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隔壁门一关。玉麟有些害怕地睡下,隔壁传来动静。
母亲一声尖叫。
玉麟赶紧跑过去,推开门,发现比以往都恐惧战栗的一场景。
秃头男人正压在母亲身上,母亲的双腿分开似把大剪子,中间赫然插着一个啤酒瓶子,鲜血像蚯蚓一样蜿蜒地爬在母亲的大腿上。
秃头男人面色潮红,两颧点点猩红,扯着淫靡无耻的邪笑,小声地说:“夹紧点,夹紧点,宝贝。”
玉麟脑中一片空白,像被雷霹着一样,刷地鲜血直冲脑门,本能地扑向前,一口咬住秃头男人的屁股。
“啊!”秃头男人嗷叫一声,回头一看是玉麟,“小兔崽子,闯到这来了!”
说着转头一肘劈在玉麟脖子上,那肘劲大得一声闷响,像平常他空手劈西瓜一样。
玉麟痛得几乎要晕过去,费力睁大眼睛,猛地向秃头男人反扑去,秃头男人又一脚踢开他,玉麟落在床沿边,苍白的小脸顿时冷汗淋漓。
秃头男人像是兴奋之极,鼓着眼珠子,摇着腮帮子,血盆大嘴似的,发出猪吼,两手撩起玉麟在空中晃着圈,重重地扔在门槛上。
玉麟几乎是昏死过去。
母亲撕声裂肺地尖叫,从床上滚下来,抓着秃头男人的脚,“别,别,别打他,我随你,一切都随你。”
这个夜里,鬼哭神号,沉寂的天空中一抹血色蚕食眼球。
秃头男人光着身体,什么也没穿,摇着肥大丑陋的生殖器,张扬跋扈地笑,像个鬼刹。


生日

梦魇笼罩了玉麟。
玉麟开始在无间地狱里煎熬,永无解脱。
那个人面兽心的秃头男人变着法子折磨玉麟母亲。玉麟常常觉得他是一个食人血肉的罗刹,诡诈,污秽,凶残。
这样的生活,时无间,空无间,无时无刻不受着罪刑,无人拯救。
母亲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常常披头散发坐在窗边莫名苦笑,整张脸蜡黄得像是被山黄鸡汁浸渍过似的。窗外那棵树,树干挺拔,叶子翠绿娟秀,茎上轮生缀满朵朵的百合花,柔嫩淡雅,含露低垂,似一只只小喇叭对着蓝蓝的天。母亲细细地看那些纯白的百合,她想起父亲当年常常摘下百合花为自己戴上,这花象征着百年好合,百事合意。
想着想着母亲傻傻地笑,突然笑脸僵化,她感觉面前人影幢幢,似是父亲高大挺拔的身影,她探出手欲摸,那影子去陡然模糊,慢慢得如一缕香烟逝去。
“妈妈,你喝这个。”玉麟端着一碗百合莲子红枣汤。
母亲呆呆地望着玉麟,苦笑:“吃它干什么。”
“妈妈,这个很好的,你皮肤好干,吃这个会滋润的。”玉麟拿起勺子喂母亲。
母亲启动干裂的嘴唇,两眼无神,像死鱼眼一样浑浊。
玉麟一边用勺子喂母亲喝汤,一边拿毛巾给母亲擦擦嘴角,母亲吃完后,依旧转头看着窗外的那些百合,傻傻地笑。
玉麟拿起小梳子给母亲梳头,那头发乱糟糟的,枯得和穗子似的,梳子卡在里头,艰涩地挪动。
玉麟持着梳子的手臂上有淡淡的红色印记,不仅是手上,小腿上也一条一条布着,这些都是那个血盆大口的罗刹肆虐的印记,每每他酗酒,情志不顺时,那股子怨气就撒在玉麟和母亲身上。
秃头男人变态至极,深谙一些房中术,活活地在床上折磨母亲,用烟头捻着母亲的乳头,用细针穿进母亲的乳头,用瓶瓶罐罐插进母亲下体,母亲初起挣扎不已,尖声撕叫,反而大大地刺激了男人的神经末梢,男人兴奋异常,热汗淋漓,瞳孔散开,鼻翼煽动,整个和禽兽发出狂猛的淫欲没什么分别。日子长了,母亲变得死气沉沉,在床上任由凌辱,一点反应也没有,男人急着扇母亲耳光,噼里啪啦,嘴里咒骂着:“臭婊子,老子和上条死鱼似的。”
