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娥已猜到了来意,笑道:“只怪我自己选得不好。”

甘夫人听着就有些不悦,道:“这日子是请钦天监算的。要是听你大哥的定在十月,正好是四夫人生产的日子,那就更不可能来了!”

曹娥看也不看她一眼,更别说是答话了。等她说完,笑着对十一娘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然后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把我那个宝蓝色的包袱拿出来。”又扭头望着十一娘,“母亲说自己是孀居之人,怕不吉利。所以托我帮未出世的小少爷做了些衣裳鞋袜…还有个斗篷,就差最后几针了。等过两天我做好了,差小丫鬟送过去。”说着,小丫鬟抱了个大包袱进来。

十一娘很是感激,忙起身道谢:“你自己也有女红要做,还麻烦你帮着我做小衣裳。”

“我的东西先母早就准备好了。”曹娥笑道,“不过从库里拿出来罢了。四夫人不用客气!”

字字句句都针对甘夫人,甘夫人在一旁讪讪然,脸色很不好看,当着十一娘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十一娘只当没看见,让竺香代自己去给甘太夫人行了个礼,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家里,换了妇人装扮的琥珀正和宋妈妈在屋檐下说话。

看见十一娘,两人忙上前行了礼,宋妈妈笑道:“特意来给您请安,结果您去了忠勤伯府。”

七月底,十一娘托了文姨娘操办琥珀的婚事,让白总管在西群房给琥珀腾了三间厢房做了新房。八月初一,欢欢喜喜地把琥珀嫁了出去。嘱咐她到了十月再回屋里当差,没想到今天就来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十一娘由琥珀扶自己进了屋,“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桩事要求您!”琥珀说着,笑嘻嘻望了宋妈妈一眼。

宋妈妈也抿了嘴笑。

十一娘有些笨拙地上了炕,笑道:“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宋妈妈就笑着遣了屋里服侍的:“管青家的想请夫人留个人!”

管青家的,就是琥珀。

十一娘片刻后才适应这个称呼。

这些日子,她屋里正在选丫鬟。

“这件事,是我无意间听说的,这才起了心。”琥珀低声解释道,“有个叫秀莲的,打小就和外院随待处的一个叫吴六的护卫订了亲。我听管青说,这吴六父亲原是镖师,家传一身好功夫,极得随待处的管事器重。秀莲呢,我也悄悄去见了见,人长得白净,针黹也好,性情更是温顺。能不能做到大丫鬟,就要看她的造化,可做个二等的丫鬟却是担得起的。”

侯府外院有一名总管,统管外院的庶务,手下有十三名管事,分别管着回事处、随待处、书房、司房、库房、祠堂、厨房、茶房、针线房、更房、马房、田庄、铺面。其中,回事处管着府里的人情来往,待客接物;司房管着府里的帐册,银钱往来;随待处负责府里的护卫。这三处,最能反应出整个侯府的动向。

如今万大显在司房,管青、曹安在库房,常学智在回事处。管青又因为琥珀的原因,不可能再待在库房。回事处和田庄油水最重。前者有客人的红包可收,后者可以虚报田庄租金从中牟利。这两处不是太夫人的人,就是徐令宜或者徐令宽的人,插进去不太容易,也打眼,加之管青没有武技傍身,最好的结果就是安排到附近的商铺或是田庄。

秦姨娘的事,让十一娘深刻地感觉到了尊卑等级之下生命的脆弱。

也许这种事在她原来讲究平等自由的社会一样存在,可她不是特殊阶层的人,冲击也就没有这次强烈。

这也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打算──既然做不到太夫人那样的杀伐果断,还是待姜家九小姐进门以后,就慢慢把主持中馈的权利交给世子夫人吧!

可十一娘心里又很明白,人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当她把权利交出去以后,如果全指望徐嗣谆的孝道来过上有尊严生活,那只能是理想,只能变成第二个甘太夫人而已她需要随时掌握徐家的动向,做到事事心中都有数。在遇到矛盾时做出正确判断,保障自己的权益。要不然,怎么会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警句呢?

可想做到这一点,是需要人脉的。正确的说,是要有人在司房、回事处和随待处…

十一娘没有任何犹豫吩咐宋妈妈:“这件事,你亲自来办。”

宋妈妈肃然应是。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琥珀今天特意来给我问安。”她趁着一局叶子牌打完的时候对老人家道,“想给他们家管青谋个差事。我想着他们这才刚成亲,又是少年夫妻,特意来请太夫人给个恩典,就在京城里给管青个差事干干。”

太夫人听了笑道:“我现在可不管这些事。你跟老四商量着办就是了!”

