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不止是爱犬阿忠,当然定有他的勇气了。”

绮梦玉颊上又泛起了浅浅的酒窝,在晨色中,仿佛是展示醉了,或许累了,或
得睡了,将歇未歇之际,顺手一笔,给下了半个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笑容来,比
笑靥更令人醉,比不笑更使人迷。

“那老蝙蝠自告奋勇上去送死,想当然耳。”聂青闷哼道,“飞天老鼠呢?他
可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上去不一定送死,”习玫红马上反唇相讥,“白蝙蝠其实曾三入猛鬼洞,都
无功而返,但屡挫屡赴,这等勇气,可不是人家一上阵一上山就躺下来可以比的。”

聂青一听,脸色就更青了。

“‘白蝙蝠’的年纪也不大。”无情忽然接腔道,“他只是形容外貌,较为苍老,
据说是感情受创后练功走火入魔所致——他虽贵为‘太平门’长老,其实是五大长
老中最年轻的一员,而且还十分重感情,可别看他外表粗豪,他可是个感觉细腻,
柔情万种的好汉子呢!”

 


猛鬼庙 第四回 飞天老鼠

聂青又哼了一声,脸色更加难看,喃喃道:“你也这样说,岂当我是朋友?”

习玫红与绮梦相视一笑,绮梦说:“大捕头可见过独孤?”

无情道:“未。”

绮梦道:“可见过怕夜?”

无情答:“没有。”

绮梦尧尔一笑:“你口中的独孤,如深知其人,独孤听了,一定会引为相知。”

无清道:“我是查案的,来之前,可能见着的人,总要弄清楚。何况,当年
‘东南王’朱励在前山看中了一株千年犹开红花的绿杨树,一下子把那儿周围方圆
五里都贴了封条,筑了石墙,建了围墙,说是皇上他日要来巡视的贡品,不许人近
前破坏,这一来,整条前山村落的水源,全给堵死了;前山的村民,不给渴死,也
得要给官兵逼着为‘侍奉’这株古树而饿死,独孤知道了,一夜间把围墙。石堵全
毁个清光,把整株红花绿杨抱回‘太平门’里他的香洲分坛去,往大门前一插,扬
言:‘朱励要找麻烦,那就来找我!’从此,前山村民又有水喝,又免于苦役苛削。
这件事,我一向都为独孤叫好。虽然不认识他,可是很佩服他的作为。”

他转面过去跟聂青说:“我是敬重他,但不等于我和你不是朋友。”

陈日月道:“对,要是别人说:我家公子身边怎么多了个摄青鬼?”

白可儿马上接道:“我家公子就会答:这青脸人呀,他脸色惨青是因为着了查
叫天三记‘青山依旧在掌中’……”

无情微微笑道:“而他这三掌,都是为了维护他至交好友孙青霞挨的。”

聂青听了,又重重地哼一声。

不过哼是哼,但脸色已不那么青,至少,也青得不那么惨了。

“话说回来,”罗白乃依然不忘前事,“‘飞天老鼠’却是为何而上疑神峰呢?”

“为了朋友,”绮梦答得利落,“独孤上去了,他不放心,自然也去瞧了。”

“为了贪心。”习玫红回答得更干脆,“他听闻山上有妖,但洞中有宝,鬼怪
的威胁虽大,但还是比不上财宝令人动心。”

“不过,也可以说,他还是为了朋友。”绮梦说,“太平门新任门主:平天下,
梁旧梦要选拔‘五路平安’之外的第六路长老,梁双禄企求有出类拔革的表现,自
然得另出奇谋。不过,独孤怕的是他好友,好朋友冒险,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无情道:“我听说过,独孤一味跟飞天老鼠一向都是好朋友。”

“还有一个‘响尾蛇’刘晴。”习玫红道,“他们是‘蛇鼠一窝’嘛。”

“还有一个‘窝边免’何半好。”无情道,“他还有个外号是‘一哨大侠’,
却是‘下三滥’的人。不过他们却结成了‘小四义’,互为奥援,共进同退。”

陈日月道:“‘下三滥’何家不是一向与‘太平门’梁家为宿敌的吗”

无情一笑:“这世上的恩恩怨怨,离离合合,殊为难说。是敌是友,孰是孰非,
不到最后关头,也难以论定。”

习玫红道:“我倒风闻‘太平门’欠了‘下三滥’很多钱,梁家欠债很多,不
止欠何家的,连‘老字号’温家、‘金字招牌’方家、‘飞斧一族’余家、‘流动
静指一窝蜂’刘家……都是债主。他们借出银子,主要是想利用‘太平门’的势力。
毕竟,梁家一族的轻功和武功,在武林中都不可轻视。”

无情忽道:“‘习家庄’也很有钱,令兄想必也是‘太平门’的债主吧”

习玫红眨眨明丽的双目:“这个当然。问题就出在这里:梁双禄知悉门里欠下
巨款,如果他想摧升为长尾长老,那就最好能让‘太平门’有大批进账——那么,
眼下‘猛鬼庙’就是一个机会,谁保它里面除了妖怪,还有没有藏着丰富的金山银
矿!”

