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摇了摇头:“不用,我来照顾她就是了!”说着,为妻子掖了掖被角。

六姨娘怔愣。

十一娘好恨这该死的制度,她必须每天丑时起床。

送走徐令宜,十一娘打着哈欠倒在了床上。

冬青忙给她宽衣。

“不用了。”她闭着眼睛,语气慵懒,“过两个时辰我还要去给大太太请安。”

冬青不由掩嘴而笑。

十一娘就有些迷迷糊糊地道:“你把春未和夏依也排个班吧。这样还不把人给折腾半死!不过,最好的办法是让两人传授经验,要不然,她们就只能像这样天天服侍了。”

冬青笑着应了,十一娘又睡了一会起来。

三位姨娘早等在檐下。

在屋檐下等?就是去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也没有让谁在屋檐下等的。

十一娘微微笑,吩咐琥珀:“以后让她们在厅堂等。”

琥珀应声而去,请了三位姨娘进来。

请了安,文姨娘立刻笑道:“听说大太太病了?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可好些没有?要不要什么好药材?”

“没事,年纪大了,这样那样的毛病就多了。”十一娘含糊其辞地应付了一番,然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行了礼,问了安,十一娘就提出来要回娘家去看看。

太夫人立刻应了,还让杜妈妈拿了些药材给十一娘:“代我送去。等她好一些了,我再去看她。”

十一娘谢了太夫人,带了冬青回了罗家。

在门口,她碰到了五娘。

两人俱是一怔,然后笑着行了礼,一齐走了进去。

大奶奶得了消息立刻迎了出来。

十一娘把太夫人让送来的药材递了她:“太夫人的一点心意!”

大奶奶道了谢,把药材给一旁的杏林,带着两人去了内院。

许妈妈把三人拦在了外面。

“我们正给大太太洗漱呢!”

大奶奶不由望了望天空:“这个时候…”

许妈妈眼神一暗,半晌才道:“大太太失禁了!”

三人不由面面相觑。

许妈妈也顾不得应酬几位姑奶奶,转身回了屋子。

大奶奶等人就在院子里等了一会。

“你大哥一早就去松鹤堂请大夫去了。”大奶奶苦笑道,“希望能治好娘的病。”

“这事也急不得。”十一娘已经敢肯定大太太是中风了,“慢慢帮着调理就好了。”

“但愿如此。”大奶奶叹着气,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爷回来了。还带着个大夫。”

几个忙回避到了东厢房,待看病的大夫走后才走了出来。

罗振兴拿着药方子差人去抓药,大奶奶忙问怎样了。

他不由苦笑:“只怕慢慢养着,别让再生气!”

大奶奶和五娘不由唏嘘感叹了半晌。

罗振兴就对五娘和十一娘道:“你们也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娘的病一时半会也不能好。你们也不用天天回来,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就行了。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差人告诉你们的。”

两人点头,正好许妈妈收拾完了,一起进去看了大太太。

见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的瞪眼鼓腮,都有几份伤感。

十一娘问罗振声的婚事来:“…可要改期?”

“不用。”罗振兴道,“爹过几天就启程,把四弟的婚事办了就回来!”

也只能这样了。

又问起十娘:“可让人去送了信?”

“送了。”罗振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说是茂国公夫人也有些不舒服,等过几天抽了空,再回来看看。”

五娘冷冷地一“哼”,十一娘忙劝道:“听说茂国公夫人今年也是五十出头的人,又正值秋季,偶有不适也是常有的事。”

第一百零五章

罗振兴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不再提十娘。

大奶奶要主持中馈,五娘和十一娘、六姨娘几个在大太太跟前服侍了半天,大太太看着屋里的人,神色好了不少。

六姨娘找了机会偷偷对大老爷道:“大太太这病一时半会也不会好,大奶奶天天这样忙里忙外的,不如把几位姐姐接来照顾大太太。屋里人多,又热闹些,大太太的心情也好些。”

大老爷沉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正说着,三太太来了。

大家都有些吃惊。

“是相公告诉的三太太。”五娘突然道。

罗振兴脸色微愠:“怎么好让人请三婶来探望娘!”

