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都是棉麻丝毛等天然材质衣料,不耐穿,也不耐放,稍有疏忽就被虫蛀了,不留神不行。
领头的大丫头秋分应了,又亲自捧了一碗酸奶水果冰碗子过来。
“姑娘一日辛苦了,瞧又出了汗,快吃一碗解解暑气。”
如今师雁行越发忙碌,再浪费时间自己打理私生活难免得不偿失,便在去年委托周开又买了一批人。
江茴和鱼阵那边也留了几个,都是负责打点家里的,很舒服。
因急着干活用,年纪便不那么小,大多在十三岁左右。
这姑娘今年十四,曾用名秋分,也是打小卖到旁人家去的,十分尽力服侍。原本主人家说好了给她恩典,许她十八岁自己赎身。
秋分感激不已,每天都数着日子盼自由身。
谁承想,秋分越长越好,那家男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
秋分不愿意,反正后来就闹开了,也不知闹到什么样儿,主人家直接把秋分打了一顿发卖了。
去挑人的时候,师雁行一眼就看中了秋分,觉得这姑娘眼神坚毅,像有主意的,能担得起事儿。
秋分也愿意找个女东家。
两边说好了,前头两年秋分好好干,过两年若想出去了,师雁行就给她写放身契,也不用赎身银子。
秋分当场就给她磕了头。
来了之后更是直接喜极而泣。
新东家多好啊,从上到下,没一个男的!
师雁行去洗了手脸,又换了一套家常素面薄衫,往榻上一坐,这才觉得暑热渐渐离自己远去了。
都是正经天然纯牛奶,没有任何添加剂,洁白而浓稠,发酵成酸奶后越发浓郁,才凑近了就闻到一股酸甜清香。
乳白色的平面上倒了好些切碎的水果丁,剥了皮儿的肉葡萄、切成丁的红西瓜、大块的蜜桃肉,额外再狠狠浇一勺暗金色的杏子酱和一点儿乌梅碎,酸甜可口,奶香浓郁。
这是师雁行最喜欢的搭配。
水果别太早加,不然容易氧化,汁水也爱浸到酸奶里去,染了色就不好看了。
酸奶提前在冰盆里镇着,不要直接加冰,不然冷热交加,容易伤了肠胃。
忙碌了一日,舒舒服服往榻上一靠,酸奶水果往嘴里一塞,凉丝丝的顺着喉管游走,别提多惬意。
师雁行一口气吃了一碗,手臂半搭在窗框上,往院子里瞧了眼,指着廊下那株茶花道:“这花儿难为养活了,赶明儿问问房东肯不肯割爱,若肯的,正好一并带过去。”
秋分应了,上来接碗。
师雁行笑道:“得了,我这会儿没什么事,你们都外面歇着去吧。酸牛奶还有吗?有的话都分了吃了吧,这东西不耐放。”
秋分就笑起来,“自打跟了掌柜的,我们可享福了。”
若在以往,似牛乳这等好物,哪里是她们能沾边的!
师雁行漱了口,摆摆手,“得得得,再哄我也不涨奖金。”
众人就都嘻嘻笑起来,反倒越发衬得胡三娘子一张苦瓜蛋子脸。
好么,欢乐都是旁人的,何不带我一个?
小院不大,而自从美食城生意红火之后,师雁行的交际增多,相应的,各色行头也与日俱增,越发显得逼仄。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师雁行就已委托城中牙行帮忙寻找新住处,直到今年春末夏初,这才有了眉目。
州城不比别处,往来的官商文人甚多,流动性大,少不得租赁房屋。许多当地百姓眼见有得赚,便都以租代卖,鲜有房屋交易。
偏师雁行从来就有个毛病:不是自己名下的屋子住着不踏实。
牙行的人偶然找过几处,要么位置不佳,要么格局不好,要么不够宽敞,都没定下来。
一直拖到快乡试了,房源才渐渐多起来。
“师老板见多识广,也不必小人多说,自然明白。这乡试啊,最是耗费精神、财力,多少秀才公都指望这点念想熬着呢,一旦考完了,二话不说就走。
若是考中了呢,没得说,房东跟着沾光,那屋子自然水涨船高;
若是考不中的,少不得回家休整,三年后再战,却没几人有那般余力再平白无故在这里空耗三载。”
师雁行用心挑了一回,最终选定一处,又与房东交涉过,便痛快交了定金,只等那批考生都搬走。
签合同时房东还有些不舍,絮絮叨叨说什么租房可比卖房赚得多了,若非……
师雁行不上当,摇着扇子似笑非笑道:“若非租了十几年,往来秀才数十,却愣是一个中举人的没有,外人都传说风水不佳……”
这事儿说怪也怪,说不怪,其实也不奇怪。
统共全国每三年才新增多少举人?平均到州城内更少,自然有大量出租房落空。
可这房东也是真没那个鸡犬升天的财运,不光他,连带着这两条街,好像都没出过举人。
当官的,经商的,谁不迷信?
