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暗算,他也不忘了先发出一声大喝,以作儆示。
这种光明磊落的作风,挽救了彼此。
冷血已偏剑锋,所以只在他腿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可是师兄弟二人见面之喜悦,远比所受的微伤激烈得多了。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好久追命才从齿缝里迸出一句:“我们杀回去,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冷血没有答话。
他只是传下了手令。
一百零三个衙里的高手,立即以一种极之迅疾的行动,组织起来,随着冷血、追命之后,向甬道推进。

追命带人重返山穴的时候,吴铁翼和赵燕侠以为三人已在山穴里熏得晕死过去了,便遣人扒开着火的事物,带人窜进去细察。
不意追命、冷血等人一齐涌现,杀了过来。
吴铁翼只来得及大叫一声,目眦尽裂的叱道:“你——”
究竟“你”之后是什么话语,已无容他说下去,他发现跟在身边的手下纷纷跪地,追命已缠住他暴退的身形。
带进洞里的“师父”,总共十人,几乎在同一瞬间被擒或伤亡,只有赵燕侠一人衣袂带着急风,倒后如矢,飞弹出洞。
看来他倒退得比前冲更快。
无论他怎么快速,一个看来拼起来随时可以不要命的青年,剑锋一直不离他身前一尺之遥。
他一面取出“太乙五烟罗”罩住冷血的攻势,一面发出长啸,希望他的部下与“师父”听到召唤,能过来敌住这不要命的青年,让他缓得一缓。
只要让他缓得一口气,他就可以逃逸而去。
谁都知道这样的局面,是难以讨好的了,就算把这些人全部杀干净,只怕也难免被人发现,事到如今,只有全身而退,以待日后报仇。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这“霸王花”虽曾令赵燕侠寄于最大的心机,但情形不妙,他也决不留恋,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赵燕侠是聪明人,聪明人不做孤注一掷的背水战、困兽斗!
但是谁都没有来让这聪明人缓一缓。
因为谁都没有机会为自己缓一口气。
冷血带来的高手,已全杀入山谷。
追命在山洞内与吴铁翼一面交手,一面还下了一道命令:“放火,烧!”
这一个“烧”字,像灼炭一般炙了吴铁翼的心口一记。
吴铁翼可不似赵燕侠这般洒脱。
他弃了官,不惜众叛亲离,舍弃了功名,残杀了旧部,策划了八门血案、习家夺权、富贵之家劫杀、飞来桥恶斗,为的是吞卷一笔骇人见闻的财富,来与赵燕侠培植霸王

花,一旦得成,可控天下。
这跟他所抛弃的小功名富贵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但如今一烧,大半生心血就白费了!
吴铁翼怒吼,情急,洞外映现的火花,映红了他的眼珠,那灿烂绚丽的翠叶金花,熊熊地烧了起来,成为一片火海,火星子和着焦味,漫天卷起,灰烬发出啪啪的声响,

在吴铁翼耳中听来,每一声响俱似他心折的声音。
在又急又怒之下,他像狮子一般,不断的发出怒号,本来洒逸的长髯,此际也像狮鬃一般猬张抖颤了起来。
洞外花海,烧成了火海。
吴铁翼内心也五脏俱焚。
一个愤怒的人,除非他的武功是在愤懑中更能发挥的神技,否则,就难免增多了漏洞与疏失。
吴铁翼的“刘备借荆州”神功本来就是一种很冷静、很深沉,甚至相当可怕的武术。
这种武功在忧急中大打折扣。
追命因为受伤,功力也大为减弱。
只是吴铁翼急,他不急,终于吴铁翼为求扑出山洞,指挥部下救火,胸际吃了他一下膝撞。
吴铁翼掠出了山洞,但发现已无人可以指使:人人都在浴血苦斗中,为他自己的生存而挣扎。
他挨了一记膝撞,再与追命相搏,便已落尽下风了。
在这场风头火势中,花林尽成火海的景况里,晨曦也不知在何时淡去,乌云低布,一片灰蒙,只有习玫红得暇痴痴的望着火中的花,带着七分惋惜二分哀怜一分好玩的道

:“唉,开谢花,开谢花,开了匆匆就谢了,而且还烧成了灰飞烟灭。”
“唉,开谢花。”
她不知道这花原名叫霸王花。就算她知道,她还是坚持她所取的名字。这样娇柔绚丽的花,原是罕有的,也是无辜的,怎能叫做霸王花?

