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然想了想,搬着椅子就坐到了他身旁。
但没一会,随安然就有些后悔了……
温景梵简直是蓄意用那声音诱惑她,就连念着佛经时,承转起伏都用了转音,低低沉沉的,就像是这满屋子沉郁的香气一般,丝丝入扣。
他的声音里有让人沉静的东西,那佛经由他念出来,格外好听。一声声,一句句,他不急不缓,清晰又透彻。又带上了几分柔和和虔诚……
随安然想,如果是在古时候,就冲着他的声音,她也会一日三餐地跑过来念经礼佛吧。
念到最后,他突然收了声,抬头看向她:“在想什么?”
随安然脑子还没嘴快,想也没想就回答:“如果抛开一切因素不提,我都想皈依在你的座下,日日听你念经礼佛了。”
她想着想着,脑补出了温景梵一声袈裟盘膝坐在莲花座上,手指间捏着一串念珠轻轻旋转,微瞌着眼,唇角微动,轻声念经的样子……
顿时觉得脑子有些热热的。
这么禁欲,这么……唔,佛门重地,她不能再瞎想了。
温景梵笑了笑,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力道掌控得刚刚好,只在她的额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印子。
“你现在不就日日在我身边?若是喜欢,便每晚念了给你听,哄你睡觉。”话落,他又补充了一句:“将来有了孩子,念念佛经,也好让他能心神安宁,性子沉静些。”
随安然没忍住笑了出来,轻掐了一把他的手,说道:“你不怕孩子一出来就要剃度出家吗?人家都觉得孩子性子活泼些好,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希望他安静?”
温景梵垂眸专注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说道:“因为我所有的耐心,都已经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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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吃的是梵音寺里的斋饭,斋饭是远近闻名的,每天都有桌数限制。
吃过饭,两个人沿着小径四处走了走。
到底是中午,阳光温暖,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寺庙的后面有一处放生池,随安然之前见过几次,知道放生的人不少,而且她还亲眼看过放生鳄龟的香客。
后来似乎是有和尚来阻拦了,但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她却不知道了。
现在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便沿着白玉石的桥栏往下看。水碧绿的,并不清澈,上面还飘着几片叶子,但依稀能看见里面有金黄色的锦鲤在缓缓游动。
“早秋来的时候能看见更多。”见她不知道进退地往河里探过身子,他握住她的手拉回来,补充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天气正暖,倒是能看见不少乌龟探出头来凑到水面上换气。一有动静,又很警惕地游下去,小心打量。”
话题一打开,随安然就有了兴趣:“有人说放生池里的动物多听听佛经,就会开佛窍,是不是真的啊?”
“那你下去问问它们?”他含笑地指了指水面,见她微微恼了,又和她缓步继续往前走。
“动物都有灵性,开不开佛窍又有什么关系?像梵希和它的……”他微微顿了一下,侧目看她:“不是都很聪明?”
一提起梵希,随安然心底便燃起几分想念来:“倒是好久没见它了。”
温景梵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下来。
兜兜转转地溜达了一圈,温景梵领着她去大师那里下棋。
随安然并看不懂,就坐在一侧听他们说话,只是两个人都专心的很,并不怎么开口说话。她看着看着便有些犯困,懒洋洋地耷拉了眼皮子就想睡过去。
那大师却倏然看向她,似乎是笑了一下,说道:“施主总算是来了。”
随安然已经在温景梵那里知道了一些原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今年可是还要继续抄佛经供在佛座下?”他笑意温和地看着安然,话却是对温景梵说的。
温景梵掀了掀眼帘看了大师一眼,也笑了:“这次就不了,时间有些匆忙,后天早晨就要回去了。”
慧合大师但笑不语,良久才道:“这段姻缘能成就,也算是了了老衲的一番心愿。”
温景梵转头看了眼有些不明所以的随安然,勾起唇角笑了笑:“是必然的。”
“女施主是有所不知,自打你们五年前在梵音寺一别之后,温施主偶尔有空都会来这里小住几天,每次皆要问问是否有你的消息,次次失望而归。后来依然还是每次都问,但来了这里就会抄些佛经供在佛座前。若是你来了,就让转交给你。”
随安然不知道这个,此刻听说不由有些震惊,更多的还是心底满溢的满足和幸福,那种被人珍视,被人妥帖放在心上的感觉就像是潮水,汹涌地涌上来。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只是这毕竟不是只有两个人。她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只抬手,轻轻地,不着痕迹的,勾住了他的。
温景梵心念一动,执着黑子缓缓落下,唇角也随之微微勾起。
随安然有时候会想,她这样喜欢他,怕是这个世界上再也复制不出第二个随安然对温景梵的喜欢了。
可现在她却想,这个世界上,怕是再没有一个人会像温景梵一样,这样小心珍重地对待着。
那心底的喜欢,就像是被浇灌了营养液,疯狂的滋生着,直到塞满了她的整颗心,也还在不断地生长。
幸好,他们在一起了。
******
隔日,却突然下起了雪。
随安然在佛堂里坐了很久,等他和大师说完话出来,两个人这才一起去吃午饭,经过钟楼的时候,她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漫天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那古钟沉静地吊在木桩上,隐隐透着漫漫年岁的古旧和沉淀。
这种宁静得像是时间都停止了的一样的生活,真的是……太美好,就像是闲来偷得的时光,会不自觉地想要更多一些。
南方很少会只是下雪,再加上气候湿润。就算是干雪,没多久也会瞬间融成水,积不起来。
这场雪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天色沉沉的,云层压得极低,都辨不清天时。后来还下了雨,湿哒哒的。
原本计划去后院饮茶赏景,也因为这场雨雪,以及陡然降下去的温度改变了。
随安然立在书桌前磨墨,磨着磨着便笑了起来,问他:“我像不像你的小书童?”
