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阵一听这话,不亚于当场遭了雷击,瞳孔巨震,几乎整个人都灰白了。

  小姑娘在原地震惊了会儿,意识到事情没有转寰的余地,终究是耷拉着脑袋,缩着肩膀,一步一耷拉着往书房去了。

  从背后看去,宛如一颗蔫哒哒的小青菜,着实可怜又好笑。

  师雁行和江茴都非常没有同情心的笑了一回,惹得小姑娘在里面直哼唧,这才罢了。

  笑完了,江茴又问:“光说什么重要,客户到底是给谁过寿啊?这么大动静。”

  一开始,苏北海确实没说,直到昨天才跟师雁行透了口风。

  “是知州杜泉的夫人。”

  杜泉夫妇是典型的官商结合。

  当年他不过农户出身,家境平平,但因为少有才名,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觉得自己可能前途无量,故而硬是拖着直到二十多岁也没有娶妻。

  二十四岁那年,杜泉中了举人,终于正式引起豪商和有权势的人们的注意。

  当地府城一位富商很快联系到他,说自己家里有个女儿,今年十九岁,生得虽不算多么美丽,但是通情达理,更会读诗作画。

  其实前面这些完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自然是希望他的姑爷日后有个好前程。”

  几个儿子读书完全不成,这商人几年前就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所以一直拖到了十九岁还没有轻易谈婚论嫁。

  这个岁数还单身的姑娘在民间是相当罕见的。

  富商一家虽然一直对外宣称他们舍不得唯一的女儿早早嫁人,所以多留几年。但有心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在待价而沽,希望榜下捉婿。

  但榜下捉婿的难度有点高,因为对大多数读书人而言,三十来岁能中进士已经算年轻。

  鲜少有人拖到那会儿。

  所以他们就退而求其次,将目标定在了举人。

  杜泉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只要你认了这门亲事,我们一家必然全力托你上位。

  双方一个图财一个图势,一拍即合,当场定下亲事,年底就走完了六礼。

  成婚之后,那位富商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倾尽全力帮助姑爷打通关节。

  如今杜泉不过才四十来岁就做到了知州的位置,已经算同级别官员中非常年轻的一位了。

  就因为这些缘故,杜泉对妻子或许没有爱,但绝对敬重到了十二分,身边甚至连个屋里人都没有。

  也有同僚嘲笑他惧内,但杜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心知肚明,那些人不过嫉妒罢了。

  今年并不是知州夫人的整生日,但杜泉依旧操办得热热闹闹,恨不得让世人都知道他对妻子的看重。

  江茴回想起孙良才和苏北海平时的谨小慎微,再看看这位杜大人的张扬高调,不禁感慨人和人的不同。

  确实,知州官居五品,已经是连宫宴都能有资格参加的品级了,该有的排场也该摆起来,确实不必再那样瑟缩。

  “所以大家都想往上爬呀,爬得越高,活得越自在。”

  师雁行阻止了她继续往包袱里加衣服的举动,啼笑皆非道:“你才刚跟鱼阵说了我当天去去就回,怎么自己反倒不信了?两套换洗衣裳足够啦!”

  江茴还有点儿意犹未尽,“那万一再去见知州大人呢?”

  “不可能。”师雁行非常肯定地打断了她的幻想。

  连苏北海这小小知县当初都升不起见厨子的念想,更别提知州了。

  厨子也好,采买也罢,在他们心里都一样,不过是底层跑腿的杂役,有用的时候抓过来使一使,没用就随手丢着,跟院子里摆的花盆没有什么分别。

  就好比苏北海。

  当初师雁行对他没有用的时候,连个眼神都吝啬,上门送礼都被挡回来。

  可自从匾额事件之后,苏北海逐渐意识到了她的作用,如今做事也能有商有量的了。

  放在以前这样的场面,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而且杜泉本人就有妻族扶持,如今身居高位,对于各色糖衣炮弹的抵抗力必然很高,想打动他的难度太大。

  以师雁行如今的体量,也实在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她还不够强。

  现阶段强行刷脸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容易引起苏北海的反感,得不偿失。

  江茴听罢,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忽然问:“你要在州城开店吗?”

