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张嘴,其实是想说,少了那股风尘气,最后,只是淡淡地说:“变更漂亮了。”
她听罢,开心地拢我的肩:“你也是啊!”带着她在校园四处转转,描述深秋时红叶节的壮观,带她参观图书馆前后门的雕塑,讲“读书有个毛用”和“读书顶个球”的来历,她像个孩子一样惊奇地笑,转瞬又暗淡了目光:“谁说读书没用?我就好羡慕你们现在还有书读。现在想想,好后悔当初没用功。”
“别胡思乱想了,你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她苦笑一下:“是啊!挺好的。”晚饭时间,她找了一家很高级的西餐厅,说要带我吃好吃的,我稍稍推脱,她就连连解释:“姐们儿现在有钱。”我们点了很多食物,盐焗蜗牛、红烧鹅掌、蔬菜沙拉、奶油南瓜汤……她吃的很少,话很多。她抽烟的样子更美了,往日的太妹气质一丝也无,只觉优雅,端着红酒杯的姿势也那样无懈可击,她看着我略带疑惑的目光,给我讲她的爱情,迷茫少女辗转的流浪,光阴里的变迁。
高三暑假与我看完演唱会不久,她带着在“夜猫”跳舞打工赚的钱,随当时的男朋友去了深圳。男友在她意外怀孕后某天,带着她所有的钱,不告而别,伤心欲绝的她,带着身上所剩不多的钱,独自到小诊所打胎。被生计所迫,流产后休息不到一周,就去夜场跳舞赚钱,辗转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直到遇到现在的他。
她带着一丝甜醉笑意,说:“我一直都坚信,我一定会遇到一个好男人,可是大家都说,要吻过很多青蛙,才能遇到那个真正的王子。我只是好恨,恨我遇到他之前,吻过那么多青蛙,恨我曾经那么不爱惜自己。你不知道爱一个人,会忽然让自己变得好自卑。”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年轻的粤籍男子,继承着家族企业,身家丰厚,在她跳舞的那家夜店应酬出来,遇到酒醉的她正神志不清地对着他的车子呕吐,他心生恻隐,送她回家。第二日,当她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夜店门口,男子的车在她身边停下,车窗徐徐打开,他说,我带你去山上看星星,那口气熟稔得像多年的老朋友。她环顾四周,确定他是在对她说话,才迟疑地走近。他却并没有带她去看星星,而是驱车去了城中一家高档的百货商场。那个晚上,她买了七条裙子。一条粉色丝绢,细细褶皱;一条暗红,印有大朵蟹爪兰;另一条月白棉裙,属于少女的颜色……每一条裙子穿在身上,都是美的。她在镜前转圈圈的时候,他在一边怔怔地出神。然后,他带她回了家,山顶的白色别墅,浴室的屋顶,是透明的玻璃,抬头时,果真能看到满天星光盛开。他单身,屋子里没有女人的痕迹。
这是多么狗血又完美的相遇,像做梦一般。他那么宠她。给她买裙子,教她品红酒,带她听音乐会,他妄想将她培养成与他一样阶层的贵妇。她沉默而欢喜地接受着他安排的一切,努力去分辨爱马仕和LV好在哪里,努力适应五分熟的牛排,颤巍巍地感受着幸福。
“真的很幸福。茆茆,你呢?”“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隐隐有些担忧,幸福来得太突然又丰盛,常常让人怀疑不是真的。她羞怯地笑了:“我还不到法定年龄啦!”她抿一口酒,又问,“你怎么样?”
我说了与江辰的重逢和他那年消失的原因,我喝了酒,脸又灼又烫,一定很红。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决心一般,说:“我们谈恋爱了。”
她又惊又喜,凑过来问道:“太好了,快讲讲。”我从黎阳的疯狂表白说起,讲到江辰和黎阳打架,他在楼下铿锵有力地喊道“她只能是我的女朋友”时,她的脸上,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年轻真好!”
“难道你老了吗?”我轻轻地笑她。她叹口气:“过早地步入成人的世界,会感觉苍老得很快,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老了。”或许吧!那是我还无法探幽和体会的成人世界,若果真如此,我愿永远在象牙塔中不出去。吃完饭,我没有回学校,她找了一家很豪华的酒店住下来,一定要我陪她畅聊通宵,我欣然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时隔两年,她依然是我的避风港。
酒店的空调暖气很足,洗了热水澡,感觉多日来被宿舍的湿寒冻僵的细胞又渐渐苏醒。我裹着浴巾出来,她正笑笑地打量我的身体,叹道:“终于不是以前的柴火妞豆芽菜了。”
我掩掩隆起的胸,低头羞涩笑笑。宽大的双人大床,我们并排躺下来。没想到郝时雨也像宿舍的八卦女生一样,问起了同样的问题:“你和江辰发展到哪一步了?”我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心里的痛楚涌上来,泪水就迷住了眼睛。
她惶惑不安:“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了?”我蓦地抓住她的手,声音哽咽着:“怎么办?时雨,怎么办?”“别急,慢慢说。”我噙着泪水,含羞带怯地给她讲我们的初吻,讲他在接吻后起伏的情欲和灼热的眼神,讲他用热腾腾的身体抱着我,在耳边羞涩地向我索取“第一次”。可是,我早已没有了第一次。
她半晌沉默不语,很久,才问道:“那件事,你没告诉他吗?你也不打算告诉他吗?是,不能说。”
“他第一次对我表白的时候,说我像茉莉一样安静美好,我怎么可以说,我怎么可以让他面对那样不堪的我。”我哭喊着。她将我拢在怀里,喃喃地安慰:“不要这样说自己。别哭,我帮你想办法。”
哪里有什么办法,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一切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夜晚之前。我无助地靠在她怀中,默默地流泪。
“去做修补手术。”她忽然说。“什么?”
“处女膜修补。”我迟疑地抬起头,从她笃定的目光里,找到一丝依赖。心里仍在暗忖,可以吗?那样做,可以吗?她仿佛听到了我心里的疑问,冲我肯定地点点头:“放心吧!绝对可以。听着,茆茆,做那个是很简单的手术,最重要的是,你要忘记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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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除夕。在异乡的大学宿舍里,我和几个来自天南地北的因为种种原因而留宿校园的同学,煮一锅猪肉白菜馅的速冻饺子,度过除夕。
烟花在天空碎开,用声声震耳的喧嚣企图冲淡心里的寂寞,最后寂寞反而更深。
整个除夕夜,我的手机铃声不断响起。
江辰、莫央、黎阳,新年祝福和温馨的叮嘱轮番赶来。安良的电话也挤进来:“茆茆,对不起,我回家陪妈妈过年了。我不知道你没回来,要不然我就……”“别这么说,你妈妈一个人很孤独,你应该回去陪她的。”“那你要照顾好自己。”
忽然觉得,什么时候,我变得不那么恨他了。就是在这些点点滴滴的好中,我渐渐忘记了他的坏。
云姨也打来了电话,我接起,却很长时间没有声音,“喂?喂?”电话那端,是隐约的爆竹声、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断断续续的饮泣声。
“云姨,是你吗?”“茆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让你过年也不肯回家,也不能回家,都怪我。”说话间,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是电话掉落,然后隐隐传来洛秋的声音:“打这种电话,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忽然,电话里又传来洛秋气汹汹的大声叫喊,“苏茆茆,你和我妈,都是大傻瓜。我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