白可儿道:“那就好了。”

习玫红诧道:“什么好了?”

白可儿眼珠机灵灵一转,道:“独孤刚失踪,你们刚才也谈到飞天老鼠的事情,
你还活着,孙老板也在这里,既然是你们四位去,看来,你们四位都还好没出事。”

习玫红的眼珠也机灵灵地一转:“看来,你倒心细。”

她的灵目黑白分明,有一种天真烂漫的憨直,跟少年人纯真无邪的眼色竞也不
逞多让。

白可儿笑道:“点人头我还会算。”

习玫红笑问:“你还会算什么?”

白可儿道:“我还会算你不老实。”

习玫红指着自己小气的鼻尖,不可置信地格地笑了一声:“我?不老实?”

白可儿道:“便是。我们亲闻惊呼而闯入客栈,你若是与栈里的人全是一伙,
为何又偏舍近求远,从后门那儿掠回来才一刀出手?”

习玫红又好气又冷笑:“我知道有一干人上山来了,也知道吴铁翼不好搞,怎
会乖乖的一一送上门来?为了防他派人从背后抄袭,所以才往后掠阵,但一闻破门
之声,我便立即冲人客栈,管他是人是鬼,都予以迎面阻截。”

无情道:“不是阻截,而是迎面一刀。”

“我哪儿不老实了。”习玫红又杏眼圆瞪,叉腰乾指,吸着红唇,“你才不老
实哪,一头就撞在我……”

说着,脸有点红。

“我家公子,又哪儿不老实了?”白可儿能言善道,“若不是他那及时一头撞
上你那儿,他的暗器你可躲得过!?”

“哎?!”刁玫红可怒了,“那暗器算得了啥!本小姐才没放在眼里,要个是
看他有点不方便……”

绮梦怕他们两人对上了,圆场道:“不是正说到第二回上疑神峰,二入猛鬼庙
的吗?”

陈日月知机地问:“对,后来怎样了?一路平安否?”

习玫红说来依然兴致勃勃的,道:“这次,我们是有备而战。”

“与敌作战,可以有备;”陈日月拨了拨了垂下来的头发,“跟鬼作战,却是
如何准备。”

习玫红故作神秘地道:“我检讨了疑神峰的种种传说,也细聆了他们上一遭入
猛鬼庙的故事,把种种传闻、资料加以一一评析,判断厘清,于是作了几个因应之
法。”

大家都听出味儿来了。

“什么应囚之法?”

“首光,”习玫红得意他说,“我们不选在白天上去!”

“什么!”何梵叫了起来,几近惊呼,“你们晚上入猛鬼庙!?”

“晚上与白天有什么分别?”

习玫红反问。她反洁的时候,不知是因为眼神很利,还是因为咀唇很薄,还是
因为皮肤很白之故,总之,予人一种迫力,好像不是要把对方杀了,就是自己会哭
出来一样。

“是人都晓得——”何梵只好抗声道,“鬼在晚上是闹得最凶的呀!”

“这正是问题所在。”何梵的话似挑起了习玫红思辩的精彩处,她振振有辞他
说,“第一,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第二,如有,在疑神峰上的究竟是不是鬼?第三,
如果有,而且是鬼,那么,上一回梦姐跟五裂神君白天上山,一样遇鬼,大白天到
底是不是鬼的罩门?第四,如果没有鬼,或峰上的不是鬼,那么,我们白天或晚。
上去,又有什么分别?”

她说得头头是道,何梵脑筋较慢,辩不过她,一时为之语塞。

 


猛鬼庙 第五回 尘封的门神

陈日月马上道:“既然白天和晚上没有什么分别,为何不选在白天去?行动可
以方便一些。”

习玫红道:“假如没有鬼,上疑神峰,白天晚上都是一一样。但如果不是鬼,
那扮鬼的就是人,对付敌人,晚上行动要比白大方便多了。”

陈日月顿了顿,道:“可是,晚上上山,拿着火把照明,岂不也一样暴露了行
踪?”

习玫红反问:“谁说我们会拿着火把上山?”

陈日月怔了一怔。

习玫红道:“我反复研究上次梦姐上山失手的情形,这次上山,便决不打草惊
蛇,何况,去年这时分猿猴月照,一样大地清明,一路峰亮如镜,还用得着打火?”

陈日月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说不出,白可儿可有话说。

“既然大地清明,皓月当空,”白可儿指出破绽,“你们上山,峰上的人看得
一清二楚,不如白天上山更加利索。”

“月光毕竟不是阳光。”习玫红道,“我们穿银色的服饰,施展轻功,小心前
行,簧夜登山,总比白天上山居高临下一览无遗安全得多了。”

她又补了一句:“别忘了,如果山上闹鬼是人为的,人,可是要睡觉的。”

白可儿仍不服气:“可是,你们一旦进入庙内,还是得点火捻子,火光一泄,
不管人鬼,还是一定知道你们所在。”

他说得对。

这是漏洞。

庙内那么黑,白天尚且伸手不见兵器,何况晚上,光凭月色,又如何照明?一
亮火捻,就无所遁形了。

没料习玫红却静静地反问了一句:“谁说我们要入庙的?”

