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阳的这几年,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做主,就是到别家做客,别人也尊她是县令夫人,以她之意行事。如今回到家里,要互相退让的过日子,骤然间还有些不习惯起来。这也更加坚定了她独立门户过日子的决心。只是蹭饭的话已说出了口,改也来不及了。她只有硬着头皮端了碗:“是我来晚了!”

太夫人一向觉得三儿媳不着调,和她仔细都是自讨苦吃。在别人眼里,待三夫人因此特别的宽和。

“不是你来晚了,是我们吃早了!”太夫人笑道,“你慢慢吃,也不用急,时候还早着。”

三夫人哪里敢慢慢吃,也不顾能不能吃得饱,让小丫鬟盛了小半碗粥,匆匆吃了。

徐嗣谆过来给祖母问安。看见母亲和三伯母在,他有点吃惊,行过礼,他偎到了十一娘的身边:“娘,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和五弟的笛子还没有练熟…”他用种略带撒娇的笑容望着十一娘。

因怕吵着谨哥儿,徐嗣诫要练笛子的时候就跑到贞姐儿那里,徐嗣谆这么说,实际上是想和徐嗣诫一起到贞姐儿那里去玩。

太夫人听了呵呵地笑:“暂时先放你一马。等先生回来了,可不能只惦记着吹笛子忘了功课。”

徐嗣谆忙道:“没有,没有。先生布置的功课我早就做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目光中透着满意,然后朝十一娘忘去。

十一娘同意徐令宜的意见,徐嗣谆不能总像现在这样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可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记得午初回来吃饭!”她笑着叮嘱徐嗣谆。

徐嗣谆见自己的请求被同意了,小脸发光,连连点头,由丫鬟服侍着去找徐嗣诫了。

三夫人看着目光微转。笑道:“我们谆哥儿一天一个样子,看来,还是上学的好!”

说起徐嗣谆这个有自己屋里长大,一天比一天乖巧懂事的孙子,太夫人的脸上全是吟吟笑意:“人从书里乖嘛!”

“可不是。”三夫人顺着太夫人的话道:“从前在家里还不觉得。反正大家都一样。可自从到了山阳以后才知道,这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就是两码事。也不怪我爹爹一直念念不忘就是能黄榜提名做个进士。”她说着,把话题转到了徐嗣勤的婚事上,“…昨天看着孩子们在场,没跟您仔细说。今天赶了个早来,就是想把这事跟您说说。”

太夫人也一直纳闷这桩婚事──消息来的突然,婚事定的急。

老人家倾了身子,关切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

三夫人自然不会像和三爷一样,有什么说什么了。她只说方县令的人品如何端方,三爷又是如何的仰慕。方夫人不放心丈夫,一年前带了儿女到任上照顾方县令的生活起居,自己又是如何偶尔看到方家大小姐,方家大小姐的相貌、学识又是如何的出众,方县令爱若珍宝,结果反把女儿的婚事给耽搁了。方夫人是如何的着急,自己又如何求的亲,最后两家又是如何商定婚事的一一说给了太夫人听。

太夫人听着就捻了手里的沉香木佛珠。

“方县令高堂可还健在?”

这话问得大有讲究。

一般的官宦人家,丈夫在外做官,通常都带小妾在于身边照生活起居,主母在家伺候公婆,教养子女。

方夫人不放心丈夫去了任上,往浅里想,可以说是善妒,往深里想,可以说是不孝。

三夫人听着一怔。

她可不希望长媳以后在太夫人、婶娘面前抬不起头来。忙道:“方大人高堂健在,家里的事,由方大人的那位辞了官的大哥主持。方大人上任的时候,也带了小妾随身服侍。是去年春天,方大人受了风寒后没照顾好,卧病在床好几个月。方夫人这才千里迢迢带了儿女来看方大人。要不是方夫人带了药材从江南赶过来照顾,方大人差点辞官回乡了!”

太夫人听脸色大霁,笑道:“这样看来,这方夫人倒是个遇事有主见的。”

“可不是!”三夫人松了口气,笑道,“要不然,这婚事也不会定得这样急了──方夫人说,如今方大人已大好。她也可以安心回湖州,一心一意侍侯公婆。嫁了大小姐就要回湖州操办二小姐的事了。”

“就是那个成都知府的长子?”太夫人笑道。

“是啊!”三夫人笑盈盈地点头,“方家的二小姐许配给了成都知府的长子。”她觉得方亲家那边都是进士,又都做着官,很有面子,满脸红光,“那成都知府不仅和方县令是同科,还是同乡。四年前就下了小定。要不是方夫人想先嫁长女,方家二小姐早就嫁了。”

“方夫人怎么这么急?”太夫人笑道,“方家二小姐比大小姐小两岁,那今年也只有十四,还没及笄呢”说着,“噫”道:“不知道那成都知府的长子有多大了?”

“今年十六岁!”三夫人笑道,“说起来年龄相差也不大。只是知府夫人想让点把媳妇娶进门,儿子也有个知冷知热的。媒人三天两头的来说,加之大小姐的婚事又定了下来,方夫人有些架不住了,只有答应了。不过,方夫人也说了,说是回去就操办二小姐的婚事,这一来一往的,没有个三、两年的功夫也办不成!”