“当然不是刻意去请的。”五娘不免有几分得意,“誉哥和开哥要走,我给两人各做了件秋裳,准备这两天送过去的。今天一早,相公就差人将秋裳送了过去。然后顺便提了提,说母亲病了,我要回家侍疾,恐怕没空送誉哥和开哥了,让三婶不要见怪。三婶不就知道了。”

罗振兴不由摇头:“这个子纯。”一面说,一面领着大奶奶、五娘、十一娘迎了过去。

三太太满脸焦急:“怎样了?怎样了?”身后还跟着罗振誉和罗振开。

罗振兴一边陪三太太进屋,一边把大太太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说。

三太太不免叹气:“风瘫之症不能急只能养。”

罗振兴点头,一群人进了内室。

大太太看见三太太一家人,眼角不由微湿。

三太太忙坐到旁边的小杌上安慰她。说了一会话,大太太面露倦意,大家又退到了次间。

大奶奶给三太太捧了茶,三太太就道:“我已差人去通知二嫂了。只是七娘的婚期临近,只怕不得空回来。”

罗振兴忙客气地道:“让两位婶婶拖步了。”

三太太也客气了几句,然后出起主意来:“…听说原翰林院周大人也是得的这个症,后来找了太原的一个名医医好了。我当时只是听听,没在意,等回去就差人问问。”

大奶奶忙点头,把三太太说的事记下。眼看着到了晌午,她忙去安排午饭。大家围在一起吃了饭。三太太要回去收拾衣裳,带着罗振誉和罗振开要回去。

十一娘送三太太出门,趁机问她:“赵先生准备就留在山西坐馆吗?”

三太太摇头:“只是帮着送誉哥和开哥。说是七、八年没回家了,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家乡去。”

十一娘点了点头,送走三太太后就去找罗振兴:“…谆哥如今在太夫人身边养着。启蒙也是今年或明年的事。正好那边大少爷和二少爷学问精进,想找个西席单独设馆。我想到时候谆哥十之八九会与三位哥哥一起读书。想着给他找个好一点的先生,学问、人品上也有个指导。听三婶说,专给誉哥和开哥聘的赵先生送了两人就回乡了,只是不知道此人人品如何。如果可行,倒可以在侯爷面前推荐一二。以后谆哥也有个照应。”

“十一妹这主意极好。”罗振兴连连点头,“只是不知道赵先生的学问如何?只怕侯爷那边要求高。要不然,不会拖到现在。”

“我也知道。”十一娘叹一口气,“总得试一试。说实在的,谆哥对我亲不亲到是次要,我就是怕他人小主意弱,身边全是些奉承的人,坏了他的品行。”

罗振兴心里也明白。只要谆哥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以后的前程一片锦绣。可听十一娘这话,他很是惊愕:“谆哥可是说了什么?”

“那到没有。”十一娘苦笑,“只是遇到我就躲。他又在太夫人处,我一时也找不出原因来。只能慢慢来了。”

“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办!”他立刻做了决定,“二叔、三叔那里我都会写信去,务必给谆哥寻个好先生。”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一顿,道,“关于两位姨娘的事,你也和侯爷说一声。爹同意让她们在慈源寺出家了。”

十一娘很担心:“要不要和两位姨娘约法三章。免得到时候没有了个拘束,肆无忌惮的。”又把徐令宜提到慈源寺两尊金佛由建宁侯夫人和寿昌伯夫人所捐的事告诉了罗振兴。

罗振兴不由一阵沉思。

钱明来了。

罗振兴正没个主意,就把十一娘所说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钱明。

钱明笑道:“十一姑奶奶的担心不无道理。我看,我们虽然已经同意两位姨娘出家的事,但不可答应的太痛快。拖那济宁一拖。到时候,再提一些要求。相信济宁会同意的。总不能让两位姨娘就这样出了家!”

