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则打开了镜奁,把金银首饰哗啦啦都倒了床上,然后掀了铺在镜奁里面的大红色姑绒布,从里面拿出五张银票,放在了衣袖里,重新把金光闪闪的饰品放进镜奁。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杨妈妈进来。

乔莲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伏案抄经书,她皱了皱眉。

“别人家的事,我们少管。”

珠萼讪讪然地退了下去。在门口碰见了绣橼。

“怎么了?”她笑着问珠萼。

年前,珠蕊的父母借口已经给珠蕊定了亲,走杜妈妈的关系把珠蕊接回了家。十一娘给她们屋里新添了个叫银翘的丫鬟,人很机灵,就是机灵的有些过份了,曾对文姨娘身边的冬红说:“父母把我送进府只是为了有个体面的出身。我规规矩矩在这里待上四、五年就会把我接回去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我做的事自然要离得远远的。”

在大户人家主母身边做过丫鬟的姑娘放出去,见识、气度比一些富户的小姐还强,通常都能配门好亲事。

话传到绣橼耳朵里,绣橼看银翘就有些不喜。看实心实意服侍乔莲房的珠萼就亲近了很多。

“没什么!”珠萼也觉得自己有一惊一乍的,笑了笑,回屋做针线去了。

要是平时,绣橼也就和她好好说说了,可今天…

想到这里,她快步去了乔莲房那里。

“三太太在后门等您!”

乔莲房大吃一惊,搁了笔:“娘有什么事?”一面说,一面起身去内室换衣裳。

绣橼却抓住了乔莲房的胳膊:“姨娘,这件事,您可要三思而行!”

乔莲房不以为然:“今天过年娘也来看我了,侯爷和夫人什么都没说,夫人还赏了桌菜…”

事情过去很久了,大家好像都忘了当初的禁令。

绣橼却拽得更紧了:“三太太还问,侯爷在不在家?在干些什么?”

乔莲房一怔。

绣橼看着咬了咬牙,索性道:“上次我回去的时候就听我娘说,夫人这些日子和杨夫人凑了份子放印子,赚得盆满钵满,出手十分的阔绰,就是侯爷新收了个人在身边都懒得管了,一心一意盘算着怎样钱生钱…如今刚传出杨家被抄的消息三太太就来了…您等会见到三太太,能帮的自然要帮,可帮不上的,也要跟三夫人说明白才好!”

乔莲房却摇了摇头:“我娘从来没求过我。她如今是为这件事而来,想必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要她开口,我总是要试一试的。”

文姨娘像蝼蚁似的,在屋里团团地转着。

没想到皇上的动作这么快下手这么狠太后的除服礼都没过,竟然说抄就抄!

秋红推门而入。

“怎么样了?”文姨娘立刻迎了上去。

怀孕六个月的秋红虽然衣裳宽松,却难掩其臃肿的身材。

“相公说,文家的铺子都照常开着。可几位大管事都不在铺子里。”

文姨娘听了,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还有什么消息没有?”她面白如纸。

秋红正要说什么,有小丫鬟跑进来:“秋红姐姐,你身边的丫鬟跑了进来,说有要紧的事和您说。”

“可能是相公有什么话让她递给我。”秋红低声朝文姨娘解决了一句,请了那小丫鬟进来。

那小丫鬟见屋里只有秋红和文姨娘,大了胆子道:“文家三奶奶正要我们家做客,太太让奶奶快点回去招待客人。”

秋红就望了文姨娘。

文姨娘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吩咐秋红:“你暂且在我这里歇歇脚,我去见夫人。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秋红忙应了一声,叫了冬红进来服侍文姨娘更衣。

第四百九十二章

“人怕对面。”文姨娘和十一娘在暖阁里说着悄悄话,“我去了,怕她狮子大开口。我不去,她这个人我是最了解的,就那水磨功夫就能把人给磨软了。别说秋红婆婆那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到时候又怕秋红为难”一副找十一娘拿主意的样子。

说到底,文姨娘还是有点怕去见文三奶奶吧!

要不然,一口回绝了。那文三奶奶再厉害,水磨功夫再深,秋红的婆婆难道还能替文姨娘当家作主承诺些什么不成?

十一娘反问她:“你是什么意思?”

文姨娘讪讪然地笑了笑:“能不能请侯爷派管事去见我那三婶。”

这样一来,就成了文、徐两家的事了。说不定这正是文三奶奶目的。

“文姨娘到底怕什么?”十一娘思索着,干脆开门见山地问她,“莫非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文三奶奶手里?就算是担心令堂,可只要你好生生的在徐家一天,文家就不敢有半分的马虎。你怎么怕见文三奶奶呢?”

