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娘立刻笑道:“说是一早起来吹了风,有些不舒服。”

十一娘吩咐琥珀去给她请个大夫来:“…免得拖成了大病!”

“姐姐真是菩萨心肠。”文姨娘奉承着十一娘。

十一娘表情淡淡的,和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三夫人在她之前到的,正在厅堂里喝茶,看见她,立刻迎了上来:“四弟妹才来!”

十一娘笑着和她曲膝行礼。

三夫人就拿了菜单子给她:“这是你们房里的,弟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也差钱。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急。

十一娘笑接过菜单。

早餐很丰富,仅粥品就有五种,面点有八种,小菜十来种。午餐却很简单,她的是五菜一汤,三位姨娘的是三菜一汤,晚餐也很丰富,她的是八菜一汤,三位姨娘是四菜一汤。三十天的菜单全拟了出来,每天不重样,荤素搭配,还有点心、水果。

徐令宜会在家里吃早餐和晚餐…真是动了很大一番的脑筋啊!

十一娘笑着将菜单递给了三夫人:“三嫂费心了。就是我自己点菜,也没有这样的周到。”

说得三夫人笑容满面。就和她说起另一桩事来:“太夫人正在催各房属牛的都快些出府呢!”

不是她不想早点送冬青出府,而是派了人去金鱼巷,结果发现那里的宅子有些陈旧,不仅要重新粉壁,家具也要置办,一来二去就耽搁下来。

“明天就出府。”十一娘笑道,“三嫂也知道,我这边来了些小丫鬟,想让她帮着调教几日,就留了她几日。”

她当然不会对三夫人说自己陪嫁的房子有问题。

三夫人见她同意了,不由松了口气,和她寒暄几句,五夫人由一大堆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

她又上前把五夫人屋里的菜单给五夫人看。

第一百零八章

五夫人接过菜单看也没有看,笑道:“就照三嫂的意思就是!”

三夫人笑颜遂开。

五夫人就过来携了十一娘的手:“四嫂有空给侄儿做几件针线吧!”

十一娘笑着望了望她的腹部:“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差。”

五夫人笑盈盈地:“连娘那样见多识广的都觉得四嫂针线好,更何况是我。”

三夫人就笑着问道:“四弟妹又做了什么东西给娘了?怎么不拿给我开开眼界!”

太夫人的亵衣,别说没做好,就是做好了,也不可能拿出来显摆。

十一娘笑道:“一些小东西,不值一提。”

三夫人还要追问,魏紫撩帘从内室出来。笑着给三人曲膝行礼:“太夫人请诸位夫人进去!”

三人不再说笑,鱼贯着跟着进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就问起三夫人十月初一的祭祀来。

“娘放心。”三夫人笑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初六就把丫鬟们的冬衣都发了。”又歉意地对十一娘道:“府上的人多,七月份就开始做冬衣了。之前四弟妹那边有多少人陪嫁过来还不知道。所以没做你们那一房的冬衣。不过,我会把钱两补给你们的。”

她要银子做什么?难道能拿了银子不给屋里那些丫鬟婆子们衣裳穿?何况她看徐府那些丫鬟婆子穿衣,除了各房一等的大丫鬟和像杜妈妈这样有体面的妈妈,都穿着统一的衣衫,她屋里的丫鬟婆子怎么能例外?

十一娘笑着:“她们总是要穿衣的。三嫂就不用补银子给我了,让针线房的给她们补做衣裳就是了。”

太夫人听了微微点头:“赶在过年之前做出来就行了。”

“是。”三夫人听了忙点头。

回到自己屋里,十一娘喊了陶妈妈来问:“我原来在娘家的时候,大丫鬟和体面些的妈妈每年四套衣裳,其他是每年两套衣裳。徐府是怎样个规矩?”

陶妈妈笑道:“大丫鬟和体面些的妈妈每年八套衣裳,其他的是每年四套。因人多,春衫是冬季做,夏衣是春季做。三月初六换春衫,五月初六换夏衣,九月初六初换秋衣,十月初六换冬衣。都是随着宫里的规矩来,只是比宫里晚两天。”

十一娘点头,心里却感激太夫人没有让自己一进门就主持中馈。不然,就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要伤一番脑筋。

陶妈妈又跟她讲了徐府很多的规矩,据说基本上和宫里的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隆重,礼节上也简单了很多。还笑道:“…所以我们皇后娘娘掌管六宫,根本没有费劲。”

两人一边聊,十一娘一边做针线。

陶妈妈看着颜色有些鲜艳,不像十一娘自己的,笑道:“夫人这是在给谁做针线呢?”

