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八旬的靖海侯亲自上京请罪,病逝在了福建边界的光泽县。皇上并没有因此大发慈祥,而在阖家团圆的中秋节来临之时,在午门外张皇榜述区家三十六条罚。区家夺爵,家产被抄,族人或被秋后处决,或被流放,二百多年的家业一朝散尽。
福建世家被洗牌。其后五年之类都没有缓过神来。燕京却早有了新的谈资──何承碧在为部下论功行赏时,原福建总兵李忠的次子李霁赫然排在第一位。
当年的旧事被重新提起,李忠成了时背黑祸的悲剧人物,李霁则成了重振门庭的少年英雄。
“他能让何承碧用他已不容小视,何况是把他的名字放在第一位。”徐令宜丢下手中的邸报,懒洋洋地道。
事情都朝着他希望的在进行,他沉稳的脸上透着隐隐的飞扬之色,让他显得年轻好几岁。
“这么多的年过去了,皇上应该不会揪着李忠的事不放吧?”十一娘坐在他身边给谨哥儿做肚兜。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徐令宜淡淡地道,“何况当时李忠的时也是不明不白的糊涂帐。皇上不会旧事重提的。”
正说着,小厮气喘息未定地跑了进来:“侯爷,雍王爷来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要说这些日子谁和徐令宜走的最近,就是雍王了。
如今大事已定,他也应该颇有感触吧!
十一娘帮徐令宜更衣,坐下来继续给谨哥儿做肚兜。
不一会,谨哥儿跑了过来:“娘,娘,雍王爷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啊!”十一娘笑着放下手中的针线,“雍王爷和你爹爹有话要说,你别去打扰。”
雍王爷来得多了,不免会遇到几位表弟。徐嗣谆温和守礼,徐嗣诫腼腆安静,只有谨哥儿,是年纪小最的,不怕,又是个自来熟。一来二去,雍王爷越看越喜欢,常常会带些有趣的小物件赏给谨哥儿。
谨哥儿点头,趴在十一娘的膝头和母亲说着话,“我去爹爹书房练字,看见雍王爷的护卫了,我就折了过来。娘,雍王爷怎么突然到我们家来串门?”
“为什么这么说啊?”十一娘摸着儿子如丝缎般顺滑的乌发。
“我们都住在燕京,从前他一年也不来一次,可您看这两个月,隔三岔五的就来了。”他小小的脸上有与年纪不相符的沉静,“您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平时总觉得他小,性子又刚烈,没想到他还没有这样细腻的一面。如果是别的事,十一娘自然要对他言明,可这件事却为好告诉他。
“你不说,娘还没有注意。”十一娘笑道,“娘也不知道。不过,他是王爷,随性惯了,也许是一时心血来潮也不一定。”
“如果是心血来潮,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他不赞同十一娘的观点,“两个人见了面就是在书房里说话…”他很苦恼的样子,“又不像是有很多话的,常常说半句就停了下来,沉默半天,又说一句我不懂的。”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如缎子般顺滑的头发:“我们别管他们了。”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上次给我讲你去宣同的事,你还没有讲完呢那个卖柴的老汉最后怎样了?”
谨哥儿精神一振,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那位公子扶起了他,看他脸上划伤了,赏了他五两银子。结果那老汉见了,立刻跪到了那位公子面前,求那位公子把他的柴买了。那公子就顺手又赏了一两银子他,柴也不要了。老汉千恩万谢,那公子颇有些得意的走了。我也觉得那公子行事大方磊落。没想到第二天我们在另一个地方吃饭的时候又遇到了卖柴的老汉。他也是避这不及被一辆看上去朴实无华的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给撞子,只是这次人家只赔了些汤药费给他。没买他的柴…”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儿子,静静地听他讲着一路的见闻,心中很是感慨。
难怪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谨哥儿跟着徐令宜出去了两趟,老千、骗子都见过了,可谓是大长了见识。
那边徐令宜送走了雍王爷,想了想,把徐嗣谆叫了去。
“家里可以调用多少银子?”
徐令宜过完年后就把徐家庶务交给了徐嗣谆打理,回来后又一直忙着区家的事,并没有过问家里的事。
徐嗣谆微愣。
父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难道是差钱用?可也不至于把要动司房里的钱啊!
父亲手里应该还有些积蓄才是。
不过,也不一定。
他看了府里这几年的帐目,收益几乎是一年一番。从前一年也不过几万两银子。
他突然想到了频频来访的雍王。
听人说,雍王前些日子造了个很精美的院子,花了八十多万两银子。
难道是要给雍王还债?