“她们江南的规矩大!”太夫人说着,笑着望了十一娘,“有十里红妆的讲究。一家比一家场面大。嫁一个闺女,能把家里给嫁穷了。”话题就转到了各家的嫁婚排场上去了。

十一娘惦记着谨哥儿,想找个机会告辞,偏偏太夫人谈兴正浓,不时和她搭上两句,她只好坐陪。

期间三夫人提到请谁做媒人好,太夫人不待她话说话就推荐了黄三奶奶。三夫人想了想,黄三奶奶是永昌侯世子夫人,她去提亲,也不算辱没了儿子。而且黄三奶奶是有名的泼辣,比十一娘更投她的性子。等太夫人说到时候请徐令宜做媒人的时候,三夫人已经想通了。笑盈盈地应了,又千恩万谢地给太夫人行礼,讨了太夫人的欢喜,然后起身:“…既然是请了黄三奶奶去说媒,这媒人礼可不能缺。我这就去准备。下午就去趟永昌侯府。”

太夫人笑着点头,待三夫人走后,让杜妈妈去永昌侯府带人信。留了十一娘说话。

“我瞧着这件事只怕是有蹊跷。”太夫人遣了屋里服侍的,悄声道,“你想想,成都知府既然和方县令即是同科又是同乡,长子、长女的岁数相当,为何成都知府求娶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还有方夫人,去年春天方县令生病时才带着子女到的方县令的任上,那位大小姐一直养在老家,老三媳妇又是个只知道看热闹的,到底怎样…”说着,眉头锁了起来,“勤哥儿毕竟是长孙,他这里要是出了纰漏,以后谆哥儿的媳妇进了门只怕有为难的时候。”

这些都是猜测。

他们连人都没有见到,现在说这些,也早了些。

何况婚事已经定下了来,难道还退不成?

那对女孩子的伤害有多大啊!

“千里姻缘一线牵。”十一娘笑道,“这姻缘成不成,还要看八字合不合。说不定方家大小姐和成都知府的长公子的八字不合呢?要不然,这一个愁嫁,一个愁娶,不早不晚,就这么巧地碰到了一起。说不定这就是方家大小姐和我们勤哥儿的缘分呢!”

太夫人半晌没有做声,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十一娘只好劝太夫人:“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您见多识广,她要是有什么不对的,你时时提醒就是了。想当初,您要是不点拔我,我哪有今天!”

一席话说的太夫人笑了起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十一娘抿了嘴笑。

巳正,黄三奶奶来了。

她先去给太夫人请了安,欣然接受了说媒的事,然后越过三夫人,直接到了十一娘屋里。

谨哥儿吃饱喝足地躺在云丝被里睡得正香,十一娘和顾妈妈一个坐在炕上,一个坐在炕边的锦杌上正给他做针线。

“还以为你明天才来!”十一娘笑着请黄三奶奶到西次间临窗的大炕坐了,调侃道:“都说请媒请媒,姐姐倒好,不请自在。我们三嫂这个媒人可请对了。只是姐姐到时候可别连媒人礼也不要了!”

黄三奶奶是个爽快人,也喜欢开这样的玩笑,觉得这样才叫亲近。

十一娘以为她会辛辣地回自己几句,没想到她听了讪讪然地笑了笑,问起谨哥儿:“…睡着了?还是乳娘抱出去玩了?”语气还有些心不在焉。

“睡着了!”十一娘笑着把小丫鬟奉的茶端到了黄三奶奶的面前,黄三奶奶接过茶盅喝了一口,也没有提出来见见谨哥儿,与平常的机灵大相径庭。

十一娘暗暗称奇。

就看见黄三奶奶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侯爷可在家?”

第四百八十八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十一娘立刻意识到了黄三奶奶的来意。而以黄家和徐家的交情,不管黄三奶奶所求何事,只怕徐令宜都不会拒绝见她。

“刚过完年,侯爷这几天正忙着外院的一些庶务。”她笑着,主动问起来,“姐姐问侯爷,可是找侯爷有什么事?”

这件事说不定还要求十一娘在徐令宜面前说项…

黄三奶奶脑子里念头一闪,就扫了屋子里的大丫鬟、小媳妇一眼。

十一娘会意,遣了身边服侍的。

“都是我们家那个不成气的!”黄三奶奶见屋里没了旁人,眼眶一湿,眼泪就落了下来,“急功近利,也不和人商量,如今出大事了…”

永昌侯不善管理庶务,常常觉得焦头烂额,索性交给了世子。世子刚接手,想立威,就打起了江南河道的主道。建宁侯可能是从工部官吏那里听说了,派了管事主动来找永昌侯家的大总管,想从永昌侯家的石料场进石料。世子乐见其成。两家就这样含含糊糊地做起了生意。时间一长,不免有些应酬,渐渐熟了起来。前年腊月,有人通过永昌侯的幕僚求到世子爷的面前,以三百两黄金谋求户部掌管福建司郎中之职。世子就试着给建宁侯写了个条子。没想到,翻过年,这人就真的得了户部福建司郎中之职,世子爷就差人送了一百两黄金去杨家…