罗振兴觉得钱明的这个法子好,就和钱明商量着到底和济宁怎么个说法。

徐令宜来了。

十一娘不由望了望一旁的漏斗。

徐令宜申正下衙,这才未初…

念头一闪而过,她迎了出去。陪着徐令宜给大老爷行了礼,大家坐下来商量两位姨娘出家的事。

不像刚才小范围的说说,这个时候,只有男人才有发言权。

大奶奶和五娘、十一娘就帮着上茶上点心,然后退到了厅堂。

六姨娘来问大奶奶是不是还按原来的时候启程回余杭。

大奶奶道:“船都已经定下了。”

六姨娘就笑道:“那我就去给大老爷收拾箱笼了。”

大奶奶点了头,她就笑着问十一娘:“姑奶奶可有什么东西让我带回去的?”

“一些药材、衣料罢了。”十一娘道,“明天我让冬青送过来。烦请六姨娘交给五姨娘。让她得了闲来燕京玩。”

六姨娘笑着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五娘脸色微红,低声对大奶奶道:“大嫂,我就不回去了。在燕京侍疾。”

大奶奶微怔,旋即有些明白,小心翼翼地道:“难道你…”

十一娘想到刚才五娘只捧着白米饭吃,也有些猜测,不由望向五娘。

五娘脸色红得能滴出血来,低了头:“才知道!”声若蚊蚋。

“哎呀!”大奶奶满脸喜色,“这可是好事啊!”

钱明和五娘都不小了。十一娘也为两人高兴:“五娘,恭喜你。”

五娘斜睇了十一娘一眼,妩媚如五月花:“你知道什么?”

十一娘掩袖而笑。

大奶奶忙道:“有多少时间了?”又道,“明天别来了,小心动了胎气。”

五娘脸如朝霞:“说是刚上身。也让我小心点。”

大奶奶就拉了五娘在一旁说悄悄话。

十一娘在一旁笑。

可能是有话说,时间过的特别快。那边罗振兴和钱明送了徐令宜出来。

屋外的三个女人都站了起来。

徐令宜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他对钱明道:“…这件事就有劳子纯了!”

钱明眼底闪过受宠若惊的表情,忙作揖道:“有侯爷做后盾,这种跑腿的事我有底气,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错!”说着,朝徐令宜笑了笑。

徐令宜脸上也有了几份笑意。

罗振兴忙道:“五妹,十一妹,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十一娘知道他们都谈妥了,和五娘去看了大太太,到大老爷处辞了行,随着徐令宜上了马车。

两人各坐了各的车回到徐府,因时候还早,先回屋更衣。

徐令宜趁机对十一娘道:“我的意思,二位姨娘既然铁了心在慈源寺出家,济宁又愿意为这件事出头,这其中只怕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由。这些家务事常常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这上面纠缠也不能解决什么事。不如想个两全齐美的方法。让两位姨娘在慈源寺出家,日常用度由我们供奉,寺中一切杂务与两位姨娘无关。这样,两位姨娘就可以专心佛法,早求大道。”

不知道为什么,徐令宜最后一句话“早求大道”,让十一娘想到“早死早脱身”这句话来…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两位姨娘,还是在说自己──早点解决了,他也可以早点脱身!

她不由掩袖而笑。

徐令宜愕然。

十一娘忙敛了笑容,正色地道:“还是侯爷的办法好。您不知道,在您来之前,我们几兄妹商量了大半天也没拿出个章程来。只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徐令宜望着十一娘亮晶晶的眸子,微红的粉颊,不由在心底嘀咕:鬼才会相信这番说辞!

明明这样想,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有淡淡的喜悦洋溢。

因徐令宜觉得罗振兴过于耿直,而钱明处事圆滑,所以把和济宁谈条件的事就交给了他。

五娘因为怀了身孕不方便,九月十八日罗振誉和罗振开走的时候就差了紫薇送了些吃食过去。十一娘也没亲自去,差人送了五十两银子的仪程,两套笔墨纸砚,和罗振兴说赵先生的事:“…我把意思跟三婶说了。三婶原先也想让赵先生在家里多教誉哥和开哥几年,没想到柳阁老会让两人去山西。心里原就觉得对不住赵先生,如果能去你们家,那是再好不过。我也跟赵先生提了提,他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送誉哥和开哥去山西,一副婉言拒绝、兴味索然的样子。只怕成事的希望不大!”