想到这里,他立刻道:“可以调用三十万两银子。”
徐令宜有些意外:“怎么可以调用这么多的银子?府里的收益,一年也不过六十万两。这才八月底,上半年又是花银子的时候…”
徐嗣谆忙道:“家里帐上有二十万两,我手里还能抽十万两。”
这个数目比较正常。
“到底有多少银子?”徐令宜微微点头,“你别把你自己的银子和府里的银子混到一起。那些司房的小管事们,当差的时候身上从来都不带一个铜子,就是怕把自己的钱和公中的钱混到了一起,算起帐来不明不白的,说不清楚。”
徐嗣谆微赧着应“是”,道:“帐面上有二十万零六千四百四十五银子。”
“帐面上?”徐令宜脸色微凝。
徐嗣谆看着心里就有些慌张起来:“我仔细看过帐了,没有算错。”
儿子也是快要做父亲的人了,怎么也要给他几分体面。要不然,在孙子面前儿子哪有做父亲的尊严。
想到这里,徐令宜的语气又缓了下来:“我是问你,库里还有多少银子?”
徐家的银子收了库,并不是就那样放在那里。而是一部分会给那些信用好的银楼周转,收些利钱;一部分会放到库里,准备不时之需。
徐嗣谆忙道:“十七万六千九百三十二两。”
说得算是比较清楚了。
徐令宜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要从你这里抽点银子,你看能抽多少走?”
徐嗣谆想了想,道:“您要是差银子,可以都抽走。我吃穿嚼用都在府里,那十万两银子放着也是放着…”
徐令宜听着笑了起来:“不动用你的银子,你说说看,能给我多少?”
徐嗣谆想了半天,犹犹豫豫地道:“十…四万两吧?”
半年重要的节日只有万寿节和春节。留两万两银子置办万寿节的东西,其他的做日常的开销。至于春节,年底的银子应该入库了,反而充裕起来。
徐令宜点头。
和他想的差不多。
他心里舒缓了不少,念头转到雍王身上。
借五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自己一口气把这些银子都拿了出来,徐家恐怕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最好的办法是借一点…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借了钱子…
念头一闪而过。他问徐嗣谆:“大丰号的银子是什么时候还上的?”
糟了!
徐嗣谆脑子里一时有点懵。
二月间,朝廷要往福建、浙江运送饷银。条件是承运的楼号要先拿出三百万两银子押金。这押金,已是整人饷银的四分之三了。要是到时候朝廷不认帐怎么办?燕京的几家银楼在犹豫的时候,从安徽来燕京开分店的大丰号不声不响地接了这单买卖,然后私下向燕京的几家有实力的人家借银,月利二十点。白大总管借了二十万两出去,说好三月中旬就还。当时父亲曾嘱咐他,让他把这件事盯紧一点。万一大丰号五月中旬还没有把银子还上,就赶紧去找顺王。那个时候他正忙着找做灯笼的铺子…五月中旬他去看帐的时候,本钱和利钱都还上了。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听说大丰号银子不够,一共借了一百万两。
徐嗣谆思忖着。
肯定不是三月份还的。
如果大丰号有办法,就兴地出那么高的利了。
不过,到底是四月还是五月还的呢?
他实在是没有印象了!
可父亲目光如炬地望着他,他心里开始发慌起来:“是五月份还的…”声音无法掩饰的不确定。
徐令宜眉头微蹙,叫了白总管进来:“大丰号的银子是什么时候还上的?”
白总管有奇怪,恭敬地道:“三月底本、利全还上了。”
徐令宜瞥了一眼徐嗣谆。
徐嗣谆额头上全是汗。
“这样看来,这大丰号是借着承运饷银的事要在燕京开打局面了?”徐令宜面色如常,和白总管讨论着这件事。
“是啊!”白总管笑道,“他们一来就接了承运饷银的事,肯定庙堂上有人。一口气借了一百万两,全找的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连本带利,一个月就还清了。听说还银子的时候,不少人家表示,如果大丰号还要借银子,到时候只管开口。说实在的,这大丰号的掌柜还真不是一般的精明。”
“那你就去大丰号帮我借二十万两银子回来!”徐令宜吩咐道,“尽量和他们谈利银,能少多少是多少。”
白总管虽然奇怪,但更相信徐令宜的能力,恭敬地应“是”,快步出了书房。
徐令宜这才转身,冷冷地望着徐嗣谆:“我不想泼了你的面子。我就不问白总管了。你自己跟我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我,我…”徐嗣谆面白如纸。
“做灯笼去了?”徐令宜冷冷地望着他。
他一回来就听说了。
不过是三、四千两银子的事。
他把谨哥儿带去了大同,十一娘心里只怕空荡荡的。徐嗣谆这样一闹腾,太夫人也好,十一娘也好,心里肯定好过些。
何况徐嗣谆从小就喜欢做灯笼,有这样一个机会,他肯定也很高兴。
他问也没问。
可现在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徐嗣谆为了做灯笼,能把他的话都抛到了脑后,到底是为了让大家高高兴兴地过个端午还是想满意他做灯笼的嗜好,只怕还是两说。
“好,好,好。”徐令宜气极而笑,“我不知道我们家还出了个做灯笼的大师。为了做灯笼,可什么也不顾。”
徐嗣谆僵在那里。
他无话可说。
徐令宜望着那张木然的面孔,也无话可说。
他拂袖而去。
第六百六十九章
父亲曾对他失望无奈,曾对他怒目以视,曾对他耐心教导,却从来没对他佛袖而去。
徐嗣谆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手脚冰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跄踉着出了门。
“四少爷,您这是怎么了?”王树忙上前扶了他。
“没事,没事!”阳光下,他面如白纸。
王树不敢多问,扶着他回了淡泊斋。
姜氏已经快要临盆,挺着大肚子和贴身的丫鬟宝珠在收拾前些日子给未出世孩子做的小衣裳、小被子。
“趁着这几天天气好拿出去晒晒。”她眼角眉梢间全是将为人母的喜悦和安祥,“只是别让太阳直接晒上去,免得有热气,孩子捂了上火。”
宝珠嘻嘻笑:“这是太太说的吧!”
