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疏白调侃:“夏同学要不来我们公司工作吧。”
“那要看闻总开什么岗位和工资。”
“你尽管开,反正超出预算的部分,我叫晏总私人掏腰包。”
夏漓笑说:“那我叫他直接上交工资卡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绕一道弯。”
“……”闻疏白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讨狗粮吃。
随意聊了会儿,话题转到了他们正在准备搭建的AI模型上,基于神经网络架构,预期未来将能进行智能化的文字处理。
闻疏白对夏漓说:“你猜这个模型代号叫什么?”
夏漓认真思考过才说:“Y40?”
晏斯时:“……”
闻疏白哈哈大笑,“叫SHERRY。”
夏漓看了一眼晏斯时,他的表情好平静,好似拿女朋友的英文名做项目的代号,是件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夏漓笑说:“我听说,训练AI是要给它喂大量的资料进行学习是吧?”
晏斯时的那个MIT的校友说:“通俗意义上可以这么理解。”
夏漓就对晏斯时说:“放过SHERRY吧,SHERRY已经很累了,真的不想再学习了。”
晏斯时笑一声。
聊过一轮后,闻疏白问夏漓要不要唱歌。
夏漓沉吟片刻:“作为寿星,我今天就勉为其难地献丑一首吧。”
她不让闻疏白点,放了水杯,自己去了点歌台。
晏斯时跟人碰了一下杯,抿了一口酒,朝夏漓看去。
她已经点完了,手里握着话筒,就坐在点歌台前的圆凳上,看向屏幕。
他没听她正经唱过歌,一时有些好奇。
前奏响起,歌名浮现,《永不失联的爱》。
晏斯时勾了勾嘴角。
“亲爱的你躲在哪里发呆,有什么心事还无法释怀……”
那声音发紧,两分颤,唱到第二句才渐入佳境。
“……你给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失联的爱,相信爱的征途就是星辰大海……”
唱到这一句时,她转过头来,隔着缓慢旋转的灯光看他一眼,却在即将与他目光相触时,又倏然转回去。
好像不习惯这样在外人面前表达心意。
晏斯时手指轻握着玻璃杯,咽一口加冰块的酒液,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方才她回公寓换了条吊带连衣裙,白色缎面,腰部的褶皱设计恰到好处,衬得腰仿佛不盈一握。那双她冲动消费的高跟鞋,也派上了用场,此刻挂在她的脚上,脚踝至脚背一线,线条纤细柔畅。
没有谁比她更适合白色系,月光吻轻雪,那样灵动、温柔又漂亮。
叫人无法错目。
她唱歌并不是技巧娴熟的唱法,但每一句都分外真挚。
如她一样的真挚。
“……你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失联的爱,就算你的呼吸远在千山之外,请你相信,我给的爱,值得你爱。”
唱完,大家都很配合地鼓掌,夏漓从圆凳上下来,走回到晏斯时身旁,拿手扇风,说“好热”。
她知道自己脸发烫并不是因为热。
晏斯时端起茶几上她的水杯递给她,她端上杯子喝一口,抬眼看他,若无其事地说:“还好吗?”
晏斯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手臂不动声色地搂住了她腰,稍稍低头,挨到她耳畔,低低地说:“他们都看着的,不然……”
夏漓一时脸更烫。
后面切了蛋糕,差不多到时间之后,大家就散场了。
出租车停在公寓小区门口,两人下了车往里走。
夏漓脚上的高跟鞋,漂亮归漂亮,但鞋跟高又细,实在不适合走路。而且即便它那样贵了,也会打脚。美丽废物。
晏斯时看出她走得有几分艰难,停了脚步,说道:“我背你。”
“不用……”
“那抱你。”
说着便俯下身,握住她白色高跟鞋的鞋跟。
夏漓不由自主地脱了鞋,晏斯时手指提住鞋,起身,一只手臂搂住腰,一只手臂拦住膝盖后弯,一把将她抱起了起来。
有人投来注视目光,夏漓脸往他颈间埋,“……我可以自己走的,大不了赤脚。”
晏斯时却说:“脚弄脏怎么办。”
于是,不再管她的请求,就这样一路抱到了楼底下,进了电梯。
晏斯时腾不出手,叫她自己按钮。
等了片刻,电梯抵达一楼,门打开。
里面出来一对夫妻,看了看他们,露出“年轻人啊”的友善笑容。
这对夫妻夏漓认识,住他们楼下的。
她很想装作没看到。
终于到了门口,夏漓挣了一下,晏斯时总算放她下来。
进门,夏漓借着门口穿衣镜看了看脚后跟,磨红了,但没到破皮的程度。
换了拖鞋,她挽上长发抓在手里,朝卧室相连的衣帽间走去。
拿上换衣凳上的睡裙时,晏斯时走进了进来。
夏漓往镜中看去,晏斯时也正在看镜子里的她。
没有人说话。
下一瞬,晏斯时往前走了一步,拿过她手中的睡裙重新扔回凳上,顺势将她手腕一捉。
她被拽得往前一步,撞入他的怀中。
白色衬衫与白色连衣裙,自始至终没有完全褪去,开足的冷气,也抵消不掉似要将人融化的热度。
他们去看镜子,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搅缠在一起,比镜花水月更美的美梦。
却不是虚幻。
夏漓目光缓慢聚焦,抬眼看着头顶的灯光,空气里有种微浊的气息,她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像是某种身为共犯的罪证。
她转头看着躺在身旁的晏斯时,他墨色头发被汗水濡湿,餍足后的神情有种淡淡的慵倦,那种似乎为声色所腐的隐隐堕落之感,让她很喜欢。
她喜欢他为她沉迷。
“今天我过生日,能不能向晏同学许个愿。”
晏斯时睁眼,“嗯?”
