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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是没礼貌的人,不会有意窥探晏斯时的电脑屏幕。

  但她视力5.2,越过他的肩膀,轻易看见那打开的文档,似乎是程序代码一样的东西。

  他手边的几本书,也是计算机编程类的专业书籍。

  夏漓看一会儿书,就会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就坐在自己正前方的人,效率极低。

  而且全英文的书,时不时碰见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生词,阅读起来磕磕巴巴。

  夏漓低头检阅笔记本,那上面已经让自己记了整列的生词。

  她两分沮丧地合上书页,往桌面上一趴,谁知手臂扫到了笔,骨碌碌往前一滚。

  吓得赶紧伸手去拦,好险赶在它掉下去之前拦住了。

  这动静不算小。

  前方的晏斯时回过头来。

  夏漓小声:“……抱歉。”

  晏斯时没说什么。

  看着晏斯时又要转回去身去,夏漓鬼使神差般地出声:“那个……”

  晏斯时一顿,看向她。

  夏漓声音很轻:“……你有带词典吗?”

  晏斯时摇头。

  他当然不需要带词典,她知道。

  夏漓怕打扰图书馆的宁静,音量一直放得很低,几如气声,“有几个单词不知道意思,可以问你一下吗?”

  “嗯。”

  夏漓递过自己记了生词的笔记本。

  晏斯时伸手,手指压住了纸面,也顺势朝着她正在看的书扫了一眼。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抬起袖子,将那本《Guns,Gers and Steel》的封面盖得严严实实。

  藏在头发下的耳朵迅速烧起来。

第10章 (他就像天上的那轮冷月...)

  「后来,我加班到深夜,被雨困在那大排长龙的打车序列中时,总会想起那时的雨夜。城市很小,路也很短,心事长长长长了一路。」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晏斯时目光落回到夏漓的笔记本上,扫了眼,刚准备开口,似又顾忌这是在图书馆,转身从自己桌上拿了支铅笔。

  夏漓就看他好看的手指捏着铅笔,在她誊写下来的那些生词后面,一一写下中文释义,甚至还标注了“n.”、“vi.”、“vt.”等词性。

  她想不到比这更叫人怦然心动的场景。

  自动铅笔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声响。

  仿佛唱针走过唱片的沟壑,在她心里循环一首歌,比烟花炸开还要欢快。

  好像并没有过去多久,笔停了,晏斯时推过她的笔记本。

  晏斯时低声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待晏斯时转身以后,夏漓挪开了衣袖,拿另外两本书盖住《Guns,Gers and Steel》的封面。

  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烫得惊人。

  低头,去瞧笔记本上晏斯时写的释义。

  和在办卡处那儿,他拿中性笔随意写的那名字相比,铅笔的字迹又要再多两分筋骨。

  空旷空间里响起放缓的脚步声,是徐宁和七班另个女生一块儿过来了。

  徐宁抱了一大摞的书,放下时夏漓觉得桌子都振动了一下。

  徐宁拿的这些书,杂得很,克苏鲁、山海经、北欧神话、犯罪心理学……

  夏漓知道,她看这些书就为了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世界观,写她喜欢的动漫CP的平行时空paro。

  老庄说得对,但凡徐宁把一半的心思放在数学上,她早不至于被数学成绩拖累得只能在班级二十五名之后挣扎。

  空间安静下来。

  大家各自看自己的书,直到天一阵暗过一阵,图书馆里亮起了灯。

  一看时间,五点钟过了。

  夏漓往前方扫了一下,晏斯时阖上了笔记本电脑,似是准备走了。

  她转头悄声问徐宁:“快要吃晚饭了,我们要不要回去?”

  “啊……几点了。”徐宁阖上书。

  “五点多了。”

  “那走吧。”

  再问七班的那个女生,她表示他们走的话她也就跟着一起。

  晏斯时先一步收拾好东西,去了借书台。

  夏漓她们紧随其后。

  晏斯时拿着已经登记出库的书,走到一旁去站定,那样子看着似要等她们一块儿走。

  他一贯是个极有教养的人,有学校同龄人都没有的一种绅士风度。

  夏漓往晏斯时那儿瞥了一眼,见他没有留意这边,才放心大胆地递上自己那几本书。

  工作人员扫条形码登记,强调:“三个月内归还。”

  办完借书登记,大家一起往外走。

  外头雨还没停,但小了许多。

  徐宁带了伞,夏漓跟她共撑一把。

  几人走下台阶到了路边。

  那个七班的女生家离这儿近,公交两站路不到,就说要去前方等公交,撑着伞先一步走了。

  徐宁向夏漓提议:“我们要不打个出租车吧?”