十一娘笑道:“帮娘做点小东西。”

陶妈妈目光十分复杂。

送走了陶妈妈,十一娘喊了冬青来。

“…明天就搬过去吧。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暂时先住着。”又让琥珀把最后五十两银子给她,“你省着点用。”人在困境中有希望就更有斗志,又对她道:“侯爷派了贾总管和万义宗去看我们的田庄,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冬青含着眼泪笑道:“这五十两银子够用好几个月了。您可别忘了,当初我们二两银子也过过一个月。”

十一娘笑起来:“你能这样想就好。”

冬青回去收拾东西,第二天,琥珀几人送她出府不提。

到了中午,十一娘去太夫人那里吃了午饭,太夫人下午会带贞姐儿和谆哥去二夫人那里,十一娘要做针线,午觉起来就没有去太夫人那里。

有事情做,时候过得飞快。要不是徐令宜回来,她不知道都到了申正时分。

十一娘喊了夏依进来给徐令宜更衣,自己收拾针线,待徐令宜从净房出来,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等徐嗣勤几人下了学,大家围着一起吃了晚饭。大家又移坐到厅堂喝茶,聊了半天闲话才各自散去。

路上,十一娘很沉默。回到屋里,给徐令宜沏茶、铺床,然后吹灯睡了。

“怎么不看书了?”望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十一娘,他淡淡地问。

“今天做了一下午针线,有些累了。”十一娘笑道,“让眼睛歇歇。”

徐令宜“哦”了一声,觉得没什么话好说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变的均匀起来。

徐令宜借着月光望过去,发现十一娘已经睡着了。

“真是个孩子!”他不由嘴角一翘。

过了两天,贾管事回来,白管事陪着他来见十一娘,十一娘早叫了万义宗在一旁等,互相引见后,万义宗和贾管事去了宛平。

大奶奶就来了。

“…说好了,两位姨娘,每人每年二十两银子,在慈源寺剃发修行。”

十一娘很想问问那五千两银子的下落。也不知道大奶奶她们知不知道这银子…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大奶奶看着十一娘欲言又止,以为她在担心每年的供奉银子,笑道:“这次多亏了五姑爷。那济宁师太开口就是每人每年一百两,要不是五姑爷和她耗着,每人每年一百两不出,那五十两是要出的。”

“五姐夫一向很精明,又会说话。”十一娘笑道。

“谁说不是。”大奶奶提起钱明很是欣赏,“五娘也是个有福气的。只望后年五姑爷能金榜提名,出人头地。”

十一娘问起大太太:“母亲可知道?”

“依旧没有告诉她老人家。”

“那十娘那里…”

“你大哥说,总不能躲一辈子。昨一早去了趟王府,告诉了十娘。”大奶奶叹气,“十娘不哭不闹的,竟然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样子。只是盯着你大哥的目光十分阴沉。你大哥回来还后怕。只怕从此就恨上我们了…”

十一娘笑着和大奶奶说了些家常,看着天色不早,大奶奶起身告辞了:“…家里现在离不开人。”

她和大奶奶去给太夫人问安,然后亲自送她到垂花门:“常带庥哥来家里玩玩,也免得他们兄弟生分了。”

大奶奶连连点头:“得了空就带他过来玩!”

送走了大奶奶,十一娘把做好的亵衣用白绫绸包着,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看着那严密的针角,十分喜欢,让杜妈妈收了,等徐令宜回来,在太夫人那里吃了饭才回去。

徐令宜问十一娘:“贾总管回来了?”