十一娘坐到太夫人的身边:“还是您跟侯爷提提吧!”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

太夫人看着呵呵笑。

晚上特意和徐令宜说起这件事。

徐令宜微讶,看着被太夫人亲亲热热携手并肩而坐的十一娘,恭声应了。

回到屋里不免笑她:“你到知道讨好娘!”

“什么讨好!”十一娘嗔道,“我这是尊敬!”

“哦!”徐令宜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神色暧昧,“那你怎么尊敬一下我这个安排事的人!”

十一娘就想到这几天早上起来他贴在自己股间那蓄势待发的亢奋…脸不由通红,却不接他的话,顺手接了小丫鬟的茶递给他,恭敬行礼:“侯爷请喝茶!”眼睛却亮晶晶的,带着几份戏谑。

徐令宜哈哈笑起来,把她拉到怀里搂了,重重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

他觉得这样机敏的十一娘很可爱。

没几日,十一娘屋里的芳溪、秋雨升了二等丫鬟,又新添了秀莲、玉梅、红莲三个小丫鬟。

十一娘把精力放在给绿云找婆家,不知不觉就到了赏菊花、吃螃蟹的时候。

季庭早就种了些名种,在太夫人院子里小小的堆起一座菊花山,又在各房屋里簪瓶列盎地摆上了菊花,放眼望去,整个永平侯内院到处是菊花。又有南京的宏大奶奶让人送了四篓螃蟹过来。徐令宽就嚷着要在家里开宴,听戏赏花吃螃蟹。

螃蟹是凉物,十一娘是凉不得的,徐嗣谆是不敢沾的。

太夫人听了笑道:“四篓螃蟹开什么宴?你们想吃想玩的,到外面去折腾,不准在家里馋人的嘴。”让杜妈妈把四篓螃蟹送人:“一篓给红灯胡同的老侯爷,一篓给永昌侯府的黄夫人,一篓给隔壁的林夫人,一篓给四姨。”

太夫人嘴里所说的四姨,是指十一娘的堂姐四娘。

十一娘和五夫人都笑着向太夫人道谢。

四娘差人送了四坛金华酒做回礼。

“我们家太太怀了身孕。”来送回礼的婆子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正折腾着。只好差了奴婢来。还让奴婢跟太夫人禀一声,说,等过些日子孩子不闹了,再亲自登门给太夫人道谢。”

太夫人听了喜上眉梢,问了一大通“怀了几个月、怀像好不好”之类的话才让那婆子走。

而五爷徐令宽得了太夫人话,借着由头每日在外面和同僚、好友在外游玩,有几次还让五夫人也穿了小厮的衣裳跟着一起去。让徐嗣俭十分的羡慕,直嚷着应该给赵先生放假,这样,他也可以扮成小厮跟赵先生一起出门登山观景访友了。

徐嗣勤颇有些哭笑不得,可徐嗣俭的话也提醒了他。他在暖房找了几株名菊,趁着沐休,拉着徐嗣俭去了落叶山。

第四百五十二章

徐嗣勤、徐嗣俭兄弟到达落叶山的时候,徐嗣谕正在读书。

看见两人,高兴地迎了出来。

徐嗣勤看见他书案上堆着的书,砚台上搁着的笔,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徐嗣谕到落叶山后,他来过好几次。每次来,徐嗣谕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写字。相比他们五天一小休,十天一大休的轻松惬意,辛苦很多。却也给人一种正朝着目标慢慢靠近的踏实感。而自己,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距离也越来越大了!

他忍不住道:“二弟,姜先生收学生,有什么条件吗?”

徐嗣勤微愣,想了想,道:“好像没什么条件,只要你交得起束修,按书院的规矩行事就行。”说完,又觉得不对,“有的交不起束修的,姜先生就让欠着。”这样说好像也不对,“也有欠着没还的。姜先生就让人把记的帐册烧了。”他想到徐嗣勤问这话的用意,轻声道,“大哥也想去书院读书吗?”

徐嗣勤点头,轻声道:“你都这样上进,要是我还这样得过且过的,实在不配做兄长。”

徐嗣俭听着忙道:“大哥对我们很好,总是很照顾我们。怎么能说不配做兄长呢?”然后对徐嗣谕道,“二哥,要不,我们一起去谨习书院读书吧?说不定,我们也能考秀才,中举人呢!”

“光耀门楣为第首孝。”徐嗣谕微微点头,“大哥和三弟愿意去,我也有个做伴的,再好不过。不过,这件事还是私底下先问问三伯父为好!”

徐嗣勤点头,只觉得坐在这里都是耽搁了好光景,借徐嗣谕的笔墨写了封信给三爷,回府就差人送去了山阳。

十一娘这边却迎来了周夫人。

“我要是没记错,先慈下个月就要举行除服礼了吧?”