十一娘也有些失望:“本就不知道他符不符合侯爷的要求…这下只怕更难找了。”

罗振兴安慰了她两句:“燕京藏龙卧虎,我们再细细找就是。”

两人闲聊几句,去看大太太。

家里的人都当着大太太说两位姨娘已被下了大狱,如今只等审讯。大太太的精神好了不少,能简单地说上几句话。十一娘看大奶奶、许妈妈照顾她极为精心,不由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六章

因为罗振声的婚期定在十月二十二日,迟了九月二十日启程只怕会晚。家里的事有罗振兴,外面的事有钱明,虽然大太太卧病在床,大老爷还是决定二十日回余杭,三房的罗振达一路陪同。

徐令宜和十一娘去送大老爷。

因为是回去主持婚礼,徐家除了送给大老爷一百两银子的仪程,还随了三百两银子的礼。徐令宜自己又拿了一百两银子作为给新娘子的见面礼,徐令宁和徐令宽则各出了六十两做见面礼。太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送的是首饰。十一娘又比太夫人她们多送了几件首饰。

回到家,琥珀不免抱着钱匣子苦笑:“小姐,只有五十两了!过些日子还要给七小姐添箱。”

十一娘也很苦恼。

大太太一分钱的压箱钱都没有给她,认亲那天到是收了很多名贵饰品,却是只能看不能动的。

她就想起五姨娘把赤金的手镯绞了拿出去当的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要是不行,我们就当首饰吧?”

琥珀脸色发白:“这要是让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十一娘就问起那个杨辉祖和余禄媳妇来。

琥珀忙道:“…那个叫杨辉祖,如今靠着给院里的丫鬟婆子带些手帕、翠花过日子。听说三夫人面前的甘老泉找过他,想让他帮着管厨房。他没答应。他老婆和他吵了一架,他反把老婆打了两耳光,他老婆这几日天天嚷着要寻死。群房里的人都等着看热闹呢!”

十一娘微愣:“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吗?”

“不知道。”琥珀道,“我试着问了问,群房里的人都说杨辉祖这人话十分少,但做起事来却十分的牢靠,因而大家有什么事都喜欢让他帮忙。”

十一娘就问起韦禄媳妇来:“她怎样了?”

琥珀忙道:“听说和大少爷的乳娘走得很近。有风声放出来,过两天要掌管浆洗房了。原先管浆洗房的蔡妈妈如今上蹦下跳的,急得不得了。”

“你注意一些就行了!”十一娘笑道,“正好趁着这事看看各人的秉性如何。以后也知道哪些人用在哪里合适!”

琥珀连连点头,陶妈妈来了。

“…五夫人那边送到三夫人那里的菜谱有寻常小菜也有些名贵的大菜。轮番下来,大约要一百二十两银子左右。”拿了一个单子给十一娘,“我照着拟了一个,您看看可行不可行?”

十一娘没有接,而是问她:“大概要多少银子?”

陶妈妈道:“一百两银子左右──毕竟五房那边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

十一娘点了点头:“那就照着八十两银子拟个单子报到三夫人那里去。”

陶妈妈面露难色:“这也太低了些。这个家里除了太夫人和侯爷,可是您最大!”

十一娘觉得陶妈妈太好强,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是坏事:“谁天天吃佛跳墙不成?”

陶妈妈知道她这是在示弱,想想也觉得说得有道理。笑着曲膝行礼退下去重新拟了单子报到了三夫人那里。

又有万义宗来给她回信:“…五百亩的那个田庄是片坡地,三百亩的那个田庄是块沙地。两个田庄隔着不过十来丈的距离。”

“坡地?沙地?”十一娘很是意外:“还只隔了十来丈的距离?”

万义宗点头:“中间是一户刘姓人家的田地。我也向田庄原来的管事问过了。这沙地原是种花生的,那坡地种着枣子。”说着,他神色微有些不自在,“我们那边种水田。这花生、枣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十一娘苦笑。

别说是他了,就是刘元瑞、常九河只怕也是第一次见到。

沉默半晌,十一娘道:“要是我让你去管,你有几分把握可以管得好?”