十一娘笑着应了一声“是”。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徐令宜感觉她的情况很低落。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天,万义宗给她来回话:“…贾管事说,沙地最好种甜瓜,坡地最好种果树。这两位徐家的田庄里都没有熟手。不过,可以帮着找找。让我来回夫人,如果找到了,是雇了,还是派人去学。”

“你的意思呢?”十一娘问万义宗。

“直接雇了最好。”他声音有些沮丧,“派人学,只怕是一时学不会。”

大周律令。就是像徐家这样的公爵之家也只有二十户的奴藉,罗家根本没有资格。而万义宗这样的人,因为贫苦,没有田种,罗家以每年极低的银子雇他们做工。可如果家里遇到了婚丧喜事或是有谁生病,工钱根本不足以支付,就会向东家借银子。一来二去,银子越借越多,每年做的工钱根本不足以还债,时间一长,东家成了最大的债权人,加上有父债子偿这一说法,这些人也就成了虽有自由之身却没办法自由的良民。

如果十一娘要重新雇人管理自己的田庄,他们这些人就连口饭都没有吃的了,他又怎能不沮丧。

“你不是有三个儿子吗?”如果连自己的陪房都保不住,那些跟着元娘的人又怎么会跟自己呢?十一娘已是骑虎难下。而且,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几房陪房丢下。他们千里迢迢从余杭到京都,也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罢了。

万义宗眼睛一亮:“夫人放心,要是能找到学种甜瓜和种果树的师傅,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地跟着学。”

“只怕没这么容易。”十一娘笑道,“你抢别人的饭碗,别人怎么可能乖乖地把饭碗送给你们。”

万义宗笑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

十一娘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细细地嘱咐万义宗:“你去市面上打听打听那些瓜果多少钱一斤。我们心里也有个数。”

万义宗应声而去。

晚上徐令宜回来,感觉十一娘的心情好了很多。就问她:“你想回去住几天?”

十一娘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

过两天就是十月初十。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嫁到徐家一个月了。

话实在的,她根本不想回家去住。

“我想想,明天告诉您!”她要去问问陶妈妈,三夫人、元娘和五夫人都各回家住了几天。

徐令宜想到她行事一向谨慎,知道她肯定是去问陶妈妈之流回去住几天合适。遂道:“太夫人那里,我去说!”

可千万别!

十一娘在心里暗道。

哪个婆婆喜欢儿子在自己面前维护媳妇…至少罗家就没这样的事!

她忙笑道:“娘一向宽和,我又不是怕在她老人家面前说这些。我是真没有想好。”又怕徐令宜追究,笑着转移了话题:“今天大嫂来过了。说五姐夫已经和济宁师太说好了,每人每年二十两银子的奉养…”

徐令宜看着她急急转移了话题,不由陷入了沉思。

是真没想好?还是根本不想回去?

第一百零九章

过两天,十一娘的小日子来了。

她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她的小日子从来没有准过,她正为这事担心。没想到峰回路转,一时心情大好。

陶妈妈则提醒她:“您准备让谁做通房!”

十一娘一时怔愣住。

成亲后,她感觉徐令宜并不是个十分看重美色的人。加之两人又有了夫妻之实,隔壁还住着三个小妾…并没有感觉到徐令宜一定要个通房。

陶妈妈见十一娘没有说话,还以为她心中不快。忙在她耳边劝道:“再大,也是您屋里奴婢。要死要活,要抬要压,全凭您一句话。我看,冬青和琥珀都合适。夫人也该考虑考虑!”

冬青?

怎么提到她!

十一娘感到很吃惊。

陶妈妈笑着解释道:“我看着冬青这么大还没有嫁,以为…”

十一娘忙摇头:“不是,不是。她从小服侍我,我想给她挑个好的。”

陶妈妈不太相信,可在这件事上也不好多说,反复叮嘱了几句就退了下去。

难道一定得准备个通房?

十一娘感觉很棘手。

主要是没有个值得信任的人商量商量,不知道这是徐府的规矩还是陶妈妈个人的想当然?

她决定先看看徐令宜的态度再说。

但让她告诉徐令宜自己的生理状况她也说不出口。

想了想,吩咐陶妈妈去说去。

待晚上回到屋里,徐令宜与平日没有什么两样,见她看书还问她看到哪里了。

十一娘也不知道陶妈妈和他说了没有,笑着和他说了两句话,徐令宜就先睡了。

她第二天问陶妈妈:“侯爷怎么说?”

“只说知道了!”陶妈妈的表情好像也有点困惑的样子。

既然主角都没有意见,他们这些配角也不用瞎操心了!