她嘴里的太太,是指姜氏的生母。女儿快生了,又是头胎,她很担心,隔三岔五地写信来嘱咐这,嘱咐那的。
“就你知道的多!”姜氏慎道,并不生气,嘴角还隐隐露出几分欢喜。
不知道为什么,徐嗣谆突然有点害怕面对这样的孩子。
他没有惊动姜氏,转身去了徐嗣诫那里。
徐嗣诫在上课,还没有回来。
他径直去了徐嗣诫的书房。
丫鬟喜儿忙端了茶点。
“你们下去吧!”徐嗣谆摆了摆手,“我在这里等五弟。”
两人一向亲厚,徐嗣谆的性子又随和,喜儿应酬了几句,就带着小丫鬟退了下去。
徐嗣谆打量着屋子。
临窗一张大炕,铺了半新不旧的大红色五福捧寿的坐垫,黑漆炕桌炕几。炕桌上只摆了套甜白瓷的茶盅,炕几上却堆着书。窗台上供了天青色梅瓶,斜斜地插了一两支半凋的桂花。屋子正中一张镶万字不断头纹的黑漆大书案,左手满满摆着四书五经,右手是笔洗、砚台,只留了正中双肘大小的一块地方铺了笔垫,用来写字用。身后人高的四个多宝阁架子,满满都塞着书。不是种摆放整整齐齐的书,而是或冒出半截书签,或摆放的些歪斜,一看就知道这多宝阁架子上的书常有人翻阅,不是摆设。
徐嗣谆随手拿了本躺在了月亮窗下放着的醉翁椅上。腰间却被什么东西搁着。他扭头望去,原来醉翁椅上还放着本《四书注解》。
他扭身想把书放到一旁的黑漆小几上,结果黑漆小几上也放着几要《大学注解》之类的书。
徐嗣谆失笑,躺在了醉翁椅上。
醉翁椅晃动起来,一抬头,正好看见墙角花几放着的一盆玉兰花。晶莹剔透的花瓣,颤颤巍巍,开得正是时候。
真是个好地方!
徐嗣谆不由感慨。
他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徐嗣诫的书房布置的这样舒适雅致呢!
念头闪过,他失去了看书的兴趣,闭上了眼睛,人随着醉翁椅起起落落,心也随着醉翁椅沉沉浮浮。
父亲对他一定很失望吧?
他没想到父亲会对大丰号这样重视。他以为只有大丰号按时还了钱就行了。至于什么时候还的,根本不重要。那段时间他虽然没有管庶务,可他每天都会问白总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父亲也说了,要学会抓大放小。他抓住白总管就行了,何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呢?
想到这里,他有些烦燥起来。
觉得这醉翁椅摇得人头昏。
他猛地站了起来,高声喊“王树”,“五少爷还没有回来吗?”
门帘子“唰”地一声撩了起来,徐嗣诫的笑脸出来在徐嗣谆的眼前:“四哥怎么没在家陪四嫂,跑我这里来了?”他打趣着徐嗣谆。
自从姜氏有了身孕以后,徐嗣谆大多数的时候都陪着姜氏。
被自己的弟弟调侃,徐嗣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天呆在家里,想到你这里来蹭顿饭吃。怎么?不欢迎啊!”
“没有事!”徐嗣诫笑吩咐喜儿让厨房里加菜,“四哥在这里吃饭。”
喜儿笑盈盈地应了,走到门口却被徐嗣谆叫住:“有没有酒,弄点金华酒来!”
徐嗣诫和喜儿都有些意外。喜儿更是劝道:“这才中午,侯爷又在府里…”
没等喜儿的话说话,徐嗣谆已泄气地道:“算了,你下去准备午膳吧。”
喜儿反而不好做主了,她朝徐嗣诫望去。
笑意从徐嗣诫的脸上褪去。
他朝喜儿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四哥,出了什么事?”徐嗣诫拉徐嗣谆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表情肃然地问他。
徐嗣谆望着弟弟还带着几份稚气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他问徐嗣诫:“你的功课还好吧?”
