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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京师近来天寒,故而陆之昀的身上还罩了件墨色的貂绒大氅。

  男人的身上交织的两色,是官服刺目的红,和貂氅极致的黑。

  衬上他威严冷峻的气质,更让人觉其傲睨矜贵,不可逼视。

  陆之昀甫一进入歧松馆,便得知了沈沅身子不适,想让他过去看看的消息。

  听罢,陆之昀眉宇微蹙,即刻就要抬步往环廊走去,他边行着,边沉声问江卓:“寻医师看过没有?”

  他的步态依旧沉稳,却也能让人瞧出一些急迫来。

  江卓摇首,恭敬回道:“属下不清楚夫人到底寻没寻医师,公爷先去瞧瞧吧。”

  等到了沈沅的闺房外时,陆之昀却见,阿蘅正双手打着颤地端着一个装满了热水的铜盆,半屈着双膝站在了落地花罩后。

  陆之昀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未等阿蘅开口问安,便进了内室去寻沈沅。

  碧梧见陆之昀至此,便从沈沅的闺房内退了出来,又走到阿蘅的耳侧叮嘱了一句:“主子既是让你站在这儿,你就老老实实地站着,无论一会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动。”

  阿蘅怯怯地应了声是,心中也自是不知道沈沅突然让她近侍伺候,到底是存着什么目的。

  陆之昀走到拔步床前时,见沈沅的羽睫如蝶翼翕动般,一下又一下地眨动着。

  她柔美的双眸显露了几分委屈,亦朝着他伸出了一只纤手。

  陆之昀走了过去,将她伸出的那只手攥入了掌心,低声问道:“身上哪处不舒服?”

  沈沅摇了摇首,只柔声回道:“官人,我有话想同您悄悄地说,您坐过来些。”

  陆之昀冷峻的锋眉又锁了几分,却依着沈沅的言语,坐到了床侧。

  他刚一坐定,沈沅便将纤手探入了他的衣袖,待寻到了他臂膀上那条狰狞的长疤后,便用自己柔软微凉的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他的疤痕。

  陆之昀被她触碰了身上的疤痕后,身子蓦地一僵,却没制止沈沅的行为,指骨凸显的手背却贲出了青筋。

  他隐忍地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沈沅没立即回复他,只小心地探了探身子,亦蓦地又柔唇含住了男人的耳垂。

  觉出了耳垂上的温腻触感后,陆之昀即刻便攥住了拳头,却听沈沅在松开他后,只话音柔柔地道:“妾身想看看…自己和官人的那处,是不是一样的。”

  陆之昀用那双凌厉的凤目瞪了她一下,亦将沈沅的手从他的袖子里移了出来,他冷着声音又问:“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沈沅颔了颔首,又做出了要让陆之昀靠近的手势,温驯地诓骗着他:“这此妾身会好好地同官人说。”

  陆之昀微抿薄唇,复又沉眉靠近了沈沅。

  沈沅将柔唇置在了他的耳畔,却又趁他不备时,咬了下他的耳朵。

  阿蘅站在飞罩处,亦用余光看见了闺房内发生的一切。

  她看见了沈沅咬了两下陆之昀的耳朵,亦瞧见了男人气势凶狠地将她抱进了床内,那绡纱帷幔被他用大手猛然拽了下来后,她便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了。

  阿蘅隐约听着,沈沅似是柔弱的低呼了一声,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随即,陆之昀低醇且冷沉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看来今天真得好好地收拾收拾你了。”

  阿蘅终于明白了沈沅的用意,亦蓦地瞪大了双眼。

  沈沅应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她这是在报复她!

  而报复她的方式,则是让她在这儿听床!

