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的年纪足足差了三轮。

  弄明白对方的身份之后,师雁行就知道冯夫人对自己的怨气从何而来:

  她的丈夫困在礼部侍郎的位子上已经很多年了,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能不出错,按着四品官阶告老就不错了。

  那位官员本人倒没什么不满,荣华富贵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得看命。

  这年头,礼部固然没多少立功的机会,可也不容易惹乱子,是个太平荣养的好地方。

  但冯夫人不满意,一直上蹿下跳找门路,想着能不能赶在丈夫告老之前再升一升。

  奈何冯夫人好像确实不太擅长交际,上头的贵人们又想不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礼部侍郎能有什么用,自然不买账。

  冯夫人正焦头烂额之际,柴擒虎就这么扶摇直上了,难免心里泛酸。

  今日宴会上,又见师雁行三言两语拨动端阳郡主心神,满腹酸气就憋不住了。

  师雁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对方老远又露出那副熟悉的生硬的表情,眼神也稍显尖刻。

  “师夫人好手腕,”她走上前来,忽然来了句,“一份点心便得了郡主娘娘的青睐。”

  她也知道在贵人诞辰宴上说那些话不好,可眼瞅着对方一张稚气未脱的嫩脸,竟也能与自己平起平坐……

  我们熬了半辈子,耗费心血和金银无数,你一个毛丫头,那样的出身,凭什么!?

  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

  于夫人皱眉,才要开口,却听师雁行直愣愣回道:“您什么毛病?”

  两边都愣了。

  “什么?”冯夫人茫然道。

  什么什么毛病?

  我没病啊!

  面对不同对象,师雁行其实很擅长随时变换姿态,但这种时候一味忍耐只会叫人觉得她柔弱好欺,连带着背后的柴家、林家和师门众人都要被瞧不起。

  不怕说得直白点,现在的师雁行非吴下阿蒙,身份和地位都不一样了,得起范儿!

  该起范儿的时候不起,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自轻自贱。

  “我说您这儿,”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嗤笑道:“在宴会上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会儿又说什么酸话?”

  屋子里还有其他几位宾客,听了这话俱都笑出声,于夫人也是要笑不笑的,但明显没有阻止的意思。

  冯夫人自诩年纪大,资历深,素来喜欢说教,大家碍于情面,想着男人们同入朝为官,大多能躲就躲,不与她一般见识。

  冯夫人都忘了上回被人这么直接说到脸上是什么时候了。

  她脑海中一声嗡鸣,一张脸迅速涨得通红,“你简直……”

  “简直莫名其妙!”师雁行抢道。

  于公,大家都是四品,我们家小柴身上还有爵位呢,谁怕谁?

  于私,先撩者贱,你都敢在郡主的生日宴上阴阳怪气了,要倒霉也是你先死!

  到底是年轻人,胆子就是大,倒是挺痛快的。听说那位小柴大人便是有一说一的脾性,没想到夫人也不逊色,倒是一对佳偶。

  于夫人在旁边笑了声,“车来了,走,咱们去吃茶。”

  说着,也不理冯夫人,拉着师雁行就走。

  冯夫人被晾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众人笑着散去,不禁又羞又气。

  晚间回家,师雁行把宴会的事情都跟柴擒虎说了,光明正大地打小报告。

  后者一听,冷笑道:“我明白是什么缘故。”

第193章 【微调】螺蛳

  “那位应该是六公主, 她没有亲兄弟,几年前开始靠拢七皇子。七皇子与她的母妃虽然受宠,却都没有强有力的外家,只能拼命拉拢朝臣, 你猜之前他们选的是谁?”