文姨娘脸色涨得通红,却并没有跳起来反驳,而是憋了半天道:“夫人刚进门那年,文三奶奶给了我五万两银子,让我引荐夫人和她认识…”

十一娘听到这里,哪有不明白的,忍不住笑起来:“你收了银子却没有办事!”

“不是,不是。”文姨娘忙道,“我不是没办事,只是没办成!”

难道心虚…如果真是这样,那徐令宜接手最好。文姨娘就可以把责任推到徐令宜的身上,向文家透露自己已无能为力的信号,趁此机会和文家一刀两断。徐令宜虽然吃亏点,可文姨娘是他的妾室,以后出了什么事,别人一样会认为是他指使或是有他的参与,与其到时候说不清道不白,还不如出面帮文姨娘处理好残局,一举两得。

只是徐令宜现在正忙着黄家的事,不知道有没有空暇或是心情帮文姨娘处理这档子事!

她想了想,差竺香去请徐令宜。

徐令宜没有回来,而是让赵管事来见她。

“侯爷说,夫人有什么事,吩咐我也是一样!”

赵管事是回事处的总管事,是徐令宜得力的左膀右臂。

十一娘待他很客气,隔着帘子,让小丫鬟端了锦杌他坐,低声把这件事说了。

赵管事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可这件事毕竟关系到徐家和文家的利益、关系,他不好拿主意,笑道:“我去禀侯爷一声。”

十一娘也知道事关重大,笑着端茶,让竺香送赵管事出了门。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有小厮进来回话:“侯爷说,让夫人和文姨娘好生歇着,他已派人去见文三奶奶了。”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文姨娘更是高兴地掏了十几文钱,借十一娘的名头赏了那小厮,这才起身告辞:“秋红还在家里等我的信,我早点给她个准信,她也能早点回去!”

十一娘秋雨送她出了门。

宋妈妈过来:“夫人,乔姨娘去了后门!”

这个时候去后门?

十一娘思忖着,沉吟道:“知道去做什么吗?”

“好像是乔三太太来了!”

不早不晚,这个时候!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宋妈妈不再说什么,悄声退了下去。

那边杨妈妈望着杨氏手里那张一百两银的银票,眼珠子都快落下来了:“姨娘,您,您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别管!”杨氏低声道,“反正是正当所得。你不用担心。”说完,她低声吩咐杨妈妈,“你把这银票拿了,想办法找个人去打听一下杨家的情况。”

杨妈妈面露难色:“这个时候,只怕有钱也请不到人…”

“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杨氏冷冷地道,“这个时候,杨家只是被抄了,皇上会怎样处置杨家还是两说──有可能就这样惩戒一番,也可能会让杨家灭族。可不管是什么意思,到现在还没个明确的表示,大家心里就不免存着些念想。要是再过些日子,杨家没事,我们自然没事,要是杨家出了事…我们再想用银子打点别人去打探点消息,那可就真如登山一样难了。”

杨妈妈想想也有道理。

她接过银票,匆匆出了院子。

到了晚上,有消息传过来。

“建宁侯、寿昌伯并一干女眷都被送进了大理寺。”

杨氏手脚冰冷,面如死灰:“完了,完了。”又道,“女眷也送到了大理寺,显然是一点颜面也不给了…最轻也是个流放千里!”

杨妈妈是不懂这些事,却知道杨氏是极聪明的人,闻言掩面低泣起来:“千金家财,就这样一朝散尽了…让我们这些人去依靠谁啊…”

杨氏听着神色一震,忙道:“妈妈别哭,快帮我寻人打听一下嫁入中山侯家的那位姐姐和嫁入梁阁老家的那位姐姐现如今都怎样了!”

杨妈妈心中升起一股希望:“说不定两位姑奶奶请夫家的人帮着到皇上面前求情,侯爷和伯爷还有一线生机呢!”

如果他们能脱罪,自己和杨氏自然也就能在徐家继续过这太太平平的安稳日子!

杨妈妈忙擦了眼泪,找人去打听。

徐令宜沉着脸大步进了内室。

十一娘正在拍谨哥儿睡觉,见了忙朝竺香使眼色。

竺香忙上前服侍徐令宜更衣梳洗,然后领着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

“谨哥儿睡了!”徐令宜双手撑在炕上,把妻子和儿子都圈在怀里,望着谨哥儿睡熟后安祥的面孔,眼底有了几分暖意。

十一娘点了点头,轻轻地坐了起来,小声道:“刚睡!”