“…太夫人大年初一派二夫人去报信,听了二夫人一席话,世子爷这才知道事态严峻。”黄三奶奶擦着眼角,“那条子,如今还在建宁侯手里。也不知道是存了下来还是随手放在了哪里。”说着,她压低了声音,“要真如二夫人所言,杨家被抄了…万一把世子爷写的那条子抄出来,或是有私帐上记了世子爷曾送过黄金给建宁侯…就是皇上看在黄家祖上劳苦功高的份上想饶侯爷一命,只怕那些御史也不会放过侯爷。世子爷长吁短叹,日日夜夜睡不着。又不敢跟侯爷说…世子爷思前想后,只有来求侯爷。可一想到自己干的那些事,又没脸来见侯爷。还是我说,我们两家本是通家之好,侯爷和世子爷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就是再丢脸的事,在弟弟面前,有什么不好说的?世子爷听了脸涨得通红,就是不说话。我想着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正好太夫人又差了婆子来让我给大少爷去说媒,想着太夫人待我没有见外,也就顾不得那些了,就这样闯到了妹妹这里来了。”她说着,携了十一娘的手,“好妹妹,你可要救救你这个伯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想活了”说完,掩面哭了起来。

吏部是陈阁老在管,怎么永昌侯世子侯一张条子就让建宁侯帮着谋了个户部福建司郎中的位置?

十一娘压了心底的狐疑,安抚着黄三奶奶:“姐姐别哭,我这就差人去请侯爷进来。”

黄三奶奶抽泣着点了点头。

十一娘叫秋雨打水进来服侍黄三奶奶梳洗,又差了秀莲去请徐令宜。待徐令宜进来,她又避了厅堂。

两人在东次间宴息处说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人,黄三奶奶这才精神黯然地走了出来。

十一娘忙迎了上去。

“姐姐在我屋里歇一会吧!”她暗示道,“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到三嫂那里走一趟──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来。”

黄三奶奶感激地朝十一娘点了点头,随十一娘去了西次间,喝了小丫鬟端上的热茶,精神好了不少。

“侯爷说,要看皇上派什么人去。”她和十一娘耳语,“如果是五城兵马司或西山大营的人还好说。怕就怕是大理司的人主持──侯爷在大理寺没有体己的人。”

“总算是有一线希望。”十一娘安慰她,“姐姐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定世子爷吉人天相,能逢凶化吉呢!”

黄三奶奶轻轻地叹了口气:“希望如此!”说完,她微微沉思了片刻,然后强露出个笑容,“可不管怎样,妹妹帮我跟侯爷说一声,他的大恩,世子爷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十一娘忙道:“我们两家,原是从太夫人那一辈就有的交情,姐姐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黄三奶奶没有多说,起身告辞:“今天原是为大少爷的事而来。我也要去三夫人那里探探她的口气,到时候好和刘夫人絮叨。”

十一娘送黄三奶奶去了三夫人那里:“我们家勤哥儿的事,就全拜托姐姐了!”

“既然说是几辈人的交情,你也别说这样的话了!”

两人到了三夫人那里。

三夫人早得了信,说黄三奶奶来了,先去了太夫人那里,然后去了十一娘处,她正心里不痛快着,见十一娘亲自把人送了来,这才脸色微霁。而十一娘惦记着屋里的徐令宜,和三夫人寒暄两句,就回了屋。

徐令宜满脸阴郁,背着手在屋子里打围。

看见十一娘进来,他停住了脚步。

自己此刻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吧!

徐令宜思忖着,就想缓和一下气氛,主动和十一娘打招呼:“人送到三嫂那里去了?”谁知道说出来的声音却比平常更是冷峻。

他不由眉头微蹙。

这件事,让他很为难的吧?

十一娘想着,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侯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皇上真的派大理寺的人去抄建宁侯府,也只能说是世子爷没有这运气了!”

话是这样说,她心里到底还是担心。怕徐令宜为了救永昌侯世子而让他自己为难!

看着十一娘有些沉重的表情,徐令宜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说了再不让她操心的,结果事情总是落在她身上。

徐令宜搂了十一娘。

“没事我就吓唬吓唬他。”他贴着她的脸,叹道,“就算是大理寺的人去抄家,靠大理寺那几个府衙是成不了气侯的。从堆集如山的东西里转几样信笺、帐册之类的东西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子琪的胆子这样大,这次不趁机给他点教训,只怕以后会越来越张狂。”

子琪,应该是永昌侯世子爷的字吧!

“侯爷万事小心就是。”十一娘相信他的能力,但叮咛的话还是止不住地说了出来,“要是实在不行,也不必勉强。您不是说了吗,皇上这次是‘欲加之罪’。哪些人被牵连,哪些放过,想必皇上心里都有数。要不然,他也不会借着大年初一的机会告诫皇上了──想必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吏部归陈阁老管,想安置一个人,岂是黄三奶奶所说的一张条子就能办妥的。”徐令宜揽着十一娘的肩膀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这件事,只怕其中还有蹊跷。”说到这里,他不由沉吟,“我是怕,有些事陈阁老也不知道…皇上这次拔出萝卜带着泥,把陈阁老也给陷了进去!”