  师雁行没有否认,“现在还不是时候。”

  开始肯定要开的,但不是现在。

  前几天她在五公县的第一家分店才正式上线,算是从爬进化到了走,总要把现有的市场巩固好再看下一步。

  这次如果能有空闲时间,说不得就要在城里四处转转,看看市场和消费者的喜好。

  如果不能,也不要强求,跟苏北海一起尽快回来就是。

  左右如今她们有车有牲口,下面的人也渐渐历练出来,真想进城的话,随时都能去。

  “我相信你。”江茴道。

  她看上去简直比师雁行本人还要有信心。

  师雁行失笑,“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万一不成呢?”

  “你行,你能行。”

  江茴笑道。

  她是真的相信。

  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她就带着大家从村子到了镇上,又从镇上到了县城,还开了不止一家店,实现了常人几辈子都难以做到的跨越。

  若在一年前有人这么告诉江茴,江茴肯定是不信的。

  但现在?

  哪怕隔天师雁行说自己要上去摘月亮,江茴都会马上准备伸手接。

  两人说笑了一回,外面三妹进来传话,“太太,掌柜的,饺子得了,这会儿就端进来吗?”

  师雁行每个女孩子都教了三两样技能,如今差不多已经不用自己亲自下厨了,就算是店里也能偶尔偷懒当当甩手掌柜,真遇到有客人点难度高的贵菜时才亲自出手。

  众人原本在家就是做惯活计的,如今又好生历练了,看着也很像模像样。

  北方有吃滚蛋饺子的习俗,虽只是一天,可到底也是来到县城这边的第一次出差,江茴直接就叫人安排上了。

  两种馅儿,一个肉三鲜,一个虾仁儿的。

  五公县往东十来里有条河,往下甚至还有个小湖,常有附近的百姓打捞了鱼虾进城贩卖。

  因为河湖就小,故而鱼倒还罢了,虾却不大,很有些鸡肋,百姓们兴致不高。

  中秋临近,师雁行见那些虾子也渐渐丰满起来,遇见就买了一筐,回来后继续用水缸养着,想吃了再捞,吃个新鲜。

  这种小河虾不过成年人手指长,很细,虾须也多,吃起来非常费劲。

  师雁行就捞了一些,简单去掉虾须和头部尖刺后加面糊油炸,外壳酥酥脆脆,里面鲜嫩多汁,带皮吃格外香甜。

  咸津津香喷喷,很适合下酒。

  剩下的今儿营业结束之后叫女孩子们小心剥出虾仁来包饺子。

  自己吃的饺子,皮儿擀得薄薄的,馅塞得多多的,隔着圆滚滚的肚皮都能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黑色木耳、粉色虾仁,十足诱惑。

  饺子馅不能太干,三妹等人牢记这句话,调馅儿的时候刻意留了汁水,如今夹起来一咬,蔬菜混着肉汁儿喷了满口,说不完的鲜美,道不尽的香甜!

  师雁行及时给予肯定,又对细节略作点评,然后蘸醋蘸辣子结结实实吃了一大盘三十多个。

  发育期的青少年胃里是真有无底洞的。

  次日自不必说,师雁行早早起床,先去查看了昨晚临睡前烤的六个蛋糕胚,确认无误后才仔细打包好,胡乱吃过早饭,外面苏北海就已经打发人来接了。

  一溜儿三辆马车,赶在开城门之前就出去了。

  本地最高行政长官苏北海甚至都不用签发手令,到了城门口挑开帘子,直接刷脸出城。

  之前反复演练多日的蛋糕运送车内外配合默契,一路蛇皮走位,宛如凌晨星空下的爬兽,既快且稳。

  反倒是后面载人的两辆马车稍显逊色,时有颠簸。

  因为实在缺觉,师雁行中间甚至坐着睡了会儿。

  稍后到了预订的客栈自不必说,师雁行又仔细检查了那六块蛋糕胚,只有一块微微出现了裂痕。

  因为之前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旁边就有替补的,倒不要紧。

  师雁行洗过手脸,围了包头,亲自去打发奶油,然后裱花。

  苏北海也没闲着,一遍遍打发人往知州衙门去看,那些心腹一个接一个回来报信儿,一会儿说这位大人到了,一会儿说那位大人到了。

  “老爷,才刚看到咱们县上郑大官人家的马车了。”

  苏北海对此并不意外。

  想在县城站稳脚跟,光打点县衙是不够的,而郑义能有如今的场面,自然与这段交情脱不开干系。

  稍后做完了蛋糕,苏北海忙命人仔细打包,他亲自过去送。

  又让人给银子,对师雁行说:“本官大约要留下用饭,或是在屋里休息,或是出去逛,都随你,未时返程。”