温景梵在练字,刚提笔开始写。随安然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软笔写得也格外的好,笔锋苍劲大气,又细致沉婉。
她不太会欣赏,也说不出什么专业的词来形容,只知道他写得之极为好看。
闻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睛似有笑意闪过,跟流光一般:“温太太是红袖添香,怎么会是小书童?”
他最近是越来越喜欢在言词上调戏她,随安然鼓了脸没回答他。
他练了一会,似乎是找到了感觉,看了她一眼,提笔写下“随遇而安”四个字,见她眉眼一亮,轻声问她:“偷偷关注我多久了?”
“我哪有偷偷关注……”她关注得还挺光明正大的啊。
“以前倒是没注意。”他看了看这四个字,把它拿到一边,又提笔开始写:“陆熠方有一次住在我这里,登了我的微博,我才看见你在我的悄悄关注里。忘记是什么时候关注的了,也忘记是什么原因了……”
说着,他自己便笑了起来,好像——他说了不少废话。
随安然最近接收到的消息非常多,此刻已经淡定了,甚至已经敢揶揄他:“其实你才是偷偷喜欢了我很久吧。”
“没有偷偷。”他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明明是一直想让你知道。”
随安然沉默,她还是说不过他。
这说话的时间,他已经又写下了“时遇倾城色”这五个字,他自己看了看,又把纸移到一边,继续写。
随安然见他没注意,拿了他的手机找个角度拍了张照,又用他的微博上传了上去,等做完这些她洋洋得意:“你的粉丝要是知道你这么德才皆备,一定会更喜欢你一点。”
温景梵倏然停了笔,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轻笑着问道:“那你呢?”
随安然:“……”没法聊了。
“要不要试试?”他问。
随安然想了想,点点头,站在桌子前握住笔,正要涂鸦的时候,他从身后圈上来,手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收紧之后微微一提,抬高她的手腕:“这才是正确的握笔姿势。”
他贴得近,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那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廓上,痒痒的,还有些发烫。
她的注意力瞬间就分散了,视线落在他和自己相握的手上,脸微微得红。
温景梵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教她写,更多的时候是他的力量引导着她,一笔一画,皆俱风骨。
就这样写了几张,两个人越靠越近,最后距离成零值时……随安然这才恍然醒悟过来——
好像是被某人不动声色的流/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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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随安然的童年记忆里,有一幕很深刻。也是在l市,在随家过年。
那一年家里买上了大房子,也买上了新车,爸爸妈妈带她回去外公外婆那里过年。
这一次过年安歆留得久一些,初七的时候随经国回s市坐镇,年初十四那天又赶回来接她们回去。
他是中午到的,l市那天正下着雪,屋里实在是冷。安歆怕她冻着,升了个小暖炉在屋子里。
她吃过饭跪坐在书桌前折纸鹤,一抬眼就看见随经国迎着那雪花快步地进了门。她下楼缠着他玩了一会,被安歆抱回去睡午觉。
醒来的时候天色比较她睡前昏沉了许多,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爸妈坐在窗前,电视开着,两个人坐在沙发那边悄声说话,那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看上去暖得人心都发烫。
她那时候就想以后也要找个像爸爸一样的男人,她对幸福的定义很简单,温馨,简单,却能一辈子。
只可惜,后来支离破碎。
但现在,她就像是回到了那段时光里,她的身旁有温景梵。外面飘着雪,湿漉漉的寒冷,屋内,却暖得如同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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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景梵是在一个小时后收到陆熠方的微信时,才知道他的微博现在已经热闹得炸开锅了。
他微微侧目看了眼握着毛笔正写得兴致勃勃的随安然,点开手机里的微博客户端。
微博的客户端上他的账号一直都是在线状态,所以不存在需要的登陆的情况。
消息那一栏上的数字提示已经超过了1万,并且这个数据还在继续往上攀升。手机的运行速度因为这不断增加的信息缓慢了许多。
他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几张他一小时前写的字帖上,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等微博客户端的运行速度恢复如常,他从主页进去,点开自己的微博看了眼——最新发表的微博就在一个小时前,配图赫然就是他写的那些字。
他微一审视,放大图片,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大概随安然在拍照的时候没留意,那些字的对面不远处摆设着镜子,恰恰好的,能看清他们在做些什么。甚至隐约的,能看清模糊地人影。
他目光落下去,一眼就看见了她露出的手腕上戴着的自己送她的小叶紫檀珠。
他失笑,看了眼还完全不知情的随安然,想了想,并没有删掉照片的意思,反而转发,评论道:“夫人不小心就入画了,算不算我们的合照?”