“可正如您所说,陈阁老既然管着吏部,如果吏部的官员真的干出了这样的事来,那陈阁老也难辞其咎啊!”十一娘轻声道,“就算皇上指望着陈阁老帮他文治武功,成就千古明明君,也不能就此不管或是包庇纵容啊!长此以往,只会害了陈阁老。说不定还会因此毁了皇上的清誉,坏了皇上的千秋伟业!”

“有些事,你不知道。”徐令宜听了沉吟道,“七位内阁大学士,陈阁老是支持皇上的主,开海禁的,而梁阁老则态度不明,其余五位,全都反对开海禁…”

他说着,欲言又止。

世人都以为皇权至上,实际上,皇权并不是时时都能达到目的。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十一娘解释这样情况。

十一娘有点明白为什么吏部会有官吏敢卖官了──有人想让陈阁老倒台。如果吏部出了事,陈阁老事必不好交待,只能引咎辞职。唯一支持皇帝的人倒台了,海禁自然也就到此为止了。也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告诫徐令宜了──他的目的在内阁的这几位大学士。只要有两、三个阁老涉足其中,就可以换上支持自己的人,打破现在的僵局。

无论是陈阁老倒台还是皇上达到目的,大周朝堂都将是一片惊涛骇浪…陈阁老倒台,皇上的新政流产,皇上会因此甘心吗?皇上达到目的,空出来的阁老之位,不知道有多人盯着!

“侯爷,那我们怎么办好?”她沉声问。

大环境之下,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包括身为外戚的永平侯徐家。

徐令宜有点惊讶十一娘的反应,但他此刻心里有些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把心底的困惑压下,表情有些凝重地道:“我在想,怎么把这件事告诉皇帝,又不把黄家给牵扯进去!”

对于这样的事,十一娘无能为力。

她起身给徐令宜沏了杯热茶,静静地陪坐在一旁。

徐令宜慢慢地喝完了茶,表情淡然地站了起来:“你别等我吃饭了,我进宫一趟。”

平淡的话语,却藏着凶险。

“侯爷!”十一娘惊讶道,“难道您要去死谏?”

本来挺严肃的气氛,被她这句话给破坏了,徐令宜大笑:“我又不是御史!”

十一娘促狭地笑了笑:“侯爷知道就好!”

徐令宜却是一愣。

十一娘,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吧!

那样端庄的一个人,俏皮起来却像小孩子似的。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叫了小丫鬟进来给我更衣!”

第四百八十九章

送走了徐令宜,十一娘把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绾了个纂儿,去了暖阁。

谨哥儿躺要软软的被褥上,正两腿朝天地蹬腿玩。

十一娘从前曾听人说过,家长应该帮孩子适当的锻炼,这样有助于孩子的身体健康。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锻炼──她没结婚,又想着满大街都是育婴、早期的书,需要的时候买一本照做就是。

此刻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只好当然地逗谨哥儿抓了自己的手指坐起来,或是把他左右翻滚。

谨哥儿玩得不亦乐乎,咯咯地直笑。

十一娘亲了左脸亲右脸。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小姐和四少爷、五少爷来了!”

“快请他们进来!”十一娘脸上还洋溢着和谨哥儿玩耍时的喜悦。

小丫鬟忙笑着撩了帘子。

“母亲。”贞姐儿笑着率先走了进来。

徐嗣谆和徐嗣诫从她身后窜出来跑到了炕边,笑着喊了声“母亲”,齐齐趴在了炕边:“六弟,六弟!”

谨哥儿玩得正高兴,闻到声音转头,冲着徐嗣谆和徐嗣诫笑。

兄弟两个高兴得不得了:“母亲,母亲,您快看,六弟在笑!”

十一娘就笑着抱起谨哥儿。

谨哥儿望着满屋子的人,笑得更欢了,咦咦呀呀地把手往嘴里塞。

贞姐儿捉住了谨哥儿的手:“又吃手,小心母亲打屁股。”

谨哥儿就扬了粉嘟嘟的小脸望着贞姐儿,“呜呜”了两声,好象在和贞姐儿说话,又像在辩驳什么。把个弄得贞姐儿又惊又喜,直喊“母亲”:“…您说,六弟是不是要说话了?”

“应该还早吧!”十一娘也不敢十分的肯定,迟疑道,“我听田妈妈说,周岁以后才会说话。”她的印象里,有同事的孩子好像不到周岁就开始说话了…

“哦!”贞姐儿听了不免有些失望,拉了谨哥儿的手,“你要快点说话才好。那时候想要什么跟顾妈妈说一声就行了,多好啊!”

“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十一娘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给儿子戴上用手帕扎的小帽子,道:“都还没有吃饭吧?时候不早了,我让小厨房准备饭菜去。”

徐嗣谆立刻道:“母亲,母亲,我要吃鸡汁香菇。”

“好啊!”十一娘笑着,问徐嗣诫,“你想吃什么?”

徐嗣诫歪了脑袋,表情有些困惑:“南妈妈说,大人给什么就吃什么,不许挑食。”

十一娘汗颜,忙解释道:“南妈妈说的对。不过赵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以后你们就要像从前一样开始上学了。这是上学前的最后一次聚餐,所以每个人可以点一次。”

徐嗣诫听着跳了起来:“我要吃酱肉包子!”

