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辛眨了眨眼睛,突然放软了声音:“黎叔叔,我错了,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黎朔也掐住了他的手腕,淡漠地说:“这招对我不管用了,放手。”

赵锦辛深深地看着黎朔,心中思绪万千,最后,轻轻松开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属于黎朔的温度和气息似乎还没消散,他连忙攥紧了拳头,想要多留哪怕一秒钟。

黎朔强忍着胸口的刺痛,转过了身去,开门上了车。

“黎朔。”赵锦辛沉声说道,“你把我整个人生都搅乱了,别想就这样跑了,我会把每一个接近你的人都赶走,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感情给你,我会让你非我不可。”

黎朔的身体僵了僵,他没有看赵锦辛,而是砰地一声,重重摔上了车门。

回到家,黎先生带着夫人正要出门,见到黎朔,他奇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今天要堵车。”

“哦,没有。”黎朔心不在焉地说,“小陈到了?”

“到了,你要不一起去吃饭?”

黎朔笑笑:“怎么敢打扰你们约会。”

黎夫人掩嘴笑道:“都打扰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差这一顿饭啊,真的不去吗?”

“不用了,爸,妈,你们好好玩儿。”

“好,你自己在家做点吧,别饿着。”

俩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黎朔心里又欣慰,又羡慕。

也许是年龄的缘故,他这几年心态变化得厉害,二十来岁的时候,从不考虑太远的将来,现在却渴望家庭,并把孩子列入了四十岁之前的计划之内,他希望至少有三到四个孩子,一定要有一个女儿,乖巧的,柔软的,甜美的小姑娘。可他更希望他的孩子有两个爸爸。

这些东西,对赵锦辛来说太遥远了,他当时到底是多么地鬼迷心窍,才会想要去经营这段感情,明明他们连想要的东西都天差地别,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事到如今,他很庆幸自己当时去了医院,听到了那俩兄弟的对话,否则他会在虚妄的梦里继续沉沦,很可能就此跌进深渊,再也爬不出来了。

祸兮福兮。

哪怕他的心千疮百孔,至少看清了一个错误的人。

两天后,黎朔亲自送他爸妈去了机场,他们要回老家探亲,黎朔则要去三亚跟项目,他们约定一个星期后三亚见。

临走前,黎先生把黎朔叫到一旁:“今早我去公司找老赵,碰上锦辛了,他对那个项目还不死心,其实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他为什么对一个项目这么上心,后来想了想,肯定是急着想做出点成绩来,他本来就年轻,前段时间还出状况,现在在公司的威信太低了,老赵这次回来,也是来给儿子镇场子的。”

黎朔点点头:“应该是吧。”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真希望马上就到登机时间,他都能想象接下来他爸要说什么。

黎先生用手背拍了拍儿子的胸膛:“这件事你别不上心,赵家才是咱们的自己人,周谨行那边,你再沟通一下,恩南的资金如果能进去,对我们很有利。”

“行,我知道了。”

正说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走了过来,客气地说:“请问是黎总吗?”

父子俩异口同声道:“是。”

那人笑了笑,拿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了过来:“黎总,这是赵总给您的。”他补充道,“赵锦辛。”

“锦辛?”黎先生接过信封,一脸的莫名其妙。

黎朔一把抢过信封,那动作有些鲁莽失礼,他爸惊讶地看着他。

黎朔不知道赵锦辛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得不防,他直接打开了信封,接过看到的,是一长串的礼品单。

黎先生也凑过来看了看,俩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黎朔问道。

那人恭敬地说:“赵总说他今天忙,没时间来送黎总和夫人,听说二位要回老家探亲,准备了一些礼物,下飞机之后,会有人跟您联系,根据这个单子帮您核对托运的物品。”

“哎呀,真是太客气了。”黎先生笑了笑,“行,我一会儿给他回个电话。”

黎朔的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他刚才粗略地看了一眼单子,有特产,有名贵茶叶,有高档礼品,最重要的是,还有一长串的心脏保健类补品。赵锦辛一定是留意到了那天周谨行送的东西…

“这个孩子,倒真是有心啊。”黎先生笑呵呵地说。

黎夫人也走了过来,瞄了瞄礼品单,又看了看黎朔,竟然偷偷地窃笑了一下:“是啊,真有心,真是好孩子。”

黎朔假装没看见,他把礼品单塞进了他妈手里:“爸,妈,你们登机吧,一会儿我给锦辛打个电话道谢。”

“行,我们走了。”

送走他爸妈,黎朔掏出手机,翻到了赵锦辛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去。他即便打过去训斥一顿,以赵锦辛我行我素的作风,也没什么用。

还是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黎朔正走神呢,吓得心脏狠狠一跳,他定睛一看,却不是赵锦辛的电话,而是周谨行的。

黎朔松了口气,接了电话:“喂,谨行。”

“下午好啊,叔叔阿姨是今天走吗?”