十一娘把陶妈妈打发走了。

通房的事,就这样搁在了那里。

而太夫人看着十一娘每天神色自若地按时给自己问安,心里不免有些嘀咕。特意吩咐杜妈妈去浆洗房问。知道她没动静,不免有几分失望:“不是说两人挺好的吗?”

杜妈妈低声笑:“哪有那么快。何况年纪还小,更是不容易。”

“我年纪大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太夫人有些怅然,“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到。”

“我还准备再服侍您三十年。”杜妈妈笑道,“我都没有服老,您倒服老了!”

“三十年!”太夫人听着笑起来:“你还准备我活成妖怪啊!”

“家有一老,好比一宝。”杜妈妈笑着帮太夫人散了发,“四夫人年纪还小,您怎么着也得帮着看顾几年吧!以后给您添了孙子,那事就更多了。她们年轻人哪里懂这些啊!”

“那到也是。”太夫人自信地笑道,“别的我不敢说,带孩子我最拿手…”

到了十月,领了皇历,发了冬衣,乔莲房的病情却不见好转。

十一娘叫了她的丫鬟绣橼来问,只说是夜不安眠,忽冷忽热。她又特请了太医院的刘医正问诊。

刘医正开了一副养心汤。

十一娘看了方子,请了刘医正每隔五日就来复诊一次,然后让陶妈妈送了出去,派丫鬟将药方传到外院安排抓药。

正好徐令宜回来:“谁不舒服?”

“乔姨娘。”十一娘笑道,“特请了刘医正来问诊。开了养心汤。我看着都是些益气补脾、宁心安神的药,就让丫鬟去抓药了。”

徐令宜点了点头,去看乔莲房。

十一娘跟着随行。

她住在东边中间的院子,西头开着黑漆小门。三间带耳房的正房,东、北三间厢房,四面通抄手游廊。正房台阶旁一株木芙蓉,结满了花蕾,院中一个小花圃,因是秋天,各色菊花、杜鹃开得正欢。

看见徐令宜和十一娘来了,站在帘前的两个小丫鬟一个跑进去禀告,一个跑过来迎接。待他们进屋,乔莲房已由绣橼扶着迎了出来。

“侯爷,夫人。”她脸色苍白,人清减了不少,原来纤秾合度的身子也变得弱柳般纤细。

徐令宜明显地吃一惊。

“怎么病成这样子了?”

乔莲房笑带苦涩:“都是妾身不好,半夜看书没有关窗。让侯爷、夫人挂念了。”一双妙目却望着徐令宜,半刻也不愿意离开。

十一娘原来办案子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情况,心里立刻有几分明白。

她突然有点明白当初乔莲房为什么会上当了…

自己是明媒正娶的都不妄望,何况她一个做小妾的…人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时候,是最容易跌入深渊的。

十一娘不由微微叹一口气。

而徐令宜好像没多少感觉,或者是,这种目光太多,早习以为常…

他淡淡地嘱咐了几句“好好歇息,以后要注意”之类的话,然后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一起吃晚饭,太夫人兴致好,渐成惯例。

吃了饭,大家到西次间喝茶。

太夫人问十一娘:“你准备回去住几天?”

十一娘笑道:“要是娘答应,我想回去住四天。”

她已向陶妈妈打听过了,三夫人当时回去住了四天,元娘回去住了六天,五夫人却回去住了十二天。

太夫人微微颌首,道:“那就回去住六天吧!亲家太太还病着,你回去也可以服侍服侍她。”

十一娘感激地应了“是”。

晚上心情很好,歪着看了会书。

徐令宜见她又恢复了常态,笑了笑,自顾自地去睡了。

过了两天,罗振兴来接她回娘家。

她留了琥珀在家,带着滨菊、竺香辞了太夫人,回了弓弦胡同。

四娘和五娘早已在屋里等。去见了大太太,送上鞋袜,大奶奶几人簇拥着十一娘回了她原来住的屋子。丫鬟开了箱笼拿了从徐府那边带来的被褥、器皿布置起来。滨菊则服侍十一娘净脸更衣,然后和大奶奶、四娘、五娘坐着说了会话,杭妈妈来禀说酒席已经布置好了,大家又移到大奶奶院里吃了午饭,十一娘回屋歇了,大奶奶安置四娘和五娘在原来五娘住的地方歇午觉。下午起来去看大太太,大家围坐在床边,大奶奶和四娘纷纷给怀孕的五娘支招,十一娘笑盈盈地在一旁听着,很喜欢这种居家的感觉。