  柴擒虎边说, 边从盘子里捻出一只螺蛳, 先吸掉螺口丰沛的汁水,再对着用力一嘬, 肥嫩的螺肉便嗖一下到了嘴巴里, 又嫩又弹。

  这个时节的螺蛳很肥,提前买回来吐干净沙, 剪掉尾巴尖儿, 下入各色大料煮了许久, 早就入味,多吃几颗, 手指头都沁透了香。

  再趁热啜一小口微烫的烧酒,嘴巴里顿时像烧着了一条火线, 沿着喉管在五脏六腑间狂蹿。

  不顶饿,吃的就是个趣味。

  “张心,”师雁行也咬了一颗螺蛳肉吃,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答案, “不对, 张心眼界心气儿都高着呢,必然不会搭理,那么就是张芳。”

  柴擒虎挑挑眉, 拿着牡丹烧蓝的小酒盅跟她轻轻碰了下。

  两人白天都很忙, 他起得又早, 双方基本没有相处的机会,所以格外珍惜晚上睡前这段时间。

  如今天暖了,白昼拉长,晚饭的地位日益凸显,小两口就很喜欢边吃边聊,偶尔喝点小酒助助兴。又说了要紧事,又加深感情,就很好。

  一口烧酒下肚,两人都被辣得斯哈斯哈鼻尖冒汗,嘴巴红艳艳,脸蛋红彤彤,很过瘾。

  正经饭早就吃饱了,这会儿留出两三分肚皮,只对着桌上几个冷热小菜开火。

  除麻辣螺蛳外,另有一碗毛茸茸脆嫩嫩的水煮毛豆,一个各色卤味攒的八宝食盒,花样多、味道好、不充饥,正适合熟人闲聊。

  师雁行捏了一角毛豆在嘴里,滴溜溜咬着豆子玩,软糯香甜,心思逐渐活络起来。

  庆贞帝实在是玩平衡的鬼才,一旦发现一方势大无法压制,有失控的苗头,就会毫不犹豫地剪除。

  那两位皇子公主没有强有力的外家么,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的母妃才能受宠。

  他们早年找了张芳当外援,而以柴擒虎为首的一干钦差却亲手扳倒了张党,几乎将人家的指望给掀翻了,见面能心平气和才怪!

  不过话说回来,曾经张芳的态度,其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张心的意思,而张心……现在庆贞帝尚且龙精虎猛,正值壮年,老谋深算的张心真的会提前选定某一位皇子吗?

  只怕也是广撒网多捕鱼,愿者上钩。

  至于端阳郡主么……

  一会儿工夫,柴擒虎已经嘬了一大碗螺蛳,空荡荡水淋淋的螺蛳壳堆在一旁,平地起高楼,蔚为壮观。

  “公主本就不受重视,六公主空有野心却并不怎么受宠,而偏偏端阳郡主与她年纪相仿,还不是正经公主,却比她更受陛下器重,心中自然不快。”

  商业经济繁荣必然伴随着民风开放,大禄女子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尤其繁华的大都市,女郎们纵马游街、经营买卖的比比皆是,相当自由。

  而自由必然滋生野心,大禄朝的公主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虽不敢类比古唐,可诸多政局变动中都少不了豪门贵女们的身影。

  六公主与端阳郡主不睦,真的只是单纯的小姑娘们争宠么?

  豪门大家出来的孩子天生就明白权力的好处,眼皮子没那么浅。

  师雁行拿了根卤鸭脖慢慢抠肉吃,“端阳郡主回京,是否也为了制衡那几位羽翼渐丰的公主?”

  柴擒虎嘬螺蛳的动作一顿。

  老实讲,他的心思多放在前朝和外界,还真没想过这个!

  公主不能以女子之身入朝堂,但她们本身就是政治联盟的结果,从生到死,都脱不开那个圈子。

  兄弟、丈夫,都会是天然的盟友,饶是庆贞帝本人和皇子们,也绝不敢完全忽视皇家女郎们的存在。

  她们是母亲,是姐妹,是女儿,却也能随时变成杀人的刀。

  这些年来,前头几位皇子们都渐渐大了,难免对那个位子起心思。

  可公主们就甘心平庸么?

  眼下再不受宠,也是正经的皇家公主,龙椅上坐的是亲爹,总不至于杀了她们,外头更是无人敢欺。

  可若换了兄弟……亲兄弟尚且不敢赌亲情,更何况是异母兄弟?

  所以从前几年起,庆贞帝就在筹备铲除张党,借此敲打一干人心浮动的儿子们。

  那女儿们呢?

