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松开我,又有些羞涩地附到我耳边,说:“茆茆,给我。”“什么?”我傻乎乎地问道。“你的第一次,你的心和身体,都给我。”他在我耳边恳求。我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推开了他,跑出去很远。那天,我跑到相思林的一棵樟树下,哭得不能自已。我不是气他的无礼和冒犯,我只是哭,我深爱的少年,我再也没有第一次给他了。
江辰追上我,不停地道歉:“茆茆,别生气,我不说了,我知道你是洁身自爱的好女孩,我以后再不说了,一直到我们结婚那天,好不好?”
他这样说,我哭得更凶了。
11
他果然很久没有再说“第一次”这种混账话了,我们只是吃吃饭、牵牵手,在路灯的阴影下,在相思林的深处接接吻,就很甜蜜。我常常想,如果能一直这样恋爱,该多好啊!对他说起,他很不满地瞪我一眼:“你当我是圣人啊!”
熄灯以后的卧谈会从来没有停止过,异性和性,是永恒的话题。据说后来有人做过一项网络调查,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的卧谈会,虽然相似,又略有不同。女生的话题常常是开门见山从异性开始,最后以吃穿结束,而男生则迂回而狡猾,从国家大事,天南海北说起,最后以异性话题升华为高潮。
所以,林燕燕会这样单刀直入地问我:“苏茆茆,你和江辰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了?”“装什么傻啊!初中生的爱情是一起回家,高中生的爱情是一起吃饭,大学生的爱情是一起睡觉,结婚了的爱情是一起回家吃饭然后睡觉。咱现在是大学生了,你说说,你们到那一步了没?”林燕燕的话,引来黑暗中一阵窃笑。
“胡说什么啊!”“你家江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这么循规蹈矩。”“你才有问题。”
“肯定是,江辰有要求,茆茆就说,你是禽兽,江辰就不敢了吧,搞得人家没辙了。哈哈!”李秋的声音。
又是一阵哄笑。我动静很大地拉起被子蒙住脸,大声喊着:“你们真无聊。”
下铺有女生不以为然地挑衅:“据说,每个宿舍的卧谈会,都有那么一两个假正经的人。我们允许不正经,可我们不允许假正经。”
我忽地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循借一丝光线,逼视着那个女生,厉声质问:“你说谁假正经,你再说一遍。”
“怎么这话这么好听,还要我再说一遍?”我怒不可遏地要翻床下去,那个女生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彼此都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林燕燕和李秋几人连忙拉住了我们,左右相劝,一场战事才渐渐平息。黑暗中,我看到自己内心深处那只敏感的幼兽,渐渐睡去。
12
又是一岁之末。同学们都已早早购买了火车票准备回家过春节,而我依旧向学校申请了寒假留宿。江辰不忍心,不止一次劝我,回家去和云姨、洛秋过年吧,毕竟曾是一家人。我总是倔强地摇摇头,轻轻告诉他:“云姨和洛秋的爸爸复婚了,你不知道吧?”
以前,毕竟还有苏岩,现在,我还有什么理由挤入别人一家三口的团聚中去?
江辰叹口气,说:“不如,你和我回上海一起过年吧!刚好,让我妈见见你。”
我一下子慌起来,见未来的婆婆,是不是太早了?我连连摆手。他爱怜地捏捏我的鼻子:“瞧给吓得,丑媳妇还不敢见公婆了。那怎么办?把你一个人放在学校里,孤零零的,我怎么忍心?”
我故作轻松让他放心:“什么孤零零的,寒假不回家的同学挺多呢!挺热闹的。”
“真的吗?”江辰半信半疑,最终还是被我说服,“也好!我先回去给我妈说说咱们的事,明年,我们一起回家过年。”
临走之前,他从商场给我买来了电暖气、电褥子、暖手宝,悄悄地塞入宿舍床下,冲我眨眼睛:“该用就用,别给他们省电。”
送他去火车站,才知道他和莫央买了同车次的票,约好了一起回家。莫央得知我寒假留宿学校,又吃惊又心疼,拉着我的手不停地邀请:“和我回家过年吧!我爸妈还经常念叨你呢!好几年都不见了,去吧!”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她,想象着久违的天伦温馨图,严肃的父亲,温柔的母亲,承欢膝下的女儿,我怎么会去给别人平添麻烦。我摇了摇头。
一番推脱,两人终于上了车。江辰在离别的车站亲昵地亲吻我冻红的脸颊,说:“我很快就回来。”
其实只是安慰江辰,寒假里留宿学校的学生并不多,学校为节省资源,不允许住各自原来的宿舍,大家被统一集中在一个大宿舍里。学校食堂早已关门,街上一派喜气洋洋,年味已很浓了,可是在我眼中,却是一番萧瑟之感。因为再过不久,街面的一些小吃店也都该关门歇业了,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觅食都成了问题。
其间黎阳来过一次,依然是吊儿郎当地骑着单车,在结冰的路边歪歪斜斜地驶来,靠近我停下来,口气里不无嘲讽:“我就说那小子不靠谱吧!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呢!要不,和我去我家吧?”
我笑笑,摇摇头,但心里好暖。他叹口气,从车篮里提出一大袋东西:“这个,我刚去超市买的,过两天街上该没有卖饭的了。”
我还是客气地推脱着:“江辰已经给我买了好多了。”他有些生气,提高了声音:“他是他,我是我。”怕我还不接受,又压低了声音,“这个,纯粹的同学友谊,你别误会,拿着吧!”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他竟然羞涩地笑了笑。我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愧疚和难过,看得出,他的感情,不管是友谊还是爱情,都是真心的,可我不得不辜负这番情意。
谢谢你,黎阳,真的谢谢你!
13
我没想到郝时雨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我。这两年,她给我打过三两电话,不同的电话号码。有一次好像是在海边,那天的郝时雨文艺又伤感,她说上高中时的第一个男朋友曾说将来带她去看海,现在终于站在了海边,却是她一个人。我没想到她心里也有这么细腻丰富的情感,从前只以为她的每段感情都是游戏人间,我握着电话,听到一阵一阵的海浪声,心里一阵惘然。有一次好像是在夜店,她好似喝高了,舌头打着卷,又哭又笑,说自己又失恋了,说男人都是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喧嚣的音乐很快掩盖了她的哭喊,我想安慰她,却只觉语竭词穷。她总是频繁地更换号码,每每我想起联络她,她的号码,不是空号,就是无法接通,只能等她打来。
她在飞机降落锦和后临时打电话给我:“亲爱的,是在锦和这边上学吗?我来了。”
四十分钟后,我在学校门口看到她。长卷发,略显苍白的脸只浅浅勾了细细的眼线,穿一件烟灰色修身羊绒大衣,裸腿穿丝袜,及膝靴,是时尚的熟女装扮。顶着清汤挂面头发穿着臃肿羽绒服的我,和她站在一起,对比鲜明。
还是非常欢喜。她开心地捏着我的脸,说:“胖了耶!”“你也变了。”她连忙臭美地微微转身问:“哪儿变了?”