万义宗没有表态,只道:“我尽力而为。”

十一娘从来没有接触过农活,此刻也是一愁未展,找了陶妈妈来商量:“家里可有种田的好手。”

“田庄上的事属于外院管。”

“家里有几个书房。”

“外院有个大书房,后花园里的半月泮,您屋里的小书房,三爷、五爷房里各有一个书房。大少爷和二少爷各有一个书房。”

“帮我看看,有没有关于种地的书。”又补充道,“类似于《天工开物》之类的。”

陶妈妈点头,问了几个管书房的小厮都没有找到,有个小厮还道:“种地这种事哪里还值得写书!”

十一娘只好嘱咐万义宗:“你到附近看看,看看大家都种些什么庄嫁?收成如何?”

万义宗神色间就有几分犹豫。

十一娘笑道:“有什么话你直管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万义宗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十一娘的神色,道:“我听说,那沙地和坡地原也是刘家的,刘家老太爷曾经做过官,是免田赋的。可去年老太爷死了,那沙地和坡地所得还不够付田赋。所以刘家才把两块地卖出来的。”

十一娘早就猜到自己的两个田庄收成不会太好,可低到这种程度…好在她不是个在困难面前绕道走的人。

“你以前种水田。同样一块地,有人整出八十斤稻子,有人整出一百斤稻子。”她望着万义宗淡淡地道。

万义宗神色一凛,低了头:“我这就去周边打听打听去。”

十一娘就露出满意之色来。

万义宗脸色一红,匆匆而去。

那天十一娘一直在想这件事,偶尔露出几分恍惚来。

从太夫人那里吃了晚饭回来的路上徐令宜突然问她:“岳母的病情可有什么变化?”

十一娘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些来,笑道:“没有。今天差了琥珀过去看,说已经能吃粥了。”

徐令宜没有作声。

到晚上,十一娘吹了灯躺下,徐令宜又突然道:“我看你心事忡忡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件事,可不是自己逞强就能成的事。

她把田庄的事告诉徐令宜。

徐令宜“哦”了一声,然后躺下睡了。

十一娘倾述了一番,心情好多了,也很快睡着了。

谁知道第二天徐令宜走后没多久,白总管突然求见。

十一娘吓了一跳。

有什么事白总管要见她的?

隐隐觉得十之八九是徐令宜跟他说了些什么。

她请了白总管到厅堂坐。

白总管果然是得了徐令宜的吩咐来为她解决田庄的事:“…我们府上专管田庄的是贾管事。他去天津收租去了,过两天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会派他亲自去您田庄上看看,再和您商量到底种些什么好。”

十一娘客气地端茶送了客,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这田庄虽然不好,毕竟是自己的。如果能有好收成,可以养活几房陪房不说,自己也不用捉襟见肘了。

如今她手里缺钱的很。

琥珀也很高兴,雀跃着告诉她:“夫人,辰正差两刻。”

该去给太夫人问安了。

这段时间十一娘总在辰正差一刻钟到达太夫人那里。她还把留在元娘院子里当差的人和调入自己院子当差的人的名册带在了手里。

到了太夫人那里,三夫人和五夫人都还没有来。

杜妈妈就请她先进去。

十一娘委言拒绝了:“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谁愿意披头散发的见人。

杜妈妈见了不由暗暗点头,觉得十一娘是个规矩的人。就笑道:“太夫人年纪大了,睡的少,早就醒了。特意让我来请您进去的。”

十一娘听了,这才随杜妈妈进了屋。

太夫人正歪在大迎枕上喝茶,见了十一娘,叫了魏紫:“给四夫人来碗羊奶子。”

魏紫应声而去,端了羊奶子来。

十一娘道了谢,忍着腥味喝了下去。

太夫人看着呵呵笑:“你们南方人不习惯这个,可这东西养人。”又吩咐杜妈妈,“以后每天早上给她送一碗去。”

杜妈妈笑着应了。

十一娘就拿了名册给太夫人:“您帮着看看,妥当不妥当!”

太夫人看着那字眼底就有几份惊讶,笑道:“这字写得不错!”

十一娘笑道:“以前先生总说不够秀气,没想到得了娘的夸奖。”

“是你写的!”太夫人更惊讶了。

十一娘笑道:“写得不好,以后会抽空多练练的。”

太夫人半晌没做声,突然道:“你给我做件亵衣吧!”