  师雁行自然要出去逛。

  她在这边如何暂且不提,倒是同在席间的郑义看到那蛋糕后吃了一惊,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那姑娘本就不是“安分”的,早就听说她常往县衙中去,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杜泉亲自接见了苏北海,又见了那新鲜蛋糕,颇有兴致。

  他夫人见了也是欢喜。

  这蛋糕与郑母寿诞上的层数一致,但是每一层都大了不少,也高了不少,看上去格外气派。

  而且杜泉夫妇酷爱品茶,所以上面两层蛋糕胚里面都加了抹茶粉,最顶上的一层甚至连奶油和夹层都是抹茶味儿的,绝对能够满足任何程度的需求。

  席间也有不少人早闻五公县奶油蛋糕的大名,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气氛越发热烈。

  一时饭毕,杜泉竟意外单独召见了苏北海。

  “那蛋糕是你县里的厨子做的?”他难得和颜悦色,“内子吃着倒觉有趣,只是隔着远了些。”

  苏北海一听,心里就是一咯噔。

第101章 烤羊羔

  杜泉说了那话之后就端起杯来吃茶, 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苏北海飞快地瞟了一眼,一时摸不清他说这话是一时兴起,还是深思熟虑?

  抑或是夫人明确要求他来要人?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决定不顺从。

  于是, 苏北海也端起茶杯来, 微微抿了口。再抬头时,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歉疚。

  “下官一颗心全是向着大人的,但凡有了点好东西, 自然是巴不得捧到您老跟前, 只怕您还不稀罕。”

  杜泉抬眼瞟他一下,有些受用, 又似笑非笑, 显然猜出还有后话。

  若果然想献人, 直接提进来就是,何必等自己开口?

  即便真不稀罕, 也不关他苏北海的事。

  苏北海继续面不改色地说:“按理说,能得大人这点欢喜是那厮的福气, 可惜她却不是个厨子,竟是个正经开食肆的掌柜, 名下已有几处产业,也有几十号人靠着她过活。”

  言外之意, 盘太大了, 不能挖。

  除非你想害得那些百姓没饭吃。

  杜泉一听,眉头微微挑了下,这才将茶盏放回桌上。

  “本官就说, 有这般手艺的, 必然不是常人。”

  见苏北海面露惶恐之色, 杜泉又笑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十分随和模样。

  “瞧你,本官不过随口一问,你竟当真了不成?不过是一口吃食,不必放在心上。”

  可惜了。

  苏北海暗自松了口气,又跟着描补,“大人宽厚仁慈,体恤百姓,是我等之福。正如大人所言,不过是一口吃食罢了,若您和夫人果然不嫌弃,日后下官再打发人来送就是。”

  杜泉摆摆手,“太铺张了些。”

  话虽如此,到底没有拒绝。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离开知州衙门后,苏北海才发现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

  他站在衙门外,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扭头看看后面巍峨的门墙,又对着门行了一礼,这才抬步上轿。

  直到轿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苏北海才缓缓吐了口气。

  随着这口气吐出来,他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灵活,好像方才一直沉甸甸压在心上的束缚和沉重的东西全都跟着飘走了。

  “起轿!”

  轿子摇摇晃晃走起来,伴着微微作响的轿杆,苏北海回忆着方才的一幕幕,突然又低笑出声。

  瞧,今天这出闹的,险些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不是没动过类似的心思。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即便要拿师雁行送人情,也不是现在,也不可能是杜泉。

  他确实是如今自己的上官,但知州而已,仅仅比知县高两品四级,算不得封疆大吏,若放在朝中自保尚且艰难,更没什么可能提携自己。

  即便自己真的一时畏惧把人送出去,又能获得什么呢?

  一个厨子而已,或许能换来知州夫妇一时欢喜,但一锤子买卖也就这样了。

  而师雁行留在五公县开店,能带来的好处却远非讨好一个知州能够比拟的。

  且不说不一定什么时候来搞突袭的钦差队伍,更可能有各路官员、大儒,乃至皇亲国戚从五公县过境,到时候都需要苏北海接待。

  讨好这些人,难道不比区区一个杜泉划算的多吗?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税收。

  师家好味开店至今不过短短半年就已纳税数十两,如今又开了一家分店,那么一年呢?一年之后呢?两年之后呢?