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觉得这里好像被文曲星君针对了,就不大爱来租住。
如若不然,任凭房牙子说破天,房东也不可能卖房。
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房东脸都绿了,不再啰嗦,麻溜儿签名按手印。
师雁行不在乎这些。
反正她全家三口都没一个考科举的,文曲星君不待见怕什么?
财神爷待见就成!
封建王朝大多对建筑格局有严格规定,大禄朝也不例外,虽不太严苛,却也不好随意僭越。
如今大家公认的是平民不得超过三进,官员更需要按品级来,用什么色的砖瓦、多少个门钉,大门上漆什么颜色的漆,一丝儿都错不得。
师雁行看中的新宅院就是个正经三进,比五公县的气派多了。
但对富商而言,三进怎么够?
故而便都疯狂加跨院,横向发展。
就好比郑义一手打造的郑宅,几乎横着占了一整条街,够气派吧?但都是三进,一点儿没有不合规矩。
房东名下原本有一座三进小院和隔壁的跨院,师雁行都要了,又托牙行从中说和,一口气买下左右两户,都打通了,做成东西跨院。
如此,便是中轴线正房一套,外加两边三个跨院,很够用了。
秋分和胡三娘子等人都静悄悄退到外间,或低声说笑,或埋头做针线活儿,远远地合着晚风吹来,有些支离破碎。
墙角的蛐蛐儿叫个不停,一声高一声低的,活像唱曲儿,混着外面的轻声细语,听不真切。
师雁行一个人坐了会儿,随手抓过桌上纸笔,兴冲冲规划起新居来。
这间做会客之所,那间做书房……那边的院子里么,自然也要安一两个箭靶。
箭靶……
写到此处,师雁行不觉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弓箭。
透过那张弓箭,她似乎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也不知小狗……怎么样了。
小狗儿挺好。
不对,是三师兄挺好。
柴擒虎如期返回原籍,早有自家老仆收拾好了房子预备着,一色铺盖和衣裳、器具都是齐备的。
因他素喜舞枪弄棒,院子里甚至还有几样兵器并几个箭靶,一对石锁。
乡试第一场是八月初九,但考生八月初八就要入场,初八日落后关闭考场所在的贡院大门,不能及时入内的考生取消资格。
柴擒虎是八月初二回的原籍,先去拜访本地亲朋。
奈何当地并没有与他年纪相仿的,众人只一味嘱咐他好生考试,十分无趣。
老仆便道:“七爷,这几日城中人口渐多,不如去同他们耍一耍,或许能遇到几位同科也未可知。”
柴擒虎在宗族内行七,故而回到老家这边,大家还是习惯唤他七爷。
所谓同科,便是同一届考中的,又是同籍,天然一段亲近。
柴擒虎照例仰面躺在房顶上,咬着草茎,翘着二郎腿,有些兴致缺缺。
“不去不去,没意思。”
裴门本就同那些死读书的风气不同,况且他素性不羁,跟一般书生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唉,要是二师兄和小师妹在就好了,大家也能说说话儿。
老仆还要再劝,一直跟着柴擒虎的随从便嘻嘻笑起来,挤眉弄眼小声道:“莫吵,莫吵,少爷想心上人呢!”
老仆一听,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抓着他问道:“这等好事怎不早同我讲?却是哪家闺秀?性情如何?”
正闹着,就见柴擒虎直接从房顶上翻下来,眉宇间有些难以抑制的喜色,却又板着脸道:
“少胡说八道,传出去对姑娘家不好……”
随从打小就跟着柴擒虎,亲近非常,当场拆台,丝毫不给面子小声嘟囔道:“什么胡说八道,老爷夫人都看出来……”
之前在家过年,柴父柴母就发现自家儿子跟离家时不同了,动不动就出神,要么长吁短叹,要么盯着哪儿吃吃发笑。
一开始夫妻俩都有些怕,觉得是不是孩子出了一趟远门,中邪了?
