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不在乎,都没有用了。卓自遥想。再见了,女孩。

他向她微笑了一下:“我今天来,是交退学申请的。”

“你疯了?你要去哪?”

跟我走吧。卓自遥在心中一遍遍说着,但是周意舒听不见,他不能说出口。命运是一枚硬币,但他没有投硬币的权利。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周意舒,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周意舒笑着喊,“小时候,有一次快过年的时候,你说你要离家出走,因为你不能把成绩单给你爸妈看,你问我愿不愿跟你一起走,我就使劲点头。然后你就把我牵走了。后来我们好像走了很远的路,天一直都是那么暗暗地,我记得我看到了铁轨、荒草地、还有一条河,我以为我们已经走出中国了。现在想起来,其实我们也许只是刚走出几条街。”

她沉浸在回忆里:“那个时候,好像比现在要勇敢的多,什么事情想也不想,也不管明天要不要去上学,也不想父母会着急的,一心只想着,要是小哥哥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陪我玩了,所以要一直拉住他的手,千万不能让他丢了。”

卓自遥转过脸去,不想让周意舒看清他的表情。

周意舒似乎没有看见,继续望着远方,“那个时候,觉得这城市怎么就这么大,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现在长大了,才知道要走出这个城市很简单,买张车票就走了,想走多远都行。但我总是没有勇气,没勇气离开这里。再没勇气去拉一个人的手,没心没肺的就跟他走。”

她望向卓自遥笑着:“我知道你不会走。世界就这么大,你能去哪呢?最终还是会回来。不过又是一时赌气罢了。我不劝你,因为我知道那没用。不过高考那天,我会在考场门口等你。你不来,我也不进去。”

“别傻了…”卓自遥拍着她的脑袋,“傻瓜,你永远也等不到。”

“有时候我比你了解你自己,我知道那天你一定会来。”

卓自遥点点头,他不能再做任何的事,转身就向远处走去。满天的树叶不停地落,教室中的倒计时牌上正写着:“离高考还有221天。”

城市果然很大,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卓自遥大步疯狂的疾行着,耳机中的张国荣在轻快的唱:

“我真是愉快,能和你如此相爱,

但是高兴之外,有些话必须说明白,

我们现在相爱,但不代表也包括未来,

为了想永不分开,我们要做一些安排…”

第34章 要塞

一月二十六日二十二时十九分。

“我们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见…”顾晗跟着唱着,然后一脚踢去,“这首歌你唱了一晚上了,你倒是换一句啊。”

卓自遥像断了电的收音机,安静了下来。此时他们坐在摩天大转轮中,正转到最高点。城市如星海在眼前布展开来,无边无际似的。

顾晗一直吵着要来玩,因为十亿光年外没有。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东西她都觉得新鲜。卓自遥发现他自己也觉得新鲜,有些东西在他身边这么久,但他从来没有觉得其实是这么好。比如说摩天转轮,如果考完了,他可以请周意舒来这儿…不过,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了。

“不用打仗的地方真好…”顾晗望着窗外叹着,“我长这么大从来也没有机会玩这个…”她突然跳起来,拉起卓自遥:“我又想到一个好地方,我们走。”

“去哪?”

“去泰山看日出!我以前只在课本上看过泰山日出的图画,从来没有真的看过。要是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看了。”

“泰山?现在?”

“才一千多公里。”

——————————

一月二十七日四时五十七分。

泰山之巅。

天地间一片黑暗,仿佛宇宙尚未诞生。

战机停在顶峰的平台上,两人扎紧了衣襟,冒着寒风站在石上。

“知道吗?我从来没有看过日出。”

“其实…我也一样。”

“你在地球上,怎么会没看过日出呢?”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都在睡觉。”

“简直无法理解,这么美的景象。我们只有在古人的记述中想像,而你们却毫不在乎?”

“如果你想到,反正明天也是一样的,后天仍然一样,千篇一律,你就会理解我了。”

“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后面有了人声,有游人也摸上峰顶来了。

“咦?这是什么?”有人拍着那战机。

“怎么在泰山顶上弄了这么一个雕塑啊,太不协调了。”

卓自遥和顾晗无声的笑起来。

天际出现第一道金线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声欢呼了起来。

“这些人,他们都是第一次看日出吗?”顾晗问。

“是的,绝大多数,和你一样。”

“它太美了。”顾晗赞叹着,“真可惜…”

“可惜…此时在你身边的人却不是他。是么?”

