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怨他：“哎呀，你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
但是她说得越大声，其实是因为自己也很心虚。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滑走。
一直到这一学期考完试，搞大扫除的时候，舒棠摔伤了膝盖。
长大了一点的小怪物就像是一座孤高而沉默的雪山，蓝色的眼睛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他沉默地看着小猫，发出了一声冷哼。
然后把她背起来，带去了医务室。
少年把她放在了椅子上，拿来了碘酒和棉签。
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浑身上下都在说她笨。
她抱怨着他笨手笨脚，缩回来腿、不肯让他涂碘酒。
少年蹙眉，修长好看的手抓住她的腿，轻松就让她动不了了。
他低声让她乖乖把腿放在他的膝盖上，不要乱动。
小猫发现，长大后的小怪物，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身上还有干净好闻的气味。
他穿着蓝色的校服，生涩的喉结已经渐渐突起，身高也开始拔高，有种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气息。
小猫立马把视线从他的喉结上移开，莫名其妙有点不好意思。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解一道难题，她嘴上抱怨着，其实不太敢看他。
因为阳光下的少年，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眉眼，格外的专注沉稳。
11.
舒棠的反应很慢，他们一直这样别别扭扭地持续了很久。终于在高二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有点，喜欢自己的小怪物了。
但是这件事，小猫总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很奇怪：
因为他们两个人太熟悉了。
直到前年的暑假，他们俩还经常一个被窝里睡觉呢；她换的牙，还是小怪物亲自丢去大海里的呢。
她小时候经常觉得小怪物是她的另外半边身子，小怪物的鱼尾就是她的鱼尾。她喜欢小怪物这件事，就像是左手爱上右手一样奇怪。
彼此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人，还会产生爱情么？
小猫在补课的间隙，突然奇想，问小怪物：牙刷要是爱上了牙杯怎么办？
少年回过头来。
今年他又高了一点，看上去更加冷峻了。
少年认为她在胡说八道，目的是逃避写试卷。
他让她乖一点，写完了这一张，等到回孤儿院就和她去海边抓鱼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在小猫身后的小马仔，因为身高、智商、体力等等方面的优势，在长大一些后，成为了他们中间更加成熟一点、扮演着“哥哥”角色的那一个人。
他总是要想的更多、照顾的更多一点。
她看了他一眼，嘀嘀咕咕起来，嘴里说着什么六岁那年，什么答应她了的之类的。
小怪物蹙眉：是答应她给他当马仔那件事，还是十匹马，还是每周一条鱼？
——六岁那年，他答应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究竟是哪一件。
小猫却嘀咕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她想：六岁那年答应她给她当老婆的承诺，他一定是忘记了。
……
学业繁重，他们大部分时间里都要不停地刷题目，写试卷，高中的生活平凡而乏味，就像是这座城市里的阴天和雨季。
但是偶尔，小猫也会在休息的间隙，盯着少年的侧脸发呆。
有一天，小猫在他的旁边，若无其事地问：
她要是喜欢一个人，想给他写情书表白怎么办？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小怪物的手一顿。
他想：喜欢谁？
小怪物捏紧了手心，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少年苍白的唇紧抿，但是表面上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和从前一样告诉她——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早恋影响学习。
小猫悄悄打量少年的表情，发现他看上去云淡风轻。
长大后的小怪物很难猜出心思了。
猫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狂风大作，有点垂头丧气。
这一周都是很坏的天气。等到了周末回家的时候，舒棠站在宿舍门口，才发现自己的雨伞被偷了。
她着急要去找祝延，因为他们答应了在十分钟后会和。
她着急的样子，落在了小怪物的眼中。
小怪物远远地看着她，没有走上去。
她喜欢谁呢？
他为她留在了陆地上。他们一起度过了十几年生命的大部分时间，为什么又要丢掉他呢？
他想：坏猫。
但是在舒棠准备冒雨跑出去的时候，小怪物还是出现了。
他撑着那把蓝色的雨伞，沉默地让她拿着伞，背着她步入了大雨当中。
就算是她说她有了喜欢的人。
小怪物也无法不管她。
少年闷闷的，一声不吭。
在风雨当中往前走。
小时候，他们都希望长大。这样可以变得很厉害，保护他或者她。
可是等到他们长大了一点点，他们又想要回到小时候，一起窝在孤儿院的小床上，靠着彼此一起看雪花落下。
她趴在高大的小怪物肩膀上，撑着雨伞。
她恍惚间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就好像从六七岁的那年的绵绵细雨，倏忽就走到了十六七岁。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人鱼熟悉的、极低的体温，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安心。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发现自己就像是左手喜欢右手那样地喜欢他。
于是，她小声地、悄悄问他：
“祝延祝延，你说不可以和别人早恋。”
“那和你可以吗？”
第82章 竹马是人外怎么办（三）
12.