“是啊,刚送走。”

周谨行笑笑:“那到时候去三亚,我再好好招待他们。”

“客气了。”

“黎朔,项目那边出了点事,你方便现在见个面吗?”

“出什么事了?”黎朔边说边迈开长腿往停车场走去。

“九十年代房地产泡沫的时候,当地政府为了解决银行信贷危机,收回了一大批未开发土地或烂尾工程,同时向土地所有权人发放‘换地权益书’,这个东西你知道吗?”

“听过一点,不太了解。”

“嗯,这个是国内首例,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之后你可以再详细了解,我们现在碰到的麻烦,就跟这个东西有关。”

黎朔回到了车上,关上车门,镇定地说:“你说。”

“换地权益书这个东西,相当于政府向所有权人打的欠条,是要还的。如果当年的土地已经不在了,所有权人也可以得到资金的赔偿,或者补偿其他等值的土地。咱们现在看上的这块地,就是当年通过这种方式收回的土地之一。这块土地可以正常买卖,但是持有这块土地换地权益书的人,有优先购买权,只要能够补足当年地价和现在地价之间的增值差额,原则上政府没有理由不把这块地卖回给原主人。”

黎朔剑眉轻蹙:“所以,现在持有这块地的换地权益书的人出现了?”

“对,突然就出现了,指明要这块地,而且可以一次性付清增值差额。”周谨行道,“我怀疑这件事跟赵锦辛有关。”

黎朔倒吸一口气:“我们见一面吧,在哪儿?”

“来我家吧。”周谨行轻笑一声,“我在带孩子。”

第64章

一路上,黎朔都在想着周谨行最后说的话。

“我怀疑这件事跟赵锦辛有关。”

真的会是赵锦辛干的?他倒确实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毕竟他是邵群的表弟…

黎朔心绪烦乱,尽管还什么都没证实,可胸口已经堵了一团火。

登门拜访不好空手,黎朔开车路过商店,买了些礼品,都是些小孩子的玩具、营养品什么的,周谨行说他家不止一个孩子,而是三个,当然,只有一个是亲生的。

提着一堆东西到了周谨行家,按下门铃,门缓缓打开了,黎朔却没看见人,他愣了一愣,低头一看,一个扎着羊角辫、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正仰着脖子看着他,脸蛋粉白粉白的,眼睛又黑又亮,很是可爱。

黎朔蹲下身,冲她笑了笑:“你好,我…”

小姑娘害羞地扭头跑了。

黎朔看着半敞的门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黎朔,是你吗?”屋里传来周谨行的声音。

“是我。”

“不好意思,你进来吧,我现在有点走不开。”

黎朔推开了门,宽敞的客厅里,散落着一地的儿童玩具,周谨行怀里抱着一个哭得小脸通红的男婴,正轻拍着他得背哄着。

刚才开门的小姑娘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儿躲在一旁看着黎朔。

黎朔站在客厅中央,尴尬地笑了笑。周谨行这幅居家奶爸的样子跟平时相差太大了,让他无所适从。

周谨行倒是显得很自然,他笑道:“你坐吧,我儿子刚哭过,我现在放下他又要哭了。”

“哦,好。”黎朔把礼品放在了地上,“一点心意。”

“谢谢,太客气了。”周谨行对那小姑娘说,“玲玲,给黎叔叔倒杯茶。”

玲玲起身就去厨房了。

黎朔环视四周,心想这地上够乱的:“保姆呢?”