  夏漓没带伞,出租车能直接开到学生公寓门口,自然是最方便的。

  彼时楚城的出租车起步价2公里5元,多1公里也就加收1元钱,车费平摊下来,花不到太多钱。

  然而下雨天出租车并不好等,又逢上即将交班,拦了几辆,要么有客要么拒载。

  夏漓倒并不着急,因为晏斯时也在等车。

  隔着冬日的灰蒙雨雾,她望着不远处黑伞下那道身影,宁愿车永远不来。

  但没过多久,两束暖黄车灯破开了昏冥天色,一辆黑色奔驰车驶近,在晏斯时身旁停了下来。

  晏斯时拉开了后座车门,却没立即上去,顿了顿,向着夏漓和徐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平声说:“上车送你们一程。”

  他语气和声音都很清淡,这话自然并无多少情绪,只是同学之间应有的礼貌。

  徐宁愣了下,转头拿嘴型对夏漓:我没听错吧。

  这个问题夏漓同样想问徐宁。

  而晏斯时手掌着后座车门,明显就是在等她们上去。

  夏漓按捺自己激动而几分急切的心情,伸手拽了拽徐宁的手臂,语气倒是平静:“走吗?”

  “走吧。不知道等出租还要等多久。”

  两人走过去,收了伞,依次上了后座。

  晏斯时为她们轻摔上后座门,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一股清暖香味,很是好闻。

  在冷雨中待了好一会儿,多少会觉得冷,这时候被暖气包围,好似骨头缝里的凉意被温水熬了出来,只觉得舒适熨帖。

  开车的人夏漓不认识,应当就是罗卫国提过的,专门的司机。

  司机问她们住在哪儿,她们分别报了地点。

  夏漓在心里算了一下,按照行车方向,她会比徐宁晚下车。

  意味着,她又能与晏斯时单独相处片刻。

  仅仅只是预想这场景,已让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

  途中,徐宁和晏斯时聊了两句剧本的事,就无人再说话了。

  说到底,她们跟晏斯时还是不大熟,目前为止,交集寥寥。

  而晏斯时这样的性格,也实在让人不知道如何才能跟他熟稔起来。

  他就像天上的那轮冷月。

  人人都瞧得见,人人都够不着。

  司机非常尽责,小路也愿意绕进去,一直将徐宁送到了小区门口。

  而从小街出来,车厢里愈发安静。

  不过五点多,天已经黑透,玻璃窗上的水迹将路灯和霓虹灯光扭曲,衍散模糊的光。

  只剩下夏漓一人,她越发觉得这有限的空间里,空气都稀薄了几分,让她紧张得坐立不安。

  抬眼瞧了瞧坐在前方的晏斯时,在这只闻引擎运作的静默中,连呼吸都不自觉放得更轻更缓。

  楚城市区面积很小,从徐宁家里到学生公寓,开车不过十分钟。

  还是想多跟他说两句话。

  夏漓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剧本……”

  “嗯?”晏斯时回头。

  夏漓瞧他一眼,车厢昏暗,她没看清他的脸,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剧本有个地方的翻译,我觉得或许可以斟酌一下。”

  “哪里?”

  “学生游行喊的口号,直接意译喊出来好像缺一点气势,如果再简短一点、对仗押韵的话,或许会更好。”

  说完忐忑极了。

  她的英语成绩在班里算不上靠前,对晏斯时提这样的建议会否班门弄斧。

  然而,晏斯时却点了点头,“好。我回去再想想。”

  夏漓舒了口气。

  这建议方才讨论的时候,夏漓就想说了,但大家都觉得没问题,她一个人提出来,在那种氛围之下可能不太好。

  “还有其他地方吗?”晏斯时又问。

  “没……”

  晏斯时不再说什么,转回头去。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

  没让夏漓来得及酝酿出下一个话题,车已经开到了学校附近。

  这时候司机开口了,问她具体停在哪儿。

  夏漓忙说:“前面,那个华兴超市旁边。”

  车往前滑行一段,靠路边停下,打起双闪灯。

  夏漓拿上书包,向晏斯时说道:“……谢谢你送我们回家,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你的时间。”

  “没事。正好顺路。”