十一娘忍不住想大笑,耳边却传来徐嗣谆的声音:“可祖母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了,用不着忍着…”语气很犹豫。

徐嗣谆从小身体虚弱,想吃东西,能吃东西,代表身体健康。太夫人当然希望他多吃,吃好。他这样说,也不为过。南永媳妇对徐嗣诫严格要求,更不为错。

十一娘想到徐令宜“谆哥儿不能永远像个小孩子似的”的话,想了想,笑着把太夫人对他的期望说了。

“那,那还是南妈妈说的对了?”徐嗣谆低了头,有些难过的样子。

“你也不能就这样简单的说对说错。”十一娘笑道,“我记得你父亲曾经对我说过,等你过了十岁的生辰,就要搬到外院单独住个院子了。也就是说,你长大了。自然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她说着,打趣道,“到时候人可别嫌先生管你管的严,你哭起鼻子来!”

也算是提前给徐嗣谆打个预防针吧!

徐嗣谆听着笑了起来:“我才不会哭鼻子呢!”

十一娘笑着点头,见贞姐儿和徐嗣诫,还有什么都不懂的谨哥儿都睁着眼睛望着他们,心念一转,道:“今天我们也放一天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说着,问贞姐儿,“你想吃什么?”

贞姐儿本是个敏感的孩子,知道十一娘这是要把话题岔长,笑着凑趣道:“母亲,上次在您这里吃的佛跳墙好吃。母亲让小厨房再给做一个吧!”

“好啊!”十一娘笑着,问谨哥儿:“我们六少爷想吃什么啊?”

谨哥儿冲着十一娘“喔喔”,十一娘笑着亲了亲儿子的,让秋雨吩咐小厨房添菜,让竺香去请黄三奶奶过来用膳,然后把谨哥儿放在厚厚的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上,拿了拔浪鼓逼他翻身。

他小胳膊小腿十分有劲,三下两下就侧过身来,十一娘略一用,就翻了个身。把个徐嗣谆看着眼热,拿了拔浪鼓:“母亲,我来,我来!”

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厌了,拔浪鼓到了徐嗣谆的手里,谨哥儿却躺在那里不动了,懒洋洋地去吸手指。把个徐嗣谆急得满头大汗:“六弟为什么不翻身了?”

十一娘忙捉了谨哥儿的手,笑道:“你们来之前他已经翻了半天身了。”又道,“看样子还是得听田妈妈的建议──把他的手上涂点辣椒才好,要不然,总要去吸手指!”

贞姐儿听了大惊:“要,要涂辣椒的吗?”

十一娘也正为这事拿不定主意,神色间不免有些几迟疑,正好竺香来回话,把这事揭了过去,“…三夫人留了黄三奶奶在那边用午膳!”

“那我们就不等黄三奶奶了。”她笑道吩咐竺香,“让婆子们摆饭吧!”

竺香笑着应声而去,十一娘和孩子们去了东次间。

徐嗣诫身边的大丫鬟双玉交待了四喜几句,自己回了屋。

因徐嗣诫去了正屋,南永媳妇没在跟前服侍,而是带着小丫鬟在屋里收拾箱笼──如今风吹在脸上都没有了寒意,过几天就要换春裳了,她要提前把东西都准备好。

南永的女儿妞儿今年也有七岁了。从小跟着母亲在徐嗣诫屋里长大,这里比自己家还熟悉。她正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给徐嗣诫叠袜子。

“南妈妈,有我话跟你说!”双玉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拉着南永媳妇去了暖阁,“刚才五少爷在夫人那里说…”她把徐嗣诫说的“大人给什么就吃什么”的话告诉了南永媳妇,“我在外面站着,听得一清二楚。你说,要是夫人责怪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南永媳妇抿了嘴,没有说话。

双玉不由跺脚。

这个南永媳妇,什么都好,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有时候让人真是憋屈。

“反正,这话是你说的。这屋里的事也是你在当家作主。”她今年也有十八了,家里的人正在给她说婆家,别人听说她是永平侯夫人身边二等的丫鬟,都很满意,有几户殷实人家来求娶。她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自己的婚事有什么变故。“到时候要是夫人责怪下来,我可要照直说了。”

这话本就是自己说的,事本来就是自己做的。

南永媳妇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

双玉看着气不打一处出,想着等会吃了午饭四少爷说不定会和往常一样到他们屋里来歇午觉,这手炉要烧起来,熏香要点起来,暖茶点心也要备好了…多的是事要做甩着帕子扭身就走了。

支了耳朵听着的妞儿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娘,夫人不会免了你的差事吧!”

她长得像母亲,秀秀气气的,因为担心,小小的脸皱了起来。

南永媳妇摸了摸女儿的头:“夫人既然把五少爷交给了我,我既要把他当成主人尊着,也要把他当成孩子疼着…我这样,是为了五少爷好。”

妞儿有些不解。

南永媳妇幽幽叹了口气,抬头透过玻璃窗户看见双玉叉着腰站在屋檐下,正指使着小丫鬟们拿炭打水,眼神一黯:“五少爷和其他几位少爷不同…他现在还小,二少爷、四少爷、六少爷也都还小…等他们长大了,就知道这其中的不同了…有些人,天生就能开口要东西,有些人,生下来就没资格挑三拣四的…他从小学会了,长大就会不觉得心里不舒服”说完,又忍不住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好像眼前站的是徐嗣诫,自己正在尽力地安慰着他。

妞儿似懂非懂,道:“是不是和我一样,只是跟着母亲在这里歇脚罢了。五少爷的虫草帐子虽然好看,可那是五少爷的,我看看就是行了,再喜欢,也只能放在心里。小厨房吴妈妈做的点心再好吃,那也是给侯爷、夫人、少爷们的,我就是馋嘴,也只能偷偷地吞口水,还不能让人发现,给我吃的时候还要说肚子饱着!”