大太太的精神明显地好了很多,晚上就把宴席摆在了大太太屋里。

吃过饭,四娘和五娘打道回府,大奶奶送十一娘回了住处。

滨菊指挥着小丫鬟们倒水烧汤,服侍十一沐浴更衣。

“不过去了一个月,怎么觉得这里又小,行事也不方便!”

十一娘笑起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我们还是别为难自己了!”滨菊笑着给十一娘铺了床,“好好服侍侯爷,待在徐府。”

“哦?”十一娘笑道,“你想待在徐府啊!”

滨菊点头:“至少不用担心吊胆的,怕莫名其妙被人赶了或是卖了。”

十一娘微微地笑。

她也有这种感觉。

以前的那些担心、害怕都如尘埃落地,以后,喜怒哀乐的不过是些无关生死的小事。

她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终于不用丑时起床了!”

滨菊几个都掩嘴而笑。

结果第二天丑时还是醒了。

生物钟已经被调整过来。

十一娘望着黑漆漆地帐顶翘着嘴角笑。想起冬青来。也不知道她在城西那个金鱼巷过得怎样了?万义宗的长子万大显看着不错,不知道两人会不会对上眼?要是冬青成亲,自己怎么也得给她置办点东西?

想到这,又想到自己空空的钱匣子!

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给填满…

胡乱想着睡着了,竟然日上三篙才起,慌慌忙忙起来去给大太太问安。

大奶奶早准备好了早餐,见到十一娘打趣她:“还是娘家的床睡着舒服吧?”

十一娘笑道:“那是自然。”

吃了早饭,不过是说话聊天。

十一娘拿了针线出来做。

大奶奶见是个小孩的大红斗蓬,斗蓬一角柱杖的仙翁身边有三只神态各异的鹿。她拉着看了半天:“瞧姑奶奶这巧手,这鹿都要跑出来了。”

十一娘笑道:“这是给五姐绣的。大嫂要是觉得好看,我给丹阳县主也做一个好了──她前两天让我给未出世的侄儿做几件绣活。”

大奶奶就低声道:“你给孩子做几件小鞋小袜就行了。又不是她们府上针线房的人。”

“我们府上还有太夫人呢!”十一娘笑道,“老人家一心一意盼着添孙子!”

“你什么时候也添一个?”大奶奶笑望着她。

十一娘脸色微红:“还不是时候呢!要等谆哥大一些。”

大奶奶听了不由眼神微暗,说起这两天梨子正甜,得差人去西大街买些回来让十一娘尝尝鲜。

十一娘知道她这是转移话题,也顺着她的话说:“嫂嫂也买些新鲜上市的莲藕回来,我们做糯米莲藕吃。”

大奶奶自然是连连点头。笑道:“不止是莲藕,还差人买些老玉米回来,我们烤玉米吃。”

说到吃,大家都高兴起来,大奶奶掏了五银子给杏林,让她差人去买东西,下午蒸了糯米,又烧了桂花糖卤、山楂糖卤,各人挑了喜欢的淋在糯米藕上吃。

一时间,家里笑语欢阗。

第二天特意把五娘接回来。烤了玉米,又让人去买羊头肉、酱肘子、水晶烩回来吃。到了晚上,钱明来接五娘,罗振兴留了钱明吃酒,到黄昏时分才回去。次日又来。十分热闹,大太太还吃力地吩咐大奶奶:“买春熙楼的水晶烩。”

罗振兴大笑:“娘现在最喜欢五姑爷。”

大太太表情僵硬的脸上也扯出一个笑。

钱明佯装倨傲状:“那是当然。像我这样有才有貌的女婿,哪里找去!”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十一娘不免感叹。

钱明能做到现在这样,真正是难得。

第一百一十章

如今家里是大奶奶当家,少了很多拘束,大家随意地笑闹了几天。

到了十月十六,徐令宜下了衙来接十一娘。

十一娘正和五娘在屋里说话:“…算过帐了,那铺子租金一年二百两,货可以先给一半,伙计是自家人,暂时先管饱。一年下来,最少能挣个三、四百两。”说着,五娘讪讪然地笑道,“我知道,你现在不同往日,三、四百两的生意不放在眼里。可有了这笔收入,好歹可以买几盒胭脂水粉。”

五娘想和她合伙开个卖干果的店。

十一娘不由暗暗好笑。

五娘看见自己嫁给了徐令宜,还以为自己过得不知道多奢侈富贵。殊不知,她连五娘所说的“各出两百两银子”的本钱都没有!