徐令宜就和她坐到了床上说话。

“这个东西你收起来。”他递给她一个公文袋,“抄家的是一个跟了蒋云飞多年的副将,当初蒋云飞战败,我曾救他一命。明天你给黄三奶奶看看,然后当着黄三奶奶的面把东西烧了。”

这就是永昌侯世子担心的那些东西吧?

这样一来,黄家的人也就看到了证据,知道徐令宜受托把东西给弄了出来。

十一娘点头,当着徐令宜的面把东西放在了床头档板的暗格里。

徐令宜把谨哥儿抱到暖阁送给了顾妈妈,和十一娘歇下。

“文氏那边,你看紧一点。别让她和文家的人接触了。”黑暗中,徐令宜抱了十一娘,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背脊,微微突出的骨节有点硌手,让他的心变得很柔软,说话的声音也轻柔起来,“听赵管事的口气,在这种情况下文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文三爷这样不知道进退,皇上看在从前的情面上忍了这一次,未必就能忍第二次…”

自从她生病以后,徐令宜就很喜欢摸她的背脊,不像从前,最后总带着几份暧昧,现在更多的是怜惜。

她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悄声道:“从前侯爷和文家做生意,是奉命行事吧?”

要不然,徐家也不可能这么大的胆子了!

徐令宜没有做声,抚着她背的手却顿了顿。

十一娘不再问,转移了话题:“文姨娘那里,我会跟她说清楚的。她不是那种不明白的人,只是有时候少了些点拔。侯爷这次让她盘铺子,她不过用了两、三天的功夫就办妥了…”

徐令宜沉默了半晌,道:“这件事,我也仔细想过。如果想文氏安安心心不惹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文太夫人的事。我看,不如这样。让文氏派个体己的人去扬州,好好跟文太夫人说说。文老太爷已经不在世了,儿孙也都大了,不如让文家给她在郊外盖座寺庙,再买些田亩,搬到寺里做居士。对外就称是出了家。我再帮着打声招呼。如果哪天文家出了事,文太夫人是出家人,也追究不到她那里去!”

十一娘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怕文家不同意。如果能说通文太夫人,那就最好不过了。但怎么也要试一试。我明天就去跟文姨娘说。”

徐令宜搂了搂她,然后在她面颊亲了一口,道:“快睡吧!明天一早记得差人请黄三奶奶来。这东西不宜长留。”

十一娘“嗯”了一声,觉得几件担心的事都解决了,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黄三奶奶看着那些东西成了灰烬,又被十一娘用茶水一泼,变成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她眼角一湿,携了十一娘的手:“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这就回去禀了侯爷!”

对正惴惴不安的黄家来说,这不亚是粒定心丸。

十一娘能理解她的心情,送她出了门,然后去了文氏那里。

“侯爷怎么说?”徐令宜虽然出面帮她解决了问题,可并不代表他对她就会同情、宽厚。

十一娘把徐令宜的意思传达给了文姨娘。

文姨娘呆住:“那,那我哥哥他们怎么办?”

这算不算是得陇望蜀。

十一娘无奈地道:“如果文家的人能听侯爷的劝阻,又何来今日之灾!”

文姨娘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十一娘也不勉强。

该帮的都帮了,就看当事人如何取舍了!

她起身告辞。

杨氏的脸色晦涩不明。

她低声道:“唐三奶奶病了,被送到庙里静养。梁家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杨妈妈连连点头:“送信的人是这么说的没错!”

第四百九十三章

杨氏听了,杭州白绉纱帕子被她拧成了一团。

杨妈妈只好安慰她:“杨家出了这样的事,两位姑奶奶不免心伤,唐三奶奶病了,也是常理…”

没待她的话说完,杨氏已缓缓摇头:“中山侯乃公卿世家,只需奉承好皇上就是了,所以行事势利不说,还有些张扬。杨家出了事,唐三奶奶立刻就病了,这就是最好的说明;梁家却是读书人,讲究家风门楣,就是有什么不满的,也会藏在心里,徐徐图之。两位姐姐只怕都为夫家所弃…”说到这里,她觉得嘴里涩涩的。

“不会的!”杨妈妈粉饰太平,“姨娘多心了。我已让那人再去细细打探,看唐三奶奶得的是什么病,梁家三奶奶这些日子都有做些什么…”

这个时候,侥幸之心害死人!