第38章 鹞鹰

  阿蘅满脸怔然地站在落地花罩处,亦能清晰地听见内室传出的那,女子娇弱又怜人的喁喁泣音。

  最开始陆之昀还故作严厉地斥了沈沅几句,阿蘅听着他那话意,好像是什么知不知道错了,下回还敢不敢了的问话。

  可没过多久,男人低沉的声音明显缓和了不少。

  同沈沅说的话也变成了诸如乖、别害怕、会轻一些这一类哄诱的言语。

  阿蘅持的鎏金水盆上,还攥刻着游鱼的纹样,寓意着金玉满堂。

  许是为了故意地折磨她,沈沅命丫鬟往那盆里倒的竟是滚烫的热水,她的闺房本就烧着地龙,熏炉里也燃着极旺的炭火,阿蘅只觉得那热水氤氲的雾气属实灼面。

  内室不仅热,那传出的声音也是越来越惹人面红心跳了。

  阿蘅站在原地,是越来越心惊胆战。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沈沅还怀着身子,虽说月份好像已经坐稳了,但也存着怕孩子会因此流掉的担忧。

  她也是真的没想到,沈沅平日的气质是那般的温娴雅静,对待下人的态度也很和煦,却没成想她的妒心竟是个这般强的。

  沈沅有管家的能力,人也生的绝色貌美,阿蘅适才瞧着,在那种方面,她也是个有手段的。

  在白日,她有着贤妻正室的端庄和贤淑,能帮陆之昀将国公府的中馈之务管理得妥妥贴贴的。

  等入了夜后,沈沅那些柔媚小意的手段,怕是连她扬州老家的那些瘦马都敌不过。

  摊上了这么个主,阿蘅也只有自叹不如和认栽的份儿。

  那金玉满堂盆里呈的水,也明显要比平日的多,阿蘅就快要端不住它的时候,惠竹已然走到了她的身旁,还端来了几条洁白干净的帨巾。

  见阿蘅如此,惠竹不禁压低了声音,微讽道:“怎么主子让你端个水,你都端不好?”

  阿蘅的脸蛋是青一阵,且白一阵。

  能近侍沈沅的丫鬟并不多,在她和陆之昀行房事时,房里的丫鬟基本要在花罩处站个两三个。

  主子若想叫水了,便可随时传唤。

  阿蘅原本也不至于这般羞惭,只是昨夜她刚被陆之昀在歧松馆处训斥过,对他也起了觊觎不轨之心,所以现下站在这处,还听到了那些动静,只会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终于传出了陆之昀沙哑粗沉的声音,他命令丫鬟备水,而里面的美人儿已经没有声息了。

  碧梧接过了阿蘅手中的水盆,冷声命道:“你先出去,主子没允许你进室前,先在庭院内侯着。”

  阿蘅怯怯地应了声是。

  碧梧和惠竹进了沈沅的闺房后,便见她那袭淡绀色的丝质亵衣已经被人团揉得皱皱巴巴的,它躺在了陆之昀挺拓庄严的官服上,男人漆黑的乌纱帽也倒扣在了华丽的绒毯上。

  待陆之昀简单地为沈沅擦拭了一番后,又沉声命道:“让适才站在花罩外的丫鬟跪在外面,夫人没醒过来前,就让她一直跪着。”

  碧梧和惠竹齐声应了是。

  二人退下后,沈沅身姿虚乏地平躺在拔步床的里侧,她形状漂亮的双耳泛着淡淡的红,身上裹着的还是陆之昀的里衣,一副泪染轻匀的纤弱模样。

  见陆之昀又进了里面,沈沅便用那双染了雾气的水眸,泪眼灼灼地看着陆之昀随意地为自己披了件单衣。

  其实适才陆之昀表面上虽然看着气势汹汹,但是每一个动作却都很有分寸,他待她时小心且珍重,也很照顾着她的感受。

  只是男人的身形和体魄过于强悍孔武,虽说他穿官服时会有一种挺拓峻整的感觉,但任谁也想不到,他的身材竟会是这般强壮的。

  那种过分贲张的力量感,还是会让沈沅在这一小隅地界里感到畏惧。

  而在昨日,医师便已经叮嘱过沈沅,说她如今的真实月份是五个月,如果小心些,是可以适当地同陆之昀行些房事的。

  陆之昀见沈沅仍在无声地看着他,也微微俯了俯身,凝睇着她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亦用单手捧覆起了她的半张脸。

  他用微粝的拇指指腹轻轻地刮了下她肌肤薄嫩的眼睑,低声道:“再好好睡一会。”