徐嗣诫本是个敏感的孩子,徐嗣谆越是不想说,他越觉得这件事重要。
可也不能强迫徐嗣谆吧?
“还行吧!”徐嗣诫一面和徐嗣谆说着话,一面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常先生让我在写文章上花些力气。”他笑道,“说我用词或太过华藻,或太过清丽,以至于文章于花团锦簇,少了几分质朴,让人有些主次不分。”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我现在反而不知道该怎样下笔了。”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徐嗣谆一听,忙安慰徐嗣诫,“你也别丧气。说不定遇到个主考官,就喜欢你这样的文章呢!”
说的是他一直忧心忡忡的事,听的人又是他依赖的哥哥,徐嗣诫无所故忌:“话也不能这样说。要是万一遇到个和常先生同好的主考官呢?下了场,总不能拿个运气当钟撞。何况常先生也说了,文章写得好,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要诗就诗,要赋就赋。可见我文章上头还要花些功夫。”他说着,眉宇间有了几分飞扬,“我想,勤能补拙。我现在把常先生给我的改的文章全部都重新誊一遍,然后再和我原来的文章对照,把常先生认为我写得不好的罗例出来,这样就知道我哪里写得不好了。常先生上次见了,称赏我这个方法好。”
徐嗣谆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望他的目光就有了几分认真:“五弟长大了!”
徐嗣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能让母亲总为你操心啊!”
徐嗣谆没有说话。
喜儿端了炕桌进来。
两人安静地吃了饭,徐嗣诫安排徐嗣谆在书房歇下,徐嗣谆很快进入了梦乡。
去上学的时候过来,徐嗣谆还在睡。徐嗣诫吩咐喜儿几句“好生照料”之类的话,蹑走蹑脚地去了听涛阁。只是他的脚步声还没有远去,徐嗣谆的眼睛就睁开了。
他躺在那里不想动。
不一会,徐嗣谆听到宝珠的声音:“…多谢喜儿姐姐了。既然四少爷还没有醒,那我就在这里等会吧!”
“去我屋里坐吧!”喜儿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让小丫鬟在这里守着,四少爷一有动静,我们就过来。”
宝珠笑着道谢。
屋檐下没有了声响,显得空荡荡的。
“管青家的,真是这么说的?”姜氏望着神色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宝珠,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真是这么说的。”宝珠悄声道,“当时管青家的正要去给五少爷送吃食。看见我也在那里,就随口问了问。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我听着不会有错。早上侯爷把四少爷叫去,是为了大丰号的一笔银子…”把早发生的事告诉了姜氏。
管青家的叫琥珀,是婆婆身边最得力的。差事能当到这个份上,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偶然遇到了宝珠,僭越地说起了外院书房里发生的事…自己怎么打听也没有打听到的事,就这样不费功夫全知道了。怎么想都透着几分蹊跷!
念头掠过,姜氏一惊。
或者,管青家的根本就是奉了婆婆之命来提醒她的。
一想到这里,姜氏再也坐不住了。
“走,我们去看看四少爷去!”
十一娘坐在炕边,笑着俯身趴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怎么?气还没有消?”
徐令宜扭头,就看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伸手去拧她的鼻子,她一歪头,躲了过去。
“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徐令宜长长地透了口气,“他身边的王树、火清、银针,哪个不是聪明能干机敏过人的人。他到好,竟然亲自跑到铺子里亲自监工…真是,”他直摇头,“该管的事不管,不该管的赶趟子的管。”又道,“不知道多少恶仆欺主,见着主家没有个掌事的人,甚至有的掳了主家的财物不说,还把小主子卖了人贩子,一辈子做了那贱籍的。”
“谆哥儿还不是因为这当管的人是白总管,您最信任的。要是换了别人,又怎么会这样马虎?”十一娘笑道,“照您说的,他帐目记得一清二楚,知道您要银子,甚至没有迟疑一下就把自己有多少体己银子说了,还让您直管拿去用…可见也不是您说的那样不堪!”
徐令宜不说话了。
十一娘抿了嘴笑。
说是大毛病又不是,说不是毛病,关键的时候却会出大事。这也是徐令宜为什么这样恼火的原因吧!
要不然,她也不会吩咐琥珀给姜氏那边透个音,让姜氏帮着劝劝徐嗣谆了。
“对了,”说到这里,十一娘想起雍王借银子的事,“就是手头一时没有,有工部和内务府,欠着慢慢还就是…那边不会是有别的什么事吧?”
第六百七十章
“是可以慢慢还。只是他开府的时候借了内务府六十万两银子到现在还没有还清呢!”徐令宜笑道,“何承碧在福建大捷,皇上想趁机加强闽南防务,去年黄河决口,今年浙江大旱,皇上用钱的地方多着。他从前的帐可以慢慢不还,可这当口,又哪里借得出银子来。”
十一娘不禁笑了起来:“那雍王爷是明着借还是暗着借?”