  那个小姑娘野心勃勃勃,绝不会止步于此。

  苏北海深信,要不了多久师家好味必然会成为五公县的纳税大户。

  而师家好味的版图也绝不会局限在小小一座县城。

  但无论未来走到哪里,扩张到什么地步,人们永远会记得它是起源于自己执政期间的五公县!

  这是谁也否认不了,抹不去的政绩!

  甚至于,如果有朝一日师家好味真的能够成长为庞然大物,苏北海完全可以再倚仗之前的这些香火情与她结成天然同盟。

  所以,无论如何苏北海现阶段都不会把那个姑娘献出去。

  苏北海和杜泉交锋时,师雁行正带着胡三娘子满城乱逛。

  饶是胡三娘子曾在府城讨生活也不禁感慨,“掌柜的要在这里开店吗?确实比县城繁华得多。”

  “开是要开的,不过不是现在。”师雁行贪婪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区区县城,自然不能与这里相提并论。

  这里的城池更大,街道更宽,经济更发达,商业也更繁华。

  五公县严格意义上的商业主干道只有纵横四条,但这里却有足足八条之多。

  州县之间物价相差不大,但是房价却高了许多,这点跟后世也没什么区别。

  对做买卖的人来说,增长的房租自然是不利方面,但扩充了数倍的消费人群足以抵消这点微不足道的负面影响。

  而且州城的外来人口更多,各色店铺经营内容也广。

  说白了就是消费市场的包容性更强。

  师雁行先带着胡三娘子在城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去牙行问房价,仔细记在小本本上。

  牙行见她虽只是个年轻姑娘,但穿着考究举止不凡,身后还跟着个健壮朴妇,自然不敢轻视,接了赏钱后便是有问必答。

  打听完这些之后,汇合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师雁行没有再转,直接带着胡三娘子去酒楼用饭。

  跟来的那些苏北海的人已经将没用到的三个蛋糕胚分吃了,倒不用她们操心。

  师雁行问店内特色,那跑堂的笑道:“姑娘算是问对了,如今正是贴秋膘的时候,本店新到了一批嫩羊羔,或烤或煮都随您,保准满口流油。”

  胡三娘子道:“小哥儿这话好没道理,正值秋燥,羊肉乃大发大燥之物,吃了不怕生疮上火么?怎好叫我家掌柜吃这些?”

  那跑堂笑容不改,“两位有所不知,我家的料里都是加了清热降火的药材的,额外再送一壶金银花茶,保管无碍。”

  师雁行失笑,“还挺周全。”

  一边杀一边治,属实朋克养生了。

  又问是哪里的羊羔,伙计说是西北一带的。

  但师雁行不大放心,就要了一只烤的。

  烤制需要额外腌制刷料,能抵消一部分膻味儿,若再不成,还能额外蘸料呢,保险一些。

  羊羔不大,放血去皮烤制之后更小,师雁行看别桌的,感觉跟两个大兔子拼起来差不多,就又叫了两个菜,外加一小壶酒。

  胡三娘子瞅着那酒壶,欲言又止。

  师雁行自顾自倒了一杯,又要给她倒,胡三娘子赶紧盖住自己的杯口。

  “您吃也就罢了,出门在外,我是断然不得沾酒的。”

  主家厚道,她却不能没分寸。

  外头情况未明,万一遇到什么事,连她这个随从都吃醉了,岂不任人宰割?

  若不是知道苏大人没坏心,他们主仆二人就连吃饭都该分开两份,好歹不叫人一锅端。

  酒液清澈,味道不错,师雁行小啜了口,甜丝丝的,估摸着应该在四五度上下,跟甜米酿差不多。

  见她还要再吃,胡三娘子忍不住道:“吃多了伤身。”

  师雁行笑笑,“我再吃一盅。”

  胡三娘子直勾勾瞅着她仰脖一口干,果然封好酒壶口,不再动了,这才松了口气。

  说到自制,她还真没见多少人能比过自家掌柜的,向来说到做到。

  不多时,烤羊羔上来,金光灿灿浓香四溢,垫着的盘子底下浅浅一汪油,十分诱人。

  胡三娘子取了刀,先割下最肥嫩的一块端给师雁行,见她吃了,自己才下手。

  外皮烤得金黄酥脆,上面慷慨地撒了许多自然等香料,羊肉本身的膻味儿几乎微不可闻,只剩满口浓香。

  确实是羊羔,肉质细嫩,入口即化。

  师雁行仔细品了品,虽不敢保证确实是关外的羊羔,但品质的确不错。

  大约是果木烤的,柴火里应该还丢了果品,微微透着一丝甜香,搭配得很不错。

  旁边送了几个烤得白面饼子,从中间剖开,将羊肉蘸了酱料连皮带肉塞进去,用力一压,溢出来的汁水瞬间浸润了面皮。

  一口羊肉夹馍一口小酱菜,香!