  说罢,陆之昀躺回了沈沅的身侧,动作小心地将她拥进了怀里后,又嗓音温沉地嘱咐她:“你和孩子都需要休息。”

  他的嗓音比寻常男子的,要沉厚不少。

  却用哄小孩的语气,同她说出了这句话。

  陆之昀既是还提到了孩子,沈沅再一想到适才发生的影影绰绰,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的罪恶感。

  他总是能将这些话,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沈沅终是颔了颔首,亦神态柔弱地沉阖下了眼眸。

  她的意识渐渐昏沉,也清楚今日这事,她是有些任性了。

  陆之昀不会看不出来,她让阿蘅站在花罩外的事是故意的,可他并没有说她的半句不是,也没批评她善妒和不容人。

  沈沅适才也听到了他让阿蘅罚跪的事,知道陆之昀对待她处置通房的凌厉手段,是很纵容的。

  ——

  是日戌时。

  陆之昀去歧松馆前,陪着沈沅用了晚食,还盯着沈沅让她喝了两碗进补的汤水。

  沈沅在喝汤时,命了碧梧让阿蘅去漪蝶厅处继续跪着,没再让她继续在室外那种天寒地冻的环境下一直罚跪。

  漪蝶厅其实也是个样式经典的鸳鸯厅,它被立屏和花罩区隔成了两个空间,各为南北两厅。

  北厅为沈沅平日会客之地,南厅则放着一样式精美的罗汉床,亦放置着红木八仙桌,下人们通常称南厅为偏厅,它是沈沅平日用食或短暂休憩的地方。

  主位两侧的红木花几上摆着清疏淡远的釉瓷长颈瓶,瓶内斜插着今日刚被撷下的梅花,足旺的炭火不时地发出噼啪声响,满室亦弥散着梅花幽微的冷香。

  阿蘅跪在漪蝶厅后,心中是愈发没底。

  她适才在屋外跪了一个时辰,也知道是陆之昀让她跪着的,从他的态度便能看出,他对沈沅是异常娇惯且纵容的。

  现在的局面是,沈沅想怎么处置她,就能怎么处置她,这也是陆之昀是默许了的。

  沈沅发上的海濑皮卧兔儿的色泽黑亮,衬得她愈发姿容胜雪,柔美的双唇上还厚厚地涂了层口脂,能看出来她是想用此掩盖些什么,但却还是能让人瞧出那处其实是被男人给亲肿了。

  待她落座后,并没有立即开口同阿蘅讲话。

  阿蘅万分不安地等着沈沅喝完了那碗安胎药后,这才见她微启了柔唇,淡声问道:“我继母虽然把你送到了公府,但是却没把你的身契交给我,而是仍将它攥在自己的手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沈沅的语气还算温和,也没阿蘅预想中的,会羞辱斥骂她一通,而是上来就直入主题,问了她这样一番话。

  “奴婢…奴婢……”

  阿蘅言语支吾着,亦觉得沈沅应是猜出了她是刘氏派来的人,却应是不知刘氏已经和寇氏勾结上了。

  沈沅又道:“我继母也是个精明算计的人,你如果真的爬上了公爷的床,将来若还有福气被他抬了妾室的位份,可身契既是还在她的手上,她是一定会借机向你索取一些东西的。”

  阿蘅听罢这话,眸色自是一变。

  沈沅接着道:“而且你怎么能确定,就算是成功地爬上了公爷的床,他就能给你抬妾?公爷的爵位是超品的国公,他在朝中的地位你应该也清楚,就算是他真要纳妾,择的对象也得是世家出身的庶女,就连五品官员以下的嫡女做他的妾,都不算委屈,而是高攀。”

  阿蘅听着沈沅这字字戳心的话,颤声回道:“奴婢…奴婢不敢心存妄念。”

  沈沅挑了下精心描画的拂烟眉,声音也冷了几分:“你虽然不安分,在我有孕的期间做出了这种背主之事,我也不想多难为你。三日之后,我会把你送回永安侯府,你一会儿回耳房后,便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吧。”

  阿蘅愣了一下,沈沅没要她的命,也没说要让小厮责打她,她当然是舒了口气的。

  可是听她的话意,好像是还要话要同她讲。

  果然,沈沅没立即让阿蘅起身,而是又问了她一句:“回侯府后,想好自己的出路了吗?”