“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两个人都沉默了,不约而同的望向前方。

两个人肩并肩靠得这么近,但觉得一样的孤单。

第35章 要塞(2)

十亿光年之外,威海卫防御战已经开始。

于黑暗中,敌舰队的身影慢慢出现,渐渐布满了天空。像夜中围来的狼群。

在要塞星球上,相对的是七十余个炮台区上千门的重炮,每一次发射都会产生足以击毁一艘战舰的能量,只要要塞的能源足够支持它们的火力。

周公瑾站在屏前,看着传来的敌舰队的图像。它巨大的黑色双翼正在伸展开来,将直径数百公里的要塞包裹起来,包围圈正在形成。

“真可笑不是吗?”陆伯言就坐在他的身后,把烟头塞进烟灰缸,“在这样的伟大决战时刻,我们舰队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舰身横过来,绑死在港臂上,作为固定炮台使用。”他没刮胡子,也不穿军服,敞着衬衫领口,挽着袖子,手边是一瓶红酒,似乎旗舰指挥室的桌子是酒吧台似的。

周公瑾皱起眉头:“陆伯言,你失去了你的战舰,就连尊严也没有了。”

“我没有失去我的战舰!”陆伯言像个真正醉汉似的暴怒起来,“是你把它给夺走了,是你把十亿光年号逐出了舰队!是你剥夺了我作为舰长参加决战的权利!”

周公瑾却很平静:“我是认为你还有理智才请你坐在这里,如果你现在想做的就是举着刺刀冲上去,我可以派一架战斗机给你。”

“失去理智的人是你!‘依托要塞防守’?这就是你的战略?我们是舰队!失去了机动,就没有了战略,舰队就是靶子。”

“我的职责就是死守要塞等待援兵。”

“援军?”陆伯言冷笑着,“这是说给下层士兵听的,你也拿来哄我?哪来的援军?我们就是全部的海军主力!我们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谁能救我们?”

“所以你永远是个赌徒。难道现在把舰队撒出去,和两倍于我们的敌舰队火拼,就能拯救自己?”

“不、我的战略正相反。我们应该放弃要塞,立刻开始跃迁!牵着他们的鼻子在我们的疆域中遛一圈,看谁会先会撑不下去。”

“那是逃跑!如果任由敌舰队长驱直入,它们根本不用追击我们,而是直抵首都。到那时,全国都会震动,你我都会成为罪人。”

“没错,如果他们聪明,他们会直接进攻首都。但是那时候,只要首都守军能支撑四十八小时,我们就有时间补充燃料弹药,然后截断敌军后路。那时他们连逃跑都不会有机会。”

“可是如果在那之前帝都就失陷了呢?”

陆伯言睁大眼睛,像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推测:“他们连四十八小时都守不住?陆军三个集团军、空军十五个航空师、现在全堆在那儿呢!张文远手里这么多兵守不住四十八小时,他还有脸穿军装吗?”

“你怎么还不明白?”周公瑾大声喝道,“你脑袋里只有战略战略,但到那时,就已经不是军事了!只要有一颗炮弹落在首都的土地上,我们所有军人,不管是海军陆军空军,全他妈的都已经丢尽脸了!”

陆伯言突然僵立在那里,挥动的手臂定在空中,仿佛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脏。他木然的跌坐回位子上。

指挥室中安静了下来。

“我错了。”陆伯言喃喃着,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判决,“我居然想用首都为诱饵,拿上千万人的生命来冒这个险…你说得对,其实我除了军事,其实全都狗屁不懂。”

他手颤抖着,想去握起酒杯,怔怔地说:“但是…我只是心痛这支舰队…舰队毁了,还要我们做什么。”

“舰队不会完的,只要国家还在,它就被重建起来。”

“可是最优秀的士兵和军官,几十年来精心培养起来的一代人,就这样葬送在这里吗?死守?如果命令是死守,那么大家都会忠实的执行这个命令,没有人会退缩的。”

周公瑾叹了一声:“大家明白就好,那么就尽到自己最后的责任吧。”

第36章 国运

第一枚炸弹落下来的时候,威海卫还宁静一片。人们仰望天空,看着那片黑色如同万千巨大雨点下坠。上千艘敌舰打开了舱门,投下一群群的漂浮的核磁震爆弹。它们最初只是凭掷弹舱的初始的一点点轻轻着旋转着滑向要塞,但随着磁引力系统的开启,它们以极高的加速度坠向全金属外壳的要塞。没有呼啸声,真空中无法传播声音。只有在触及要塞铁甲那一刻,巨大的震动波才猛得四散开来,光球从地面腾起,声音由金属传导着,在所有的房间里鸣响。整个大地颤动起来,而这仅仅是第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