小猫等了一会儿,突然间发现雨停了。
她咦了一声。
小怪物的鱼鳍都要冒出来了，他的嘴角上扬，努力了好久才恢复了平静,让天边重新下起了纷纷的小雨。
小猫趴在他的肩膀上看不见他的表情。
于是,他很严肃地说：“不可以。不能早恋。”
趴在他肩膀上的她失落地叹气。
好一会儿后，听见了猫开始抱怨：“六岁答应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记性真差！”
她嘀嘀咕咕，但是被抱怨的小怪物的嘴角越扬越高。
好一会儿，他突然间说：
“不可以早恋。”
“但是，可以等一等。”
……
童言无忌时的诺言还作数吗？
当然啦。
——早在六岁的时候，他们已经手拉手，预定彼此的终生了。小猫是小怪物唯一的亲人、家人,也是小怪物的心上人。
当她说喜欢别人的时候，小怪物的世界刮风下雨；当她说想和他早恋的时候，小怪物的世界晴空万里。
不过，早恋肯定是不能早恋的。小怪物还想要和她读一座大学、想要和她在同一座城市工作,就连什么时候结婚都想好了。
十七岁的少年深谋远虑，并且绝对不会破坏这个周密、完美的计划。
只不过,他并没有告诉趴在他肩膀上抱怨他变成了个“老古板”的猫。
……
回到了孤儿院后。
时隔两年,小猫再次半夜翻窗，爬到了小怪物的房间里。
她说是来写作业的,然后就哼着小曲儿,写一会儿作业，就抬头看他一会儿,笑得眉眼弯弯的。
小怪物低声说小猫的三心二意、不够专注，其实他的嘴角也开始上扬。
夜里他们盖着两床被子，像是小时候那样靠在了一起。
少年的气息就像是夏天的薄荷汽水,刚刚洗过澡的头发还有点潮湿，闭着眼睛听英语听力，侧脸十分好看。
小猫偷偷地凑了过来、越靠越近。
但是在即将亲上之前，似乎快要睡着的小怪物突然出声了：“不可以。”
小猫愤愤地转过头，背对着他。
少年清润的笑声很好听。
他把耳机分给了她一只。
于是，在十七岁的夏天，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动声当中，他们一起听着有点枯燥的听力题，渐渐地、脑袋靠在一起睡着了。
……
这次“失败”的表白过后，他们又再次像是小时候那样重新亲密了起来，也许是说开了双方的心意，知道了彼此的在意，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彼此。
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去教室。
因为又一次考试的进步，他们调换了位置，成为了同桌。
从此形影不离，一转头就可以看见彼此的侧脸。
隔壁肘之间的距离只有两厘米。
很快，他们两个人在早恋的风言风语传了出去，甚至还举报到了班主任那里。
小猫承认了，于是就被叫出去罚站了。
她以为祝延也会被罚站，等待着看他的笑话。
优等生小怪物进去了五分钟，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还把罚站的猫给领走了。
小猫很是好奇，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凉凉地说：
他告诉班主任，他有坚定的意志，说不早恋就绝对不会提前一天。
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猫：“……”
想着要早恋的猫，蠢蠢欲动的心思被掐死腹中。
而且因为小怪物天天给她发试卷，写了一张又一张，以至于她看见小怪物的脸，就条件反射地开始头疼，久而久之，她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只不过，她仍然认为，他是她谈恋爱的最佳选择，因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是小怪物那样对她好了。
她偶尔也会想，他们以后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在繁重的学业当中也会畅想未来。
小猫说：以后谈恋爱了，他们两个要像是电视机里面一样接吻、睡觉，还要牵手、一起去看电影。
她在纸上乱涂乱画，写以后想和他做的一百件事。
他不回答她，但是嘴角开始上扬。
突然间，小猫小声问：
“那以后谈恋爱的话，现在可以先试用一下牵手吗？”
变得高冷的小怪物安静了一会儿，他哼了一声说：“不可以。”
但是好一会儿后。
课桌底下，两只手悄悄地靠近。
十指相扣。
她挠了挠他的掌心，被他反手握住。
谁也没有主动松开。
……
放学回宿舍的路上，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小猫说：“现在网购流行先用后付。”
小怪物：“嗯。”
她建议他们两个人可以先预支一下明年毕业后的接吻份额。
小怪物很无情地拒绝了猫的建议。
小猫又说：“那有没有小份额的试用装？”
少年转头看了她一眼，拒绝：“没有。”
钻空子未果，小猫叹着气、揣着手手朝着宿舍楼走去。
这时候，少年一伸手，抓住了她的书包。
把猫给提溜了过来。
她仰头看少年的分明的睫毛阴影，有点迷茫。
一个有点凉凉的、带着少年清冽气息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说：“试用装。”
……
一直到少年走出去了老远，她才回过神来，捂住了额头。
她哼着“甜蜜蜜”回到了宿舍。这天夜里做了一个美梦。
13.