  阿蘅掀眸,看了眼那端坐着的孕中美人儿,摇了摇头首。

  沈沅笑了下,又问:“那你觉得,你回去后,我继母能放过你吗?”

  阿蘅的心跳一顿。

  她没办成刘氏交代的事,回侯府后,定会被刘氏责难,说不定还会让她去做府里最粗鄙的活计,凭刘氏的性情,八成也会一看见她就苛责她一通。

  虽说小命是保住了,可回侯府后,她的日子过的只会比从前还要差。

  沈沅淡淡地扫了眼阿蘅,亦对碧梧使了个眼色,语气平静地道:“给你指条路,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往后既能好过,还能拿回自己的身契,至于这条路你走还是不走,全都在你。”

  阿蘅眨了几下眼,恭敬地回道:“奴婢还请主母指点。”

  “唐小娘死后,我父亲就再没纳过妾室姨娘,他在冬日喜欢待在撷雪苑里饮酒,每逢休沐时都会去。原本唐小娘在世时,我父亲一直有她陪着赏雪吟诗,现在却不同了。那唐小娘没嫁到侯府前,原也是我的庶出姨母,她生在扬州,也是会唱些江淮小调的。这三日伶人还在公府上,你若有心,就在离开前同她们学一学。”

  阿蘅眼神微烁,亦于此刻猜出了沈沅的心思。

  沈沅接着道:“唐小娘喜欢用青黛画蛾眉,还喜欢用蜜合香薰身。”

  提到蜜合香三个字时,碧梧便走到了阿蘅的身前,递给了她一个玉盒。

  阿蘅颤着双手,接过了那个表面微凉的玉盒。

  沈沅这时已经被惠竹从圈椅处扶了起来,进室前,沈沅还睨着阿蘅,又敲打了她一番:“我父亲的年岁虽然要比你长了一些,却也是祈朝的永安侯,工部的尚书大人。跟他,你也不亏,也总比待在国公府要更容易熬成姨娘。”

  待沈沅离开了漪蝶厅后,阿蘅仍跪在原地。

  她打开了装着香料的玉盒,蜜合香甜腻的气味也登时沁入了她的鼻息。

  回想着沈沅适才的话,阿蘅蜷了蜷指头。

  她是去年才被牙婆发卖到永安侯府做丫鬟的,也曾见过唐小娘数面,唐小娘却然有几番姿色,但是她的样貌也不比她差,她还比唐小娘要年轻了近二十岁。

  沈沅说的很有道理,阿蘅也清楚,就算他真的爬上了镇国公的床,他待她的态度,也只可能是将她当作一个疏解的玩意,过不了多久肯定就会将她忘了,更不会去给她抬什么位份。

  再说有沈沅这么个主子镇着,她在国公府待上几十年,都熬不成妾室。

  可永安侯府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说侯府现在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好歹也算是个豪门勋贵世家。

  再说府里目前还没有受宠的妾室,永安侯沈弘量同刘氏也早便是同床异梦的关系了。

  思及此,阿蘅阖上了手中的玉盒,心中也落定了主意。

  ——

  永安侯府,玲珑轩。

  每每到了冬日,刘氏的头疾就会犯得格外的厉害。

  寇氏来看望她时,便见她头戴着抹额,一副病病恹恹的模样。

  她不得不承认,这人和人啊,还真是不一样。

  沈沅若有些病弱之态,就好比西子捧心,无端地就会让人生出怜爱的心思来。

  可刘氏一泛头疾,那副蹙眉的模样让人瞧在眼里,只会心生厌烦。

  但是自从入冬后,寇氏听下人说,沈沅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就好转了许多。

  寇氏敛去了眉间的不豫,对刘氏道:“真没成想,你这继女会这么善妒且不容人,手段也是个雷霆凌厉的,这么快就把那阿蘅送回来了。”

  刘氏耐着头痛,无奈地回道:“唉,不收就不收吧,也是镇国公太过娇惯她,我就没听过哪家的主母会这么收拾一个小小的通房。但是无论如何,这渝姐儿的事也必须让她出面去向镇国公求情,她不能再这么不顾姐妹情面了。”

  寇氏一听这话,不禁替刘氏鸣了句不平:“你们家庶女的婚事怎么都落在你的头上了,怎么近来也不见你家老爷对此上心过?”

