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离开你。”我闭上眼睛,慢慢地说,心里的原话却是:我尽力不会离开你。

他抱住我,笑出声来。

我也紧紧搂着他,像搂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不松手。

承诺,永远是属于说出口的那刻,那一刻是拼上所有的真情实意的。

如同一个孩子站在麦田里,望着澄碧如洗的天空,信守着自然给他的希望,虔诚地希冀着美好,但谁又会料到这天也会逐渐发乌,世间的事波诡云谲,所谓承诺也不过是我们自己安慰自己的。

但日子还是要随着自己的信念过下去。

该来的还是会来,该面对还是要面对。

酒店里关于我和蒋雪的事情已经传得纷纷扬扬,大多数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谈论着,谴责着,当作日常的消遣。

我感到非常不舒服,这个酒店像个大蒸笼,散发着众人口里的热气,灼热的,糜烂的,腐臭。

“你是苏小冬?”一个非常浑厚的声音。

我正走向办公室,手里拿着资料,这个声音让我的手指反射性地一颤,本能地装作没听到,继续虚着步子向前。

“你是苏小冬。”疑问变成了肯定。

我转头,果然是那个鹤发矍铄的老人,他一身灰色的西服,面目严肃,眯起眼看我。

“您好。”我鞠躬。

“我们到下面去谈谈。”他伸出一食指头朝向地,不容置喙的架势。

我必恭必敬地跟着他走进电梯,电梯里的人都很诧异,纷纷向他鞠躬,他微微颔首,像欧美领导人在台上看着底下的子民。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让我很不适,两手摆在裤子两侧,一动不动。

周围的人和老人攀谈起来,老人点着头,突然爽声笑笑,拍拍那年轻人的肩膀,赞道:“就应该有这样的精神!”

年轻人马上谦虚道:“哪里哪里,拙见而已。”

电梯叮咚一声停止,到了一层,大家慢慢走出,笑语不断。

我突的楞在那里,辨不清前后东西。

“在那里。”老人转头看我,眼神有无名的严厉,又是伸伸那食指。

我连忙出来,跟着他到咖啡厅。

坐定后,服务员笑着端上咖啡。

“您喜欢的蓝山。”服务员笑脸盈盈。

“是这个月从日本来的豆子?”老人问。

“是的,这次的成色,味道都很好。”

“我是一直喝蓝山,改不了的。”老人对着服务员笑着,伸着食指摇晃下。

我发现他的食指比中指长,据说这样的人非常精明,有目标性。

服务员款款而走,老人点头后收敛笑容又严肃地看我。

我也看着他,他的脸像一幅伦勃朗的肖像画,满面的严肃像是可以用刀子刮下来似的。

“您找我有事吗?”

他看着我,眼皮都不抬下,“苏小冬是吗?你现在是在香阕运输部工作?”

我点头。

“是蒋雪给你安排的?”

我又点头。

“我是不赞同这样的做法,现在靠联络人情占个肥缺的事太多了,其实应该清肃下。"

“是的。”我承认。

“不过也没什么大碍,你做的还可以,没什么大错误。”

我又点点头。

“多珍惜现在有的,不要妄图想些虚幻的。”

我一楞。

“你也不容易,想起当年因为蒋雪的事情入狱,我也是很惋惜的。”

猛然地,我脑子里的那层雾像被人拨开一样,想起在哪见过他。那年我昏倒在血泊前,隐约看见他带着人冲进房间。

“那时候,他们两兄弟不和,明里暗里争执,最后居然到刀枪相戈的地步,的确是我没料到的。”

我看着他,他慢慢地说,嘴唇几乎不启,浓密的一层白胡子照例是厚到可以塞进一只苍蝇。

“但是更没想到的是会出来个你。”

我心里一片空白。

“最没想到的是你到现在还和他在一起。”

我盯着眼前的那杯咖啡,氤氲着苦涩味,老人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被震一下,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过去这些年了,还和蒋雪在一起。

“我是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感情,也没必要知道,但是你要是为他好就离开他。”老人说得平静,像一尊佛像。

“我不会离开他的。”我抬起头,坚定地说。

“你监狱里的苦还没吃够?年轻人最忌讳的就是不懂得吸取教训。”

“进监狱的事。。我不后悔,再退回那个时候,我也必定会那样做。”我闭上眼睛,一片漆黑。

“你对他倒是有些真情意,不过这些全是空的,他必须有正常的生活,有个般配的妻子。”

“这不正常吗?同性恋不正常吗?”我急着说,说着又捂头,怎么可能说得通,这样的话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觉得正常吗?”他冷笑。

“总之。。我答应过他,不会离开他。”

“他要求你的?”

“恩,他也是需要我的。”

“是吗?需要?一个人有基本的物质需要,有责任,义务的需要,再者才是个人情感,你们这些需要全是不堪一击的。”

“您让我们在一起吧。”我低头,居然企求他。

“如果这个社会同意的话,我允许。”

“社会?社会不会答应的。”我喃喃。

“你知道就好,一个人活着要是连面皮都不在意也就白活了,你们是生活在这个社会,要处理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你当自己活在书上写的漂流岛上?”他又冷笑。

“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我揪着衣角,心痛得很。

“这不是你主观上能控制的,你要是真不想给他添麻烦就离开他,他现在处境很不好,这个酒店里好多人反对他,他的气候根本没成,你们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可笑的事情,不是特地给人抓着把柄吗?”

我不语。

“现在流言已经很多了,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趁事情还没到不能拾掇的地步,早早了了。”

了了?我真的要离开蒋雪吗?虽然自己前几天就下过这样的决定,但真当有实际的力量推着我的时候,却又是万分难受。

我想起蒋雪经历的那些灰暗的日子,想起他被父母抛弃的童年,想起多年前他倒在血泊里任人欺凌的样子,我的心被刀刮一样。

“不,我不会离开他的。”我坚定地说,手上却沁出一条条冷汗。

老人诧异了下,却很快恢复平静,雪白浓密的胡子像一片银刃,犀利刺眼。

“我对你客气是因为你曾经为他付出过一切,你不要拎不清,蒋雪是肯定要和叶家小姐结婚的,我和叶家的父母见过面了,彼此谈得很妥当,他是一定要对叶家小姐负责的。”

“不会的!蒋雪说过不会和她在一起的!”我大惊。

“是吗?说过的话算什么?商场上只有白纸黑字才是有法律效益的。"

“他答应过我,也和叶家说明白的!”

“由不得他,他能做什么主?再者,他也是一时间那样说说,真到他什么都要失去了,他还会执意和你在一起?我想肯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