这下轮到十一娘惊讶了,可也有惊喜。

做亵衣呢…

是不是表明,婆婆已经开始接受了她这个媳妇呢?

她笑着应了,然后用手给太夫人量了尺寸,又问了平时喜欢穿什么布,让琥珀去库里领了料子,就回到屋里撒粉裁衣,烧斗烫衣。

徐令宜回来不免有几分惊讶:“你这是做什么?”

十一娘笑盈盈喊了春未进来给他更衣:“给娘做些小东西。”

徐令宜在她脸上打了几个转,“哦”了一声,进了净房。

那边太夫人却吩咐杜妈妈:“把那两双绣了福字的鞋找出来。”

杜妈妈和魏紫、姚黄在专放箱笼的耳房找了两刻钟才找出来。

太夫人就穿着在地上走了一圈:“还挺合脚的!”

杜妈妈不由掩嘴而笑:“你不是说这鞋花哨吗?”

太夫人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地道:“我年纪大了,反反复复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杜妈妈不由大笑。

第一百零七章

田庄的事多亏有徐令宜帮忙。晚上他回来,十一娘细细地把和白总管的对话告诉了他,向他道谢。

徐令宜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上床歇了。

十一娘不禁嘴角微翘。

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另一个包袱。不过,他的包袱反正已经够多了,大概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吧!

想到这些,心情愉悦地吹灯上了床。

徐令宜却突然道:“怎么不看书了?”

十一娘颇有些意外,笑道:“怕吵着你!”

“没事。”徐令宜语气淡淡的,“你想看就看吧!”

他怎么突然说起看书的事来了?

难道是睡不着,想和自己说说话?

十一娘本就有睡前看书的习惯,现在既然他觉得可以接受,她自然从善如流。

她一面点灯,一面笑道:“侯爷怎么知道我睡前喜欢看两页书?”

徐令宜不知道她有睡前看书的习惯,他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有人在早朝弹劾宣同总兵范维纲族兄强抢民女,皇上大发雷霆,让内侍带了问罪诏八百里加急送往宣同。

是觉得范维纲治家不严丢了皇上的体面呢?还是飞鸟尽良弓藏的征兆呢?

他已派了人去打听,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是气闷。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范维纲是从小在皇上身边当差的,那些一个个只手遮天的重臣哪个不是倒在那些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如今他也是正三品的武官,难道反而看不透这其中的道理了不成?

徐令宜听着身边的人窸窸窣窣地上了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小事上:“看的是什么书?”

“大周九域志!”

“还没有看完吗?”

十一娘笑道:“只带了这一本书来。”

徐令宜这才发现,十一娘好像从来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求!

他不由沉默半晌,道:“东厢房里有藏书!”

只说东厢房的藏书,却没有说家里有藏书…十一娘突然兴起了想去半月泮看一看的念头。

她轻轻地笑:“可以借阅吗?”

徐令宜“嗯”了一声。

“我最喜欢看野史画本。觉得很有意思。”十一娘笑道,“侯爷喜欢看什么书?”

“看史记。”

看史记,据说这样的男人通常都很有野心…

十一娘微微地笑,“沙沙地”翻着书。

“看到什么地方了?”徐令宜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萍乡。”十一娘笑道,“说东有罗霄山,罗霄山水发源于此,分二支。东的一支为虞溪水,下流为秀江,管宜春县界。”说着,她侧头望徐令宜,“五姐夫是宜春人,但是四川宜春。”

“天下同名同姓的地方多着。”徐令宜闭着眼睛,“原礼部给事中叫万春,广西新喻人,太仆寺有个主簿,也叫万春,江西新余人。有一年,吏部有个高州县令的差。礼部的万春找人,好不容易答应了把这个差事给他。结果他等了大半年也没有消息,跑去吏部一问,吏部的人说,万春早就去上任了。他就在那里嚷了起来。吏部的人看着不对劲,把文书找来一看,去的竟然是太仆寺的那个万春。”

十一娘笑起来:“你骗我!他既找了人,肯定是递了条子进去的,籍贯、年纪都会写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弄错人!”