  刘氏也觉得纳闷,且这几日她一直病着,沈弘量也没怎么来看望过她这个发妻。

  不仅是沈弘量让她心里不爽利,刘氏一看到儿子沈项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今年的乡试,沈项明又没中。

  国子监跟他同期的监生有好几个都中了,就等着参加明年的会试了,这一旦中了举,再通过了殿试,那他的亲事也能被说个更好的世家。

  但现在,这一切都打了水漂。

  前阵子刘氏去广宁侯府参宴时,还因着沈项明不争气的事,在那些夫人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正觉得心头有些发闷,便听轩外传来了丫鬟的通禀声——

  “侯爷来了!”

  寇氏的表情和缓了些,宽慰刘氏道:“你家侯爷的心里还是有你的,这不就来看你来了吗。”

  刘氏心中也是微暖,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继室填房是不怎么受沈弘量的宠爱的,可自己官人的心里能有她的一处地界,她便满足了。

  沈弘量阔步进了玲珑轩后,见寇氏也在此处,便同她互相地寒暄了几句。

  寇氏却见,沈弘量虽然从天寒地冻的室外刚刚进内,却是红光满面的,倒像是副被滋润过的模样。

  她的心中渐渐起了疑虑。

  待沈弘量坐定后,刘氏刚要开口同他讲话,却听他对着轩外扬声命道:“进来罢。”

  刘氏和寇氏不明所以,亦都不约而同往那进室人的身上看了过去。

  却见阿蘅穿着一袭缎料的对襟衫,还绾了个京中时行的螺髻,眉眼娇羞地进了玲珑轩内。

  刘氏忽地反应了过来,亦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沈弘量。

  沈弘量却没有看妻子半眼,反是朝着阿蘅的方向伸出了手,阿蘅立即会意,姿态乖巧地走到了沈弘量的身旁,任由他握住了她的手。

  寇氏的眼眸也阔了起来。

  不会吧,不能吧。

  沈弘量他…他和阿蘅怎么能……

  刘氏的头蓦地泛起了剧痛,就在因着愤怒即要晕厥过去时,却听沈弘量淡声道——

  “跟你商量件事,正巧我身侧也许久没有可心人的照料了,阿蘅这丫头不错,我准备将她抬为五姨娘,你休息过来后就为她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往后你们俩便是姐妹了。阿蘅,还不快见过主母?”

  “妾身见过主母。”

  阿蘅娇滴滴的话音甫落,刘氏的脸立即便涨的如猪肝色一样的红。

  她简直难以置信,这个死阿蘅从公府回来后,竟然这么快就爬上了沈弘量的床,还被他抬了妾室!

  她日日为沈弘量的那个庶女筹谋婚事,为整个侯府操心劳累,沈弘量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竟然趁着她犯头疾难受的这几日,把阿蘅这个贱人给收用了!

  刘氏气的身子直发抖,却因着头痛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得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咚——”的一声,满脸痛苦地晕厥在了罗汉床上。