  她们干政了,却又没完全干政。

  这个时候,端阳郡主来了。

  区区一个郡主,却享受了超乎一般公主的待遇,在外人看,是庆贞帝重视亲情,宽仁厚道,可落到皇子和公主们眼中,端阳郡主的境遇变化等同于庆贞帝的警告:

  你们一生荣华富贵皆系于我之手,我给,你们就有,不给,就没有。

  而既然我可以给你们,同样的,也能给别人。

  皇子算什么?公主又算什么?一个封号罢了。

  随时都能被取代。

  前段时间柴擒虎不在京中,对端阳郡主的了解确实不多,但现在被师雁行一提醒才发觉,好像自从她入宫后,公主们确实安分不少。

  思及此处,柴擒虎和师雁行下意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拉住对方油乎乎的手,缓缓吐了口气。

  有这些推论在,红眼病的冯夫人完全不值一提。

  这就不是一个层面的斗争!

  不管皇子公主们怎么明争暗斗,他们都坚持一个原则:忠于庆贞帝,服务庆贞帝。

  谁阻止他们“效忠”,谁就是敌人!

  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过去那么多老奸巨猾的前辈们都是死在得陇望蜀的路上,他们自认没有三头六臂,还是不冒险了。

  与其这会儿就巴望着助力新帝登基的从龙之功,还不如琢磨怎么珍惜当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什么时候庆贞帝真没了,他们也该退隐江湖,还折腾什么?

  人嘛,就该见好就收。

  你死赖着不走,却叫新帝的心腹往哪儿搁?

  指望家族长盛不衰那叫贪得无厌,都没好下场。

  至于六公主的敌意,师雁行在心中嗤笑,根本不值一提。

  别的不说,六公主公然在端阳郡主诞辰宴上刁难她请来的客人这一点,就极其愚蠢!

  对,她嫉妒,她愤怒,但忍字头上一把刀,皇家出来的人,这点功力都没有?

  端阳郡主不跟六公主正面对上,为什么?是斗不过吗?

  未必!

  因为端阳郡主知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六公主再不济也是庆贞帝的亲生女儿,她再受宠,也名不正言不顺。

  庆贞帝喜欢的,是懂分寸知进退的端阳郡主,若她当真因此忘了自己的身份,轻狂起来,都不用六公主出手,庆贞帝先就把她按死了。

  若换了师雁行处在六公主的位子上,哪怕胳膊折了,也要往袖子里藏;牙齿掉了,也要往肚子里咽。

  且不说旁的,单看皇帝对柴家父子的器重吧,只要他们别想不开去谋反,连带着下一代的荣华富贵都保住了,你就该对他的家眷和风细雨!

  说得不好听一点,那六公主就是被宠坏的小孩儿,温室里的花朵,自以为身处漩涡,实则根本没经历过真正的残酷。

  而选择跟她结盟的六皇子……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估计也够呛!

  三下五除二解除警报之后,师雁行和柴擒虎就默契地不再提那些晦气的人,转而说起日常来。

  后面吃完了离席,秋分带人送进来竹叶煮的皂角水来,专去红油和味道。

  嘬螺蛳就得用手拿才过瘾,吃完了才觉狼狈,指甲缝里都是油,等闲香胰子根本洗不干净。

  师雁行先把手指头往提前收集好的檀香灰里插了插,搓掉,再用皂角水洗,一遍过,连半颗油花都不剩。

  秋分在旁边伺候着,见他们洗完了手才道:“才刚三妹来说,自苦糕的材料都备齐了,明儿一早就能做。”

  离开端阳郡主府上之前,她的心腹宫女来给师雁行传了话,说还想弄一个什么金莲自苦糕,明儿佛诞日带进宫去。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庆贞帝宠爱端阳郡主做不得假,而端阳郡主也一直竭尽所能回报一二。

  单纯从尽孝心这点来看,端阳郡主确实做得比大部分皇子公主还好。

  师雁行应了,又让三妹进来,亲自吩咐了一回。

  “我看过了,那尖头瓜的种子实在有限,明儿起,保准好些人想要,你不要随意应承,只说昨儿就已经订完了。”