高三的学习压力很大。
尤其是他们想要考上同一所学校的话，需要付出的努力就不言而喻了。
月考结束后，小猫开始在宿舍里熬夜，经常要写试卷写到凌晨两点。
小猫的室友们偶尔会很奇怪：因为她的成绩已经可以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了，没有必要这么努力。
但是小猫想：她还有一个试用装没拆呢。
她很努力地写试卷、刷题。
然而又一次月考结束后，她看着成绩，跑去绿化带的角落里哭了一次——因为好像她真的没有那么聪明，总是要差一点。
但是当她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少年站在她的面前。
小怪物很认真地对她说：“你考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说：“你傻不傻，那会浪费很多分的。”
可是少年却很平静地告诉她：
如果她不让他跟着，他就会在涨潮的时候回到大海里。
——这句话，他从六岁那年说到了十六岁。
每一次他们吵架、闹别扭，小怪物都说他要回大海去，但是回了好多年，他仍然在她的身边。
但是这一次，小怪物是认真的。
他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都是围绕着小猫的，如果没有她，他不知道要怎么在陆地上生活下去。
可是她说：“我不想变成一个秤砣，把你给拽下来。”
少年沉默不语。
转头看着她的侧脸：“不是秤砣。”
——什么秤砣呢？
她是他整个世界的地基。
从六岁起，小怪物的爱好就是小猫的爱好，小怪物喜欢的东西，全都是小猫喜欢的。他并不是没有自我，而是早在朝夕相处当中，和她渐渐地分不清楚你我了。
小怪物没有继续说什么，也不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只是把小猫牵回了宿舍。
从那天之后，小怪物默默地把她的笔记写满了重点，把每一个知识点都拆分得一清二楚；他挑灯夜读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的分数已经足够去1的学校了，何必再那么努力呢？
他们两个人都很在乎彼此，于是一个人愿意停下来，一个人愿意努力往前跑。
每天夜里，看见小怪物力透纸背的漂亮字体，小猫也不觉得熬夜很辛苦了；
她偶尔会对小怪物说：他的脑瓜子那么好使，能不能分她一点。
这个时候小怪物就会给她一个“试用装”，表示把自己的智商分给她一半了。
她经常捂着额头笑，眼睛里面闪闪发光。
她喜欢抱怨着“祝延祝延，让人发愁”，就像是在念一个可以让人觉得力量无穷的咒语。
少年少女都有关于彼此未来的期许和幻想。
十七岁的冬天悄悄降临的时候，她终于考进了年级前五。她努力地往前跑，于是真的只和他有一点点的距离了。
她在圣诞节的时候许愿：她想要小怪物偷亲她。
她把这个叫做“新品试用装”。
夜里的少年起来，翻她的许愿小纸条的时候，看见了这句话。
装睡的她屏住了呼吸。
但是等了半天，小怪物没有亲她。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
小怪物在看书，翻过一页，告诉她：试用装明年才能发货。
舒棠：“……”
她抱怨了一整夜，小怪物都装作没有听见。
然后等到她彻底呼吸平稳了、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