“保姆请了几天假。”周谨行无奈地说,“我就离开家两天,回来就变成这样了,玲玲她爸爸一点都不会收拾。”说的话虽是抱怨,可口气却带着丝丝甜蜜。

黎朔笑道:“有孩子的人家大多是这样的。”

“本来想约你在外面谈的,但是玲玲爸爸有事要出门,我走不开。”周谨行掂了掂趴在他手臂上睡着了的小婴儿,“而且这事挺急的,还是见面谈比较好。”

“没事,你别在意,咱们确实得面谈。”

正说着,玲玲端了一杯茶,放到了黎朔面前。

黎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柔声道:“谢谢你。”

玲玲害羞地笑了笑,又扭身跑了。

周谨行把茶几上的文件推给了黎朔:“你看看这个。我和崔总都昨天才知道的,临时调查了一下,还没查清楚,但是对方手里的换地权益书是真的,他们如果非要这块地,而且拿得出钱,也是合理合规的。”

黎朔拿起文件翻了翻,眉头跟着蹙了起来:“这家公司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我们这么多钱投进去了,关系疏通好了,修路的审批文件都快要下了,这时候来跟我们抢地,肯定居心不良。”

“是啊,如果地真的被他抢去了,我们前期的努力就打了水漂,让这个公司坐享其成了,而且,我们恐怕也很能再找到这么符合开发条件的地了。”周谨行轻抚着儿子的背,脸上却露出了森冷的笑意,“这背后不管是谁在捣鬼,都挺毒的。”

黎朔沉声道:“是赵锦辛干的吗?”

“有蛛丝马迹,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周谨行看着黎朔,“我建议你问问,如果真是他干的,他一定在等着你去找他。”

黎朔眯起眼睛:“这个公司的人你接触了吗?”

“办事处的去接触了,这家公司当年房地产泡沫的时候差点破产,这些年也是勉强维持,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一大笔增值差额,而且公司早就转行了。据办事处的人说,公司要把这个换地权益书卖掉,现在应该在谈判呢。”

黎朔沉默了。

如果真的被赵锦辛拿到这块地的换地权益书,到时候就不是赵锦辛求着他们入股,而是他们求着赵锦辛入股了,甚至以恩南的财力,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部踹开,一家吞下这块地,开发自己的项目。即便恩南什么都不做,把地放在那儿晒太阳,光坐等升值也不吃亏。

周谨行说得对,这一招真是太毒了。

计划了小半年要盖房子,报建完成了,物料到齐了,人员就位了,结果,地没了。财力物力上的损失不提,这一招釜底抽薪太憋气了。

黎朔叹了口气:“我会去找赵锦辛谈的。”

“嗯。”周谨行点点头,“暂时不用太着急,毕竟我们和政府签了意向合同的,这块地处于纠纷之中,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拿不走,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接受恩南入股,赵锦辛想独吞,也要脱层皮,这样对谁都没好处。”

“没错,但我还是不想让他进来。”黎朔的脸色有些阴沉。

“事在人为。”周谨行安慰道,“咱们一起想办法。”

正说着,客厅门被推开了,有人回来了。

黎朔扭头一看,一个身材修长结实的男人哼着歌跨进了门,他留着短短的园寸,五官深邃,眉眼周正,透着一股子不加修饰的爷们儿气息,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薄夹克和破洞牛仔裤,简单的黑T恤下胸腹肌的线条隐约可见,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精神。

他一抬头,看到黎朔愣了愣,然后咧嘴笑了,大大方方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嗨。”

黎朔笑笑:“你好。”

“你怎么穿成这样出门?”周谨行皱眉道。

“怎么了?我光屁股了吗?”

“今天只有12度。”

“我不怕冷嘛。”他朝着玲玲伸出手,笑嘻嘻地说,“乖闺女,爸爸回来啦。”

玲玲蹦跳着扑进了他怀里。

周谨行无奈道:“黎朔,这是玲玲爸爸,你叫他小伟就行了,丁哥,这是我合伙人,黎朔。”

“你好你好,哎哟这么帅啊。哎,你吃了吗?”丁小伟捏着玲玲的脸,大大咧咧地问黎朔。

“还没。”

“那留下吃个饭吧,他做饭可好吃了。”丁小伟指指周谨行。

“他吃过。”周谨行笑着说,“我们在三亚住在一起。”

“哦。”丁小伟把玲玲放下,又伸手去抱和玲玲一起玩儿的小男孩儿,“小熠熠,叔叔抱抱…”

小男孩儿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周谨行挑了挑眉,补充道:“我和黎朔在三亚住了快一个月。”