明着借,就是向皇上叫穷。暗着借,徐令宜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的银子,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起怀疑徐家的财务状况。
“自然是明着借。”徐令宜笑道,“我拿二十万两出来,向银楼借二十万两,再向亲朋好友借十万两,也就借不多了。”
十一娘觉得有点不妥:“这么一大笔银子,你就这样给雍王爷还了债。皇上会不会眼馋了您再捐点啊?”
“捐就捐。”徐令宜嘿嘿笑道,“大不了到时候我把大兴的田庄、燕京的铺子都卖了。”
“也不至于吧!”十一娘愣道,“燕京的铺子可是在东、西大街,卖了,以后就是有钱也买不回来了。”
“我还怕他不逼着我卖呢!”徐令宜不以为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就放心吧,吃不了亏。”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姜氏已到了徐嗣诫的书房。
“相公这是怎么了?”她坐在床边用手背试了徐嗣谆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徐嗣谆没想到姜氏亲自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好久不见五弟了,过来和五弟说说话,没想到睡着了。”说着,笑了两声。
“相公这些日子一直帮着公公打理庶务,想来是累了。”姜氏笑道,喊了宝珠,“去给四爷沏壶参茶过来。”
“不用了,”徐嗣谆忙道,“在五弟这里呢!”
“也是。”姜氏笑道,“相公,那我们回去吧!”
徐嗣谆不好再继续待在这里,随着姜氏回了屋。
姜氏亲自去沏了参茶,笑盈盈地坐在一旁看他喝茶。
“相公,过几天就是九月初九了,往年这个时候,家里都是怎么过的?”
徐嗣谆见她话中有话,道:“你有什么主意吗?”目光落在了她的腹部。
“我这个样子,自然是要好好待在家里的。不然让祖母和母亲担心,岂不是罪过。”姜氏娇嗔,“我是想,要是府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不如我们做东道,请了祖母、母亲,还有五婶婶、四象胡同的大伯大嫂他们一起到淡泊斋来赏菊,吃螃蟹。你看怎样?”
徐嗣谆有些犹豫。
刚刚被父亲斥责,他就大摆宴席,没有一点反省之意,父亲知道了,只怕会更生气了。
姜氏看在心里。
只是她也有她的用意。
“相公觉得不好吗?”姜氏笑道,“重阳节请长辈是最好的。我又听大嫂说,过了重阳节大伯就要出去收帐了。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聚一聚。要不然,就要等到过年了。”
“收帐!”徐嗣谆很是惊讶。徐嗣勤帮着方氏打量陪嫁的事两口子虽然没有到处宣扬,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徐嗣谆也隐隐听说了些,只是没想到徐嗣勤还要去收帐。
姜氏点头,很有感慨地道:“我从前觉得大伯为人爽朗,不曾想,大伯还是个踏实之人。要是换了别人,谁还风里雨里的去收帐?派个信得过的管事就是了。”又道,“我听大嫂的口气,大伯之所以要去收帐,主要还是想趁着这机会做些卖买,补贴补贴家用。”
“不会吧!”徐嗣谆有些不相信,“三伯父手里应该有不少银子才是。”
“坐吃山也空。”姜氏道,“三伯父毕竟分出去了这么多年,又没个正经的差事,用一个少一个,手头不免要紧一些。可三伯父毕竟是永平侯府出来的,这一年四季的应酬,家里的人情客往,是一大笔开销。大嫂就时常拿了体己银子救急。大伯不想用大嫂的嫁妆,准备做点小买卖。大嫂就劝大伯,这做买卖也有做买卖的窍门。不如先帮大嫂管管陪嫁的帐目,到处走走看看,等对这买卖心里有了个眉目再开铺子也不迟。大伯听着有道理,就开始帮大嫂管理帐目。有时候帐目不清的,不免要去田庄看看,路上遇到做买卖的,自然要攀谈几句。这一来二去的,大伯就趁着收帐的时候做了几笔买卖,都赚了银子。渐渐也有了门道。我听说,准备过两年在燕京东大街或是西大街开铺子呢”又笑道,“我听大嫂说,从前家里有什么事,都是三伯父说了算。现在大伯挑起了养家糊口的责任,三伯父有什么事,都要商量大伯呢!”
徐嗣谆听着眼睛一亮。
姜氏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索性说起金氏来。
“相公还不知道吧?三伯是个空壳子呢!”
徐嗣谆一惊:“你是听谁说的?”