  那海商崔瀚带回来的可可果看着虽多,可能用的种子相当有限,做出来的巧克力就更少了,之前练习时,师雁行都没舍得做巧克力蛋糕。

  就照今天端阳郡主生辰宴上的用的蛋糕胚个头来看,顶了天做十个,根本不够分的。

  既然不够分的,干脆就按照品级来,端阳郡主是师家好味在皇亲国戚圈子里的最佳代言人,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她。

  硕亲王与柴擒虎交好,一直以来没少帮了自家忙,俨然是半座靠山,甭管他稀罕不稀罕,也得有人家一份,还得是大个儿的。

  留几份自己和师门众人尝鲜,剩下的,只做最小号,有头有脸的贵客才能给,最好还要主动上门询问。

  古往今来,稀有产品的营销内核都一样:

  对外,普通顾客疯抢,抢不到。

  对内,尊贵VIP提前预留,送上门。

  错过这批,就得等崔瀚出海归来了,最快也得秋天。

  算完这些,师雁行当时自己就乐了,这不就是妥妥的季节限定嘛!

  说到蛋糕,等三妹出去了,柴擒虎也擦着手笑道:“陛下也颇爱蛋糕,之前还曾有人提议将师家好味的点心纳入采买,或是弄个厨子进来,陛下没同意。”

  师雁行扭头看他,“谁提的?”

  这就不安好心哇!

  “今天忙了一天,累了吧?明儿咱们出城去瞧瞧师父师娘。”柴擒虎过去帮她捏肩膀。

  在大禄朝当官真挺幸福的,京官儿们连遇上佛诞节都有一天假期。

  “这消息还是王公公透露的,具体是谁没说,不过想来也就那么几个人。”

  师雁行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庆贞帝喜欢吃什么,这是私事,朝臣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贸然上折子,所以开口的必然跑不脱宫里那些人。

  太后?

  那不能,但凡太后亲自开口,那就是表孝心的机会到了,庆贞帝不可能放过。

  后宫妃嫔?皇子公主?

  这两拨本质上就是一路人。

  是真的关心庆贞帝?

  关心么,确实有,但估计不多。

  师家好味谁的买卖?

  师雁行的。

  师雁行何许人也?

  裴门小弟子,节度使柴振山的儿媳妇,庆贞帝新宠的老婆。

  她不是爱钱吗?

  那就给她钱!

  师雁行就仰头看站在身后给自己捏肩膀的小柴大人,笑道:“回京之后,没少有人示好吧?”

  作为裴远山的弟子,本朝最年轻的进士和京官,柴擒虎一早就备受瞩目,不过当初远没有现在这样炙手可热。

  柴擒虎仰着下巴嗯了声,多少带点小得意。

  师雁行就笑,伸出手指勾了两下,“陛下亲自否的?”

  柴擒虎捉住她的手指亲了亲,“嗯。”

  说完,他忽然笑了,挨着师雁行坐下,说:“我小的时候也傻过,总觉得自己可聪明,犯了错总想瞒天过海……”

  小孩儿胃口大,肚皮总填不饱,他又习武,恨不得刚从饭桌上下来就饿了。

  那会儿柴振山因为职务的关系,总在军营后面跟将士们混着,林夫人就隔三差五打发柴擒虎去送饭。

  当时还小小的柴擒虎就很馋,哪怕是一样的东西,也莫名其妙觉得亲爹的更好吃。

  “有好几次,我爹收到的烧鸡都是一条腿儿,”现在说起来,柴擒虎自己都笑得不行,“每次我挨揍的时候还想呢,分明嘴上的油擦干净了,纸包也重新扎好了,爹怎么还能发现?”

  话没说完,师雁行就已经笑倒在炕上,上气不接下气。

  柴擒虎也有点臊得慌,扑过去按着她,“不许笑。”

  师雁行笑得脸都红了,眼睛亮闪闪,抬头在他唇上啄了几下,“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小柴大人被亲美了,也不计较自己被笑话的事,腻歪着挤过去跟她一起并排躺着耳鬓厮磨,说话的热气都喷在脖颈间。

  “陛下和那些皇子公主们之间的拉扯也是一样的,他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陛下……”

  庆贞帝多大,皇子公主们多大?前者吃过的盐怕不比他们吃的米都多!

  什么拉拢打击的,都是庆贞帝自己玩儿剩下的!

