳子’,但仍心有不忿,也心有余悸,呸了一口痰,道:‘说来,这次过年俺就赌不得了。先跟义冢打交道,又在灵堂看死人,现在又来个花姿招曳的老太婆,不一会可能还要去见剃头的女人……嘿嘿,赌不得,真败兴!’
忽然,后来一直没有参与问话的无情说了一句很缓很缓很小心很小心的问题:
‘你刚才是说……那粉红色的老太婆到来之前,会有香味吧?’
阿丙忽尔眼瞳又放光芒,就似久饥的人忽见珍肴美巽一般:‘是……那异香……’
无情神色苍白,一字一句地道:‘那么说,只怕,现在,闻到的——’
话未说完,情势大变!

那扇丈八高的风窗,突给一震而破。
破裂的木条、砂泥飞激中,一道绯色白光,电掣而入。
这一道白光,直袭陈自陈!
陈自陈大叫一声:‘不好!’
要是他事先没有防备,这一刀定要了陈自陈的命。
但无情已率先说出了‘闻香’。
陈自陈已有了警惕。
他大喝之际,手中‘霹雳’隆地炸了出去!
‘铮’的一声,星花四溅。
无情头也不回。他正背向窗口,他回手一挥,‘嗖’的一声,一道银光,打向窗户。
就在这时,一道绯影,疾闪而入。
无情的银芒没入绯影中。
那影子哼了一声。
无情全身一震。
铁手张手一拦。
那绯影娇叱一声:‘找死!’
‘嗖’地又疾射出一刀。
铁手双手一合,拍住了刀,忽然仰天而倒。
那绯影刹瞬间已到了阿拉老汉尸首之前,跟阿丙叱了一声:‘你,不守信用!’
严魂灵、陆破执、陈鹰得三人已一齐包抄过来!
这电光火石间,那绯影忽掣出三道绯色白光。
三道刀光攻向三人!
同时还有一声嗔叱:‘辱我者伤!’
三人都想接住那一刀。
飞刀!
但好不容易接下了,再想包围、还击,已来不及了。
又见刀光一闪。
绯色人影破空而去,掠出窗外。
临掠起之际,那长满痘子的青年眼看悄然欺近,忽然大叫一声:‘哎唷!’绯色刀光一闪,他掩面而退。
绯色人影到了窗前,掠过无情身旁之际,还留下了一句话,带点幽怨:
‘我不伤你,你却伤我!’
说完了,香风沓然,人已不见。
好像完全没来过一样。

那绯色人影这等攻势,吓得武动似较弱的阿废、阿吠、干干、恼恼全呆那儿,来不及反应。
铁手乍见狙击者已去,马上清点人数,只见:
陈自陈是用‘霹雳子’接了那一把飞刀,但刀劲把霹雳子震破,碎片伤了陈自陈的眉额,血流披面,一张丑脸更是狞狰可怖。
严魂灵是险险接了那一刀,但脸上已多了一道轻轻的刀痕。
陆破执竟然接不下那一刀,只不过那一刀也不是要他的命,只在他突出来的断肋上撞了一记,已使得几乎从来不会痛的他痛得往地上蹲。
陈鹰得的情况,更是不堪,那一刀几乎把他另一边膛子,再划开了一道,伤势决不比陆破执那一下轻。
至于铁手自己,他接过了那一刀,那刀居然像游鱼一样,滑了进来,他的手居然抓之不住,要不是临危不乱,应变奇速,跌倒得快,早已挂彩——这在他一双铁手练成之后,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