杨氏摆了摆手,不再说什么。

杨妈妈黯然退下。

乔莲房却是如坐针毡。

母亲来找她,说杨家被抄,乔家上上下下慌成一团,乔夫人甚至想过来找徐令宜。母亲告诉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当初乔家并没有为她出头。如果乔夫人来找她,让她作壁上观好了,千万不要插手。还说,燕京很多功勋贵胄都被牵扯进去,说不定徐家也自身难保,如果这个时候她再为乔家的事找徐令宜,只会让徐令宜不喜。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要轻举妄动。

可今天绣橼得到的消息却很不好。

说大理寺在杨家抄了二、三十箱帐册,杨家不仅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而且违例取利,重利盘剥…不仅有程国公府、中山侯府等公卿之家卷进去,就是朝中的大臣,也人人自危,燕京朝野风声鹤唳。

“要不,我们去见见侯爷?”绣橼见乔莲房坐在那里不做声,低声给她出主意。

乔莲房一愣。

绣橼已解释:“那天您在后门见三太太,路上曾遇到针线房和浆洗房的人,还在守门婆子房里坐着喝了茶。这些人都是惯爱逢高踩低的,只怕话早就传到了夫人耳朵里。我们不如大大方方地去问问侯爷…”说着,她劝乔莲房,“侯爷不来,姨娘不去,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难道还等侯爷来给姨娘赔不是不成?夫人刚生了小少爷,侯爷稀罕,每天都要看看心里才舒服。这可日子长着,看了一年,看两年,难道还看上十年、八年不成?姨娘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

乔莲房想到徐令宜冰冷的脸,抿了嘴不说话。

绣橼是知道她脾气的,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服侍她午休后,留了个小丫鬟在一旁守着,自己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小院四四方方,地面依旧干净整洁,台阶旁的木芙蓉比刚来的时候粗壮了不少,却少了从前的热闹,多了些寂静。

这样的日子,一天也是一天,一月也是一天,时光好像凝结成了霜。

门口传来银翘低低的笑声,十分的快活,因而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我们怎么能和夫人身边的姐姐比。”她的声音里带着几份谄媚,“娶了滨菊姐姐的万管事如今是司房的二等管事,娶了琥珀姐姐的管管事在京里最大的粮油铺子里当差,取了雁容姐姐的曹管事如今又去了回事处。就是大姨娘身边的姐姐们,我们差得远了…”

立刻有人轻声喝斥道:“胡说些什么?这‘大’字是随便能冠的吗?你进来的时候是跟着谁学的规矩怎么连这也不懂”是冬红的声音。

“哎呀!”银翘笑声里带着明显的奉承,“要不我进府的时候我娘怎么会嘱咐我多跟文姨娘身边的姐姐们学学说话、做事呢?看我这嘴,多谢姐姐指点以后再也不敢了”然后很快转移了话题,“姐姐这是要去哪里?我正闲着,要不,姐姐到我这里坐坐,我帮姐姐走一趟这里还有些零嘴,姐姐尝尝,看喜欢吃什么?”

绣橼听着,张嘴想把银翘喊回来,可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没能出声。就听见冬红道:“多谢妹妹好意我奉了姨娘之命,去看看夫人在不在屋里。如果是别的事,也就承妹妹的情,请妹妹帮着跑一趟。这事却不敢耽搁,妹妹先坐,我去去就来!”

“我送送姐姐!”

银翘说着,就响起了轻弱的脚步声。

真是狗眼看人低!

姨娘身边的服侍的人,一个不如一个了!

她走后,姨娘可怎么办好?

想到这里,她不由呆呆地立在了屋檐下。

走,走到哪里?乔家如今乱糟糟的,就是守寡多年的三太太,上次安慰姨娘的时候竟然提到了乔家还有三百亩的祭田在大兴县…离开了徐家,她又能去哪里?

火石电光中,她突然想到了结香!

结香已到中年,不也呆在徐家吗?

“夫人不在屋里吗?”文姨娘有些失望。

冬红笑道:“说是永昌侯府的黄夫人来了,太夫人特意让玉版请夫人过去,说是商量三月三宴请的事!”

外面人心惶惶的,府里还要过三月三?

文姨娘很是意外。

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几天,要是不趁着这口气还在把话说出来,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这个莽劲了。

想到这里,她索性站了起来:“走,我们到正屋等夫人!”

冬红应了一声,服侍文姨娘更衣。

文姨娘在正屋的屋檐下站了大约两个时辰,十一娘才回来。

“有什么事让小丫鬟去给我禀一声,”她请文姨娘进屋,“好在今天天气不错,要是刮风下雨的,人着了凉怎么办?”