十一娘吩咐小丫鬟把前些日子宫里赏的柿子装些出来,道:“下个月中旬就行除服礼。”

周夫人露出些许的尴尬笑容,端着茶盅低声道:“我也知道,我来的早了些。可王泽的母亲自年前染了风寒后,就一直病怏怏的,原说好及笄的…”

十一娘立刻明白过来。

大太太虽然下个月才除服,可余杭离燕京千里迢迢,送个嫁最少也得一个多月,不早点商量,婚事最快也要明年夏天或是秋天。

“王公子的母亲,病得很严重吗?”

王泽比十二娘大五岁,今年都十九岁了,在男孩子里,也算年纪大了。如果遇到了孝期再推两年…而且到时候还要举行虞祭、大祥祭,到时候家里的亲眷都会来上香,王家又是大族,要是家里连个主持中馈的人都没有,岂不乱糟糟的。

“就是一直不见好。”周夫人神色微暗,“我那嫂嫂,这几年操劳的厉害!”

王家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再咬着当初那些约定就有些不通人情了。

“周姐姐放心,我这就差人带信去余杭。”

这事说起来毕竟有些失礼。

周夫人闻言松了口气,去太夫人那里行了礼,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差宋妈妈拿了些补药去看王泽的母亲,提笔给余杭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罗振声,说了十二娘的事;一封罗大奶奶,让她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也好,想办法告诉十二娘一些管家窍门。又让竺香准备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到时候给十二娘添箱。这些钱大贴小用的,也能用上几年。”

竺香笑着应喏,正要下去准备,杨氏过来。

“今天去暖房,看见这金如意长得好,就剪了两枝过来。”她手里拿着个红霁花斛,插了朵黄色的菊花,配色十分艳丽,和十一娘小陈设讲究艳丽的行事颇为吻合,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正好给夫人摆在炕几上观赏。”

十一娘让秋雨连花带花囊放到了东次间的宴息处:“我窗台上还摆着两枝玉连环。”然后让小丫鬟端了小杌子给她坐。

杨氏笑着半坐了下来,问起绣铺里的事来:“前些时间日夜赶着那小少爷的襁褓,也没多问,过了中秋又有九九重阳,也不知道铺里的活赶不赶得过来。”

十一娘的绣铺如今把内务府的补子给包了,不仅如此,还名声远扬,说她铺子的补子绣得好,凡是外放的、新进京的都要到他们绣铺订补子,连带着喜帐的生意也好了起来。春秋的时候添了十个绣娘,到了夏天,又添了十二个,前两天简师傅过来和她商量,想再添十五个。这样算起来,还不算永平侯府那些媳妇子接的活,拿去寄卖的,他们喜铺就有五十几个绣娘了,年中算帐的时候,赚了二千多两银子,把个甘太夫人吓了一大跳。直嚷着要把隔壁的铺子也收回来做绣铺。简师傅却想在离喜铺不远的地方买个宅子,也好安置那些从江南来的绣娘。这样一来,就要再拿钱出来。十一娘和甘太夫人都有相心,两个每出了五千两银子,简师傅正忙着和牙行的人看宅子。

“我也有些时候没去了。”十一娘笑道,“都是简师傅在管。听口气,铺子里的生意还不错。”

杨氏拿了几个花样子出来:“我这两天闲着无事的时候画的,夫人看合用不合用?”

一套满池娇的,一套喜相逢的,一套十样锦的,都挺喜庆。

十一娘笑着收了,徐令宜回来了。

杨氏忙起身行礼。

徐令宜点了点头,见桌子上摆着花样子。道:“不是说这些日子不拿针线了的吗?怎么又开始做绣活?”

“不过是些花样子。”十一娘上前接了徐令宜的公服递给一旁的小丫鬟,让小丫鬟端冰镇的绿豆汤进来,想问问皇后娘娘叫他进宫有什么事,见杨氏恭谦地帮着小丫鬟端水,把要说的活又咽了下去。

徐令宜去净房洗了把脸,换了件细葛布的家常道袍出来,坐到临窗铺了竹簟的炕上,接过小丫鬟端的绿豆汤喝了一口,竟然主动说起来:“你猜猜看,皇后娘娘叫我进宫有什么事?”

十一娘看了杨氏一眼,没有做声。

徐令宜这才感觉到异样,他看了杨氏一眼,道:“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听侯爷提到皇后娘娘,想着必是有紧的事,忙曲膝应“是”,鱼贯着出了内室。

杨氏抿了抿嘴,只有尾随其后退了下去。

十一娘这才笑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徐令宜望着她呵呵地笑道:“让我进宫,专程领了两人稳婆,一个医婆回来。”

是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彭医婆?

十一娘听了忙道:“人进了府吗?”