而且,听五娘的口气,那铺面在西大街,是顺王名下的产业。干果从一家盛记干果铺子进,是山东都指挥使吕成家里的产业。他们凭什么去和顺王、吕成谈,说白了,拉自己入伙,不过是想借徐令宜的势罢了。别说她刚嫁过去根本摸不清楚这两家和徐令宜的关系,就是知道,她宁愿帮五娘把这铺子做起来,也不愿意入伙──哪家兄弟反目、父子相仇不是为了钱。

“这事只怕有些为难。”十一娘笑道,“家里几妯娌没一个在外面开铺子的,我又是刚进门…”

没等十一娘把话说完,五娘已嗔道:“你呀,算是白嫁了侯爷一场。”

十一娘但笑不语。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她要的,不过是个安身立命之所。

徐令宜已经给了她。

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事了…

五娘看着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西门大街最大的干货店、南栅门的南北绸布店,可都是三夫人和娘家兄弟合伙开的。更别说五夫人在西门大街的永盛金楼了。你啊,在家老实,在外面也不多长个心眼。”

虽然知道三夫人肯定会弄些私房钱,但公然在燕京最繁华的街上开铺子,十一娘还是感觉很意外:“五姐是听谁说的?”

“这还要听谁说?”五娘笑道,“燕京都传遍了。谁不知道?”

也就是说,徐令宜也知道!

她松了一口气。

他能年纪轻轻地就创下这样一份家业,虽有先天的条件,也不能不承认后天的努力。既然他都不说什么,自己更不用说什么了。

“…我们姐妹不过开个小小的干果铺子,你就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五娘继续鼓动她,“我们姐妹都好,说出去好听。人情客往也好看。妯娌间也有面子…”

十一娘微微地笑起来。

说起来,她认识五娘也有四年了,五娘的见识如何,没有比做为“对手”的她更清楚的了…姐妹们都好,说出去好听,走出去有面子,她相信是五娘的想法,可三夫人在西门大街开干货店,在南栅门开绸布店,她可不认为五娘有这样的见识。只怕都是钱明说的吧?

不过,钱明还真说对了。

十一娘也希望姐妹们都好。

不管怎么说,总是一个姓。在别人眼里,总是一家人!

“五姐,你说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现在也没有个主张。”她笑道,“能不能等我考虑考虑再答复你?”

五娘略略有些失望,但她知道十一娘一向胆子小,倒也没有觉得泼了面子。笑道:“那你尽快答复我──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少不了要买果子盒过年、走亲戚。”

没想到,钱明还有这经济头脑…

十一娘点头,正好丫鬟来请十一娘:“侯爷来了!”

两人笑着去了正屋。

大家见过礼,罗振兴留了徐令宜吃饭。

徐令宜自然是应允了。

不一会,钱明和余怡清、四娘来了。

四个男人去外院,大奶奶招待女眷在正屋的厅堂吃饭。

十一娘就看见大奶奶趁着饭后喝茶的时候和五娘悄悄去了东次间。

难道这件事大奶奶也有份?

她不由一惊。

要是这样,就不好办了。

说起来,大奶奶是她的大嫂…她总不能把娘家人都得罪完吧!

她就想找个机会和大奶奶说说,偏偏一直到和徐令宜跟大太太辞行也没有合适的时候。

只有隔几天带信让大奶奶去趟徐府了!

十一娘神色有些恍惚。

徐令宜看着不动声色,问她:“还想在家里多住几天?”

十一娘就把烤玉米、做糯米藕之类的事告诉他:“…还买羊头肉回来,我一口也没敢吃。不过很好玩!”