  两人都是大饭量,一只烤羊羔分吃下肚,约莫七分饱,再叫一碗羊杂羊汤,将那面饼子掐碎了泡着吃,撒上辣子,连汤带水唏哩呼噜,逼出来一身汗。

  痛快!

  汤足饭饱,靠在椅背上慢慢休息,歇歇停停喝两杯金银花茶清口,尽兴而去。

  离开酒楼没多远就看见书肆,师雁行眼珠一转,进去包了一大包话本子出来,足有十多本。

  胡三娘子本不大识字,跟了师雁行后才开始学习,如今基础用语已然无碍了。

  可惜她没看清封皮,故而只是憨笑,“掌柜的真是好学!”

  师雁行常去裴远山处讨教功课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后者陆陆续续给了她不少书,师雁行有空就看,感兴趣的有用的都自己抄了一本,如今书架上也垒了不少。

  师雁行难得有点惭愧,“还行还行……”

  好学不假,但今天这些嘛……咳,委实不是正经书!

  若放在后世属于不能过审的!

  嘿嘿,小黄……咳,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说颜色呢?必须得自己亲眼看看才好判定么!

  上辈子师雁行就对古人的豪放有所耳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市面上的书籍完全是两个极端,一列是经史子集之流高端正经的名著,另一列就急转直下,成了只要识字就能看懂的下里巴人问话。

  什么《金瓶梅》,什么《三言两拍》,都是弟弟!

  师雁行和胡三娘子单独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师雁行就迫不及待翻开一本来看。

  对面的胡三娘子难免好奇,时不时偷偷伸长了脖子瞥封皮。

  方才在书肆门口没注意,如今再看那封皮和几个字,怎么觉得……

  师雁行了然,随便摸了一本递过去,神秘兮兮道:“来一本?”

  胡三娘子本能摇头,“我也不认得几个字。”

  “够用了!还有插画呢,不认识的就猜。”

  胡三娘子将信将疑接过来,才翻开一看,正好是一幅插图,愣了几息,慌忙合上书页,老脸通黄。

  师雁行不管她,自顾自看得津津有味,心中大呼老祖宗们真会玩儿。

  过了会儿,胡三娘子觉得自己也不能怂,且也有些心痒痒的,就试探着重新翻开。

  要不,再看看?

  中间车子不小心压到坑,车夫回头问师雁行有没有伤到,无意中从卷起的车帘缝隙中看到车厢深处埋头苦读的主仆二人,不由肃然起敬。

  回去之后他说与苏北海听,苏北海颔首抚须,十分欣慰。

  “我看她果然不错。”

  又以此告诫一干从官,“若无背地里用功,何来人前显贵?诸位共勉。”

第102章 月饼

  返回五公县后师雁行就开始忙活中秋月饼订单的事。

  虽然种类繁多, 数量惊人,但因为现在有了那么多帮手,倒也不觉得多累。

  因郑义要四处送礼,个别客户离得相对远一些, 就在十一日先交付了他家的。

  期间还特别强调, 这个很容易坏, 照现在的温度保质期大约只有五天。

  为方便大家回家团圆,大禄行政机构中秋节足足放五天假, 没有调休, 十三到十七。

  就很令人嫉妒。

  于是八月十二这日,师雁行就紧赶慢赶去县衙送他们的订单。

  苏北海和孙良才是单独的礼盒, 尤其是前者的, 所有口味都来了一对, 凑成将近六十个,最后包装好的礼盒堪称巨型。

  送去孙良才家的礼盒相对小一些, 毕竟等级摆在这里,总不好越过顶头上司去。

  如今师雁行已经很少亲自去孙家了, 只是也没断了交情。

  孙母难免有些寂寞,可也知道现在的她不比以前, 乃是两家铺子的掌柜,手底下管着那么些人, 人杂事忙, 恐怕是不得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