徐令宜道:“她们还要去内务府领牌子,过一会应该就到了。”

十一娘喊了宋妈妈进来,让她把人安排到前院的东厢房:“…吃怕用的都比照太夫人身边的杜妈妈。”

宋妈妈听说皇后奶奶赏了人,眉上梢眉,出门看见杨氏站在那里和新进的两个小丫鬟秀莲、玉梅说话,眼睛一转,上前笑着打了声招呼,道:“皇后娘娘赏了两个稳婆、一个医婆进府服侍夫人,我这边正缺人手帮着打扫房子…”

杨氏微微一怔,忙笑道:“妈妈要是不嫌弃我慢,我也去帮个忙吧!”

宋妈妈笑道:“正想借杨姨娘的力呢!”然后吩咐秀莲,“你去把文姨娘屋里的冬红、乔姨娘屋里的绣橼两个叫来。宫里出来的可不比平常,毛手毛脚的小丫鬟做事让人不放心,少不得要到姨娘屋里借了这几位能干的带着你们行事。”

秀莲想着自己也是新进府的小丫鬟,红着脸曲膝应“是”,快步去了东小院。

宋妈妈就笑眯眯地望了杨氏:“杨姨娘,我们去前院的东厢房吧!”

杨氏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什么小丫鬟做事不让人放心,要姨娘屋里的贴身丫鬟带着行事,分明是要在姨娘面前炫耀皇后娘娘对夫人的恩宠。

她脸上却纹丝不显,笑着挽了宋妈妈的手臂:“我们家夫人可真是得皇后娘娘的宠爱,不仅赐了人来服侍,这稳婆、医婆的,事事都为夫人想到了。”

该低调的时候就要低调,该高调的时候就得高调。宋妈妈满脸得色:“那是当然。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说了,等到生了,让夫人在奶子府里挑奶娘。奶子府是什么地方,是给皇宫妃嫔、皇子们准备奶娘的地方…”

杨氏微笑着听着,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

那边太夫人听说了,亲自过来见了三个宫里来的人。

两个稳婆都胖胖墩墩的,看上去很老师。医婆姓彭,长着张鞋拔子脸,人又黑又瘦,偏生穿了件茄色的褙子,乡土气很浓厚。

太夫人私下嘱咐十一娘:“那个姓彭的要么运气十分好,要么十分有本事。不管是哪样,能来我们府就是缘份。你都要敬着些。”

实际上太夫人也为十一娘找了两个稳婆。

十一娘笑道:“娘放心,既然是皇后娘娘赏的,我会吩咐丫鬟、婆子客气相待的。”

太夫人点了点头:“我看,产室就设在耳房好了。”

古时认为生产是污秽之事,有条件的人家会专辟一室。

徐令宜想到十一娘一向讲究细枝末节的事,知道了问她:“你觉得呢?”

十一娘觉得耳房有些简陋,不过,布置布置也一样:“娘是有经验的人,听娘的准没错。”

徐令宜点了点头,隔天却发现十一娘开了库房布置耳房,微微愣了愣后,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第四百五十三章

“让针线房的帮着用石青色的锦缎绣了白色的仙鹤做帐帘?”杨氏停下手中的针线,目露凝重地望着杨妈妈。

“是啊!”杨妈妈连连点头,“如今针线房里的把手中的活,就是五夫人让给歆姐儿做的小袄都停了下来了,急着给夫人赶帐帘。听说,帐帘的花样子还是四夫人亲手绘制的。”

杨氏常做针线,偶有不便的时候,杨妈妈就会去针线房里借绣线或是绣花针、顶箍之类的小东西,一来二去,和针线房里的人混了个脸熟。

“听针线房里的人说,夫人搬了架黑漆镶云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放在了产室,”杨妈妈继续道,“夫人就配了石青色的帐幔,又觉得太过单调,就让人在帐帘上绣一排白色的仙鹤。”

杨氏不由抿了嘴:“侯爷知道吗?”

“知道。”杨妈妈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听说侯爷还让季庭搬了几盆名品的菊花摆在了窗台上。”

杨氏低头凝视手中正绣了一半的小孩肚兜,没有做声。

再过几天,罗氏就要做母亲了。甚至有可能会产下嫡子…如果那样,太夫人、侯爷的喜悦自不必说。就算是个女儿,对一直子嗣单薄的侯爷来说,也是件值得欢喜的事。到时候,侯爷只怕会更加宠爱罗氏。而以罗氏的手腕和颜色,这三、五年里肯定是无人能及的。

她只比罗氏小五个月而已。

想这里,杨氏脑海里浮现秀莲清丽的脸庞和玉梅明亮的大眼睛。

三、五年以后,她就是个老姑娘了。

如果那时候罗氏依旧把自己这样晾着,年华渐渐逝去的她又该怎么办?就算到时候她把罗氏的心给捂软了,让她待寝,她对侯爷既没有奉养双亲的恩德,又没有曾经生儿育女的情份,以色侍人而已,她能不能留得住侯爷还是两说,更别谈生个一男半女的。

杨氏想到死去的秦姨娘。

就她那样子,如果不是命好生了个长子,凭什么这十几年来能和精明能干的文姨娘平起平坐?