  落在庆贞帝眼中,未必就比当年小柴骗自家老爹烧鸡只有一条腿儿来得高明!

  所以庆贞帝看猴戏似的观望几天后,直接就给否了。

  “谁想吃谁打发人自己买去。”

  当时还有皇子不死心,自作聪明解释,“吃食还是要干净些的,若从外头传进来,不知要倒几遍手,若是……”

  话音未落,庆贞帝似笑非笑的眼神就甩过来了。

  “连口吃食都护不住,朕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

  师雁行听完,沉默半晌,胳膊撑着头看柴擒虎,叹道:“陛下还真疼你的。”

  柴擒虎凑过去亲了她一口,“是啊。”

  若说原本两人都存了点儿相互利用,可走到现在,多多少少也真有了点明君贤臣的意思。

  将师家好味纳为供奉,或是弄厨子进去,都包藏祸心,后患无穷。

  弄厨子进去就不用说了,宫中人多眼杂,哪儿有秘密?恐怕要不了多久,外头就能多出来无数张家好味、王家好味、李家好味……

  至于供奉,呵,就是皇商,专供皇宫一干大小祖宗的,别人想弄死裴门和柴门一脉可太容易了,随便动点手脚就能扣个“谋逆”“弑君”的罪名上来,就等于师雁行自己把脖子伸进去等人掐。

  庆贞帝亲自否了这个提案,明面上是敲打儿子们,暗地里,确实又一次保了柴擒虎一脉。

第194章 白嫖?

  佛诞节是个大日子, 城内外都会举办相应的庆祝活动,非常热闹。恰逢春暖花开,不出去春游可惜了。

  四月初八佛诞节,天刚蒙蒙亮, 师雁行就开始忙了。

  厨房里已经开始预备外出的野餐, 大多是成品和半成品, 到时候简单一弄就能吃。

  又有莲花模子扣出来的红豆糕、绿豆糕、山药枣泥糕等,俱都小巧精致, 女眷们也能一口一个, 方便取用。

  同款糕点打从几天前就开始在师家好味各大店铺同步发售了,销量喜人。

  严格来说, 这些加入猪油和牛乳的点心也算荤腥, 但大部分食客都非虔诚佛教徒, 本也不忌讳饮食,只取个意头便罢。

  日头将院中的牡丹香催发起来时, 师雁行已带着三妹等人做好了金莲自苦糕,稍后亲自看着端阳郡主的心腹宫女来取了其中一个, 又请对方写了签收单子,确认无误, 这才算是责任转嫁完毕。

  如此一来,不管后头出什么乱子, 都找不到师雁行身上。

  钱该赚就赚, 责任能推就推,潜在的锅咱不背。

  另一个打包好,照例垫着硝石粉包冰镇保鲜, 预备出城后与众人分享。

  还有一个不带蛋糕胚的, 纯透明莲花果冻蛋糕, 内部莲花瓣全是果酱,没加一滴牛乳,是要拜佛时做献上的供品。

  佛诞日当天,各处寺庙都会大开山门,散发佛饼的同时,也允许广大信众自发供奉,人来人往都能看见。

  师雁行不信佛,但她信佛背后蕴藏的商机,相当虔诚。

  因要进寺庙,今日早起桌上便没有荤腥,只一锅红枣小米粥,熬得浓浓的,清炒山药,外加一碟香辣脆萝卜小酱菜,一盘麻油香醋凉拌的野荠菜,一份胡萝卜、豆腐皮和海带的凉拌素三丝。

  另有葱油卷、豆沙饽饽两样主食,一家人凑在一起吃,倒也香甜。

  柴擒虎无肉不欢,坐在餐桌边跟牛嚼草似的,很有点了无生趣的意思。

  “要是天天这么着,人还不得熬干喽?”

  没肉能叫吃饭吗?

  师雁行噗嗤笑出声,林夫人笑骂一句,“阿弥陀佛,佛祖莫怪。”

  说得柴擒虎倒笑了,大咧咧道:“娘,您自己个儿平时都不烧香,今儿倒也学人家唱号子了。”

  要不是想为老头子求个平安符,这春光烂漫的,谁去庙里啊!