徐令宜看她很高兴的样子,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应付道:“你们还可以做玫瑰糖卤?我上次在顺王家里吃过一回。”

“因为没有玫瑰花啊!”十一娘笑道,“我们差人去买,没有买到!”

“家里的花房有。以后可以在家里做。”

十一娘突然有了个主意:“侯爷,您给我屋里安排个妈妈吧?”

徐令宜不解地挑了挑眉。

十一娘羞赧道:“府里的规矩我都不懂,又不好意思问别人。”

徐令宜见她很坦白,笑起来:“知道了!”

半明半暗的马车里,他眉角微扬,脸庞有一种欢快的明亮。

十一娘突然记起来,徐令宜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还很年轻。

回到家,自然要先去给太夫人行礼。

太夫人看见她虽然露出了笑容,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回来了!亲家太太可还好?”

“母亲很好。可以自己拿着调羹吃粥了。”十一娘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怎么自己回了几天娘家,太夫人对自己的亲切就全没了。她小心翼翼地答着太夫人的话。

太夫人和她寒暄了几句,叫贞姐儿和谆哥出来给她行了礼,就催着她早些回去歇了。

十一娘满腹困惑地回到自己院子,迎面却看见秦姨娘、文姨娘、陶妈妈和琥珀、冬青等一大群丫鬟婆子在那里等。

她有些目瞪口呆的。

冬青已含着眼泪给她曲膝行礼:“夫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十一娘忍不住问站在一旁的徐令宜。

“哦!”徐令宜表情平静地道,“五弟和五弟妹搬到照妆堂去了,各房的人也就不用回避了。”

难道太夫人以为是自己…

念头一闪而过,又觉得自己自做多情。

徐令宜已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屋吧!”

也是。

十一娘忍着满腹的狐惑由姨娘、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进了屋。

文姨娘忙上前给两人奉茶。

十一娘发现没有看见乔莲房。

“乔姨娘的病还没有好吗?”她问徐令宜。

徐令宜道:“吃了几副药好一些了,这两天又有些反复。”

“要不要再找个大夫来。”十一娘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徐令宜道,“先看看再说吧!”

十一娘点头,由冬青服侍着去更衣。

陶妈妈却抢着跟了进来。

十一娘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有话说,自己也的确想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些什么,就没有拦她。

“夫人,您不在的这几天,爷歇在秦姨娘那里。”然后声音一低,像在强调什么似的,“过了一夜。”

十一娘思忖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陶妈妈所说的“过了一夜”是什么意思。

放着年轻漂亮的乔莲房去了秦姨娘那里…没想到,徐令宜还挺很长情!

想到这里,她感觉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而陶妈妈见十一娘没什么反应,忙告诫她:“以前大姑奶奶在的时候,侯爷虽然每月只在两位姨娘屋里各歇五天。可有时候只是在文姨娘那里歇歇,却从来没有空过秦姨娘的。您可别以为她年纪去了就生出轻怠之心来。”

十一娘不喜欢陶妈妈说话的口气。

徐令宜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他的权利,还论不到自己去管。

“我知道了。”无意间,十一娘学了徐令宜的口吻,“五夫人怎么搬到花园里去住了?家里人都怎么说?”

陶妈妈见她态度冷淡,知道她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小姑娘都是这样,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等撞了头就知道找谁去哭了!

她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不再提徐令宜到姨娘那里过夜的事,低声道:“是定南侯爷来商量的太夫人,还把五夫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五夫人当天就搬了去花园子,太夫人只好同意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事是侯爷的主意。要不然,还有谁能请得动定南侯。太夫人这几天一直担心着五夫人,生怕她有哪里不妥当。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加上二夫人为了避嫌又搬去了西山别院,太夫人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二夫人搬去了西山别院?”十一娘惊愕地望着陶妈妈。

“非要搬去不可。”陶妈妈连连点头,“太夫人也只好答应了。”

真是个聪明人!

“那三夫人呢?”

“三夫人一直忙着厨房采买的事,到也没有听见有什么话传出来。”

“厨房采买?又出了什么事?”

“说是从今以后,各类蔬果、干货只在一家进货。免得买办上的人搞鬼。”

能想到这些,还真有几分本领。

那她怎么办?

拿回扣?

好像这样更低调、保险一些!

“谆哥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