 


开谢花 第四回 喷嚏与呵欠


赵燕侠情知无人来援,他只有自己找出一条活路。
他稍一分神间,“太乙五烟罗”突被冷血无坚不摧的剑光所绞碎!
冷血一招得利,剑势立时长驱直入。
就在这时,他只觉手腕上传来一股巨力,要把他掌中剑震脱而飞。
冷血的武功全在他的剑上。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的剑飞出,但并未脱手,他的人竟似比剑还轻,随着剑势斜飞出去。
赵燕侠迎空追击,两人在半空相搏七十二招,冷血掌中剑第二度被打飞。
冷血只觉得自己出手愈快、愈狠、愈强,回击的力量就越大、越疾、越劲!
他不知道这就是赵燕侠的“移山换岳”神功!
他第二度随剑势飞飘,长剑依然并不脱手。
赵燕侠的“移山换岳”借对方剑气反攻,二度震飞长剑,但震开的仅是人已跟剑合一的躯体。
赵燕侠第三度发出“移山换岳”神功,同时,回手抽出一支一十七节三棱钢鞭,一鞭横扫冷血!
冷血飞跃闪躲,已不及迁就剑势,眼见剑就要被自身之剑势带飞,冷血闷哼一声,“崩”地一响,剑自首端七寸处折断。
剑自崩折,赵燕侠的内劲“移山换岳”全宣泄在断折的剑尖上,“哧”地那一截剑尖迸射三丈,直入巨石之中,多年后,有矿工采石时无意间发现剑尖在石心之内,苦思

不出有何力量能致石中生剑的奇事。
但剑的另一端,已刺在赵燕侠身上。
断剑本就是冷血的剑招。
可是冷血刺中对方左胸一剑,右胸也犹似着了对方一击,力道与自己所发完全相同。
他虽然伤了赵燕侠,但“移山换岳”功把其剑身蕴含的巨劲全击在他的身上。
一刹那间,两败俱伤。
赵燕侠不敢恋战,纵身飞遁。
两人虽同时受伤,赵燕侠溅血,冷血内创,但以冷血之坚忍耐力竟仍不如赵燕侠恢复得快。
就在这疾如电掣的瞬息间,两道人影飞起,一左一右,夹击赵燕侠。
三人空中交手,一起一伏,又一纵一伏,再一跃一沉,总共三起三落,三个人,就像履半空为平地一般,也像是三个知交,在并肩踏步,但冷血却瞧出三人在阴霾密布的

晨色空中已交手九十三招,是这全场厮杀里最险的恶斗。
左边出手的是神剑萧亮。
右边出手的是大梦方觉晓。
要不是这两人的袭击,赵燕侠早就逃逸而去了。
三起三伏后,三人同时往地面一沉,他们沉伏得快,窜起也极之迅疾。
但是在三人第三度落下之势,三人之膝俱为之一蹲,却陡然顿住,没有马上弹起来。
然后是“咕咚”一声,一人仆地。
仆倒的是方觉晓。
余下二人,稍稍一顿,即刻像在劲簧上的弹丸般跃起。
冷血清清楚楚的目睹空中惨烈的战况:萧亮一剑抵住赵燕侠的咽喉,但没有刺下去,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就在电光石火间,赵燕侠的十七节三棱钢鞭,已劈击在萧亮门

顶上。
萧亮闷哼一声,出剑。
剑并不刺向赵燕侠咽喉,只刺穿他的左眼,即是因为萧亮在刺出之际把剑锋陡然一沉之故。
萧亮落下,鲜血已遍洒他的脸孔。
赵燕侠落地,但因腿伤无法再跃起。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在自己脸颊上,拍地打了一掌,原来有一只蚊子,竟在这个时候,叮了他一口。
他开始还不觉什么,但这一叮之痛,非比寻常,整张脸都火辣辣像焚烧起来一般!
赵燕侠此惊非同小可,想勉力起身应敌,忽觉脸上像浸在熔岩里搅和一般,全身血液都变成了熔浆,他狂呼道:“蚊子,那蚊子——!”
螫他一口的蚊子,当然就是那三只放出来吓走大蚊里的三只有毒蚊子之一。
这只蚊子已被他一掌打死了,可是赵燕侠现在的情形,只怕比死更惨。
冷血微叹,出手结束了半疯狂状态的赵燕侠之生命。