十一娘还是一惯的温和。

不知道为什么,文姨娘却鼻头微酸,她笑着坐到了炕边的小杌子上,轻声道:“夫人,我这次来,是想求夫人一个恩典!”

不管是为了什么事,徐令宜既然已经定下了一个基点,行事就不可偏了这个范围。

十一娘道:“你说说看!”

文姨娘笑容渐敛,正色道:“我想派秋红的爹帮我走趟扬州,还请夫人恩准!”

一面是娘亲,一面是哥嫂,就是自己处在她这个位置,也很难做决定…这算不算是壮士断臂呢?

十一娘微微有些感慨,低声道:“要不要我派人护送他去?”

“不用了!”文姨娘眼角已有些水光,“这件事,才刚开始头,别把侯爷和夫人扯了进去。”

十一娘没有做声。

文姨娘低下头来喝茶。

两人静坐片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几天,秋红的爹悄悄起身去了杨州。有两位阁老涉嫌违例取利被关进了大理寺司。

徐令宜闭门谢客,每天中午来看看谨哥儿,晚上则歇在半月泮,身边只留了临波和照影服侍。

十一娘还是问他:“今年的三月三,娘想和往年一样,请亲戚朋友来家里玩一天,然后唱场堂会。侯爷觉得妥否?”

徐令宜笑道:“别说唱一天堂会了,就是唱上三天,皇上知道了也只有高兴的!”语气中也透着几份欣喜。

十一娘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小心点总是好事!”

徐令宜听着沉默了半晌,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知道了!”声音里温柔又舒缓,竟然有种款款深情的味道,让十一娘心中一跳。

杨氏也心中一跳。

她紧紧抓了杨妈妈的手:“你说什么,大保来找我?”

大保是她家的长工,为人忠厚老实,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找他办。

杨妈妈神色也有些凝重:“要不是夫人派了竺香传话过来,我还不知道呢听说在府外徘徊了好几天,怎么也找不到路子把话递进来。还被护院留了心,把他打了一顿。要不是他嚷着是您的亲戚,恐怕早就被沉了江。”

“那现在他人在哪里?”杨氏神色焦虑地站了起来,“这件事惊动了侯爷没有?”

“不知道夫人跟侯爷说了没有!”杨妈妈道,“人在待卫处。我去认了亲戚。塞了几两银子,让他们帮着找个大夫瞧瞧。就赶紧来回您了!”

杨氏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起来:“妈妈怎么这么糊涂如今杨家已是丧家之犬,人人得而辱之。他来找我,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要是侯爷怀疑是杨家的人有事相求…到时候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妈妈当时没想这么多,闻言不由愣道:“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只能将错就错了!”杨氏沉声道,“我这就去求夫人,让她同意我见大保一面。如果夫人同意了,我就在夫人的正屋见他。到时候他说了些什么,我又是怎么答的,让夫人屋里的人听个一清二楚好了!”

“那,那要是真是侯爷差他带信来…”

“我就更不能私下见他了。”杨氏态度坚定,眼角眉梢流露出几份刚毅,少了几分明媚,多了几分凛然,“自我踏入徐家的大门,循规蹈矩,从未违例。侯爷心里应该清楚的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杨家的人要来找我,我一个深闺之人又怎么能拦得住?”说到这里,她嘎然而止。

她端庄自重,如今又面临破家之困,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软几份吧!

想到这里,杨氏轻声吩咐杨妈妈:“我们去见夫人吧!”

杨妈妈“哦”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道:“如果是老爷差了大保来…”

“那更好啊!”杨氏喃喃地道,“他找我,哪一回有好事的!”

杨妈妈神色一暗。

第四百九十四章

“要在我屋里见一见家里人?”十一娘望着来示下的秋雨,微微地笑道。

秋雨低了头:“杨姨娘是这么说的。”

十一娘淡淡地笑了笑,道:“请杨姨娘到花厅去垂花门旁的花厅见客吧!”

秋雨松了口气,忙应了声“是”,说完,又露出几分迟疑:“夫人…要是那个叫大保的是来给杨家传话的…”

“就算是,只怕侯爷也是心知肚明的。”十一娘淡淡地道,“你只管去传话就是了”并不多说。

秋雨自然不敢多问,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静静地坐了一会。

此刻正是多事之秋,家里虽然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可听秀莲说,待卫处的人已停了沐休。出了这种事,徐令宜不可能不知道,待卫处的人也不可能擅自做主让杨妈妈去认亲…既然如此,她就不要掺合进去了!