  夏漓伸手拉开了车门。

  “稍等。”晏斯时忽然出声。

  夏漓一下停住。

  晏斯时微微躬身,拿起了那把黑色的折叠伞,从前方递来。

  夏漓一愣,伸手去接时,那伞面上还有未干的雨水洒落下来,微凉地沾在她手背上。

  “……谢谢。我周一拿去还给你。”

  晏斯时似是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拉开门,夏漓最后说了句拜拜。

  关上车门后,她撑开了伞,再度向着车窗摆了摆手。

  那车打了左转灯,起步,开去前方掉了个头。

  夏漓紧握着伞柄,就站在路灯下,看着对面车子一驶而过,直到车尾灯消失于黑沉的雨幕之中,她转身往里走。

  经过树下,叶片上滴落的雨水敲在头顶雨伞布上,滴滴答答的像一首歌。

  回到公寓,夏漓将雨伞撑在阳台上晾晒。

  她冲了个热水澡,穿上一身暖和的棉质睡衣,将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回到自己房间,在睡衣外披了件毛衣开衫,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

  书包里的笔记本也掏了出来,翻到晏斯时写字的那一页。

  她盯着看了好久,从文具袋里拿出尺子,压在装订线附近,将那张纸沿着尺子边沿整齐撕下,裁去多余部分,夹到了今天的日记里。

第11章 (再无人知晓的心情也不愿...)

  「回头想想,我的高中时代未免过于无趣。Y少年是那些灰扑扑的年景里,我的忐忑、期待、辗转反侧、患得患失。我所有的光。」

  ——雪莉酒实验室《经过梦的第九年》

  隔天早上,收起晾干的伞,一页一页仔细抚平,折叠得整整齐齐。

  夏漓今早自己特意在校外买了早餐,早自习后没跟林清晓她们一块儿去吃,待赶着去食堂的第一波学生离开教室,她拿上伞下楼。

  听二十班的人说,他应该是去外教的办公室送剧本去了。

  一早上期待见到他的心情,像个充盈的气球,“啪”地一下被戳破。

  夏漓有些不甘心,没将伞交给旁人转交,准备再找个时间过来一次。

  没一会儿,林清晓从食堂回来,手里拿着花卷和豆浆,在她旁边空位上坐下。

  林清晓将吸管插进豆浆杯子里,“聂楚航下下周就要过生日了,你快帮我想想送他什么。”

  “他又不是肖宇龙,送书也太敷衍了。”

  林清晓吓得赶紧回头去瞧,瞧见空着的座位,伸手打了她一下。

  思索片刻后,她还是认真回答道:“钱包、球鞋、背包、腕带、文具袋……”

  “背包好像可以。周六你陪我去天星街逛逛?”

  “好啊。”

  “他生日那天要去唱K,你去吗?”林清晓又说,“我问了徐宁,徐宁说她那天有事。”

  “……又唱K啊。”

  “也没什么可玩的啊,天气冷得要死,总不能逛公园吧。”

  在那个狼人杀、剧本杀、桌游等聚会游戏尚未出现的岁月,高中生聚会,除了去KTV,还真没什么可玩的。

  “你需要我去吗?需要我就去。”

  “需要需要。”

  这时候,门口有人来找林清晓。

  是林清晓艺术班的那个叫欧阳婧的朋友。

  欧阳婧往里探身,冲着林清晓招招手,“晓晓你出来下,跟你说个事情。”

  林清晓说:“你进来吧。”

  “可以吗?”

  “没事没事,老师又不在。”

  欧阳婧走进来,在林清晓前面的空位上坐下,跟夏漓打了声招呼。

  作为朋友的朋友,夏漓跟欧阳婧是认识的,只是没深交过。

  夏漓吃着东西,忍不住打量欧阳婧。

  她真是生得漂亮又耐看,说话也慢条斯理的,有种电视女主播的温婉气质,无怪乎常年在校花的提名名单里。

  “什么事?”林清晓问。

  欧阳婧说:“聂楚航过生日……”

  “怎么,你不能去啦?”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欧阳婧看了下夏漓,似是有第三人在让她有些难以启齿,“聂楚航跟晏斯时有一些交情是吗?”

  “他们一起参加过物理竞赛集训,勉强算是吧。

  “我听说,上回聂楚航喊晏斯时一起出去吃饭,他答应了的。”

  “……你消息真灵通。”

  欧阳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晓晓你能不能拜托聂楚航,问问他过生日能不能也请一下晏斯时。”

  夏漓忍不住看了眼欧阳婧。

  欧阳婧也喜欢晏斯时,这她是知道的,但切切实实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清晓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晏斯时会不会答应很难说。”

  “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的……真羡慕你们,可以跟二十班一起演话剧。”

  “羡慕什么?羡慕我老跟陶诗悦打交道?”