“唱首歌给我听吧。闻疏白说你唱歌好听,我都没听过。”
“……一定想听?”
“嗯。我已经唱过了,你也礼尚往来一下。”
晏斯时倒没什么为难的神色,他的犹豫可能在于他不是很好意思。
但片刻后,还是伸臂将她颈项一搂,说:“就唱两句。”
夏漓点头。
“You are loved,and you are priceless. Cae your love ,nothi
……”
(有人爱着你/你无价可喻/因为你的无与伦比)
呼吸如雾气回荡于耳畔,拂起细微的痒。他声音清冷悦耳,如山谷里晨风低徊,轻声慢诉。
Know that the dawn will e for you
knoeae for you
(愿你知晓,黎明会为你而来/愿你知晓,平静亦为你而来)
“Know that y love will be with you……”他说只唱两句,却唱完整段,“Always.”
夏漓耳朵痒得受不了,笑着要躲,晏斯时却搂住她,不许她逃。
谁先吻的谁,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就此,向更深的深处坠落。
/
夏漓让晏斯时先去洗澡,她要先躺一会儿。
待所有的汗水蒸发,浴室里水声也停止,晏斯时过来叫她,说他已经OK,并关切地问一句,需不需要他抱她过去。
“……不用。”
晏斯时轻笑一声,便出去。
夏漓洗完澡,换上棉质睡裙,吹干头发。
自浴室出来,发现放在床尾的手机,一直在不停振动。
她好奇拿起来一看,发现是短信消息,一时怔住。
来自晏斯时的回复。
「嗨。是的,我要回北城了。向你道别,也帮我代王琛道别。」
「嗨。原谅我暂时不便告诉你,家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请帮我跟陶诗悦道别。」
「嗨。抱歉,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收不到你的短信。」
夏漓背靠着床,在干净地板上坐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片模糊,就看着那些新信息,以不快不慢的速度,一条一条地回复过来。
「嗨。那你这次模拟考试排名如何?」
「嗨。可以给我参考吗,你想看的电影。」
「嗨。我好像很久没出门了。如果可以,我会去书店看看。」
「嗨。还没有。我状态不太好,可能要等到暑假决定什么时候出国。」
「嗨。当然会紧张。可以试试开考之前嚼一片口香糖?」
「嗨。祝你高考一切顺利。别紧张,你一定没问题。」
……
「嗨。没关系,大胆上去搭讪吧,说得不好也没事,反正他们不认识你。」
「嗨。看情况今天并不是世界末日。我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感觉不是很好。」
夏漓伸手,擦去滴落在屏幕上的水渍。
一时没有擦得干净,那一点潮湿痕迹,折射着电子屏幕发出的斑斓的光。
「嗨。恭喜你拿到offer,听起来似乎难度不低。你要去庆祝一下吗?」
「嗨。我这边天气预报有雪,但迟迟没下。潭柘寺的雪景不错,有空可以去看看。天寒注意保暖。」
……
「嗨。抱歉,我不在加州理工,我在麻省理工。不知是不是信息传达有误?你什么时候离开美国?有空的话,我过来一趟,请你吃饭。」
「嗨。有些遗憾。不过新加坡又开了S.E.A海洋馆。我想,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嗨。我睡眠一直不大好,好像已经很多年没做过梦了。烧退了吗?如果迟迟不好,记得去看医生。」
「嗨。谢谢你一直关心我。谢谢你的祝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生活暗如长夜,但我已经看见了破晓的光。我想,你就是为我掌灯的月亮。」
夏漓抬手撑住了额头,很是努力,才没有让自己哭得发出声音。
她不知道,人在同一时间可以有这样多复杂的情绪,心痛、惋惜、遗憾、释怀、圆满……沉重地堵在她心口,以至于落泪是唯一的反应。
至此,她准备起身。
手机再次一振,屏幕左侧又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嗨。我准备回国了。希望能在北城碰见你。」