南永媳妇笑起来,弯了腰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白生生的脸:“就是这个道理!”

“可,可五少爷是少爷啊?”妞儿歪了脑袋望着母亲。

南永媳妇没有说话。

吃了饭,送走了孩子,十一娘立刻差了竺香去外院:“看侯爷回来了没有?”

竺香应声而去。

十一娘哄了吃饱了的谨哥儿睡午觉。

兴许是刚才玩的太兴奋,他在床上扭来扭去,就是不愿意睡。

黄三奶奶来辞行。

第四百九十章

“毕竟是长子成亲,三爷不仅在燕京给置了宅子,还要给大少爷置个铺子,一个六百亩地的田庄。”黄三奶奶笑道。口气里透着几份惊讶,显然没有想到三房会有这样的手面。

十一娘并不吃惊。

三夫人这些年来积积攒攒的,加上当年分家时得的家产,这点东西还是拿得出来的。

“不管怎样,这事还是要姐姐多多费心的。”她客气地道。

黄三奶奶听了笑道:“我既然受了太夫人之托,自然会尽心操办!”

两人说着出了院门。

黄三奶奶请十一娘留步:“谨哥儿还等着你哄他睡觉呢!”

十一娘也不客气,目送黄三奶奶坐上青帷小油车,这才回了正屋。

谨哥儿还没有睡,黑溜溜的眼睛四处顾盼,看见母亲进来,就咧了无牙的嘴笑。

“玩性怎么这么大!”十一娘笑着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

谨哥儿还以为母亲是在和自己玩,冲着十一娘直乐。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徐令宜从宫里回来了。

十一娘忙迎了出去。

“谨哥儿呢?”徐令宜进门就问儿子。

“在内室──顾妈妈看着”十一娘应着,叫了小丫鬟服侍他更衣洗漱,又仔细打量徐令宜的神色。

见他神色如常,心中稍定。

徐令宜知道妻子在担心,忙道:“没事。有些事和皇上说了。黄家少不得要被训斥一番,应该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这就好!”十一娘松了口气。

这件事通了天,就算永昌侯世子爷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建宁侯手上,徐令宜行事却是明正言顺的了。

徐令宜进内室抱了谨哥儿。

谨哥儿咯咯地笑。

徐令宜目光变得十分温和。

十一娘点头,问他进宫的情况:“…皇上没有心里不舒服吧?”

徐令宜的回答却很含糊:“皇上正急着找陈阁老议事呢!”说完,把儿子交给顾妈妈,去了净房。

事情毕竟没有定下来,现在唯有等消息了。

十一娘思忖着,抱了儿子哄他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黄三奶奶为徐嗣勤的婚事频频出没永平侯府,每次离开时都会到十一娘这里坐坐。

十一娘知道她是想通过自己探探徐令宜的口风,可这件事太过复杂,别说是她,就是徐令宜,心中也没底。而没有实质性进展的安慰又显得很苍白,十一娘只好和她说徐嗣勤的亲事。

刘侍郎的夫人说,方家为嫁长女,准备了一万两银子的嫁妆…

三夫人觉得方家陪嫁中远在湖州的二十四亩地虽然价值不菲,可路途遥远,对她们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作用:“我们这边,都是在宛平、大兴置地。要是来不及,山东也马马虎虎可以。”

刘侍郎的夫人给黄三奶奶说:在宛平、大兴置地来不及了,同意在山东置地…

三夫人要求方家陪几房陪房,几个小丫鬟:“…三井胡同的宅子没人看管!”

刘侍郎的夫人问二房陪房,四个小丫鬟够不够…

三夫人要求小丫鬟的年纪在六、七岁为好:“正好跟着学学规矩。等大小姐贴身丫鬟放出去,这些人就直接可以用了。”

“方家也答应了。”黄三奶奶喝了口茶,叹道,“要是我也能结个这样好说话的亲家就好了!”

“三嫂也是一心一意为勤哥儿打算。”十一娘听着也有点啧舌──只听说女主提条件男方全满意的,很少见到男方这样提条件的。不过,她听说方家在湖州不仅是旺族,还是富豪,方家可能觉得三夫人提出的这些要求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方家想快点把方家大小姐的婚事定下来的因素,但她却只能和稀泥,“方夫人是明理的人,仔细一想,也能体谅。”

“道理大家都知道,可能真正想得通又做得到的,却未必也有几个。”黄三奶奶笑着和十一娘说了会话,看着天已黄昏,起身告辞。

太夫人屋里的玉版过来:“四夫人,太夫人让您把六少爷抱去给她老人家看看!”