大梦方觉晓除了口边又添了两缕血迹外,耳孔也正淌着血,但他完全忘了自己曾受伤,只呆呆怔怔看着神剑萧亮掀起的额骨和脸上的血。
萧亮喘息笑道:“我……我赢了他,但我……我不能杀他,他……”
方觉晓的声音里有一种出奇的悲哀:“因为他的上一代,曾对你有过微薄的恩情。”
萧亮正喘着气,点头。
方觉晓恨声道:“但他却对你下了毒手!”
萧亮只反问了一句:“他……他逃走了没有?”
方觉晓道:“逃走了。”
萧亮没有神采的眼珠翻了翻,似有所安慰:“总……总不能……因我而死……”
方觉晓咬了咬牙,大声道:“他已经逃走了,是走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了,你,你放心吧!”
萧亮的五官似乎因感觉到澈骨的疼痛而痉挛在一起:“我看……我的梦……要醒了。”
方觉晓哀痛地道:“不,你才刚刚入睡,刚刚要入睡……你的伤根本不重要。”
萧亮苦笑道:“怕真的是睡了,没有……梦了……”
方觉晓忽道:“你骗了我。”
萧亮因痛楚刺戳着他的神经,没能说出话来。
方觉晓道:“你的武功,明明在我之上,但你跟我决斗时,假装输了给我,才致受伤……刚才我们两人一起截击赵燕侠,你伤得比我重,但还是你才能截得住他。”
萧亮微微张着眼,苦笑着,他一张开口,血水就淌入他嘴里,但他还是说:“你……你也骗了我。”
方觉晓问:“我骗你什么?”
萧亮露出了更多的一点笑意:“你也留了手。”
忽然,他握住方觉晓的手指,紧了一紧,“哈啾”地一声,仰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令他脸上的血水,都喷溅了开来,有些还喷到方觉晓的身上,以致方觉晓白衫上有

了腥红点点,这一下喷嚏之后,萧亮再也没有动过,但他的手指,仍紧紧握着方觉晓的手,并没有松开来。
这时候,一阵稀疏的晨雨,大点大点的滴了下来。
方觉晓俯视着他,良久,发出一种低沉沉的悲鸣,由于声音冗长悲哀,恰似一个夏夜里的呵欠,充满了人生的无奈与寂寞。

神剑萧亮死了。
萧亮的枉死令冷血的斗志像燃烧的花海,烧痛了他的意志肌骨!
冷血的武功,练的就是愈在愤怒中出手越如神助的剑意。
他过去夹击吴铁翼。
吴铁翼又挨了追命一记扫腿,折了足踝,跌倒在地。
吴铁翼大喊道:“别杀我,别杀我——藏宝只我一个人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天际“轰”地起了一个雷响。
追命道:“我们不杀你,但要抓你归案——”
话未讲完,忽听离离尖声道:“我要杀你——”
纤影一闪,纤巧的身影亮着金剑,就要窜去刺杀吴铁翼,追命忙一把手挽住,道:“你听我说,离离——”
突然之间,眼前金光一寒,短剑已交叉抵住自己的咽喉。
这下变生肘腋,追命完全怔住。
连冷血也呆注。
同时间,一声惊叫,回头一看,只见习玫红也自后被一柄蓝殷殷的匕首横贴在雪白的脖子上。
这刹那之间,追命、习玫红同时受制。
出手的人分别是离离和小去。
这时大局本已定:花海成灰烬,只余下劈劈啪啪坍倒的焚枝与火星,赵燕侠和吴铁翼的部下,伏诛的伏诛,负伤的负伤,活着的全部投降。
只听马嘶震起,四匹快马,驰入谷中,四匹马上只有两匹马有人,马上的人各骑一马牵另一马渐渐驰近。
马上的两人,正是呼延五十和呼年也两个武将。
雨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吴铁翼绝处逢生,跳了起来,咆哮道:“杀,杀,给我杀——”
离离的脸色带有惶惑与哀愁,她紧持双剑,大声道:“爹爹,不要再作孽了,我求你,不要再作孽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
吴铁翼听了这句话,脸上露出一种仿佛要与天下人为敌的狠毒表情来。他只冷冷地道:“好,好——”
冷血在这局势急速直下之际,虽未弄清楚救三师兄的女子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祸患,但他已跨前一步,拦住吴铁翼,钳制他的猝起发难。
其实身受方觉晓一击及追命二度力创的吴铁翼,也深知自己失去了发难的能力。
如果此刻的他还萌生希望,希望仅是建立在离离与小去的刀剑之下。
所以他的身形凝住。
他以一双极度渴求希翼的眼神望着离离。