  ——

  京师北郊,皇家猎苑。

  小皇帝骑着体型适中的小良驹,亦被数名侍从护卫着,高高兴兴地跟在他舅父陆之昀的身旁,看着他不发一言地为他打下了一只又一只的猎物。

  陆之昀今日穿了袭交领右衽的麒麟曳撒,腰佩垂穗两侧的蟒鸾带,发上戴的是一顶漆黑的大帽,帽顶上还悬立着玛瑙朝珠。

  西风渐起,冬日暖煦的日光下,男人的五官深邃立体,眉目矜傲,气宇俨正威冷。

  狩猎的途中陆之昀略显沉默,却也比常人要更敏锐,总能第一时间地发现草丛中藏的猎物。

  陆之昀还耐心地指点了小皇帝挽弓的技巧,小皇帝也很认真地学着,最后也在自己的努力下,成功地猎了个毛色偏灰的野兔。

  皇帝陛下斩获了猎物,在场的诸人自是要大肆地叫好赞扬的。

  陆之昀亦对小皇帝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小皇帝的心情也异常兴奋,他挽着缰绳,当着众人的面抬声对小禄子道:“等回宫后,朕便命人给你做顶兔毛毡帽。”

  小禄子立即恭敬地回道:“奴才多谢陛下赏赐。”

  徐祥亦在皇帝的御驾之旁陪侍着,听罢这话,自是眼带不屑地瞥了小禄子一眼。

  鹞鹰的唳鸣之音倏然在天际响彻,它是令人生畏的捕食者,陆上的几匹骏马循着对这只猛禽惧怕的本能,都微嘶着仰了仰前颈。

  这只鹞鹰是陆之昀亲手豢养大的,也是那些鹰中,他最喜欢的一只。

  江卓今日也正好在皇家猎苑陪驾,亦想起了他和江丰刚被陆之昀收养没多久后,这只鹰便被人送到了公府里,那时的它还是一只幼雏,瞧着毛绒绒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它将来竟会长成这么一副凶猛难驯的模样。

  寒风凛凛,江卓抬首看向那只鹰后,却觉他飞翔的姿态有些怪异,那鹰又唳叫了数声,几匹马也变得明显更焦躁了些。

  鹞鹰来猎场本是来帮助皇帝和陆之昀捕猎的,且只要有陆之昀在场,这鹰就会很安分,从不会主动攻击别人。

  少顷之后。

  纵是在有些刺目的阳光下,江卓还是瞪大了双眼。

  今日这只鹰明显是有些失控了,且它竟是朝着御驾的方向冲了过来。

  侍卫们都持着箭弩,却不敢射向那只凶猛的鹞鹰。

  因为他们知道,这只鹰是陆之昀的爱宠,如果谁杀了它,陆之昀一定会忌恨上他。

  眼见着那鹰离着御驾只剩了十几丈的距离,小皇帝亦惊呼出声,向陆之昀求救道:“先生……”

  正此时,陆之昀神情冷沉地持起了箭弩,亦单闭一眼,瞄准了那鹞鹰的方向。

  “嗖——”地一声,鹞鹰发出了最后的惨叫,亦于遽然间,被那无情的箭羽猛地贯穿。

  众人终于舒了口气,亦都暗觉陆之昀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自己养大的宠物,说杀就给杀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场的所有侍从竟然都没有及时护驾,回去后罚俸三月。”

  陆之昀说这话时,语气浸了些森寒之意。

  一众皇家侍从应了声是。

  他们虽然知道自己确实是失了职守,但是比起小皇帝,所有人都更怕陆之昀。

  哪儿有人敢去动这位爷亲手养大的鹰?

  真是不想要命了。

  陆之昀回府的路上,面色一直阴沉着,他在镇国公府的大门口勒马下地后,便见江卓已经将被衣物裹好的鹞鹰尸体带了回来。

  他瞥了一眼满是血污的包袱,冷声问道:“查出是谁做的手脚了吗?”

  江卓如实回道:“应该是徐祥做的…有种香料能使鹰突然发性,属下打听到,他近来好像跟宫里的驯兽师来往频繁了些。”

  陆之昀觑着眼目,示意江卓将那包袱掀开。

  江卓立即照做后,见那只鹞鹰的死状极惨,它被陆之昀射中了颈子,临死前还张了张喙,到现在那三角型的鹰喙还没闭上,金黄的圆眼睛也受惊地睁着。

  陆之昀蹙着眉头,亦用大手帮那鹞鹰阖上了双目,曳撒的华贵衣袖上,也难免被沾染了血渍。

  江卓一直清楚,陆之昀如果想要徐祥的命,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他身为帝师,在教育小皇帝的过程中也自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徐祥这个宦官,也只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