想到这里,她有些烦躁地丢下手中的肚兜。

年轻、漂亮,能歌善舞,又是太后所赐,如果换了她坐在罗氏的位置上,只怕也要想方设法把人给晾上几年,等花谢了再让她沾点雨露。到时候,花没办法结果,又全了贤名。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一旁陪着她做针线的杨妈妈见杨氏脸色不由,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姨娘”,眼里全是担忧。

自从姨娘把日夜赶制的襁褓奉给夫人而夫人不为所动之后,姨娘的情绪就越来越浮燥,再也没有往日的镇定与从容。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杨妈妈想了想,有些拙笨地劝着杨氏,“太夫后娘娘当初没有跟夫人说一声,就这样直接把人赐给了侯爷。做为正室,她心里不痛快,这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侯爷又和我们家侯爷在些罅隙,就更不会帮着您说话了。这些话,还是当初进府的时候您告诉我的。您可还记得?”

杨氏一愣。

杨妈妈已道:“大道理我不会说。可我觉得,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自从踏进了徐家的门,您循规蹈矩,恭敬谦和,时间一长,夫人也就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了。到时候,自然也就和您亲热起来。要不,您看文姨娘内院的帐目都交给了她在管,又把她生的大小姐当成自己养的,给着找了户好人家不说,还帮着大小姐向侯爷要嫁妆,还说,女儿家不比男孩子,男孩子讲究的是建功立业,支撑门户,有志不要爹娘钱。女儿家嫁到别人家,既不能抛头露面,又不能打理庶务,手里还没有些私房钱,全靠着丈夫,岂不处处看人眼色。哪能直着腰杆过日子。侯爷听了,又给大小姐追加了一万两银子的陪嫁。这固然有文姨娘在夫人面前谨小慎微,也有夫人待文姨娘的情谊。姨娘且放宽心,等夫人知道姨娘是个怎样的人了,只会待姨娘比文姨娘更好的。”

杨氏知道自己这个妈妈老实,有些事,说给她听她也不明白,索性点了点头,支她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她自己则望着院子里依旧郁郁葱葱的树叶发起呆来。

再过些日子,这些树叶就会发黄、枯萎、凋落…然后被踩在脚下,秋雨过后,腐化在泥土里。

临窗的大炕上铺着石青色的锦垫,窗台上摆了一红一黄两盆菊花,靠墙一张六柱架子床,挂了石青色的帐幔,帘子上绣着一排白色的仙鹤,帐幔两边垂着鎏银海棠花的帐勾,床对面摆着两张太师椅,一旁是屏风,屏风后面是个小小的净房。

十一娘点了点头,指了大炕和床中间的一面粉墙:“挂个四屏的瓷屏,拿个花几,摆一盆米兰,再在花几旁摆几棵冬青树。再添几个锦杌,到时候有人来探望,也有个坐的地方。”

季庭媳妇笑着应“是”,领着婆子去搬米花和冬青树。

竺香则带着小丫鬟去开库房拿瓷屏、花几、锦杌。

十一娘和宋妈妈去了正屋。

宫里来的两位稳婆和太夫人请的两个稳婆都说她的肚子已经落了下去,临盆就在这些日子了。她自己照了半天镜子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

由宋妈妈扶着坐到了炕上,十一娘问绿云的婚事来。

“听你这口气,到也是个殷实的人家。”

宋妈妈亲手奉了杯茶给她,笑道:“如果不好,也不敢跟夫人提。”

十一娘笑道:“那就把绿云的娘老子叫来商量商量。”

宋妈妈笑着应了,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杨姨娘来看你!”

这些日子,杨氏走她这里走的很勤,来了就和她说些闲话。一开始还只限于家长里短的,这几天,杨氏不时提到她小时候家里如何贫寒,母亲如何疼爱弟弟之类的话。

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已经够多的了,她对杨氏这种“悲惨”的经历实在是没办法共鸣,听了几句,端茶打发了她。

简师傅和秋菊过来了。

两人各提着两个大包袱。

“我们自己铺子里有五十几个绣娘,难不成还要你一个怀着身孕的亲自动手做衣裳不成?”简师傅说着,让秋菊打开包袄,炕上全是小孩子的衣裳,做工精细不说,色彩斑斓,绚丽夺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可以一直穿到五岁。”秋菊听了掩嘴而笑。

秋菊长高了不少,眼角眉梢再也没有做丫鬟时的怯意,看上去神色飞扬的。

她正要议亲。对方是简师傅在江南的好友,家里在湖州有间小小的绣铺。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简师傅提出要对方入赘,那家人有些犹豫,这件事就这样搁了起来。

十一娘听了骇然,笑道:“不会是连生意也搁下,专做这些小东西吧?”

