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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我长大了,你还没长大。”“可是,我做不到。”我无助地看着她。她掏出纸巾,轻轻地给我擦掉泪水,看着我:“跑出去,又自己回来了,他才真正是你的,再不会丢了。你听,这不是回来了吗?”果然,我听到楼下一声汽车遥控锁的滴滴声,连忙起身跑到窗边朝外看,果然,是黎阳的车,他正从车后座扶出醉得一塌糊涂的江辰。
这时,一个瘦削的女子身影,从另一侧车门移出,彼此嘱咐了几句,然后,女子转身离开。
莫央!是莫央吗?他一夜未归,和莫央在一起?刚刚平息的疼痛,像疯长的藤萝,又迅速蔓延开来。我苦笑一下,离开了窗户。
这时,黎阳已扶着江辰上了楼,酒醉的江辰,嘴里还在呢喃着胡话,踉踉跄跄地进门来,看到我,软软地扑抱上来,头垂在我的肩头,叫道:“茆茆!相信我,我真的爱你啊!”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我相信。”黎阳帮我将他扶到了床上。他嘴里含混不清地嗫嚅着什么,一直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忽然,眼角淌下一滴泪。“江辰!江辰!”我在他耳边哽咽地叫着。此刻,他睡着了。
他往日的千般好,就是为了在此刻,轻易获得我的心软。我刚才还愤懑怨恨的心,在他的脆弱面前,土崩瓦解。
13
一次次争吵,一次次和好,一次次伤害。“再深的爱,也会被种种伤害磨灭的。”那是我年少时在小说中读到的句子,可是至今也未能深谙其意。匿名的暧昧短信,还会时不时出现在江辰的手机里,每一次,都会引发我们之间的一次战事。我惩罚他,撕咬他,逼他“认罪”,逼他写保证书,甚至有一次,盛怒之下摔了烟灰缸,砸破了他的头。我们都知道那些匿名的短信是洛秋发的,她就是想让我们吵架不合,反目分手,而我总是明知故犯地钻入她的圈套。我逼他烧毁了中学时和洛秋的合影,其实已经被我毁得没有几张了,我逼他回拨那个陌生号码,狠狠地骂她、拒绝她,他照做了,那天,他拨打过去,朝着电话大声喊道:“梁洛秋你闹够了没有,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然后,他流泪了,我却笑了。我能想象洛秋接起电话时唇边忽然绽开的笑意,想象她听完他的话之后忽然惨白的脸色。让江辰这样善良重情的男子,对自己深爱过的女人,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我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满足和快感。
生活终于平静下来。春节快到了,我们的婚期也近了。我像一个扫清了障碍的胜利者,兴致高昂地拉着江辰,和他去超市,为回上海看望他的母亲采买礼物。黎阳在机场候机时给江辰打来电话,春节长假,他要带郝时雨去补度蜜月。
昔日的情敌,已成为很好的朋友,两人依旧在电话里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现在,为了免我怀疑,江辰已经将手机通话声调到最大,以便每次他和别人通话时我都能听到。
“忙什么呢?不如咱四个一起去?就当你们提前度蜜月了。”黎阳问。
“你们准备去哪里?“小雨一定要去拉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日光之城,不错啊!”
“都日光了,去有什么意思啊!”黎阳开了句很荤的玩笑,忽然惨叫起来,“哎哟!疼疼疼!不乱说了,不乱说了。”
“那你们好好玩,我俩就不去了,要回家看看我妈。”
郝时雨接过了电话,要与我通话,在电话里,她为我打气:“丑媳妇要见公婆了,茆茆,加油哦!”我心一酸,她怎会知道,很久之前,我就见过“婆婆”了,那是我最不愿回忆的一幕,但愿这一次,是真的,新的开始。
谁会想到,这一次“拜见”,是比上次更糟糕的回忆。出发之前,我特意买了一套香奈儿的新款春装,到美发店烫直了头发,像一个淑女那样,行李包里,装着口服液,脑白金,以及一条我亲自挑选的羊绒围巾,我提着那些东西,像提着自信一样出了门。我的男人穿着一件休闲的驼色夹克,干净的短发,依旧那样帅气逼人,我们牵着手,小心翼翼地握着彼此,延续着曾经浓烈的昨日之爱,浑然不觉它正一步步走向瓦解。
候机大厅的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循环播报着即将起飞的航班。我们并排坐在椅子上,我知道我们都很忐忑,至少我是,我想他也是的,因为他拿着一份报纸,目光未移,看了足足十分钟。候机大厅的暖气很足,我的手心微微冒汗,浑身都燥热不安,这种时候,非常想吃一盒冰凉甜蜜的红豆冰沙压压火。
他仿佛听到了我心里的声音,忽然转头说:“想吃冷饮吗?我去买。”
我点点头,说:“要是有红豆冰沙最好了。”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甜筒,将蓝莓味的递给了我,说:“只有卖这个的。”我贪婪地舔了一口,好甜!这时他的电话响起来。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一天,温暖如春的候机大厅里,阴寒四起,我仿佛瞬间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了茫茫的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彻底的耻。
他的妈妈在电话里,冷静淡漠清晰无比地说:“江辰,我想,你们还是不要回来了,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你好好弄清楚,你将要娶的妻子,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也要好好想想,我能不能接受一个被人强暴过的儿媳。我想,这条短信,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
我好恨,恨自己让江辰把通话声调到那么大声,那些话准确无误地撞入我的耳膜,我甚至觉得,几十米以外的人都听到了,我觉得往来的人群都将目光投向了我,一个被扒光的羞耻的没有秘密的女人。
他的电话嘟嘟响了两声,是短信提示音,我连忙抢过来一看:“茆,花无底,柳无边,残花败柳也,你未来的儿媳,曾被两个男人强暴过,是个残花败柳。”
残花败柳,这四个字,像一把尖刀,重重地刺向我,挑开了心里已愈合的发黑的伤口硬痂,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那四个字,像魔咒一样,扼住了我命运的喉咙。我的脸,一定在瞬间苍白得可怕,因为我感到脚底阵阵发软,我要逃,赶快逃,逃开这个魔咒,逃开这个让我羞耻的地方。我刚抬腿要走,便被他一把抓住,他眼含哀求,透着无奈:“至少,我们回去解释一下,不要走。”“解释什么?”“你这样走了,不就是默认了吗?”
我笑了,冷得让自己可怕的笑:“默认,默认总比当面承认让我好受一点吧!难道你要我跟你回去对你妈妈说,没有这回事?不,这是事实,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事实。”我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他追上来,恳求道:“茆茆!”
我忽然尖叫起来:“不要叫我的名字,我讨厌听到那个字,那个破字,是对我与生俱来的诅咒。”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们可以圆滑一点,这件事,让老人知道无益,可以向我妈解释,可以圆滑地遮掩过去。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就这么放弃吗?不是你说的,要世俗的热闹的婚礼,要有长辈祝福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