二月初四赵先生回府。徐令宜和赵先生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然后决定三月六日让徐嗣谆搬到外院去。

太夫人听了不免有些犹豫。

徐嗣谆却跃跃欲试,反劝祖母:“大哥、二哥都是我这般年纪搬到外院去的,何况还有大哥和二哥和我做伴。”

太夫人听了只好答应,心里还是放不下,让葛巾跟着去外院服侍。这几天正忙着给徐嗣谆收拾箱笼,过问徐嗣谆即将入住的淡泊斋的家饰陈设,有两天没看见谨哥儿了。

十一娘笑着应了,自己和谨哥儿都重新换了件衣裳,去了太夫人那里。

徐嗣谆已经开了课,下了学去给十一娘匆匆行了个礼,就拉着了徐嗣诫去了淡泊斋。十一娘抱着谨哥儿进门的时候,他和徐嗣诫正从淡泊斋回来。

“母亲,母亲,”他拉了十一娘的衣袖,仰着脸望着她,“我在淡泊斋给五弟留了间厢房,沐休的时候,您让五弟去我那里住吧!”

徐嗣诫显然已被徐嗣谆说动,也过去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母亲,四哥的院子好大,好漂亮。”目光明亮,很是羡慕的样子。

淡泊斋是永平侯世子住的地方。徐嗣谆搬到那里以后,就将正式接受世子的教育,刚开始肯定有个适应的过程,如果性格开朗活泼的徐嗣诫能偶尔去给他做个伴,对他未尝不是一种慰藉。

十一娘想着,笑道:“沐休的时候去那里和哥哥玩可以。不过,不能过夜。这样会耽搁哥哥功课的。”

那里毕竟是世子居所,在那里过夜显然不太合适,更容易引起流言蜚语!

“不会的,不会的。”徐嗣谆忙保证,“我们都不会耽搁功课的。”

徐嗣诫也道:“哥哥不上学的时候我才去玩!”

“那好!”十一娘笑着揽了两个孩子的肩膀:“你们可要记得答应过母亲什么!”

徐嗣谆和徐嗣诫连连点头。

大家笑盈盈进了屋。

三夫人正依着太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说话。

十一娘只听见了半句:“…就这样分出去单过,我们又不在燕京,到时候长孙媳妇连您都不认识,岂不让人笑话?”

她看见十一娘进来,忙打住了话题,笑着起身和十一娘见礼。

太夫人看也没看三夫人一眼,而是笑呵呵地朝着谨哥儿拍手:“乖乖,到祖母这里来!”

第二天,十一娘去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和十一娘说话。

“…想把点春堂旁边的小院修缮一番后给勤哥儿做婚房。”太夫人说着,破开荒地撇了撇嘴,“我没有准。让她把自己的院子里收拾收拾给勤哥儿做婚房。至于点春堂旁的小院,原准备给听戏累了的各位夫人歇脚的,这点体面,我们徐家还是要留的!”

十一娘不由汗颜。

三夫人,可真是敢提要求啊!

“小院连着点春堂。”她笑道,“平时家里的堂会也多,唱起戏来有点吵人,的确不太适合做婚房。”

十一娘和太夫人说着话,三夫人来了。

她穿了件大红万字不断头的妆花褙子,满脸笑容,显得喜气洋洋的:“娘,方家的陪嫁礼单来了。”说着,从衣袖里掏出大红洒金柬,有些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太夫人的面前打开礼柬请太夫人看,“您看看,您看看,从八步床到马桶,全是填红漆的。”说完,有些得意地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就顺着她的话赞扬了几句“方家可真讲究”之类的话。

三夫人听了,得意之色更浓了,指着礼单的物件跟太夫人喋喋不休地说起来,太夫人心不在焉地听着,十一娘则笑着陪坐在一旁。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太夫人,黄三奶奶过来了。”

太夫人听了精神一振,笑道:“让她进来吧!”好像很高兴黄三奶奶的到来能打断三夫人的话似的。

黄三奶奶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喜悦。

她匆匆给太夫人行了个礼,声音颤抖地道:“太夫人,杨家被抄了!”神色很是惶恐。

二月温暖的阳光柔柔地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空气洋溢着春天般的明媚。

而太夫人和十一娘都早有心里准备,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想到前途未明的永昌侯府,却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颤。对此毫无查觉的三夫人更多的是震惊,她紧紧地攥住了黄三奶奶的手:“妹妹听谁说的?真的?假的?”

黄三奶奶望着太夫人:“侯爷这几天一直让人看着杨家的动静。今天早上刚吃了早饭就有小厮回来禀,说大理寺的人领着御林军把建宁侯府、寿昌伯府团团围了起来…娘让我来给您报个信”语气中已有哀求之意。

三夫人满脸困惑,望了望沉默不言的太夫人,又望了望神色黯然的十一娘,高声问黄三奶奶:“杨家被抄,关我们家什么事?”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锐,在落针可闻的屋子里显得十分的刺耳。

黄三奶奶脸色更白了,嘴角微翕,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太夫人则朝十一娘使了个眼色。

十一娘会意,低声对三夫人道:“事件发生的这样突然,黄三奶奶想必也惊魂未定。我们去给黄三奶奶沏杯茶吧”说完,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拉着她出了门。

第四百九十一章

别说是黄三奶奶来,就是黄夫人来,也断然没有尊贵到需要两人亲手沏茶的地步!