简师傅笑道:“全是秋菊帮着做的。”眉宇间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说不定我们以后还可以专做小孩子的衣裳。”

大家听着都笑起来。

简师傅的话若干世纪后可以实现,现在却不行。

有购买能力的都有自己的针线房,没能力的,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何况还有“会打扮打扮十七、八,不会打扮打扮月子里的娃”的俚语。

竺香让秋雨去搬两个箱笼进来装这些小衣裳。

简师傅笑着问起十一娘的情况,又说了些铺子里的事,看着天色不早,说铺子里还有事,和秋菊告辞了。

简师傅如今已经不太拿针线了,但铺子里绣出来的东西全得经她看过之后才会卖出去。这个时候,正是要验绣品的时候,十一娘也不留她,让竺香送到垂花门,她自己则叫了秋雨、秀莲、玉梅几个过来帮着收拾。

不一会,贞姐儿过来问安。

小姑娘家,谁不喜欢这些小东西。

她啧啧称奇,帮着秋雨几个叠衣裳。

徐嗣谆和徐嗣诫下了学。两个人看着大感兴趣。徐嗣诫还很正色地问十一娘:“弟弟又没有出生,要是做小了怎么办?”

十一娘还真有点不好回答,正思忖着,徐嗣谆已道:“所以大大小小的做了这么多。这就叫做有备无患。”

徐嗣诫听了很认真地点头:“四哥好聪明。”

把十一娘等人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待去太夫人那里吃饭的时候,贞姐儿又讲给太夫人听,把太夫人、五夫人也逗得笑不可支,就连二夫人,也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日子转瞬间就到了十月初,家里的人都紧张起来,太夫人还在初一的早上去慈源寺烧了一桩头香。

不知道是因为产期临近还是周围人的态度,十一娘也开始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半夜,徐令宜被辗转反侧的十一娘惊醒,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了?”

十一娘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说自己担心孩子生出来少胳膊少腿的,说自己怕孩子生产时候缺氧智障…都不吉利。可这些念头又在脑海里盘旋不去。特别看到宫里来的稳婆让宋妈妈准备一把新剪刀的时候──她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从前有很多婴儿夭折就是用剪刀剪脐带,让脐带感染了。

徐令宜见她不说话,也不做声,一直静静地抱着她,亲着她的额头,安慰着她。

温暖的怀抱,让十一娘渐渐地睡着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天快亮的时候,十一娘突然醒过来,感觉腹部一阵阵地疼。

她忙推身边的徐令宜:“侯爷…”

十一娘一动,徐令宜就醒了,刚叫一声,那边已忙道:“怎么了?”

“我肚子痛。”

算算日子,也到了生产的时候。如果是其他情况,自然不必急,如果是发作了,头胎生产的时间长,何况稳婆、医婆都在前院侯着。

徐令宜披衣起床:“我叫去人!”语气镇定,举止从容。

十一娘心中大定,让小丫鬟喊了已是妇人的琥珀进来:“等会你和我一起去产室。”

琥珀有些紧张,连声应“是”。

说话间,阵痛已经过去。十一娘梳洗、穿衣。

宫里的两个稳婆在前,彭医婆、太夫人请的两个稳婆,田、万两位妈妈紧随其后,鱼贯着进了内室。

十一娘又感觉到了腹痛。

其中一个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去产室吧!应该是发做了。”

彭医婆听着上前把了把脉,也点头:“应该是发做了。”

十一娘点了点头,歪在炕上歇了一会,等阵痛过去,才由田、万两位妈妈扶着去了产室。

此时太夫人已得了消息,由杜妈妈搀扶着,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正院,看见徐令宜站在屋檐下,忙道:“怎样了?”

“说是发作了。”

太夫人松了口气,安慰徐令宜:“你也别急,一时半会还生不下来。”想了想,道,“我们去屋里坐吧!”

“您回去歇了吧!”徐令宜道,“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

太夫人摇头:“我在屋里也不安心,还不如就守在这里。”吩咐杜妈妈,“你去产室问问,看现在是怎样一个情景?”