墙上的日历本黄黄的,粗糙的的纸面上显示着鲜红的数字。每天早上玉麟都会扯下一张,这也成了他一天中的小盼头,也是他的错觉,似乎这样糟粕的日子渣子就一点点滤过去了。
仅有一件让玉麟感到开心的事情就是去养老院看外婆。
养老院也不全是什么惬意舒心的生活,老人之间依旧充斥着间隙,矛盾,不少老人脾气古怪至极。
外婆就常被同房里一个东北老太挤兑着,这东北老太常年穿着大红色马褂,顶着瓜皮帽,斜着眼看人,远远望去只能瞧着她的大眼白。这个酸皮拉臭的老太常常在外婆的被褥上啐痰沫子。
这些委屈外婆都不会和玉麟提起,玉麟天真地认为外婆过得还不错。
玉麟每次去看外婆总会带上些绿豆糕,芝麻饼,一些水果。外婆总是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椅子上,背后放着悠远深长的昆曲。
玉麟一来,外婆就眉开眼笑,搂着玉麟入怀,“真暖和,玉麟真暖和。”
玉麟笑着为外婆削苹果,外婆用牙齿格格地咬。慢慢地,外婆牙齿脱落了,玉麟就用不锈钢勺子刮着苹果泥,轻轻喂着外婆,外婆半眯着眼睛,细细咀嚼着那清甜的味道。窗外的阳光暖暖地洒进来,有野猫的打盹的声音,少少顽皮的,俏皮的。
“外婆,我会陪你的,一直陪着你。”小玉麟睁大眼睛,用力地吐出话。
“好,好,外婆知道。”外婆摸摸玉麟的头,半合着眼,笑着,这个小外孙越发俊俏了。
这些记忆,是那段阴郁日子里唯一闪着光的小珠子。
春夏秋冬,转了一圈,玉麟又长高了,却只是瘦,面色苍白,手臂,长腿都是白的,白得没有血色,却蒙着亮晶晶的光,浑身像沐浴在神圣的光晕下,但就这样的一个孩子却过得比谁都苦。
上培训学校,买菜,做饭,收拾房间,为母亲煎药,这些都是玉麟肩上的担子,这些艰涩的生活折子,玉麟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他常常用细小的牙齿咬咬嘴唇,告诉自己坚持下去,他的嘴唇总是红红的,湿润润的。
母亲终是出了事情。
那天,玉麟正在厨房里煎着药,那黑黑小小的锅盖上漆斑凹凸不平。玉麟放进一堆草药,丹参,黄芩,党参,山药,白术,益母草,慢慢地熬着。药味渐渐浓郁,苦涩,辛酸,慢慢迂回似地溢开来,雾气缭绕,玉麟忍不住咳了下,整个厨房只有满室的药味和那文火轻轻的滋滋声。
玉麟用抹布裹着盖面掀开锅盖,浓烈的味道熏灼着他的眼睛。
“玉麟!玉麟!不好了,你妈妈出事情了!”一个急切的声音扑了进来,隔壁陆阿姨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
玉麟手里的盖子扑通落地,很闷很钝很痛的声音。
再一次立在医院的太平间。
这个阴郁,灰寂的地方,藏匿着一些细碎的声音,静静地听,像是一种小动物磨牙的声音。
母亲安静地躺在那里,她终还是去了,跟着父亲去了。
又是一辆大货车,母亲几乎是笑着迎向那辆急速而来的车子,笑得羞怯温柔,微微展开双臂,像是少女时代在百合树下等着父亲的那抹身姿。
玉麟整天站在那里,没有出声,与父亲死时不同,这一次玉麟有些预感,那隐隐欲来的厄运,其实一直在玉麟心里蛰伏着,像只虫子一点点噬着他的心脏,虫子越来越多,万蚁攒动,触角越来越长,尖且锐利,齐蓁蓁地刺进玉麟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