  外间伺候的丫头没撑住,七零八落笑出声。

  林夫人无奈,抬手拍了他一巴掌,“吃你的!”

  一时用完了饭,众人收拾着出门。

  林夫人自己坐车,师雁行和柴擒虎俱都骑马。

  正值春色如许,蜂飞蝶舞花开遍地,迎面扑来的空气中都透着暖融融的香,当真是种享受。

  “姐姐!”

  过了两条街,就见一身雪青色骑装的鱼阵催马赶来。

  她也像师雁行那般将一头长发都简单编成大辫子束在脑后,用一只碎宝石发箍扣着,十分英姿飒爽。

  柴擒虎打马立住,见了就笑,“如今骑术越发好了。”

  小姑娘挺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对师雁行道:“姐姐,前儿姚师傅教我打马球来着,我做得可好了。”

  她受师雁行的影响颇深,说话做事甚少拐弯抹角,好就是好,不好也坦然承认,有种寻常人没有的自信和坦荡。

  师雁行拉过她的手看了看,果然略有些薄茧,便知下了功夫的。

  “咱们淙淙做什么都好,真棒。”

  少女便如春日绽放的花朵,水当当透着鲜活,怎么都是好看的。

  鱼阵就高兴得像要飞起来,越发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些家常,竟衬得柴擒虎像个哑巴了。

  江茴在后面一辆车上,听见动静,挑开帘子看两个女儿,俱都美丽自信,心满意足。

  往前数几年,谁敢想能有今日呢?

  她知足了。

  姐妹俩在前面跑,柴擒虎在后面护送两位长辈,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城外。

  近日春光烂漫,出城踏青者颇多,又逢讲经观佛日,路上人头攒动,城外竟比城内还热闹,遇到不少熟人。

  一时到了最大的青龙寺,师雁行等人先去献了供品,又随大流儿拜了佛,顺便许愿。

  来凑热闹的人极多。

  来都来了,少不得上香,略花两个铜板求心安。外头几个大香炉都不够用了,整座山头上空都笼罩着滚滚浓烟,呼吸间全是香烛火气。

  师雁行等三个小的堂而皇之走神,林夫人和江茴都是当娘的,临时抱佛脚比较虔诚,还一同去求了平安符。

  后面有散佛饼的,鱼阵觉得稀罕,去看了一回,被塞了一大捧。

  多是做成佛家八宝样式的面点,有的里面还有馅儿,因为没有荤油,其实味儿也就那么着。

  但很好看。

  尤其一款揉成立体桃子的,还用红绿颜色点出顶心和叶片,圆滚滚胖乎乎,憨态可掬。

  掰开里面是甜甜的枣泥馅儿,还挺好吃。

  因一行人既有现任官员又有诰命夫人,进去后还有有名望的大和尚亲自接待了,十分笑容可掬,又说他们都有慧根。

  “今生的因,来世的果,诸位檀越积德行善,来世都会好的。”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听了这话确实挺受用,出来时,师雁行就顺手捐了点香油钱,于是大和尚的笑容越发真挚了。

  寺庙后山一片丁香开得甚好,难得来一趟,师雁行等人便去赏花,中途日头渐高,众人微微见汗,便去山中凉亭内休息,正巧遇到于夫人。

  于夫人初次见到江茴和鱼阵母女,之前只听说她们来自乡野,却不曾想都是这般知书达理的,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一点儿也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不禁十分赞叹。

  又盛赞鱼阵落落大方,拉着说了许久的话,还顺手撸下自己的玉镯与她做见面礼。

  那玉镯细腻温润,触手生凉,俨然非寻常可比,鱼阵一时拿不定主意,下意识看向师雁行。

  师雁行深知两边意外遇见,于夫人必然没有表礼在身上,况且她娘家世代书香,也不缺这些,便微微颔首。

  鱼阵身量未成,这镯子眼下有些大了,便郑重收在怀里,“尊者赐不敢辞,多谢夫人。”

  于夫人越发欢喜,对师雁行笑道:“我如今上了年纪,越发喜欢这样活泼爽利的女孩儿,来日得了空,千万带你们家二姑娘找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