那种愉悦的声音直击他心。

徐令宜睁开眼睛,就看见伏在大红锦缎迎枕上的粉脸。

一双眸子莹光浮动。

他心突然跳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呆板起来,“没骗你。是太仆寺的那个万春无意间得了消息,找小吏换了条子,吏部的人没仔细对,结果被偷梁换柱。”

十一娘觉得很有趣,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后来怎么办了?”

徐令宜目光一闪。

她脸微扬,斜斜的衣襟里露出白瓷般的肌肤。

他突然想到那天自己留下来的痕迹。印在她身上像绽开的粉色花朵,又想到她柳眉紧蹙时的娇弱无力…身体突然燥热起来。

“只能亡羊补牢了!”徐令宜望着她,目光灼灼,“吏部尚书、侍郎都惊动了,大家商量了半天,承诺一有空缺就让礼部的万春去补了。”

手却轻轻地拂上了她的面孔。

十一娘脸色“腾”地一下红如朝霞。

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想到眼前这个人不过认识十几天,又觉得尴尬!

“那,那很好啊!”她絮叨着掩饰自己的不安。

而徐令宜看着她神色慌张,脑海里浮现她态度端庄,笑容大方的模样,压在心底的不安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的手臂健壮有力,轻而易举地将她从被褥里抱出来,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虽然有思想准备,但身体突然落到一个滚烫的怀抱里,她还是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后来金华府缺个知府,”他的声音一路沉下去,如抚在肩头的灸人的手,一路滑下去…“就让礼部的那个万春去了。”

她感觉自己像落在热锅里,碰到哪里都是烫的,只好继续絮叨:“…知府换县令,比,比原来还好…”

“是啊!”徐令宜看着她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无措模样,感觉到手下虽然细腻的不可思议却又有几分僵硬的纤细身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心不在焉地应着十一娘的话,“而且到了金华知府的位置上还算勤勉,连续三年的考核都得了个‘优’。”

手掌宽大温暖,细细地抚摸磨挲着她,带着无限的耐心…她觉得自己全身都热起来,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两人的对话上。

“那,那不错啊!”

“嗯!”徐令宜感觉怀里的人慢慢柔软起来,轻轻地啜了她的耳垂,含含糊糊地道,“到高县的那个也不错。平了一次苗乱,升了锦州知府,又三年,升了参议…”

热气扑在脖子上,十一娘不由小小地颤栗了一下。

徐令宜立刻感觉到了变化,眼底就有了几份笑意:“过了两年,他督粮有功,升了甘肃布政使…”

怀里的人轻轻颤抖着,贴着他的脸烫人。

他微微地笑,动作轻柔地翻身,把人覆在了自己的身下。

徐令宜抱着十一娘,带着爱惜抚着她湿漉漉的鬓角。

还好,没有像上次一样拒绝他。

想到这里,徐令宜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到底年纪小了些,到了最后又成了忍耐…

“我叫丫鬟来服侍你。”徐令宜小声地问她。

“嗯!”十一娘静静地由他抱着,觉得动一下手指都累。

徐令宜起身叫了丫鬟,自己去了净房。

冬青扶了十一娘起来,衣襟微敞,就看见初雪般的肩头有紫红色的痕迹。

她不由脸色一红,忙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去。

十一娘感觉刚刚入眠就被身边的徐令宜给吵醒了。

“到了丑时?”她声音惺忪,带着慵懒的妩媚。

徐令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再睡会,等会还要去给娘请安。”

十一娘实在是累了,怕自己等会在太夫人那里支持不下去,“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去睡了。

徐令宜叫了夏依进来服侍他更衣。

冬青不由大急,拉了拉十一娘的衣袖。

十一娘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徐令宜吃了早饭,照影带着几个提了灯笼的小厮来接他。

他犹豫片刻,去看了十一娘。

她拥被而眠,长长的睫毛静静地垂落在白玉般雪肌上,静谧中透着几分安祥。

没事就好!

他很少失控,这一次,是自己太孟浪。

徐令宜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

早上,秦姨娘和文姨娘来给她请安,却没有看见乔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