追命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说了四个字:“我明白了。”
他已经完全明白。
离离的剑抖着,声音也像寒风里的花,抖索着:“我本姓吴。”
离离,本来就是吴离离。
吴离离就是吴铁翼的独生女儿。
吴铁翼中年丧偶,只得一个女儿,十分溺爱,所谓虎毒不伤儿,吴铁翼能放弃功名高位,但仍带了他的女儿一起。
他要离离假装成仇敌,有不共戴天之仇,其实,只是布下了一粒过河卒子,以待日后有变。
所以,在“人和堂”药铺的时候,离离能得知吴铁翼会来,特意守候,发现追命,而又知道合众人之力俱未必能敌得过他,便以己身诱追命分心,以致该役追命徒劳无功


至于“化蝶楼”之役,便是离离探听到追命将在那里伏捕其父,她便以报父仇姿态抢先突袭——当然是不会得手的刺杀,目的只在惊走吴铁翼。
却未料到追命因为冷血断后,能够及时追蹑赵燕侠和吴铁翼入山谷来,而且因为多了个习玫红,以致呼延五十和呼年也通知了赵燕侠,使追命现身,但却不防习玫红回到

化蝶楼通知了冷血。
故此,离离携小去、呼延、呼年也赶返山谷。
他们本就是一伙人,所以深谙山腹甬道,并不稀奇,而且眼见冷血、习玫红找不到入口,以为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并不太着急通知吴铁翼撤退——况且,他们也很清楚,

不到万不得已,要一个野心勃勃雄心万丈的人把他一生寄望与事业撒手不理,是何其不易的一件事!
离离等显然没有料到习玫红会发现了柴篱下的隧道。
小去是离离的贴身婢仆,呼延五十和呼年也,是吴铁翼从前的老部将。
追命至此已一切明白,他不明白的只有一点:在山穴里,自己和方觉晓、萧亮快被熏死的时候,离离为什么要救他,逃入甬道。
他想起了自己等人再从山壁跃出反扑敌方之时,吴铁翼曾目眦欲裂的戟指道:“你……”即“你”字想来是指离离。
——离离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没有问,因为他看到了离离的眼睛。
她眼睛里情急的泪光。
这时候,冷血冷冷地问:“你想怎样?”
离离道:“两条命,两件事情。”
冷血道:“你说。”
离离道:“第一件,放爹爹和我们离开,我们放了三爷。”
冷血道:“第二件呢?”
离离道:“两个时辰之内,你和你的人马,不能追赶我们,我们再放了习姑娘。”
冷血沉吟了一下,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离离兵刃一紧,道:“那我们就只好杀人了。”她的衣发均已被雨打湿。
冷血忽然道:“离离姑娘。”
离离道:“请说。”
冷血深深的看着离离,又望了望三师兄脸上从没有的一种神情,道:“说实在的,我不认为姑娘会忍心下得了手。”
离离禁不住从心里一阵呻吟,但脸上却竭力装出一种决绝冷漠的表情来:“你……你不信就尽管试试!”
冷血冷笑道:“杀了人,你和吴大人,也一样逃不出去,于你何益?”
离离强忍着,抑制着自己不掉泪,忽然瞥见追命关怀的眼色,心中一慌,几乎握不住剑,吴铁翼上前一步,大喝:“离离——”
冷血的断剑却陡地遥指着他。
吴铁翼的动作也陡然顿住,豆大的雨珠在铁额上淌下。
吴铁翼的一声大喝,使得离离的剑,又挺了挺,两剑交架之处,迸出了星花。
冷血唉了一口气,道:“可惜。”
“可惜我却不敢与你赌这一点。”
离离禁不住喜道:“你答应了。”
追命想呼:“四师弟,万万不可。”但张开嘴,却见离离喜抑不住而掉下的两行泪,渗着颊上的雨珠,流落下去。
冷血道:“但要先放人,再给你们走,两个时辰内不追赶。”
离离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好。”
冷血反问道:“你不怕我们食言反悔吗?”
离离笑了起来:“如果你们是不守信诺的人,尽管反悔吧。”
吴铁翼大喝道:“离离,不可——”但离离倏收双剑,已放了追命。
小去看见离离的手势,也缓缓收回了匕首。
冷血喝道:“好!今日就放你们一马,不过,这件案子,天涯海角,我都会缉拿吴铁翼归案的,否则,愿代受刑!”他这句话,是向众多部属交待的。
追命也道:“六十天之内,崔略商若不能捉吴铁翼归案,当自绝于市。”向离离道:“你们去吧!”
离离等人也被这等重语震住。
吴铁翼气急败坏,掠上一匹空驮的马,大喝道:“我们走!”
小去过来拉离离的手,离离匆促中回头望了追命一眼,那眼色的凄婉令追命心里一疼,两个轻灵巧的身影,同登上另一匹马,雨中,四马五人的驰出了山谷。
只听一声长吟:“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方觉晓横抱神剑萧亮的遗骸,在晨雨寒风中孤伶伶的走出了山谷。
追命痴立在雨中,仿佛眼前浮现的是那弱不胜衣的纤影,那凄怨的美眸,以及微泛红潮的容姿。仿佛又听她幽幽地道:“江湖风险多,三爷要保重。”然后纤手递过来一