结果再一细看,不大对嘛!
又抓了随从来问,什么回来的路上张口闭口“小师妹”……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是欣慰又是激动:
崽子长大了,思春啦!
大年夜,柴父故作不经意间问起儿子师门情状,说起前头倒还好些,偏偏到了后面的什么小师妹,自家崽子便又忍不住嘚瑟起来,大讲特讲小师妹如何能干……
柴擒虎上前轻轻踹了随从一脚,笑骂道:“偏你长了嘴?”
眼角余光见老仆竟也是满面红光跃跃欲试,顿觉头皮发麻,忙蹿回屋里抓了钱袋,直接从墙头上翻出去了。
“我去文会!”
老仆颤巍巍追到墙根儿下,捶胸顿足喘着粗气喊,“谁,谁家姑娘啊?”
到底是谁家姑娘啊!
却说柴擒虎熟练地翻墙而出,蹲在墙根儿下听着老仆嘶哑的喊声,又憋不住笑了。
嘿嘿,偏不告诉你!
外头日光正好,柴擒虎摸摸鼻子,忽然有些不知该往哪里去。
眼见前头街上似乎有不少读书人,又有酒楼茶馆,想必是个好去处,索性将钱袋往怀中一掖,大步流星往那里去。
十几岁的秀才够少的,柴擒虎也不大耐烦同那些所谓的“正统读书人”舌战,便径直进了一家看上去略清净些的茶馆。
稍后茶博士过来,亲自帮忙荐了一壶香茶。
柴擒虎倒不大爱吃茶,只问有何点心。
换了个机灵的伙计上来说点心,柴擒虎耐着性子听,一样也不想吃,便叫他胡乱上了几碟。
因大考在即,这几日城中查得甚严,柴擒虎便如其他学子一般,将代表秀才身份的木牌掖在腰间挂着。
不多时,点心上来,却是一盘绿豆糕、一份桃片儿、一碟梨圈儿并一盘糯米糕。
柴擒虎挨着吃了一回,都不大可口。
他就忍不住想起之前在自家小师妹那里吃过的各式花样点心,顿时口中生津。
再瞅瞅眼前的,嗨,差远了!
正胡思乱想间,不远处走过来几个年轻人,也是挂腰牌的秀才,瞧着不过二十来岁年纪。
柴擒虎虽无甚雅兴,可到底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心情好时,迎来送往的礼仪硬是要的,便请他们坐了,又叫添茶点。
众人说了一回,各自轮了齿序,果然柴擒虎最小。
那几人便侃侃而谈起来,柴擒虎先时还认真听答,后来却渐渐觉得这些人跟以前遇到过的死读书迂书生也没什么分别:
纸上谈兵罢了,假大空。
于是便左耳进右耳出。
也不知说到哪里,柴擒虎突然听到有人在问自己,“有度兄因何而科举?”
“啊?”柴擒虎正低头盘核桃,闻言倒是迅速正襟危坐起来,然后无比认真道,“想做官。”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他成功杀死了谈话。
那几个秀才面色复杂,有惊愕有气愤有痛惜,不一而足。
柴擒虎下意识后仰,一边眉毛高高扬起,心道这些人什么毛病?
科举嘛,不就是想做官?
“有度兄啊!”忽一人痛心疾首道,“我等十数年寒窗苦读,岂是如此浅薄之辈?”
柴擒虎目瞪口呆。
我浅薄?
我哪儿浅薄?!
老子都他娘的想去做官了,师门和家门都喜得什么似的,哪儿浅薄?!
柴擒虎眨了眨眼,觉得是不是自己离开学堂太久,漏掉了什么重要讯息,便试探着问道:“那敢问兄台,因何而科举?”
却见那人当即昂首挺胸,朝北方拱了拱手,慷慨激昂道:“自然是上报君父,下报朝廷!”
柴擒虎略一沉吟,一拍巴掌,笑了。
“这不就是想做官嘛!”