杜妈妈笑着应“是”,急步去了产室。

徐令宜扶着太夫人去了正屋的东次间坐下,又有小丫鬟们上了茶点。

不一会,杜妈妈折回来:“才刚开始。”

太夫人双手合十,朝西边揖了揖:“菩萨保佑,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二夫人、五夫人也得了信,二夫人因是孀居,派了丫鬟过来问,五夫人则带着石妈妈亲自过来。

“要不要石妈妈进去看看。”

“现在不用。”太夫人笑道,“就是快,也是今天晚上,明天早上的事,要是慢,估计明天下午或是晚上,也有可能拖到后天早上…”

五夫人想着自己生产的时候,闻言笑道:“那我让石妈妈吃了晚饭过来。晚上有老成的妈妈在身边,胆子也大一些。”

太夫人“嗯”了一声:“那晚上就让石妈妈和杜妈妈在这里照顾。”

石妈妈笑盈盈地应“是”,回去好好地睡了一觉,掌灯时分过来。太夫人歪在正屋的暖阁里,侯爷在书房里写字,她给两人问了安,去了产室。

产室静悄悄的,太夫人请的两个稳婆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琥珀则坐在床边,拿着帕子帮十一娘抹着额头、脖子上的汗。田妈妈端了铜盆在一旁服侍。并不见宋妈妈、万妈妈和宫里来的两位稳婆、彭医婆。

听到动静,田妈妈朝着石妈妈轻轻地点了点头。

石妈妈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见十一娘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她小声在田妈妈耳边道:“怎样了?”

“多半要到明天。”田妈妈悄声道。

石妈妈还要问,琥珀已抬头,朝着她们两人做了个“别说话”的表情,两人不约而同打住了话题,待琥珀帮十一娘擦拭完了,石妈妈跟着田妈妈一起去泼水,这才有机会说话。

“夫人还好吧?”

“夫人胆子可真大。”田妈妈说着,眼中露出佩服的神色,“比我们几个还沉得住气。说既然生产是明天的事,让田妈妈和宫里来的人去歇了,还说,免得大家都拖疲了,到生产的时候反而没了精神。疼了一天,抽着空就睡觉。我用红糖打了六个荷包蛋,连汤带蛋一起全吃了。”

石妈妈很是意外,却也松了一口气。

十一娘明理,她们也轻松些。

就看见有小丫鬟跑了进来。

没待她开口,田妈妈已笑道:“明天早上再来问吧!”

小丫鬟笑着应喏,一溜烟地跑了。

田妈妈抬头,看见石妈妈惊讶地望着自己,笑着解释道:“是文姨娘身边的小丫鬟──一早就差了小丫鬟来问,侯爷看见也没有拦。”

石妈妈听了低声笑道:“这个文姨娘,倒是个角色。”

田妈妈不好说什么,笑了笑。

文姨娘安安心心去睡觉了。

乔莲房却想到自己怀孕那会府里上上下下的另眼相待──要是十一娘这次生下的是儿子,这后院,十年之间都是她的天下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这样说来,夫人明天才生?”杨氏望着莹玉的羊角宫灯,喃喃地道。

“头胎都是这样的。”杨妈妈笑道,“明天能生,那还是快的。”

杨氏抿了嘴,神色有些恍惚。

杨妈妈看着就去打了水来:“姨娘,时候不早了,您洗了也歇着吧!要是夫人天亮的时候生了,您还要去恭贺呢!”

杨氏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却并不动。

“姨娘!”杨妈妈小声催促。

杨氏闻言精神一振,道:“侯爷呢?知道侯爷在干什么吗?”

杨妈妈一愣,道:“侯爷在书房。”想了想,又道,“刚才小丫鬟去看的时候,说书房的灯还亮着。”

徐令宜的书房在正屋的东厢房,十一娘的产室设在了正屋西边的耳房。

杨氏思忖一会,又问:“文姨娘,文姨娘可歇下了?”

“应该歇下了吧!”杨妈妈道,“我看她的门早早就关了。”

杨氏由着杨妈妈服侍梳洗了一番,然后道:“你让小丫鬟提灯,我去正屋看看。”

“姨娘。”杨妈妈大吃一惊,“文姨娘都歇下了,乔姨娘那边也没有动静…”说着,恍然道,“姨娘是想去看侯爷吗?”又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夫人正在生产,侯爷怎么可能有心思…而且要是夫人知道了…”

“我自有主张。”杨氏打断了杨妈妈的话,脱了茜红色茧绸小衫,换了件白银条纱衫,依旧穿着原来的靓蓝色八幅湘裙,扶着小丫鬟的肩去了正屋。

徐令宜听见有更鼓声传来,问跟前服侍的小丫鬟:“几时了?”

小丫鬟忙跑到暖阁看了座钟:“回侯爷的话,戌正了。”

“你去看看,夫人是歇了还是醒着?”

小丫鬟应声而去。

徐令宜侧耳倾听。

院子里有人窃窃私语。

出了什么事?