把伞。
然而真有一把伞替他挡住了雨水,追命回首看去,见是冷血与习玫红,眼神盈着了解与温暖。
三人同在一把伞里。
追命自嘲地笑了一笑,道:“前路还有很多风雨哩。”
细雨细敲在伞上,语音倍觉沧桑。

 


开谢花 后记:风景之外

我有一个嗜好,就是游山玩水。曾有一段时候,一个月至少有十天以上在翻山越岭遨游,台湾的风景绝色,十之七八都去遍,户外生活杂志出版的东、南、中、北台湾最

佳去处及离岛、名山、温泉系列,给我翻了又翻,拿着它去找柳暗花明的地方,去过的地方打个小勾,两年后翻来一看,似乎很少地方没打上勾勾的,倒在目录之后增添了不

少我附加的去处。
由于我喜欢风景(清静的世外桃源和喧嚣繁华闹市都喜欢),所以在我的作品里,忍不住会有较多的风景描写。有次在游艇上,金庸劝我说:“写风景不必只写风景,可

以写书中人物所见的风景,在情节里引入,这样会自然一些。”我想,他是很客气的指出我一些早期的小说一些不自然的地方。
我有一篇小说叫做“结局”(这篇武侠小说一开头就是结局),写到一个非常精彩杀手──唐斩──出场的时候,不知怎地竟写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名字去了,而

且在校对时粗心大意的居然没发觉,金庸看到那段落,用蓝笔非常用力地写了“唐斩”两个字。这两个字是那么的有力,在六张稿纸之后仍留有痕印。
金庸把“结局”交回给我的时候,曾经表示:小说很好,他喜欢,最好能修改一下,但如果不改,明报也会照用。离开了听涛馆,我竟把稿子遗留在餐厅里,在我发现的

同时侍者已追了出来把稿子还给了我,金庸替我给了小费那侍者,这可以说是“结局”的第一笔“稿酬”。后来,我抱着我的稿,上了倪匡的车子,倪匡说:“作品要有自己

的风格,不一定要改。”我知倪匡都很怕改自己的作品。
“结局”始终没有改,也没有再交回明报,我会在另一段时期对我的作品改正修定,但不是现在。要是现在写了的马上可以改,那只表示我没有用心写,或者写的时候没

有尽力。何况现下的错不一定是往后的不对,目前的坏也未必就是永远的不好,现在知道的错误,只要在下一部作品里避免,才是重要。
金庸有次对我说,我小说里的人物太多,而且死得太快,读者才刚刚对那人有印象,但在书里已经结束了生命,有时候他也为之惋惜。我想他说的很对。在新近的作品里

,这种情形会少见一些,以后会更少,主要是因为我已不是龙哭千里时候的年少,在忧欢的岁月里,我的杀气逐渐平和。长久存在的事物总是较平和的,人们虽然可能喜欢看

变乱的故事,但是绝大部份的人还是平静安定的生活着。
我也是。
稿于一九八二年八月九日:收到多年旧友悄凌来信。
校于一九九一年三月廿三日至四月十九日:七返马侍母疾(4th PART)。
再校于一九九七年四月至五月:尝二败即全身而退;调养身心,神州事宁,再展雄风;遇周璇、刘剑、黄芳,欣欣然也;二赴珠海,欢欢然也;与余铭交往,陶陶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