众人骂骂咧咧,拂袖而去。
第135章 升官
乡试前后正好是中秋节, 美食城又顺势卖了一波月饼和乡试限定糕饼,定价比之前县试时略贵一星儿,销量很不错。
越往上考的学子手头越宽裕,因为真心穷的都跟最初的孟晖一样, 一早就被各项开销压死了, 榨干骨头都挤不出二两银子, 根本出不了门、下不来场。
乡试限定款吉祥糕饼也才几文钱一枚,那些人嘴上说着不在意, 可心里简直要在意死了, 都口是心非来买。
一买就买一整套。
万一就是没买的那个花样灵验呢?
银子没有嫌多的,美食城一群人见买卖好, 简直都赚疯了, 有几个干脆熬了两宿没睡觉, 就顶着俩大黑眼圈蹲柜台后面包月饼。
那财迷的劲儿着实令师雁行甘拜下风。
从县试到乡试,全国统一时间各自出题。
八月初九正式第一场, 师雁行提前两天随大流去城外拜了文曲星君像,哪怕知道可能没什么作用, 也还是心甘情愿掏银子买了几个心想事成的符。
从师父到下头一溜儿仨师兄,外加自己资助的今年下场的孟晖, 都有份。
师门四人就有仨不在身边,裴远山应该也不爱凑这个热闹, 就没送出去。
唯一一个能接到的就是孟晖了, 但师雁行没送。
毕竟对外装陌生人,而且孟晖已经有了家室,男女有别, 身上突然多出陌生东西来, 他妻子肯定会发现, 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别扯了。
就算是资助人,也得注意分寸感。
师雁行其实不大信这个,但当身边在乎的人身处其间时,竟忽然明白了一句老话:
尽人事,听天命。
科举这种事外人帮不上忙,但难免着急,所以考生们尽人事,外面的人听天命,好歹也是出了一份力。
什么都不做反而坐立难安。
师雁行认认真真学着别人的样子跪下拜了几拜,又烧了香,许愿。
据说文曲星君不光管考试,还管做官,挺对症的。
先求大家平安顺遂,若能得偿所愿,就再好不过了。
二月初,商会那边去京师的人就回来了,一并带过来的还有宋云鹭和田顷的书信,以及一大兜子各色话本、杂记等。
而最令师雁行惊喜的,莫过于一份京城商业布局图,手绘的。
甚至还有一大本子京城流行的菜式和基本口味、用料。
师雁行盯着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这可真是无价之宝呀!
又看书信。
宋云鹭跟师雁行未曾会面,人也老实拘束,字里行间明显放不大开,但谆谆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师雁行看罢,不由感慨非常:
师门总算有个看着靠谱的啦!
这位大师兄看着就很稳重嘛!
相反的,田顷的书信就很放飞自我,通篇嘻嘻哈哈,又说什么“小师妹不必担心送来的年货会坏掉,我帮大师兄吃”云云。
师雁行:“……”
谢谢你啊!
不过有田顷这个土豪在,倒不必担心宋云鹭吃不上饭了。
而有宋云鹭在,也不用担心田顷功课掉队,甚至还能取取经什么的。
师兄弟互补,挺好。
八月初九早上,师雁行忽然想去贡院门口看看,于是简单安排了店里就去了。
昨儿考生们已经悉数入场,今天整条街都静悄悄的,只有把守士兵们的衣襟和墙根儿底下竖着的大旗在空气中猎猎作响。
一声号子过后,师雁行竟也跟着紧张起来。
不知柴擒虎那边……怎么样了。
实际上,柴有度柴老爷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就是觉得老家的秀才们跟外面的人也没什么分别,挺生分的,一点儿不热情。
亏离家时老头子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呢,说什么江东父老最好客不过……简直无稽之谈!
尤其前几日曾在茶馆聊过的那几位,老远见了竟面露惊恐,恨不得避如蛇蝎,又拉着别人窃窃私语。
然后被拉住的人再抬头看柴擒虎时,竟也油然生出淡淡的排斥和敌意。
柴擒虎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嘟囔道:“莫不是有脑疾?”
都什么毛病?
随从笑嘻嘻道:“大约是少爷您盛名在外,他们视您为劲敌,难免有些不睦。”
柴擒虎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点头,“言之有理!”
师父和小师妹他们都说我才学不错嘛!