想到这里,她笑着起身去了暖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一娘常常让谨哥儿练习翻身的原因,谨哥儿现在能很熟练地翻身,而且还能一个接着一个地翻。顾妈妈一个人已经看不住他了,阿金和红纹两个一刻也不敢离身地服侍着。

她进去的时候,谨哥儿正揪着小脑袋伏俯在炕上,看见母亲,他咧了嘴笑。

十一娘笑着上前抱了孩子,柔声问道:“谨哥儿在干什么呢?”

谨哥儿就在她怀里蹬着腿蹦。

一旁的阿金忙道:“哥儿不让抱,要放在炕上玩。”

“是吗!”十一娘笑着亲了亲儿子的面,笑容止不住溢满了脸,“你怎么这么顽皮啊!”

谨哥儿像是知道母亲在和他说话似的,冲着十一娘“哦哦哦”地直笑。

而立在屋檐下的杨氏却脸色微变:“夫人让我在垂花门旁的花厅见大保?”也就是说,根本不想知道大保和她说些什么!

是无知,还是全然不在乎的不屑?

她心里突然乱了起来。

秋雨哪里知道杨氏的心思,只觉得杨氏要求在十一娘的正屋见这个什么大保的,有点不知道轻重,见杨氏脸色不虞,她笑的有些灿然:“夫人是这么说的。还吩咐我给姨娘带句话,说,姨娘家里既然有人来看姨娘,让姨娘好生招待招待,厨房、马房、司房那边夫人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姨娘到时候差人去说一声就行了──宴请的酒菜、走时的车马、离府的打赏都准备好了。”

杨氏还想说什么,秋雨已道:“夫人还差我把三月三宴请的名单送到太夫人那边去,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吩咐玉梅吧!我先去当差了!”说完,蹲下身去福了福,由两个小丫鬟簇拥着去了太夫人处。

杨妈妈望着秋雨远去的背影不由低声地道:“姨娘,这,这怎么办好?”

“既然夫人已经发话了,”杨氏眉宇间有些冷,“我们照着作就行了!”

杨妈妈还欲说什么,杨氏已转身往垂花门去。

那边有个小小的花厅,平日用来招待各府有体面的管事妈妈,布置的朴素大方。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大保头上手上全缠着白粗布带子。

“…知道侯爷被抄了家,我们家就被那些地痞闲帮给惦记上了。三番五次上门敲诈不说,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把老爷从前写的一张借据给找了出来。三两银子的借据,就要收三万两银子的利钱。偏偏那些平时和老爷称兄道弟的里长、保长一个个都装不知道。老爷没有办法了,这才求小的来找小姐。请小姐跟侯爷说一声,到时候让那些人好看。为我们家老爷出一口气。”

花厅里服侍的两个丫鬟就低头抿了嘴笑。

杨氏脸胀得通红,旁的话却一句也不能说,让杨妈妈领了大保下去吃饭。

大保却求杨氏:“小姐,这事到底怎样,你好歹也让我带句话回去。要不然,老爷可就活不成了!”

杨氏气得心角发疼:“你跟他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要是觉得利重了,就去官府里告好了”说着,拂袖而去。

杨妈妈忙跟了过去。

杨氏气不打一出来,脚步比平常快了一倍,回到家就捂着胸口躺在了床上。

杨妈妈看她脸色发白,忙去倒了杯热茶服侍她喝下。

杨氏的眼泪涮涮地就落了下来。

杨妈妈知道她心里苦,柔声劝她:“纵是有千错万错,毕竟生你养了你一回。没有他就没有你。何况当年在家时虽然清苦,可也没像旁人似的,遇到荒年就把你们这几个做女儿的给送人…”

杨氏听着就伏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杨妈妈坐在一旁也不劝她,只是轻柔地抚着她的头。

过了好一会,杨氏渐渐停下来,然后缓缓起身坐直了身子:“妈妈,你让小丫鬟打水进来服侍我梳洗吧!然后去正屋看看侯爷回来了没有!”

杨妈妈知道她这是转过弯来了,笑着应了一声,去吩咐小丫鬟打水,探徐令宜的动静。

十一娘听了那个大保的来意也有些意外。

这算不是算是树倒猢猴散呢?

她微微叹了口气,吩咐秋雨:“我这些日子在家里静养,三月初三的时候,周夫人、黄三奶奶、林大奶奶少不得要来看看我。你去跟季庭媳妇说一声,看暖房这些日子都有些什么好颜色的花,到时候搬几盆来,把我这边也点缀点缀。再让她派两个懂花事的妈妈明天跟着宋妈妈去趟忠勤伯府,看看甘太夫人院子里缺不缺花木,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整的地方!”