发完,看了眼之前的评论,哑然失笑。
“时遇大大和夫人吗!夫人看着好漂亮,就是没看清脸,夫人果然威武啊!要是大大的照片再清晰点就更好了。”
“卧槽,是时遇大人吗!!!卧槽,好高!看着好帅!!!!!”
“又是一位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啊……”
“大人的字写得好漂亮……妈蛋,好嫉妒大大的夫人。”
“大大的夫人手上戴着的手链不是时遇大大的吗!!!!!定情信物吗!”
他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随安然抬眼看去时,便看见他笑得极为开心,眼睛里的光也忽闪着在发亮。
“笑什么?我脸上又沾上墨水了?”不明所以的大大的夫人抬手摸了把脸。
“没什么。”他还是笑,手指落下去,看见他刚发的那条微博下,统一又整齐的回复——“不算!要高清□□的!要大人和夫人的大图!”
温景梵笑得越发荡漾,那眼角的春情,简直要撕裂了整个寒冬,眉目间的魅惑隐约间勾人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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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的清晨,两个人离开梵音寺。雪已经不下了,地面上湿漉漉的,浸刻得整个地面上的额浮雕都如刚绘上去的一般,线条明晰。
已经开始融雪了,这气温比之寻常,便要更冷一些。
她穿得多,裹得厚厚实实的,被他牵着往外走。走到客堂的小院子里,便看见了坐在石凳上等候已久的大师。
那石桌还是她那年上来的时候,伏在上面写过经书的。客堂翻新过了,石桌石凳的位置却依然在那里,没有变过。
大师亲自送两个人出去,等走到了门口。
温景梵对着大师微微一礼,轻声说道:“大师你最近身体不好,就送到这里吧。”
大师笑了笑,目光落在两个人的身上,笑得格外温和:“你下次来,指不定还能不能见到我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就想来送送你。”
温景梵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那目光也瞬间沉凉宁静下来。他微抿了抿唇,一时间没再接话。
又送了一段路,大师这才止住脚步,目送他们下山。
随安然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有些不安地握紧了他的手,见他转头看过来,斟酌了片刻说道:“你在难过?”
“没有。”他干脆揽住她,踏着石阶往下走:“大师给过我很多的指点,为人又随和,和老爷子的关系也不错。只是后来老爷子腿脚不方便了,就没再来过,向来都是我在替他们两个人传话。”
……唔,说下来还是在难过么。
随安然轻捏了捏他的手,不再说下去。
两个人并未下山回家,反而是直接去了s市。
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随经国已经等了一上午,看见他们来,倒是未说什么,直接招呼了一起吃饭。
随经国和安歆离婚之后,随安然前前后后回来过很多次,每次回来都会避开那个女人。但今天这种场合,看见她的时候,随安然却还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不应该卧床休息吗……
随经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头对安然解释道:“这毕竟是你结婚后第一次带景梵上门……”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下去,点到即止。
随安然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平和得并未有什么波澜。她坐在随经国身边,给他添了一碗汤,这才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
这句拒绝的话说出口,饭桌上的气氛便有一瞬间的凝滞。
随安然却恍若未觉一般,继续说道:“我还叫你一声爸爸,所以才和景梵一起回来。她对于我来说是外人,所以她没必要出现在这里。”
温景梵没说话,薄唇轻抿,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是站在随安然这边,毫无异议。
随经国面色有些不好看,但终究是没说什么,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大概是递了一个让她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
随安然看在眼里,拿着碗的手微微收紧,总觉得刺眼万分。
一顿饭吃下来,别说是不说话了,她是连正眼都没递过去,直接忽视的彻底。
但等到吃完饭,随经国叫了温景梵去书房说话。她留在客厅里,那个女人竟然也不回房,端了茶到她面前后,就在一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