“三嫂自己说的。”姜氏笑道,“说三伯俸禄还不够买两天的米。偏偏三伯的同僚一个比一个有钱,一个比一个手面大。三伯总不能独立独行吧?可要是随大流吧,三伯在禁卫军的时候只是个小小的旗手卫,什么油水也捞不到。想换个地方,就算是公公或四叔父出面帮着说话,可该打点的还要打点,要不然,别人就会觉得你小气,以后再也不和你打交道,有什么好事,也不会关照你了。三伯干脆谁也不找,想办法和上峰交好。逢年过年没少花银子。为这件事,三嫂把自己陪嫁的一个宅子都卖了。”
“怎么能把陪嫁的宅子卖了?”徐嗣谆错愕地道,“难道三伯父和大哥就这样任着他们胡来不成?”
“我也这么问三嫂的。”姜氏道,“三嫂说,柴多米多,不如日子多。大伯和大嫂看着他们日子艰难,处处维护他们,就是上街买盒花粉也是双份。他们怎么能再伸手向大嫂要银子。就回去商量娘家的人。金大人听说是为了这件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说,这事有大小缓急,三伯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和放到五城兵马司去做一方主事的,宅子没了再买就是,可这机会没了,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说到这里,姜氏深深地瞥了徐嗣谆一眼:“可见这要是做正经事,不管是卖田还是卖地,家里的长辈没有一个不支持的。”
“是吗?”妻子的话让他很震惊,端着参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怎么不是。”姜氏笑道,“你看五弟。因为想走仕途,家里已经有个坐馆先生了,公公还特意请大舅舅帮着介绍了常先生来。再看六弟,要学拳脚功夫人,大姑爷到处给找师傅不说,还亲自走了趟燕京。就是七弟,孙老侯前前后后送了两个师傅过来。你想想,这得费我少功夫。可不管是公公也好,孙老侯爷也好,没有一个觉得麻烦的,还不是因为这关系到了五弟、六弟他们的前程。所以说,轻重缓急,要分清楚。”
徐嗣谆没有做声。
姜氏知道,今天的话只能到此为止了。再说深了,只会引起徐嗣谆的反感。
她笑着站了起来,为今天的话题点了睛:“相公喝了参茶,就歇一会吧!我过些日子就要临盆了,我还指望着相公到时候给我拿主意呢!”
“哦!”徐嗣谆回过神来,“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陪着你。”
姜氏笑着帮徐嗣谆抽了身后的迎枕换上小四方枕,服侍他躺下。
徐嗣谆根本没有睡意,又不好拂了妻子的好意,一个人躺在落针可闻的内室,翻来覆去的想着徐嗣勤和徐嗣俭的事。
厅堂里眼睛中流露着浓浓担忧的袁宝柱家的看见姜氏出来,忙迎了上去,低声道:“怎样了?四少爷没有生气吧?”
“该说的我都说了。”姜氏心里也没底,“就看四少爷心里怎么想吧!”
“四少爷是个聪明人。”袁宝柱家的忙安慰她,“一定能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我也只是尽了个做妻子的本份。”姜氏嘴里这么说着,里却暗暗祈祷徐嗣谆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袁宝柱家的看了,就犹犹豫豫地喊了声“四少奶奶”:“您看,夫人那里,我们要不要透个音过去…”
这样,纵然四少爷依旧我行我素,他们家姑娘的责任也少一点。
“还是妈妈想的周到。”姜氏忙道,“快安排人递个音过去吧!婆婆心里说不定也一直担心着呢!”
“这个方氏,真会说话。”十一娘笑着问来回话的琥珀,“俭哥儿的媳妇,真的把陪嫁的宅子卖了?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啊!”
“是卖了。”琥珀笑道,“不过是觉得那地方不好,卖了重新换了个地段好、小一点的宅子。”
十一娘笑起来,转身对徐令宜笑道,“家有贤妻,如有一宝。侯爷这下该放心了吧?”
徐令宜还真就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道:“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十一娘认真地听着。
“你说,把英娘配了诫哥儿如何?”
十一娘很惊讶。
在她心里,他们是表兄妹。
“那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徐令宜沉吟道,“可谕哥儿大了些,谨哥儿又小了些。只有诫哥儿,年轻相当。她和你一样,喜欢花花草草的,你又是她姑母,她要是嫁进来,我们家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了她,你也有个做伴的。你是怎样?”