一刀三剑憧一时呆了一呆。

“什么?”

“不入庙?”

“那上山干啥?”

“你刚才不是说入庙吗?”

“不。”习玫红道,“人庙做什么?那庙只是拜祭亡魂,镇压妖灵的。出事的
地方,是在庙下的洞里;藏有宝物的所在,也是庙后的坑内。那么,我们闯进庙内
干什么?何不直接进入矿穴里探个究竟?”

大家想了一阵,想反驳,都驳不出来。

“其实,那时候,我也有这种想法。”绮梦看四憧驳不倒习玫红,便把话接了
过来,“我们第一遭上疑神峰失败,我就检讨过:为何偏要惹猛鬼庙?何不绕过那
庙,直捣矿洞?我本想跟小红先讨论这想法,但她已先一步跟我建议。”

她望向习玫红,似笑非笑,欲笑未笑,略带含情:“那一回,就算她不主动向
我提议要上疑神峰,我也已招兵买马、呼朋唤友地准备再上去探一次险。”

习玫红白了绮梦一眼:“你要上去冒险,却不唤我一声,还当我是妹妹么!”

“到底,”绮梦温婉地笑了,笑得风情千万种,“你还是与我一道上去了。”

“上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叶告等不耐烦了,没好气的催促道,“说了老半
天,还在鬼门关口奈何桥上尽摇晃!”

“你说对了。”习玫红道,“我们的确几乎过得桥也过不了关。”

“什……么!?”

大家都听不明白。

以下就是绮梦和习玫灯对第二次夜上疑神峰的夹议夹叙的转述:“我们在午夜
出发。”

“我们选在半夜,是因为月最明,而且人最累。”

月明,方便行动。

人累,便会休息。

这时最便于夜袭。

“到了鬼门关,那儿罩着冷雾,我们行个洁桥那一段是什么”

“我们曾在那儿析损过人下,所以分外小心,于是我们分成两队,一队先过,
直扑疑神峰,绕过猛鬼庙,潜探蓝铁花;另一队后渡,首呼尾应,佯取猛鬼庙,实
援猛鬼洞,死守鬼门关,不让人截了退路。”

他们分成两队。

一队是孙绮梦和飞天老鼠。

另一队由习玫红和独孤怕夜作组合。

两队都有男有女。

一队是“先锋”。

一队为“后卫”。

习玫红和独孤怕夜是前锋部队。

绮梦和梁双禄是后援。

前锋负责探路冒险。

后卫负责退路支援。

前锋先行一步,打开局面。

后卫稍缓片刻,断后跟进。

分派停妥。

出动。

月下,他们互相期许:“不见不散。”

“我们入洞抓鬼去,下山后,且将疑神峰易名为绮梦山。”

他们也相互祝励。

却没有说话。

独孤怕夜拍了梁双禄肩膀一下,重重的。

飞天老鼠向白编幅一拱手。

习玫红与独孤怕夜先行。

他们要佯取猛鬼庙,实是要绕道庙后,进入猛鬼洞。

猛鬼洞就是那荒废的矿洞。

由于是习玫红跟“一味霸悍白蝙蝠”独孤怕夜上山人洞,所以这儿由习玫红独
自转叙:“月华如练,山上映成白昼。独木桥氖氯着雾,我和独孤管不了那么多,
小心翼翼地提气掠了过去。”

何梵忽然叫,一声。

习玫红停了转述,问:“怎么了?”

大家部望向何梵,以为他白昼见鬼了。

何梵掩住了口,几乎也要掩上了眼:“你们这样贸贸然地掠过去……一定……
…一定会遇上……意外……要不然,准会……见,见……鬼了……”

“没有。”

习玫红回答得很干脆利落:“什么都没有遇上。”

“雾是粉红色的,”她说,“但我们平安过了桥,什么都没发生。”

大家听了,居然都有点失望。

“可是,一路平安,到了庙门,只觉月光下,那庙静得出奇。”习玫红说着,
沉浸在回忆里,好像那晚的月光是一塘乳汁似的,“静得好像那不是一座庙,而是
……”

“而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答,“好像是一只洪荒以来就一直盘踞在那儿的野兽似的。
因为已盘踞了那么久,所以已成为化石了,不动了。只像是一座活火山,暂时不爆
发,但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爆发……”

庙门是关着的,照样封满了尘,连门神都蒙了泥尘。

习玫红道,“可是庙门外有口大香炉,炉里居然飘着袅袅的香烟。”

无人之荒山。

荒废的古庙。

斑剥的香炉。

一一一居然有烟!?

 


猛鬼庙 第六回 飞行的古庙

荒山野岭残破庙,怎会炉里有香烟袅袅?

“所以,独孤怕夜探首往炉里一看——”习玫红花容侈淡,“没料……”

没料什么?

“没料他一拊身,那口大炉忽喷出一大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