「嗨。抱歉,我好像让你过了一个不太开心的生日。」
「嗨。碰见了你和你的同事。请原谅我无法克制自己的嫉妒心。」
「嗨。今天去喝了酒。但好像酒精、烟草……一切令普通人成瘾的东西都无法成为我的解药。我不讳言,我只想见你。」
「嗨。谢谢你找到我。」
……
「嗨。这是我发给你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不知如何表达,担心你觉得一切太快。但请你相信,我做一切决定从不头脑发热。思前想后,没有其他言语能表达此刻的心情,它们都太隐晦,以至于显得闪烁其词。
我只想说:漓漓,请跟我结婚。
当然,短信显得不够正式,请你来我身边,我想要当面向你请求。」
夏漓仓促地抬手背抹了一把眼睛,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打开卧室门,一眼便看见站在阳台上,两臂撑着栏杆的晏斯时。
夜色中的海湾,倒映着高楼灯火。
一种永不熄灭的璀璨。
晏斯时穿着白色T恤,下摆被风鼓起。
他转过身来看她,目光干净而热烈。
永远是她记忆中的少年。
而她,而她。
第一次,无数次,都只有同样心情:
风涌向风,夜逃向夜。
我奔向你。
正文完
第63章 番外(01)(还想反悔吗……)
[01]
情绪堵在喉间, 让夏漓无法组织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事后回想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朝晏斯时走过去的。
虚浮脚步里, 短短几步路像是走完了十年的时光。
从2008年到2018年,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一年,第十一个夏至。
而当她站在晏斯时面前时,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话是:“嗨……”
晏斯时一下便笑了, 伸手捉她手臂, 拥入怀中。
夏漓一直是泪眼朦胧的状态,包括晏斯时将戒指戴到她手上。
晏斯时低头去看手指上的戒指, 那钻光也像是一滴眼泪。
但她的眼泪比钻石珍贵。
他凑近她湿润的眼角亲了一下,轻声笑说:“你这样哭我会以为你不愿意。”
夏漓忙说:“我愿意的。我只是……”
不必解释太多,她想晏斯时都懂。
如若不懂,也不会那样用心, 一封一封回复她曾下落不明的心事。
夏漓不再说话, 两臂攀过晏斯时的肩膀, 踮脚去拥抱他。
她想, 如果她有机会告诉十年前的自己, 十年后的今天会被晏斯时求婚,十六岁的夏漓一定会冲她翻一个白眼,说你这个梦做得好大。
夏漓把这想法告诉晏斯时。
而晏斯时说, 如果十年前的那个夏至日, 他被提前剧透坐在他身旁借他耳机听歌的女孩, 未来会成为他的妻子, 他会觉得,人生的起承转合, 冥冥之中必然有什么不可更改的玄妙,才让他恰好在那一天与她相遇。
“我会对未来充满期待。”
这一晚, 夏漓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他们只是躺在床上聊天。
灯都灭了,思绪像飘在浮岛上。
想到要睡着,怕梦里不会相见。
只想按下快进,直接到明晨。
她想第一时间听他说早安。
[02]
忙到八月,夏漓手头的一个大项目稍告一段落。
晏斯时问她,趁着夏天尚未结束,想不想出去玩。
于是这周五一下班,两人直接奔赴机场,落地转车,抵达码头,已有提前订好的游艇等候。
夜里海上起雾,游艇越过节节的浪驶向几十海里外的小渔岛。
舷窗是关闭的,四溅的浪花打在玻璃上,夏漓被晃得有两分眩晕,脑袋靠着晏斯时的肩膀。
晏斯时叮嘱驾驶室开得慢些,问她是不是晕船。
夏漓说“有点”。
晏斯时就说,早知道就安排直升机。
“不不不,那个更恐怖,气流颠簸的时候我以为要坠机,有生之年尝试一次就够了——话说,你跟闻疏白到底有什么人脉,直升机说安排就安排。”
晏斯时轻笑一声,回答的好似不相干:“谢谢你对我这么信任。”
夏漓却听明白,他的意思是,她对晏家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甚了解,就敢答应他的求婚。
夏漓笑说:“还没有领证呢,大不了我就反悔。”
晏斯时低头看了她一眼。