  小皇帝的性情过于温懦,身上没有帝王应有的威严和霸气,从他登基后就一直依赖着陆之昀这个舅舅。

  徐祥既是小皇帝曾经信任过的玩伴,但却屡屡僭越犯上,陆之昀便想让皇帝明白,对待不敬帝王的人,哪怕对方是曾经的玩伴,也要毫不留情的将其处置,才能稳固君权。

  他是想让皇帝自己去动要杀徐祥的念头。

  却没成想,徐祥本事虽然不大,但是膈应人的法子却是不少。

  ——

  沈沅下午睡了一会儿,浓密的乌发还未来得及绾上,待她刚刚坐到罗汉床处缓神的时候,碧梧便走到了她的身旁,道:“夫人,江卓刚才来了一趟,他想求您去趟歧松馆,公爷今日从猎苑回来后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想让您过去看看……”

  沈沅点了点头,柔声回道:“嗯,这就帮我梳发吧,我们尽快过去。”

  话音刚落,却听偏厅外传来了下人通禀的声音。

  沈沅还未去歧松馆看看陆之昀的状况,男人却先她一步来了她的院子里。

  陆之昀沉着眉目入室后,便命了偏厅内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沈沅能明显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儿,却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些担忧陆之昀会不会是受了伤,便小心地走到了男人的身前,亦用双眸不断地搜寻着他身上可有伤处。

  沈沅刚要开口询问,陆之昀却用大手倏地扣住了她的腰,他阖着双眸倾下了身子,未发一言地便吻住了她。

  她怕他会碰到她的肚子,亦往后退着步子,陆之昀却牢牢地锢住了她的腰身,不肯给她任何往后退的机会。

  沈沅软软地唔哝了一下,以往若她发出这种动静时,陆之昀都是会松开她的。

  可今日的他却同变了个人似的。

  印象中,他还从没有这么强势霸道地吻过她。

  沈沅颦了颦眉目,亦用余光瞥见了他袖子上的血痕,心中也愈发地慌乱起来,忙怯声问道:“官人…官人,您到底怎么了?”

第39章 哄哄他

  到了这个月份,沈沅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那形状就像是一个隆起的圆球,睡觉时连翻身都很费劲。

  她本就同陆之昀的身量差距悬殊,眼下这态势,更是忘了去垫脚,还有要环着他腰、或是攀他肩的这件事。

  陆之昀这次没难为她,他那两只宽厚的大手完完全全地捧覆起了沈沅巴掌大的脸蛋,带着薄茧的指腹按着她面颊上细腻的肌肤,高大峻挺的身子也强势地罩着纤弱无助的她,却连句话都没同她说。

  沈沅愈发慌乱,被他这么肆意又霸道的亲吻着,她唇缝里溢出的唔哝之音愈发绵软,双腿也直打着颤。

  男人的气场太过冷厉凛冽,甚至还透了些凶悍,沈沅的心中越来越没底,也怕自己会往后仰倒着摔在地上。

  无论是在婚前,还是在婚后,陆之昀就从来没对她凶过,他的权势地位摆在那儿,却也没拿这些压制过她。

  无论是同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待她的方式,沈沅都能明显觉出,陆之昀是存着刻意的温柔的。

  男人曳撒上那宽袖溢出的血腥味儿让沈沅有些不适,她隐约觉得,陆之昀应是没有受伤,而是亲手杀了什么人,身上这才沾了血。

  陆之昀刻意营造的这些假象,也让沈沅在这几个月中产生了错觉,在她的心中,她一直认为陆之昀是个虽然强势,却又很可靠的丈夫。

  而她却是忘了,他其实是个手段狠辣又残忍的权臣,他在战场上亲手屠戮的敌人就已是数不清了,能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也定是踏着许多人的尸体过来的。

  沈沅强迫自己理智,但是她和陆之昀的力量差距是极大的,潜意识里还是因着男人过于强势的举动感到惧怕。

  心跳蓦地微滞时,泪水亦从眼眶里潸然而落。

  沈沅渐渐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