徐令宜神色微变,急步出了书房,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正屋和书房拐角的抄手游廊上和两个小丫鬟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他眉头微蹙。

低沉威严的声音让三个人俱是一滞。

那个白色的身影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曲膝蹲下:“妾身听说夫人生了一天还没有生下来,”说着,语气一顿,声音里就有了浓浓的担忧,“侯爷,您还好吧!”

声音清脆又带着几份妩媚。

是杨氏!

徐令宜眉宇间冷了几份。

杨氏就感觉到有道刀般锋利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了她,让人有种无所遁形仓惶。

“侯爷不用担心,夫人福大命大,必能母子平安。”她强忍着心底的恐惧,举止端方地跪在了地上,“我一开始也是担心。听秀莲说才知道,夫人这样是常理。到是妾身见识浅薄了。”说着,她声音里就有了几份不安,“妾身正要回去,没想到竟然吵到了侯爷…”

“夫人明天才有消息。”声音有些冷漠,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渐渐没有了让人胆寒的冷意。

杨氏低下头,嘴角有了一个小小的甜美笑容:“妾身明日再来看夫人!”

她从容地起身,脸上已是恭谦温顺。

杨氏姿势优势地行礼,步履轻盈地退下。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西边的耳房。

有小丫鬟从耳房里出来。

“侯爷,田妈妈说,夫人刚刚睡着了!”

徐令宜心中一松,表情又缓和了几分。

十一娘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疼痛好像没有尽头,一波接着一波,让她筋疲力尽。

她皱了皱眉,喊琥珀。

声线有些嘶哑。

琥珀忙坐到了床边:“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等会,你记让稳婆用烧刀子把剪刀擦几遍…”

田妈妈说,要让夫人好好休息,免得生产时候没有了力气。

“夫人放心。”没等十一娘说完,琥珀已经接了话茬,“您说的,我都记得。要用烧刀子擦剪刀,所有的帕子都放到水里煮开,稳婆给您检查的时候要用盐水洗手…”

她不放心,一夜没睡,一直守着十一娘,神色显得有些疲惫。

十一娘点头,不再说话,嘴唇却紧紧地抿了起来。

琥珀知道她又开始痛起来,和她说着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太夫人一直在正屋的暖阁,五夫人吃过早饭也来了。听秋雨说,书房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歇灯。昨天晚上,杨姨娘专程来看您。遇到了侯爷,听说您歇下了,就走了…还有文姨娘,今一早又派了小丫鬟来问…”

十一娘尽量忽视着身体的不适,听琥珀说些家长里短的。

“杜妈妈昨晚在这里照顾我,太夫人又歇在我屋里,那谆哥和诫哥谁在管?”

“昨天晚上,五爷把四少爷接到了自己屋里。五少爷那边有南勇媳妇帮着照看。”

十一娘在心底叹了口气。

稳婆陪着笑脸走了过来:“管青家的,我来看看夫人。”

琥珀站起身来,把地方让给了稳婆。

就听见那稳婆惊呼一声:“羊水破了!”隐隐含着几份惊慌。

第四百五十五章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琥珀已急声道:“那是好还是不好?”

“没事,没事!”稳婆笑道,“是快要生了!”

十一娘却觉得稳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勉强,正想仔细问问,就见另一个稳婆快步走了过来:“羊水破了?”

神色很平常,就像在问吃过饭了没有。

万妈妈也围了过来。

那稳婆却向两人使了个眼色,笑道:“快要生了,快要生了!”

十一娘看见万妈妈和后来的稳婆神色微微一愣,沉默下来。

她心中警铃大响。

那稳婆已道:“夫人再忍忍,很快就要生了。”说着,转身和万妈妈商量,“您看,要不要把宫里来的两位请进来,再烧些热水?”

万妈妈忙道:“那是自然。”吩咐小丫鬟烧开水,转身叫了宫里的两位稳婆进来。

太夫人请的两位稳婆就站在门口和宫里来的两位稳婆说了几句话,宫里来的稳婆这才上前给十一娘检查了一下。

她的神色有些凝重起来,走过去和另外三位稳婆、万妈妈小声说了两句。

十一娘心里已经很肯定事情有些不妥当,偏偏听不清楚几个人在说什么,吩咐琥珀:“请万妈妈过来说话。”

琥珀也感觉到了异样,立刻起身去叫了万妈妈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十一娘想用一种冷静而理智的声音说话,谁知道说出来的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万妈妈笑道:“没事,没事…”

如果真的没事,万妈妈肯定是欢天喜地跑出去告诉太夫人她要生了,又怎么会像现在似的,几个人神色忐忑地凑到一起耳语。

十一娘心里凉飕飕的:“万妈妈,我要听实话。你不说,等会我也会知道。你告诉我了,我至少知道等会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