第六百七十一章
十一娘失笑:“你到底是给诫哥儿找媳妇还是给我找伴啊?你要是给诫哥儿找媳妇,我觉得这事还要看看。你要是给我找伴,那到不必了。谕哥儿、谆哥儿的媳妇都很孝顺…”她说着,握了徐令宜的手,“父母会先我们而去,子女的日子还长着。老伴老伴的,就是希望老来有个相伴的…”随着她的话,徐令宜的眸子如夏日般渐渐灸亮起来,看得十一娘心中一紧,竟然一时语凝。
“我知道!”徐令宜回握着她的手,“都依着你。”又觉得这话没有说清楚,“我以后会常常陪着你的。”望着她的目光非常的认真。
十一娘并不是要他的一句承诺。
她是想告诉徐令宜,只陪着彼此走到生命最后的是伴侣,不必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而把英娘说给诫哥儿。当然,如果英娘和诫哥儿彼此之间有印象,那又另当别论。
可渐渐握紧的大手却在告诉她,他是在借此表达些什么…
十一娘犹豫地望着徐令宜。
他的手,温暖、有力,稳如磐石。让人觉得安全,有种被妥贴收好的踏实。
十一娘心里暖洋洋的。
屋外传来管事妈妈求琥珀通禀的声音,窗外,秋天的阳光爽朗地落在院子里,几个未留头的小丫鬟站笑盈盈地在小杌子上摘着石榴花。
世界这样纷繁,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宁静。
事情过后,徐令宜没再提这件事,十一娘却开始认真考虑徐嗣诫的婚事。
徐嗣诫今年有十四岁了。按道理,也应该说亲了。只是她心里隐隐盼着他能中个秀才之类的,到时候说亲也容易些。
把英娘说给徐嗣诫,让罗家下一代和徐家再联姻…古代可不比现代。在古代,夫妻的感情再好,婆婆不喜欢,说休就可以休;反之,夫妻的感情再不好,婆婆喜欢,你想都别想休。只有你是这家的媳妇,这个家族就要庇护你。所以选婆婆比选丈夫更重要。她是英娘的姑母,如果徐家去提亲,罗家那边肯定没有什么问题。她考虑的是徐嗣诫…兄弟几个里,他最孤单。如果说了英娘…罗家子嗣旺盛,徐嗣诫感情细腻,英娘的性格爽朗…徐嗣诫即不是长也不是幼,受长辈的关注少,压力也小,性格相比之下敦厚有余取进心不足;英娘却是嫡长女,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兄弟姐妹的表率,不仅看重,在教育上花的功夫也多。这样的孩子通常都很有责任心,又知道照顾人…从这些方面来看,两人倒也相得益彰。再和罗家亲上加亲,不管是罗振兴还是徐嗣谆,对徐嗣诫都会多一份亲近。
十一娘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徐嗣诫来给她问安的时候,她不禁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母亲!”徐嗣诫不明所以,低了头把自己的衣裳、鞋子都瞧了个仔细,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就更是困惑了,“您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没有。”十一娘笑盈盈招他过去,“坐下来说话…这段时间功课怎样?”
十一娘很少这样直接问他的功课。总是问他今天学了些什么?先生讲的听不听得懂?要不要去弓弦胡同请教一下舅舅之类的话。徐嗣诫不免有些紧张:“其他的都还好,就是文章写得让先生不太满意。”
“实在不行,就把别人写得好的文章拿来多背几篇。把人家怎么开篇,怎么结尾记在脑子里。然后照着葫芦画瓢地练习,时间长了,总有些收获的。”
“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十一娘的话音未落,徐令宜边说边笑地走了进来,“好好听常先生的话。他让你怎么练习你就怎么练习好了!”
父亲和母亲说话的时候,总有对别人没有的温和。家里的人都能感觉的到,更别说是徐嗣诫了。
他笑着望了母亲一眼,恭敬地应“是”,回答了一些徐令宜对他功课上的提问,起身回了屋。
十一娘就坐到了徐令宜的身边:“侯爷,我觉得您说的那个事挺不错的。就是孩子我还要看看才好。您说,找个什么借口让那孩子来趟燕京好?”
徐令宜略一思忖才反应过来,他笑道:“这还不好办?你就说谨哥儿马上要搬到外院去了,你一个人觉得寂寞,让英娘来给你做个伴不就成了。而且这个时候送信去余杭,过了年启程,正好三月间到。你们还可以去逛逛庙会,踏个青。”
这么简单的理由,她却没想到。
因为心虚吧?
十一娘汗颜。
“侯爷这主意好我这就写信封去余杭。”她模棱两可地应了,忙转移了话题,“雍王爷的钱凑齐了吗?”
“凑齐了。”徐令宜笑道,“这个大丰号的掌柜可真不简单。二十万两的银子,一分钱的利钱都没有要。还倒包了五万两银子的红包给白总管。这样大手笔,他何愁生意做不起来。”
“这样大的手笔,也要有这样大的本钱才是。”十一娘听着不微微蹙眉,“侯爷可知道这大丰号的底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徐令宜道,“我打了二十五万两银子的借据给他,年利一点。得息虽然少了点,可字面上不为错。至于说底细,不管他是什么来头,也不敢到我们面玩阴的。”说着,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霸气来。
看着他天天在家里闲逛,倒忘了他还是个太子少保。
十一娘忍俊不禁。
民不与官斗。这大丰号不管是什么底细,徐令宜只要不贪小便宜白拿大丰号的银子,大丰号还真就不能把他怎样。
徐令宜吩咐十一娘:“过几天不是雍王妃的生辰吗?你帮我带一匣子金条给雍王妃。跟雍王妃说,让她找家百年老字号的银楼兑出现。宁愿吃点亏,也不要和像大丰号这样的银楼扯上关系。要是钱不够花,就孩子满月、周岁、大人的生辰、寿诞轮流做,千万不要再去借银子了。”
十一娘见他表情凝重,迟疑道:“侯爷,是不是有什么事?”