  欧阳婧笑,“对了,晏斯时要演什么角色?主角?”

  “他说他没兴趣也没时间,估计不会演吧。”

  “你们排的是《西安事变》吧,好可惜啊,他穿军装一定很帅。”

  “……你没救了。”

  “晓晓你演什么?”

  “我懒得演,可能就帮文艺委员管管妆发这一块。”

  “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们化妆。”

  “你自己不表演节目?”

  “我是单人的,不耽误时间。”

  “那到时候看情况吧。”

  欧阳婧心满意足,站起身,“那我走啦,就拜托你跟聂楚航了。”

  林清晓点点头。

  夏漓拿一次性筷子挑着米线,微微的热气扑到脸颊上。

  心里却有一股咽下加冰柠檬汁的微酸凉意。

  上第一节 课时,外面又开始下雨,一上午没停。

  今日广播体操取消,夏漓拿上伞又下楼去了一趟。

  站在二十班教室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去,最里靠窗倒数第三排的位置,晏斯时正在趴着睡觉。

  夏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人叫他,怕打扰。

  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了,夏漓赶去广播站,顺道拿上了伞。

  下楼梯拐弯,避过迎面走来的几个学生,走到二十班门口,差点跟里头正走出来的人撞上。

  夏漓刹住脚步,抬眼一看,是王琛和晏斯时。

  她吓得差点话都不会说了,直不楞登地将伞递过去,“……谢,谢谢。”

  “还用吗?”晏斯时低声问。

  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发觉他比自己感知到的还要高,而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一眼。

  “……不用了,我今天自己带了伞。”

  晏斯时这才接过。

  王琛盯着她看,“哎我们是不是见过?”

  “……上回聚福餐馆一起吃过饭的。”夏漓哭笑不得又提醒一次。

  “哦哦哦。”王琛仿佛这才想起来,“我好像上次问过你同样的问题。”

  “……”

  感谢王琛,让她因紧张而剧跳的心脏缓了口气,“你们去吃饭?”

  晏斯时“嗯”了一声。

  夏漓回退两步,不再打扰,道了声拜拜,自己往广播台去。

  这天她一整晚心情都好得不行。

  连带最昏昏欲睡的政治课晚自习都变得可爱起来。

  /

  话剧的演员定了下来,几个戏份多的主演开始没日没夜地背台词。

  课程紧凑,没那么多时间合练,朱璇要求大家第一次合练的时候就能脱稿,尽量不要耽误时间,因此第一次全员大排练的时间定在了两周后。

  这之前,聂楚航的生日到了。

  聚会的那家KTV,不在天星街上——楚州文理学院那边新开一家,开业酬宾,十分划算,各时段只要其他店里一半的价格。

  夏漓跟林清晓碰头,一起出发过去。

  到时人已经很多了。

  夏漓第一时间在昏暗灯光下去找晏斯时——她从林清晓那儿听说了,晏斯时答应了会来参加聚会。

  但没看见他的身影,倒是一眼看见了欧阳婧。

  那时候明中大部分女生都不会化妆,唯独艺术班的女孩子有条件也有需要——学舞蹈、表演和播音主持的,常常参加各种考试、演出或者比赛。大家灰头土脸素面朝天的时候,她们已经早早学着《瑞丽》、《伊周》等杂志装扮自己。

  欧阳婧坐在点播台那儿,穿了件白色的高领,外面搭一条酒红羊绒背带裙,头发微卷。

  灯光忽明的那一瞬,瞧见她脸上妆容清淡,好似只扫了淡淡的一点腮红,很自然,像被这室内的温度熏出来的。

  真的很漂亮。

  夏漓一个女生都看得有些呆了。

  林清晓挽着夏漓走过去,“晏斯时还没来?”

  欧阳婧回头,“没呢。”

  “你今天好漂亮。”

  欧阳婧腼腆地笑笑,问林清晓,“点歌吗?”

  “我看看已经点了什么。”

  夏漓拿了罐可乐在手里,坐在长沙发上听林清晓和欧阳婧唱歌,始终有些坐立难安,心不在焉,目光频频瞥向门口。

  她也不知在期待什么,明明晏斯时来了,她可能最多也就只能跟他打声招呼。

  一直过了八点,晏斯时人还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