转而解释道,有私人直升机的是他跟闻疏白的一个初中同学,那人平常做派比较纨绔子弟,刻板印象里有钱人该有的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他都有。
要搞这些东西也不难,不过毫无必要——闻疏白家训使然,只会在有限度的范围内小打小闹,倘若太高调,会给他父亲添麻烦。
而晏斯时,夏漓知道他这人物欲极淡,对这些奢靡铺张的东西更是毫无兴趣。
至于晏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夏漓有所猜想,经晏斯时讲述,基本与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不过相对而言,她猜得倒是更为保守一点。
晏斯时在提及晏家的时候,语气很有些事不关己的平淡,好似他如今跟晏家的关系,仅剩下姓“晏”这一点。
夏漓说:“这样我能体会你妈妈的难。普通人到那种环境里,可能只有委曲求全一条路可走吧。”
而霍青宜已经算是普通人里,有家庭可以撑腰的了。
晏斯时说:“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我知道。”
游艇靠岸,夏漓登岛以后犹有眩晕悬浮之感。
他们住的仍是上次那家度假酒店,掩映在树影下的白色建筑,夜里亮着灯,遥遥看去很是漂亮。
房间在三楼,视野最好的套间,带一个很大的阳台,面朝着潮声阵阵的海湾。
滨城能看海,但比及这里的海景,要逊色得多。
两人放了行李箱,先去了阳台上吹风。
外头很静,沙滩上没有人,叫人觉得那黑暗里的海是私人所有的。
晏斯时问夏漓,现在感觉好点没有。
夏漓点头。
晏斯时提议,要不要下去走一走,再回来洗澡。
夏漓穿一条黑色齐踝的吊带长裙,脚上靸一字拖鞋。
晏斯时一身浅色,宽松的白色短袖衬衫,料子很软,衬得人比平日慵懒两分,有种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清介。
落潮后的沙滩,沙子是潮湿的,拖鞋会陷进去。
他们就干脆地脱了鞋,放在一旁,准备到时候原路返回时再穿。
两人没商定要往哪儿去,但自然而言地走往了阿翠超市的方向。
然而时间已晚,远远的就能看见超市灯是熄的,已经关门了。
倒也不觉得失望,休息一晚,明天再来也是一样。
但他们默契地脚步未停,直到那株浓阴匝地的大榕树出现于视线当中,借着月光去瞧,那些枝条上挂了好些红色布条,晚风里轻轻招摆。
夏漓笑说:“看来确实是条生财之道。”
至于他们挂上去的那条还在不在,天色太晚,实在是难以看清了。
两人折返,往回走去。
回到酒店,夏漓挽了头发去洗澡。
浴室里有浴缸,临窗,能远眺海景。
夏漓兴起泡澡的念头,开了浴缸的水龙头放水,先去淋浴和洗头发。
洗完以后,浴缸差不多便满了。
人浸进去,疲乏的感觉自骨缝渗出,她两臂趴着浴缸的边缘往外看,隔着玻璃听见外头隐约的海浪声,渐渐的昏昏欲睡。
两声敲门声让她惊醒。
大抵是因为她在浴室里耗得时间太久了,晏斯时担心她的情况,在外面问她怎么半晌没动静。
她忙说没事,只是在泡澡。
或许还是不放心,晏斯时问她:“我能进来吗?”
浴室门打开,晏斯时站在门口,隔着一室的白雾看了一眼,说叫人送来了冰镇的椰子水,问她要不要。
夏漓当然点头。
晏斯时转身出去了,片刻回来,拿了一只插着吸管的玻璃杯,递到她手边。
夏漓已泡得出了一身细密的汗,正觉得热,清甜的冰镇椰子水入喉,那种惬意之感难以形容。
她咬着吸管喝了两口,便将玻璃杯递给站在一旁等她喝完,好将其收走的晏斯时,让他也尝一尝。
晏斯时摇头说不用。
夏漓很自然地想像平常那样,喂他酒,或者他很抗拒的甜饮。但她忘了自己还在浸在浴缸里,直起身的一瞬,方反应过来,低呼一声,急急地坐回去。
水面一荡,一时从浴缸边沿漫了出去,浇在瓷砖地面上。
又腾起一股热雾。
除了搭在外头的手臂,夏漓仅仅从水中露出一颗脑袋,抬眼去瞧晏斯时。
晏斯时神情看似平静极了,让她怀疑,他刚刚是不是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他的声音更平静,问她:“喝完了吗?”
夏漓两口吸净杯中的椰子水,将玻璃杯递给晏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