这几年,她一直派人照顾甘太夫人院子里的花草。

秋雨应声而去。

一旁服侍的竺香道:“夫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杨姨娘虽然一直说杨家的人待她如何如何不好,可出了这样的事,只怕还是会帮着出面求情。您看看文姨娘就知道了。夫人不如和侯爷商量商量,到时候也可以直接答了那杨姨娘,免得她又找到侯爷那里去!”

话虽然说的委婉,意思却在里面。

不过是怕徐令宜看着美人落难动了心,不如和徐令宜说好了到时候她去卖杨氏这个人情,也让杨氏知道她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十一娘却望着她笑了笑,道:“我不准备帮她这个忙。”

竺香有些惊讶。

她是五姨娘给自己的,又一向聪明伶俐,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十一娘低声道:“你听大保那话里透着的意思,就应该知道杨氏之父是什么人了他不想着怎样平息事端,一心只念着要让那些人好瞧。此时听着他好像受了很多的委屈,可你仔细再想想,平日只怕也是个横行乡里的。这种人,我又何必帮他!”

竺香听着微微点头,赧然道:“我是看夫人一心一意帮着文姨娘,文姨娘现在待夫人到有七、八分的诚意…”

“并不是所有的诚意都能要的。”十一娘喃喃地应了一句,笑着恢复了平常的声调,“文姨娘和杨姨娘不同,文太夫人是受儿子的拖累!”

竺香的脸已通红,低声道:“我,我知道了!”

十一娘不再多说,笑着转移了话题:“琥珀那边真的什么都不缺吗?”

竺香刚从琥珀那里来。

“真的不缺什么了!”竺香笑道,“琥珀姐姐说,她不在府里当差了,可还有您给的压箱钱,管姐夫也有工钱,衣裳首饰又不用添制,省着点花,三、五年内都过得宽裕。而且滨菊姐姐送了些长安穿过的旧衣裳去,她也跟着滨菊姐姐做些针线放到喜铺里去卖。让夫人别担心。等过些日子,您身体好一点了,她就来看您。”

嫁出去的几个丫鬟,管青能力最差,十一娘也就最担心琥珀。听竺香这么一说,她也想寻两件谨哥儿的衣裳让竺香给琥珀送去,后来一想,那些布料都十分名贵,真的赏了琥珀,只怕琥珀给孩子穿了也不自在,只好反复叮咛竺香:“你可不能帮琥珀打马虎眼。有什么事就直说!”

竺香笑着连声保证。

芳溪进来:“夫人,杨姨娘,去了半月泮!”

十一娘挑了挑眉。

竺香已凛然道:“她胆子可真大!”

两人的目光却不由望得十一娘,等着十一娘拿主意。

十一娘慢慢站了起来:“我们也去看看!”

半月泮的小径很窄,虽然提着灯笼,但空气中传来的破帛声还是让杨氏明白,她新做的这条豆绿色的百褶裙只怕已被划破了几道口子。

有人轻声喝斥:“谁!”

杨氏停了脚步,匀了匀呼吸,低声道:“妾身杨氏,请这位小哥帮着传禀一声,就说有要紧的事见侯爷。”

喊话的人滞了片刻,低声道:“请姨娘等等,我这就去禀了侯爷!”

杨氏说了声“多谢”,挺直了身姿站在原地。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年却是二十四,下弦月,没有星星,风吹过树梢,影影绰绰,沙沙做响,如置身惊涛骇浪中,孤单而寂寥,却不敢有丝毫举动。

她曾听人说过,像徐令宜这样朝中重臣的书房内外通常都有武技高超的人把守,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当成图谋不轨之人被射杀掉…

从前,她是太后赏赐之人,现在,她只是罪臣的侄女。

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记得她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就更觉得时间难熬。

第四百九十五章

穿过小径,杨氏脚步一滞。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戒备森严、侍卫林立的院落,却没想到月光下的半月泮,清溪、篱笆、土墙,像个安宁而静谧的农舍。

“杨姨娘,请这边来!”带路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厮,高挑清瘦,夜色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几分精明。

杨氏忙收敛了心绪,轻手轻脚地跟在小厮身后。

风吹过,树叶婆娑起舞,树林里好像有无数的人影浮动。

她忙眼观鼻,鼻观心,跟着小厮进了农舍的堂屋。

堂屋静悄悄的,长案、幔帐、花几安静地伫立在黑暗中,只有四方桌上点了盏瓜型羊角宫灯,莹莹如月,发出一团柔和的光芒。

徐令宜就坐在羊角宫灯旁的太师椅上。皎洁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俊朗的五官平添了几份柔和。

杨氏心中一松,轻轻地跪在了地上。

“妾身杨氏,给侯爷请安!”