三夫人念头一闪,心里明白过来。

黄三奶奶这样急着赶过来,分明是有和杨家被抄的事和太夫人说。

她默默地跟着十一娘出了房子,去了茶房。

而十一娘遣了要上前帮忙的丫鬟,自己守着炉子等水开,又翻了架子上的茶叶和三夫人讨论等会泡什么茶好:“…龙井虽然好,可到底普通了些。武夷味太浓,白茶味太轻…我看,还是铁观音好了…可也不知道黄三奶奶喜欢不喜欢…”

三夫人看着她一副无事找事的样子,又想到她刚才敏锐的反应,猜测她肯定知道黄三奶奶的来意…她上前拿了十一娘手边的一个茶罐,低声道:“四弟妹,黄家是不是犯事了?”

黄家的事,事关重大,并不是讨论的时候!

“我也不大清楚。”十一娘道,“只是看着黄三奶奶样子,像有什么话跟娘说似的。”又道,“我拉你出来的时候,娘不是没做声吗?”

可见真是有什么事要和太夫人商量了!

三夫人听着点头,声音又低了几分:“我早就听人说,杨家放印子钱赚了不少银子。你说,黄家会不会是借了杨家的印子钱?现在杨家被抄,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黄家的面子、里面可就全丢光了!”

十一娘装糊涂:“应该不会吧!我看黄三奶奶平时的吃穿用度不像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样子三嫂多心了。也许只是看见杨家被抄了,心有戚戚然。大家毕竟认识一场。”

三夫人不以为然:“他们家被抄,我们这些人家有什么戚戚然的…”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忙道,“说起来,我们府里还有位杨姨娘呢我看,你得赶紧跟侯爷说说,免得为了她一人,连累了我们全家!”

“这还不至少于吧!”十一娘笑道,“她是太后赐的妾室,当初皇上也是同意了的。又不是我们私抬进门的!”

“也是哦!”三夫人想想,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笑道,“要说担心,中山侯家更担心。”说到这里,她掩嘴笑起来,“还有梁阁老…此刻只怕是追悔莫及!”

“罪不及出嫁女,”十一娘笑道,“我想,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脑子里却浮现唐四太太对梁家三太太的冷漠与疏离。

“哎呀!”三夫人用一副“怎么什么也不懂”的目光望着十一娘,“就算是皇上不治罪,没有娘家的支持,这女人在婆家总是站不住脚的…”

她噼里啪啦地说着,十一娘的思绪却飞的老远。

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遵守对徐令宜的诺言,到时候对黄家只是斥责一番…还有杨家,是只抄没家产呢?还是对家里的妇孺老幼都有所惩戒?如果只是流放之类的还好说,就怕是没藉,男的为仆,女的为妓…

突然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十一娘吓了一大跳。

“在想什么呢?”三夫人表情困惑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水开了!”

“哦!”十一娘忙把手中的铁观音倒入茶壶,“在想杨家的事!”

三夫人不以为意,道:“反正我们家和他们家是对头,大家都知道的。大理寺的那些人就是摸错了,也不会摸到我们家来的。”说到这里,她附耳对十一娘道,“你说,要是黄家真的牵连进去,勤哥儿的婚事…总不能因此而把他的婚事给拖累了吧?”

言下之意是要换说媒的人!

十一娘强忍着没有露出嗔容,道:“方家陪嫁的礼单已经送过来了,聘金多少也和刘夫人商定好了…我看还是让黄三奶奶一手管到底吧?反正到时候会请了侯爷给勤哥儿主婚,你再请其他人做全福人不就行了!”

通常说媒的人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都会请了做婚礼的全福人。

三夫人听了有些犹豫。

十一娘怕她真干出这样的事来,又道:“黄家有没有扯进去我们还不知道,而且就算真的扯进去了,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要是黄家真有什么事,三嫂这样,别人看着不我免说我们落井下石,对勤哥儿的名声有损;要是没什么事,岂不得罪了黄家,白白让人不痛快!”

三夫人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黄三奶奶,太夫人由杜妈妈陪着去了佛堂。

十一娘和三夫人各自散了。

之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阖府都知道杨家被抄的消息。

杨氏面如土色,握着杨妈妈的手不住地发抖:“妈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好歹也是太后的娘家,纵有什么不是,狠狠训斥就是…怎么就抄了家”说着,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似的惶恐、无助。

杨妈妈虽然经历的事多,这种事却是第一次遇到。她心中更是慌张。可见杨氏这样,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故作镇定。

“没事,没事!”她温柔地抱着杨氏,就像杨氏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时似的,轻轻地摇着她,“有妈妈在呢没事的,没事的…”

温暖的怀抱,让杨氏停留了半晌。

然后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没事?怎么会没事?

她又不是三、两岁的无知幼童了,以为躲到大人的怀里就没事了!

“妈妈,你帮我打盆水来,我要洗洗脸!”

这孩子,人小就好强。此刻出了这种事,消息又是从三房那边传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笑话。心里再什么不舒服,走出不去也不邋遢。不然,那些只识衣裳不识人的小人看了,还不知道怎样的糟蹋。与那样的人生气都自降了身份。

杨妈妈点头,亲自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