随从笑得更欢了。
自家少爷别的都另当别论,唯独一点,就是想得开。
初八入场,初九开始,第一场考四书和作诗,初十早上离场。
八月昼夜温差已经有些大了,早晚微凉,白日却热,再加上紧张,又吃不好睡不着,不少文弱书生都有点顶不住。
柴擒虎自幼习武,后面又拉起人来走镖,荒郊野岭露宿都是常事。在他看来,号房虽窄小,但外面有人值守,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该知足啦!
他睡得还挺好,精神饱满到监考官都多瞅几眼。
等到八月十三第二场结束时,就有好几位秀才公病倒了,上吐下泻。
柴擒虎看着有病号被抬走,经过自己面前时两眼发直躺在门板上,只是涕泪横流。
才学不够好歹还能补,但身子骨不成,可真够呛。
只怕这些人纵然能养好病,也要留个疙瘩在心里,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喽!
第三场策题,正是八月十五当日考,好些人都觉得这个时间选得着实不怀好意,摆明了要让一干考生和监考官不好过。
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光靠记忆力了,因举人就具备了做官的资格,所以策题实际上就是在看该考生的眼界、城府和策略。
柴擒虎先花一上午打了腹稿,又好生用过午饭,这才铺平试卷,一气呵成,然后赶在天黑前麻溜儿交卷。
吃饭吃饭,赏月赏月!
他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干的。
好些考生都有点心猿意马,眼见时候不早,赶忙交卷,都排在门口等开门。
有十拿九稳的,也有觉得够呛放弃挣扎的,可佳节在前,竟也顾不上了。
分明前不久还相互警惕的,这会儿竟也能心平气和互道一句“恭贺佳节”。
早有柴家的老仆收拾出一桌席面,肥鸡嫩鱼自不必说,又有裂了口的大石榴露出鲜红的籽,大个儿梨儿喷喷香,紫皮葡萄滴流嘟噜……
柴擒虎尝了块月饼,顿时兴致缺缺起来。
唉,不如小师妹做的好吃!
他最爱油皮莲蓉蛋黄和酥皮鲜肉的,尤其是肉的,满口流油,管饱!
这边没有。
九月初五放榜龙虎,放榜当日中举名单就会传到皇帝和礼部那里去。
而直到九月底,裴远山才接到消息,对来送东西的师雁行笑道:“倒也算争气。”
嘴上谦虚,可眼底却满是笑意,显然也是得意的。
私人信件走不了这么快,先来的是官方发往各处的新一届举人名单:
举人往往被视为预备官吏,可以凭借腰牌向地方官府求助,各地通传名单也是为了防止有心人造假。
苏北海知道裴远山的三弟子今年下场,故而名单一到,就打发人送来了。
师雁行就拿过名单细看。
还没找到柴擒虎的名字,宫夫人就在旁边欣慰笑道:“第五名经魁,这个年纪也算难得。”
说话间,师雁行也找到了。
核对了籍贯和生辰年月,也跟着笑起来。
“真好。”
十八岁的举人,哪怕不是头名解元,也足够引人瞩目。
师雁行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三位师兄便要在京城相会了,只不知二师兄和三师兄来年春闱如何。”
照裴远山的意思,田顷大约能挂个二甲,多等无益。
倒是柴擒虎剑走偏锋,很有些出人意料的攻势,叫人不好下断论。
“若单论才学和对经史子集圣人言的见识,论名望交际,他吃了年纪的亏,自然比不得那些年岁大的。但当今陛下正值壮年,正是满怀雄心壮志之时……”
师雁行懂了。
现任皇帝好像才四十来岁,身体健康,性格也蛮果决,正是野心勃勃的时候。而这样的领导往往更偏好生机勃发的年轻下属,因为敢想敢干,更容易实现君臣共鸣。
当然,也不排除年轻人好糊弄,更容易当枪使。
柴擒虎毕竟太年轻了,之前不管是柴家人还是师门,都对他颇为纵容,早一届晚一届科举都无所谓。
可谁也没想到他这次突然就跟吃错药一样,凭空生出斗志,憋着一股劲儿就去考了。
还真让他考中了!
成也年轻,败也年轻。
在裴远山看来,柴擒虎此行不亚于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就是当今登基以来最年轻的进士,哪怕名字不靠前也足以载入史册,皇帝也将知晓他的名讳,欣慰于他的存在。
这证明了皇帝治国有方,所以才会人才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