膝盖上有凉意一点点的漫延,却不硌人。

地上应该铺的是水磨石青砖吧!

她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建宁侯,也是这样一个晚上,跪在水磨石的青砖上。那时家里穷,裙子里只有条裤子,瑟瑟发抖,却感觉不到冷,只有望见龙门的兴奋与不安。不象现在,裤子外面虽然穿了绣梅兰竹的膝裤,心里却空荡荡,没有着落…

“起来说话吧!”徐令宜的声音平淡中透着几分温和。

杨氏心中略定。

她没有顺从地站起来,而是继续跪在那里,微垂的头颅更低了几分。

“侯爷,妾身不敢。”她静心屏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脆干净,“妾身厚颜求见,实在是…实在是惶恐无助之举…”语气里就透出了些许的泣意。

芳溪提了灯笼蹑手蹑脚地走在前面,不时用眼角瞥一瞥身后的十一娘。

十一娘体态轻盈,又是不紧不慢的性子,行走间颇有春风拂柳的婉妙。

芳溪是从小丫鬟做起来的,提灯笼最娴熟不过。

每次给夫人照路,只要她把步子略略放缓一拍,就可以昂首挺胸在前面带路。

可这一次…

她放缓也不行,急走也不行,不是太近,就是离得远了些,怎么都觉得别扭。

芳溪心中一急,再回头的时候,目光就朝竺香投去。

竺香见她看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出了门,夫人的脚步虽如行云流水,可上了芳溪亭,脚步却是一滞,渐渐缓了下来,待上了甬道,又有了平常的从容…如今抬眼就可以望见春妍亭,夫人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竺香想了想,轻声道:“夫人,如果您走累了,我们不如去春妍亭歇歇脚吧!”

又不是来游园,锦垫佛尘一律未带。而且春妍亭建在一个小山丘上,虽然不高,到亭子的路却长。既然走累了,何不就在甬道旁的石凳上歇歇,何必舍近求远,爬到春妍亭去。

芳溪不禁停足转身,脸上已露出一个笑容,嘴角微翕,正欲建议,耳边却传来十一娘略带犹豫的声音:“好啊!就到春妍亭坐坐吧!”

黑暗中,竺香神色一缓。

杨姨娘是侯爷的妾室,有事求见,自有侯爷说见与不见。夫人这样急急地跟过去,哪里有一点点大妇的风度胸襟。就算是那杨氏得了手,也不过是“不合时宜”罢了。如若真有急事求见侯爷,夫人岂不成为阖府的笑柄从前的贤良淑德岂不都是假的!

可这话,她却说不得。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夫人是个明白人,一时情急而已。

她拖着时间让夫人想清楚。

想清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竺香笑着喊了声“芳溪”,示意她在前面带路,扶着十一娘往春妍亭去。

“…即入了徐府,生生死死都是徐府的人。”杨氏抬头,灯光下,眼角的水珠如露珠,“这个时候,妾身本应不闻不问。可为人子女的,知道父母受难,又怎能坐视不管。侯爷…”她跪着向前挪行几步,直到膝盖离徐令宜的脚还有一步的距离,“妾身无德无能,不敢求侯爷的青眼,您就当是可怜妾身孤苦伶仃,如走在路上遇到那行乞之人随后丢了两个铜子,让那行乞之人得以活命般,赏妾身一句话,助妾身渡过破家灭门的难关…”说着,垂了头,眼泪就落在了徐令宜的膝头,“侯爷,侯爷…妾身惶恐不安,除了侯爷,没人可求…”

从春妍亭往北眺望,可以看见半月泮粼粼的湖水,模型般小巧的房屋,还有堂屋如豆的灯光。

二月的夜风吹在身上,还是有点凉。

明明知道徐令宜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荒唐事,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象从前一样一笑了之,为什么又忍不住心中的烦燥,就这样什么也不想地跑到了春妍亭呢!

十一娘双臂抱胸,安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望着半月泮。

有些问题,已不容忽视。

坚持还是妥协…必须做一个选择!

想到这里,她心里隐隐有些作痛。

如果徐令宜遇到不是自己,生活也许更简单些吧!

嘤嘤的低泣声中,灯芯轻轻地爆了一下。

徐令宜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

他轻声地道:“我听人说,你们杨家是村里的大户。怎么你父亲受辱,家里也没个出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