“我知道啊,你一个人去小岛浪,留下我们真是鸡飞狗跳的。”丁小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苹果啃了一口,“这天儿是越来越冷的,过年咱们一起去三亚吧。”

周谨行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一个人在那儿,你可真放心啊。”

“放心,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放心呢。”丁小伟似乎完全没听出话里有话,他又凑过来逗周谨行怀里的小婴儿。

周谨行把孩子挪开了,“刚睡着,你去洗菜吧,我一会儿去做饭。”

“好。”丁小伟笑着对黎朔道,“那你们聊啊,别客气啊。”

丁小伟走了,周谨行才撇了撇嘴,冲黎朔吐槽道:“直男。”

黎朔哈哈笑了起来。

周谨行的厨艺确实是很棒的,黎朔在三亚就领教过几次,他能把家常菜作出艺术感,同时还兼具美味,这可是了不得的天赋。

吃饭的时候,周谨行着重介绍了一下家里的三个孩子,玲玲是丁小伟的,言言是周谨行的,熠熠虽然只有五岁,但论辈分其实是周谨行的叔叔,也放在他身边养着。

玲玲小时候生过病,现在无法说话,但很聪明懂事,跟家里人沟通起来几乎没有障碍。

黎朔看着这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心里是满满地温暖和羡慕。他想象中的家庭生活,周谨行好像都有,有相知相伴的爱人,有三个孩子,有儿有女,这样的氛围,甚至比他幻想的还要美好,以至于他更加渴望了。

他也会有吗?何时?跟谁?

黎朔脑海中浮现了赵锦辛的脸,他体会到了一种难言的苍凉。

丁小伟性格豪爽好客,黎朔离开周谨行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他开车回了家,洗完澡,大脑放松下来后,他给赵锦辛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赵锦辛温柔得要融化的声音:“黎叔叔。还没睡呀。”

黎朔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墙上的壁画:“谢谢你送我父亲的礼品,下次不必破费了。”

“跟我客气什么。”赵锦辛低笑着说,“你父亲以后就是我岳父了。”

“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有事要问你。”黎朔单刀直入地说,“三亚的项目是不是你在捣鬼。”

赵锦辛顿了顿,懒洋洋地说:“周谨行不肯开放投资权,我就让他求着我入股。”

黎朔冷冷地说:“你到底图什么?”

“我图什么你不清楚吗?”

“你以为强行参与我的项目,就能改变什么?你耍这种手段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赵锦辛的声音依旧充满了自信:“黎叔叔,我参与项目,是为了让你拿到更多的利润和更大的话语权,你与其跟一个认识不过两个月的人合作,为什么不跟我合作?我可以把整个项目拿下来,然后全都听你的。”他柔声道,“就当我给你的聘礼。”

“我不稀罕。”黎朔寒声道。

“好吧,那当作我的嫁妆。”赵锦辛笑嘻嘻地说,“反正都是你的,好不好。”

“赵锦辛!”黎朔低吼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你他妈的以为自己在干什么?你简直可笑!”

“…我知道。”赵锦辛小声说着,“那我该怎么做,你才会跟我说话。”

第65章

黎朔心里阵阵地难受,赵锦辛怎么还能厚着脸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他眼前卖乖?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第一次提分手的时候,只不过,那时他虽然意识到赵锦辛玩儿心太重,想抽刀断水,及时止损,可心里还是对赵锦辛充满了喜爱和渴望的,否则也不会被一两句“告白”忽悠回去,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他完全看清了这个人,也完全没有了期待,他需要的,只是用时间来遗忘。

黎朔定了定心神,声音也沉静了下来:“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土地的事,你想怎么样?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做,我退出,让位给你。”

赵锦辛气息有些不稳:“你就这么想躲着我?”

“对。”黎朔毫不犹豫地说,“不过不是‘躲’,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任何接触,这句话我还需要重复第一万遍吗?你这样纠缠我,影响我正常的工作、生活和交友,让我很厌烦。”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片刻,赵锦辛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凉:“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想纠正我们之间的一切,你真的连一次机会都不能给我吗。”

黎朔闭上了眼睛,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赵锦辛倒吸了一口气,又勉强笑了一下:“好无情啊,没关系,我对你有的是耐性,黎叔叔,你这辈子是别想跟别人在一起了,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你尽管试试。”黎朔冷道,“我一定会碰上一个全身心属于我的、忠诚的、不会满口谎言的、最契合我的人,而你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