徐令宜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去年春天,雍王举荐工部给事中为高淳县令,吏部很快行了文。还是士铮跟我说我才知道,原来太子通过他举荐了翰林院学一个姓李的翰林…”他苦笑着摇头,“结果今年太子想举荐他老师的学生去嘉兴任县令,又有人跑到雍王那里谋这个位置。”
十一娘大吃一惊:“侯爷是怀疑…”
“不是怀疑。”徐令宜道,“要不然,士铮也不会专程为这件事找我了。”
“那太子是什么意思?雍王那边,你可去提了个醒?”
如果太子和雍王起了争执,不管是哪个赢,对徐家的杀伤力都很大。最怕是皇上觉得两人没有手足之情,一怒之下把两人一锅端了。那徐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见妻子忧心忡忡的样子,徐令宜有点后悔把这件事告诉她。
“你别担心。雍王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我已经跟他说了。”徐令宜低声道,“我这也是想再给他提个醒。”
一直以来,皇上有意无意地让太子和徐令宜保持着距离。徐令宜和太子之间也因此客客气气的,舅甥之情很淡薄,更多的是君臣之礼。反到是雍王,平时没有什么来往,可一有事了,雍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令宜这个舅舅。
“我知道了!”徐令宜的话并没有让十一娘放心,反而更担心,在心里细细地思量着见到雍王妃的时候该怎么说好。
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侯爷,夫人,四少爷过来了。”
自从那天在书房徐令宜拂袖而去,徐嗣谆就没再去外院的书房,徐令宜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很自然地接手了家里的庶务。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他不在家里的时候徐嗣谆帮着管了几天家,现在他回来,家里的事又交到了他的手上而己。他也因此早出晚归,徐嗣谆和姜氏几次来问安都没有遇到他的人。只有谨哥儿抱怨:“爹爹现在也不陪我写字了。”
这些日子以来,徐令宜还是第一次这么早回来,徐嗣谆就赶了过来,看样了是瞅着机会来见徐令家的。
念头闪过,徐嗣谆走了进来。
他行了礼,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炕前:“爹爹,我,我…”显得很不安。
徐令宜在心里叹了口气,指了一旁的太师椅:“从下来说话吧!”
徐嗣谆犹豫了半晌,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爹爹,您不在家的时候,把家里的庶务都交给我打量。”他大声地说着话,眼睛低头脚尖,没有看人,“我却去做花灯了。这件事是我做错了。请爹爹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虽然想到徐嗣谆是有话要说,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开门见山地道歉。
徐令宜不由感慨万千。
这个孩子,到底还是来面对他所犯的错误了。
“你说你错了,你错在哪里了?”徐令宜冷冷地望着他,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对徐嗣谆的道歉显得有些漠然。
父亲还愿意听他说…徐嗣谆一直紧绷的心绷终于松了几分:“我不该主次不分,为了做灯笼耽搁了家里的庶务。我应该把庶务处理好了再去做灯笼的。爹爹,”他抬起头来,真诚地对徐令宜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知道错了就好。”他的语气依旧有些淡淡的,可表情却缓和了很多,“要紧的是要吸取教训,以后不要再犯。要知道,你二哥不在家,你就是家里最大的,要为弟弟们做出表率…”
第六百七十二章
“播厥百谷,既庭且硕。”徐令宜放下手中的毛笔,满意地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狂草,笑着抬头问身边的十一娘,“叫‘庭’,你看怎样?”
庭在这里,有挺拔,笔直之意。加上后面那个“硕”字,又隐含有“多”的意思。
“好啊!”十一娘微微点头:“这个名字好!”
九月二十六,姜氏顺利地产下了长子。
徐令宜正在给他取名字。
徐令宜听着,重新取了张宣纸过来,端端正正地用隶书写了个“庭”字,叫了灯花进来:“送给四少爷去!”
因为姜氏生了嫡长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得了赏赐。大家正高兴着呢!
灯花笑着应“是”,急步去了徐嗣谆那里。
徐令宜就和十一娘商量起事来:“等庭哥儿的洗三礼完了,我准备出门一趟。”
十一娘一愣:“不等庭哥儿的满月礼了吗?”
“不等了!”徐令宜道,“等他的满月礼,就太晚了。”
“侯爷要去哪里?”
“从宣同取道去嘉峪关。”
嘉峪关属于军事重地,徐令宜这几次出门也都是拜访的这种地方。以徐令宜的经历,他会去这些他年轻时候征战并给他带荣耀的地方走一圈,重温一下当年意气风发的岁月,十一娘很能理解。
“侯爷小心点。”她叮嘱,“多带些护卫、随扈。那边很偏僻,万一有什么事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